孙娴心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孟半烟也跟着连连点头,“可是说呢,昨晚上大爷说起烧就起烧,唬得我后半夜都没敢再睡,直到方才请丘太医过来看过,确定再吃两天药就没事了才放心些。”
“既害怕,为何不来回我。”
“母亲可曾想过,长?安其实很害怕自己?生病。”
“一来自己?难受,二来每次生病总要把府里闹得人仰马翻。我曾听他说过,每次病了不见好他就着急,总觉着再不赶紧好起来,整个府里都跟着不安生,他心里就更?加不好受。”
这话是某日两人闲聊的时候提起来的,武承安说起自己?一次病重,孙娴心不光把府里众人都弄到松云院里陪着,甚至还递了消息进宫,让德妃都派了身边的大宫女过来,真真闹了个人仰马翻。
等事后武承安熬过来听说了这事,又为此郁结于心烦闷了好些日子。本来见好的病情又反覆数次,拖拖拉拉成了病根。
“母亲也知我外?公家里就是开医馆的,我实在见多了那些心存愧疚的病人。他们有?些家贫有?些病重,要么光是吃药就拖垮了整个家里,要么一个人生病全家都得贴身照顾,连腾出手去做工赚钱都没法子。”
有?时候病固然可怕,但更?多时候病人的病迟迟好不了,未尝不是受了这些外?在情绪的影响。
尤其像武承安这样久病之人,孙娴心每次的大张旗鼓对他来说,是看重也是压力。只是这样的压力他说不出口?,孙娴心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对此多说半句都是不孝,都会伤了她的心。
只有?孟半烟能从中破局,这话由她来说,孙娴心要生气也是跟她置气,坏不了两人的母子情。
“可我要是不这么要紧着他,府里这么多下人仆妇,不就更?加看人下菜碟,怠慢我儿?了。”
孙娴心听了这话心中不免苦涩,道理她都明白,每次武承安病了她总劝他放宽心,她也知道儿?子心思重没法宽心,这事就是两头堵,孙娴心实在无法两全。
“大爷当?然明白您的一片慈母心,是以?才一直不敢跟您说。也就我这人混不吝什么都不怕,这次才自作主张。方才来之前大爷还一个劲儿?跟我说要一起过来,就是想让母亲看看他,没什么大碍。”
孟半烟观察到孙娴心的情绪变化,知道这事聊得差不多了,再说就过了。想要现在就从孙娴心这里得到什么‘以?后不管儿?子,由着你们自己?做主’的话也是做梦,便?干脆把这话头给?主动掐了。
“还是我跟他说,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问母亲下个月端午节的事,这才让他歇了心思。”
“是了,你进府也有?些日子了,每年三节两寿都是最忙的,我让周妈妈先把府里一些不那么要紧的采买分给?你,每日你再抽出两个时辰来我这里,看看府里过节有?那些节礼人情往来,看得熟了以?后也就会了。”
“都听母亲安排,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您,到时候只要您不烦我就行?。”
孟半烟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没明白自己?主要的意思,“西院那边呢,端午节一家子总要在一起吃顿饭,二弟和谢姨娘是不是该放出来了。”
“她们?”要不说人生来就是矛盾的,孟半烟出手整治谢姨娘和武承定的时候她觉得下手太狠,现在孟半烟主动提出要放了他们,孙娴心又不愿意了。
这些天西院那边消停下来,连每天请安都只有?武承蔻过来,孙娴心属实是身心都畅快。现在乍一听端午节要把人放出来,脸上的不情愿便?藏不住了。
“母亲,三弟的事还不足以?彻底打杀了他们,都是一家子亲骨肉,罚的时候多生气,等过了那阵劲头老爷心里怕是又多有?舍不得了。”
孟半烟知道这次的事顶多也就这样了,在武靖看来已经明面?上断了跟谢家的往来,又罚了武承定闭门思过。要是端午节还不把人放出来,到时候只怕有?理的也成了没理的,得益的反成了西院。
“所?以?,母亲还是主动跟父亲说说,放二弟出来吧。”孟半烟拉过孙娴心的手笑得温柔,“况且一直关着就一直出不了错,儿?媳也没法子再整治他们了。”
一场算计被孟半烟说得理直气壮,听得孙娴心连反驳的一点点心思都没有?。她有?些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好,等过两天我就跟老爷提。”
以?往武承安一病就吃不下东西,家里人连哄带骗能把每日三服药灌下去就谢天谢地了,想他多吃些东西那是再不可能的。
现而今有?了孟半烟,武承安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吃,孟半烟耐着性子哄也就那么一会儿?,真不吃她可就要来硬的了。
肚里有?食心里不慌,这话到什么时候都有?道理。武承安吃了饭吃了药再睡下,比以?前要睡得安稳许多。没再隔一阵儿?就要起身干呕一回,直到傍晚太阳都落山了,才被秋禾几个伺候着坐起身来,准备吃晚饭。
“不着急,等着你们奶奶回来再吃。”
病了这么多年,一整天不下床对于武承安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醒来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和坐在外?头榻上守着的秋禾,心里就觉着空落落的,特别?不是滋味。
一句要等孟半烟回来,被武承安说得意兴阑珊又千般愁绪,听得冬麦眼角直抽抽,她忍不住往翠云那边看。今天没跟着孟半烟一起去正院的翠云干脆故意揉了揉自己?脸颊,这话真是要把人的牙都酸倒,就赶紧地躲出去。
当?丫鬟的本就该事事听主子的,更?何况还是这般哀怨的主子,就连一向操心最多的秋禾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从房里退出去,几个大丫鬟就一起坐在廊下,眼巴巴地等孟半烟回来。
后宅内院的事说起来不过一些琐事小事,但真正要管好就知道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两人一说起来就没个完,还是喜妈妈见时辰晚了,孙娴心这才让孟半烟先回来,也没再提要过来看儿?子的事。
“姑娘你可回来了,赶紧进去看看姑爷吧。你再不回来,我看姑爷那颈子都要伸长?了。”
“就你促狭,再这么编排他,下回他要罚你月钱我可就不管了啊。”
见孟半烟回来,几个丫鬟连忙迎上去你一声我一句地跟她告状,反正就是里头那病美人她们是伺候不了了,只能让孟半烟接手。
“大奶奶怎么去了这么久。”
“下个月就是端午,府里这么多事总不好全让母亲操心。往年的账目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该替母亲分担些了。”
“你不在我也没个说话的人,屋子里静得人难受。”
“我怎么听她们说,大爷下午睡了整整一下午。”
“那是她们胡说,我醒了几回见你不在,才又睡了的。”
武承安理直气壮地孟半烟都有?些觉得自己?理亏,只好把下午去孙娴心那里说的话学?给?他听。
“知道你心里老在意这事,这回我过去把话说开,这总能抵了今天下午没陪着大爷的错了吧。”
武承安没想到自己?没说出口?的那点矫情小心思都被孟半烟看透,一下子难为情得脸都涨红了,“没人说你错,我就是想你多哄我几句罢了。”
第67章
离端午节还有几?天?,算是?入夏后最惬意舒坦的时?候,毕竟等过完端午就要真热起来了。
孟半烟被武承安拉到抱厦最后头一间花房里歇晌,整个府里都格外安静。花房挨着小花园那一侧的窗户正好临水,躺在榻上打开窗户还有阵阵清风吹进?来,正好睡觉躲懒。
这时?节正是?武承安一年中身子最爽利的时?候,自上一回发烧以后他一直没再出门,就老老实实待在家养着。
这人也?不藏着掖着,日日缠着孟半烟,说趁着他身体好能多在一起就多在一起。等天?气热起来自己出不得门又病恹恹的,孟半烟想留在自己?身边守着他也?不让。
到时?候不管是?府里的事还是?外面的生意,她只管忙她的去,自己?老实在家待着等她回来便是?。
武承安这么说着孟半烟也?就这么听着,不当真?也?不反驳。一见钟情那样只有话本子里见过的事孟半湮没遇上,但日夜相对同床共枕又怎么可?能一点心动都没有。
孟半烟早就想过等自己?忙起来该怎么办,说不得到时?候自己?得府里外面多来回几?趟,反正不能真?把这人撇开手不管了。
又或者在酒坊里给他弄个小屋子歇着,就像他给自己?在前院也?留了茶斋一般,只不过这话用不着现在就跟他说,等日后自己?做到了他也?就晓得了。
“大奶奶,大爷,正院夫人和老爷派人来请,让马上过去一趟。”
“知道了,来的是?谁,让春兰先把人带去隔壁坐一坐,要是?来的是?周妈妈就把早上泡好的薄荷水拿来,要是?别人就上酸梅汤。”
孙娴心开始准备过端午,孟半烟也?帮着分担了一些不要紧的琐事,虽都是?些针头线脑的,但已经足够让孟半烟跟府里上下真?正的熟悉起来。
天?气渐渐热了,孟半烟就让小厨房里每天?早上烧一大锅解热降暑的糖水备着,不管是?松云院里的仆人丫鬟,还是?外面来跑腿的都能喝上一碗。每天?花不了多少钱,却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法子。
武承安天?不怕地不怕,只在武靖跟前老实些。但他身子又差,前些年武靖抽查他几?次功课把人唬得病了几?回,也?就轻易不派人往大儿子这边来。
现在两人一起派人来请,孟半烟跟武承安对视一眼,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小事。
“大爷大奶奶不用急,不是?府里的事。是?老爷的叔叔昨晚上走了,方才他家里人到府里来报丧,按理老爷夫人都要过去。”
“是?住在太平坊那个叔爷?”
两人前些天?刚去过新昌侯府,孟半烟对这个没见过的叔爷记忆犹新,就因为?有这层亲武承安还当了一回新昌侯府的表少爷呢。
“正是?那位。”周妈妈体丰怕热,孟半烟又不敢给她吃太甜的更加发胖,就专门给她准备了不放糖的薄荷水。
起初周妈妈还吃不惯,现在不光她喜欢,松云院里好些丫鬟们都喜欢,每次往茶壶里放两片薄荷,清凉解渴还不怕长肉,夏天?不管喝多少都没事儿。
那天?才信誓旦旦说再不跟新昌侯府打交道再不见孟海平,这才过了几?天?说不定又要遇上。孟半烟跟武承安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底的无奈,才起身换上素色的衣裳往正院去。
正院里武靖和孙娴心都已经收拾好了,按照本朝的规矩,丧事一般要办七天?,主家上门报了丧一般当天?就要先过去一趟,表明人来了礼数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需不需要过去就看亲戚远近规矩,等到出殡那天?才是?各家真?正送奠仪摆路祭的时?候。
“以往你没成?亲身子又不好,你母亲也?怕你去这种场合再被冲撞了。如今你成?了家也?是?一家之主了,再用为?你好当由头不带你出门交际,往后怕是?要落了埋怨。”
两天?前孙娴心专门跟武靖提了要把武承定放出来的事,夫妻两个关上门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总之昨天?一大早武靖就当着众人面,先是?把武承定的禁足令给撤了,又把当初谢姨娘磨着武靖给柳氏的一小部分管家权全部收了回来,还当众叮嘱谢姨娘以后要安分守己?,只差没把她臊得一头撞死当场。
“父亲的心儿子明白?。”听过武靖的话,武承安规规矩矩给自己?亲爹拱手行礼,“父亲放心,儿子虽病弱却也?不糊涂,既成?了家自然?要担起做儿子做丈夫的责任来。”
以往这些红白?喜事,武靖一贯都只带武承定出门,孙娴心不愿带柳氏就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出门。现在亲儿子娶了媳妇,孙娴心自然?要带着孟半烟一起去。
“我知道你胆子大没忌讳,但到底是?丧事,到了那边府里别乱走动,就跟在我身边。进?了灵堂磕头别到处乱看,磕完头了就出来。”
“母亲放心,我肯定听话的。我这人您还不晓得,最老实了的。”
孟半烟这话说出来一旁的武靖先忍不住嗤笑一声,笑过了才觉得不妥,又干咳了两声才起身带着几?人往外走。
四?人分乘两辆马车,孟半烟是?陪着孙娴心一起的。上了马车孙娴心就跟她又仔细说了一遍亲戚关系。
“这次走的这个叔爷是?老爷最小的叔叔,跟老太爷是?一母同出的兄弟,当年从?侯府分家出去分了不少家产,年轻的时?候府里也?给他捐了个知州的官职,不过府里长辈心疼外任辛苦不愿他出京城,也?就从?未有过实职。”
“他虽是?叔叔,但因是?老来子只比老爷大八岁。娶过两任正妻,头一个原配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第二个就是?新昌侯府的那个老姑奶奶。”
孙娴心说着孟半烟就认真?听着,心里已经拉起一道网来梳理关系。孟家三代单传,跟孟氏族里关系又差,孟半烟着实还没太习惯这种谁跟谁都能扯上亲戚关系的大家族。
“说来也?巧,那新昌侯府那位姑奶奶也?是?个老来女,新昌侯府子嗣那般兴旺,老太太就只最宠那个小女儿。娇养在府里养到十八岁都没定亲,等家里人觉着姑娘大了要嫁人了,老侯爷又走了。”
京城这些世家都是?有数的,同辈儿里有那些人能结亲挑来挑去也?就那么些人。
当年老封氏心疼女儿左挑右选皆不中意,没想到老侯爷突然?死了又守了三年孝,郭茯苓的亲事就越发艰难。
后来还是?武靖他叔叔赴宴时?,正好遇上跟着母亲老封氏一起郭茯苓,两人私下看对了眼,才去请武靖的父亲他的兄长上门提亲,促成?了这门亲事。
“两人这些年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要说日子过得多红火也?谈不上。好在两人都是?家中最小的,这些年两边府里都帮衬着,从?未叫他们为?生活发过愁。”
孟半烟听了半天?就听明白?一件事,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孙娴心是?要自己?到了地方千万躲远着些,这样的人家不可?能没麻烦。
而所?有的麻烦又是?在办丧事的时?候最容易爆发,毕竟人都走了,不趁着人还没入土把话说清楚,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母亲的话我明白?了,母亲放心,等到了那府里我就多看少说,不会有问题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该嘱咐的话都嘱咐过了,马车也?拐进?了太平坊的永平巷。死的到底是?老永安侯的幼弟,辈分高?的出奇。即便纨绔了也?一辈子家中亲戚来奔丧的也?不少,马车刚进?巷子就被堵住了。
“夫人,大奶奶,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老爷说请夫人和大奶奶下车,只有一段路干脆走过去倒方便些。”
“知道了,我们这里不缺人,你去前头招呼着,看紧了你家大爷别叫旁的人和马车冲撞了他。”
“母亲小心。”闻言孟半烟先从?马车里下来,看过前后都安全,才伸手把孙娴心从?马车里扶下来。
“你这孩子,我身边有人伺候,你先顾好你自己?。”除了身边奴仆,孙娴心还没被谁这么自然?而然?地紧握着手扶下马车,脸都有些红了。
这么多年,外人虽看着她跟武靖算得上相敬如宾,却也?仅仅只是?相敬如宾。武靖会派人来叮嘱孙娴心注意安全,但绝不会自己?伸手扶妻子下车,在这些世家子看来,这样的动作都不够矜持体面。
“我和母亲一起,自然?要顾得了自己?也?顾好母亲。”
孟半烟不听孙娴心嘴上说了什么,只看她没有放开自己?握着她的手,就知道她心里是?高?兴的。
婆媳二人沿着道旁走了几?步,碰见回头来接两人的武承安,“怎么又往回走了,你父亲呢。”
“我看母亲还在后面过来看看,父亲已经先往前面去了。”
武承安嘴上说着来接娘,眼睛却不由往孟半烟身上看。
都说想要俏一身孝,虽说且轮不到孟半烟这个侄孙媳妇来披麻戴孝,但月白?的衣裙和头上的银钗,都把孟半烟衬得跟平时?那般明艳不同,让武承安忍不住多看两眼。
“行了,这还在外面呢,你可?别犯浑啊。”
孙娴心怎么不知道儿子如今满心满眼只有孟半烟,便伸手不轻不重在儿子后背上拍了拍,这才牵着孟半烟走在前面,把儿子落在后面。
武衡身上没有实职,家中丧事也?不会有礼部官员来从?中协助。事出突然?,即便安宁伯府那边已经派了几?个管事来帮忙,一时?间还是?显得有些慌乱。
三人沿着道旁一路走到武府门口,就见武靖身边的小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麻衣几?条白?布,正准备给武靖换上。
“等等,这衣裳制式是?不是?不对,老爷这会儿心里难受不顾上,你们眼睛长了都是?摆设不成?。”
武衡是?武靖的亲叔叔,为?叔伯父母服齐衰不用持杖,按理武靖是?要戴孝的。但小厮手里的孝服明显是?生麻的,这可?不合规矩。
孙娴心一眼就看出不对来,本想找个本家管事的下人问问这都怎么回事,却只看见几?个神色慌张的婆子急急忙忙出门去,连见着武靖都忘了行礼。
第68章
孟半烟去过别人家的丧礼,自己操办过亲爹和祖父祖母的丧仪,即便?孟家就?剩自己一个能做主?的人了,也没得乱成这样的道理。
她皱紧了眉头看向武承安,武承安回望过来的眼神里也有几分不作伪的难过。
他跟自己不一样,去世的是他嫡亲的叔爷,按理?他也要跟着服丧半年。活生生的亲人死了,家里闹哄哄一点规矩都没有,谁看了心里都会心酸看不过眼。
武靖被?孙娴心?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抬手推开奴仆手里的麻衣准备先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又?被?身后一道颇有些强势的声音拦住脚步。
“你们府里管事的呢,外面乱成?这样也不说疏通疏通,就?由着?马车堵在这里啊。”
回?头一看,是刚走到武府门口的安宁伯府的伯夫人,自己的长嫂黄氏。正一脸铁青站在廊下斥责一个差点撞到她身上去的婆子,低头看看她鞋上的灰,就?知道她也是被?堵在巷子口,自己走进来的。
“大?嫂,大?哥呢。”
“你大?哥清早出了门没回?来,我已经派人找去了,这会儿许是在哪个女人肚皮上吧。倒是二弟弟妹来得快,看来这户部也不怎么忙啊。”
完全?没压低声量的一句话,听得孟半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忍不住看向孙娴心?,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再怎么虎她也能很?快适应,有这么个嫂子她什么人不能适应啊。
武靖的大?哥武竑算得上是京城里最典型的勋贵纨绔,从小在富贵堆儿里养大?的公子哥儿,模样俊俏内里一团草包,论吃喝玩乐头头是道,要他读书上进就?头疼脑热全?来了。
上一任老侯爷死后承袭爵位成?了安宁伯爷,几个弟弟又?被?老侯夫人做主?早早分家出去另过,就?越发地高枕无忧。
这些年除了享乐还是享乐,闯不出要命的祸也没做成?一件长脸的事。家里养了好?些姨娘通房不够他乐,又?在外面养了两房外室。
伯府里人人都把这事当个笑话说,武竑知道了也不真生气,装腔作势数落上几句,照样该如何就?如何,看得人直摇头。
黄氏娘家本也是侯爵,爵位到他父亲这一辈儿就?剩下个子爵,好?在两个兄长都在边关做武将,身有实职这才没人敢看轻了去。
因着?丈夫无用,黄氏早早地就?养成?了极强势的性子。不光在伯府里说一不二,就?算是面对早已分家的几个兄弟妯娌,她也是一向要争个高低的。
今天得着?小叔武衡去世的消息,她紧赶慢赶的过来,到了瞧见这一派乱象和比自己早一步到的孙娴心?,便?更加压制不住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脾气。
武靖和孙娴心?一看她这幅斗鸡似的状态,都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不与她搭腔也不跟她争执,干干脆脆把进武府的路让出来,让她这个武家长房长媳先?进去。
“长安跟着?我,先?去前院看看还有谁来了,顺道问一问翊哥儿到底怎么回?事,小叔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走得这么急。”
武靖跟武衡说是叔侄,但由于年纪差得不多,武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都是跟在自己这个极得宠的小叔叔屁股后头的。武衡也愿意带他玩儿,武靖对这个小叔叔是有感情的。
“你们先?去后院,看看叔母那边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地方。这个时候不要怕繁杂费事,先?把事情料理?明白才好?。”
“老爷放心?去吧,看着?些长安别让他被?冲撞了。”
自古以来身后事在大?多数人眼里比身前诸事还要重要,成?亲生子做寿摆酒,只要自家愿意都能一切从简,只要没下帖子都能不去,下了帖子不愿意走这门亲事也可不去。
但白事不一样,人人都清楚自己也有这一天,管你信佛还是信道还是什么都不信,事到临头都免不了害怕,更不愿死后惨淡萧条。
孙娴心?带着?孟半烟往后院走,边走边跟她继续梳理?武氏各家的关系,见她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跟平常不一样,又?拉着?她放慢脚步仔细解释起来。
“咱们跟伯府和小叔都是一个府里分出来的亲戚,这会子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现在站干岸图轻省,往后咱们家要是有什么事就?没人来了,这道理?你可要明白。”
孟半烟独自一人持家,不近宗族不靠爹娘,孙娴心?怕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母亲放心?吧,这个道理?我要是还不明白,就?枉为人了。当初家里出事,我也是靠两个舅舅帮衬才撑过来的。亲戚之?间,不求时时刻刻都亲密无间,只要这会子的心?是好?的也就?够了。”
孟半烟地挽着?孙娴心?胳膊,做出一副十足亲昵地样子,更加低声跟她说道:“我是刚刚看见两个穿麻戴孝的女人在咱们过来路上拐角处拉扯,我又?都不认识,光顾着?琢磨这事才没说话的。”
“拉扯?都长什么模样?”
“没看清,就?那么一下子,她们看见我们过来,就?躲开了。”
孟半烟摇摇头,从一下马车开始她就?觉着?不对劲。府里乱都是其次,主?要是下人仆从眼里没见着?哀切。
这样的大?族人家,即便?是旁支家中?奴仆也基本都是家生子,不是家生子也是签了卖身契的,换言之?奴仆们的性命是跟主?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当初孟海平身死的消息传回?家里,哪怕家中?上还有老太爷孟山岳和柏氏,下还有孟半烟和王春华,家中?奴仆也无不惊慌失措。
他们不是良籍,要是主?家有什么变故要发卖他们,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被?卖去旁的人家为奴已是最好?的出路,要是主?家出了事手头紧想要多卖几个钱,找个心?黑些的人牙子来,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可就?说不准了。
况且武衡还走得这么突然这么急,不管是真心?为主?子悲痛,还是替自己未来担忧,这一家子人的反应都不对劲。
“看准了是已经披麻戴孝的女眷?”
“看清楚了,一个年轻一个年纪大?些,但也不出老。”
孙娴心?听了这话心?往下沉了沉,但没多说什么,只跟孟半烟说等会儿到了后院仔细看看,要是看见那两人就?告诉她,毕竟现在已经披麻戴孝的女眷一定?是武衡家里人。武衡的死要是有什么蹊跷,她们一定?脱不了干系。
婆媳两个有商有量往后院走,前院的武承安也终于被?武靖正式介绍给武氏各家,以后侍郎府的长子就?不止是养在深闺的大?少爷了。
清隽俊美的武承安皮相不得不说很?招人喜欢,即便?一眼看上去病弱了些,但跟孟半烟在一起久了,以往面上那股子阴沉郁气已然少了大?半。
各家亲戚又?不常见他,这一见就?觉得他跟以前大?不一样,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说,明明是来奔丧的众人,或坐或站在前院寒暄闲聊,硬是看不出一丝难过,场面变得非常难看。
武靖想斥责,可在座的除了自己的子侄,还有好?些年纪比自己大?一截的平辈儿。他在武家有体面但不占长不是大?宗,这事轮不到他出头。
还是武承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赶来,一进门就?被?武承安故意拉到身边说话。
“怎么才来,国子监的老师不准假?”
“没有,今天一清早就?被?武学里的师傅带着?出城打猎去了,永和得了消息出城去找我又?没找着?,我还是刚才回?来听说老叔爷走了,这才过来的,永和怕不是还没回?来。”
汤先?生学问再好?,也只有一个人。家塾里管得了这个就?落下了那个。进了国子监,才是真的由不得武承宪不学,好?些个看着?温文尔雅的老先?生,为了课业骂起人来简直不是人。
武承宪进去第?一天就?被?一须发皆白的老头,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偏那老头字字句句皆引经据典半个脏字都没有,武承宪还听了个半懂不懂,回?到宿舍问了同学才知道自己到底挨的哪门子骂。
“行了,来了就?好?。今日老实些,去了正院灵堂先?给叔爷磕头敬香,不许乱跑不许胡说,晚上一起回?家见见你姨娘,明日再回?国子监。”
武承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跟他哥说他分得清场合,要闹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胡闹。但看着?他哥有些冷峻的眼神到底没还嘴,只听话点头答好?,又?接过一旁奴仆手里的白布条系在腰间。
正院众人才发觉失礼,都开始问仆从府上准备好?的治丧之?物在哪里。武衡年纪不大?辈分大?,好?些美髯都花白的老头这会儿也得戴孝,武靖这才说了这府里还乱得很?,粗麻细麻的丧服都没理?清楚。
大?家一听这话脸色终于彻底垮下来,武衡的丧事办得不好?看,姓武的脸上都没光,七嘴八舌都开始问武翊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