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by空巢独居客
空巢独居客  发于:2024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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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争执了。今天?的事?出了这张门就别提了,往后谢家递帖子上门一概不收,谢氏也不许再私底下见娘家人。至于老二,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听?到武靖亲口说?出来的处置结果,屋里几个?伺候的奴仆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谁都?想不到在?侍郎府得?势几十年的谢姨娘,和眼看着要做家主的二少爷会就这么栽了。
还是孙娴心见气氛过于凝重,才插嘴让武承安和孟半烟先回松云院,又唤来几个?粗使?的婆子去扶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谢姨娘,武承定倒是还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那颓丧的模样?,看着也让人心惊。
从正院出来,谢姨娘的哭闹声渐渐听?不到了。以往总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丫鬟,这会儿跟在?两人身后连脚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孙娴心说?到底是个?没有坏心的主母,在?侍郎府当家做主这些年,跟谢姨娘的争执也多?是些零碎事?情,闹得?再难看其实也未曾伤筋动?骨。
可孟半烟这一次却是当着府里上下的面下了狠手,虽占理但在?下人奴仆们看来,还是太刻薄了些。连娘家人都?不让见了,这谢姨娘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再看孟半烟的神情里多?了一丝畏惧,偏偏武承安这会儿牵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也沉默不说?话。
孟半烟不在?意旁人怎么着,但武承安不说?话还是让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便干脆较起劲儿来,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回了松云院。
翠云到底胆子大些,见两人回了屋一个?进了小书房看账本,一个?歪在?外头榻上恹恹不做声,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走?到武承安跟前气势汹汹给他道了个?万福。
“姑爷,怎么跟姑娘去一趟正院回来就不说?话了,这次的事?姑娘和阿柒可是替您查的,行不行好不好您倒是给个?说?法。
要是觉得?我们这些从潭州来的办事?不合心意,那还是早早的说?明白为好。咱们这样?的人,到哪儿赚不来一口饭吃,何必留在?这里落个?里外不是人。”
武承安看着眼前气得?跟个?炮仗似的翠云,人都?傻了。纤瘦苍白的手指指着她?哆嗦得?如同筛糠一样?,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气得?受不住了,干脆起身踉跄往小书房里走?,“大奶奶就由着翠云这么气我,也不说?句话。”
武承安这人,要粘着孟半烟的时候就半烟阿烟娘子浑叫个?没完,被她?气着了才会这边拿腔拿调地喊人大奶奶。
“大爷想听?什么?”对于武承安的情绪变化孟半烟摸得?很准,她?啪一声摔了手里的账册,“你方才是没看见回来路上那些奴仆是怎么看我的,一个?个?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打量我是个?恶人了?”
“大爷要找个?知书达理又能干有本事?,还时时有善心善念的妻子,那趁早休了我。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不可能给人留活路,你嫌我粗鄙也罢心狠也罢,改是改不了了。”
孟半烟也烦,侍郎府里的这些人算不得?坏心眼儿,却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坏得?有限真要算良心却也不多?,谁都?想往自己兜里多?捞些,但真见了雷霆手段又害怕觉得?没人情,感情里外里就剩自己不是人。
“谁嫌你心太狠了,我、我我犯得?上为了谢姨娘和老二来跟你置气?你别冤枉人。”
武承安被孟半烟连珠炮似的质问顶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就是书房的小榻,这人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摔进小榻里。
倒是没伤着哪儿,就是衣襟拉扯着敞开半截,露出雪白细腻的一大块胸脯,怎么看都?像是被孟半烟欺负狠了似的。
“那你从正院出来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她?们鸡崽子似的不说?话也就算了,你也闷着个?头不说?话,一路回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那是气我自己!”
武承安怎么会不知道孟半烟今天?是替自己当了恶人,谢姨娘和武承定到底在?侍郎府里这么多?年,上上下下有不喜欢他们的就有依附他们的,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有些香火情。
在?侍郎府日子过得?比正妻嫡子还舒坦的两人,就这么被新进门的大奶奶当众下了脸面,不管最终得?益的是谁,孟半烟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事?明明是我挑起来的,恶人倒叫你担了去。人家姑娘成亲嫁人图的是安稳过日子,只你嫁给我事?事?操心不说?,还得?帮我收拾府里,就许他们瞧见你厉害手段,不许我心疼你了?”
武承安越说?越替孟半烟委屈,最后干脆侧过身子去不让孟半烟看自己通红的眼眶,“你走?远些,别留在?这儿看我笑话。”
“我笑话你什么,过了今天?府里上下就都?知道大爷和大奶奶是绝配,都?是不咬人的狗,真发作起来才是要人命的那种。”
孟半烟向来不怕武承安发脾气,把话说?开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就更不在?意面子,起身绕过书桌也走?到矮榻上坐下,笑嘻嘻往武承安身边凑。
“你是,我不是。”武承安被孟半烟和翠云主仆两个?气得?心窝子疼,“你才是那没事?尽冤枉我的小狗儿,别这会儿又嘻嘻哈哈凑上来,让翠云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两人吵的时候谁也没压着音量,整个?正院外面都?这会儿都?静悄悄的。武承安知道丫鬟们都?躲起来了,但也知道两人的话都?被她?们听?了去。最好都?听?了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半烟是一条心,这府里以后就是要变天?了。

第62章
松云院里闹了一小场,就算是翻了篇。丫鬟仆从们被秋禾和几个管事?妈妈私下训过一轮,再没人敢胡乱想些什么,只?是在孟半烟跟前还是显得比以往更加小心周到,就连一向傲气些的夏荷都老实了许多?。
事?情也没有?被捅出去,武靖带着供词先去了一趟谢家再去了一趟国子?监,武承宪纵马伤人的事便很快被压制下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被女婿毫不客气挑明不让再登门的谢铨,僵着一张脸把武靖送走,转头就给了正满脸怒气,想要骂武靖不顾念亲戚之?情的谢从钰一嘴巴,“谁要你私底下做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的,混账东西!”
谢从钰被老父亲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脸站在廊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谢铨又抬腿踹了一脚,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我也是为了阿姐好?。这种法子?咱们在定州的时候不也用吗,脏水泼上去了哪有?那么容易洗干净……”
“糊涂!定州是定州,京城是京城。你以为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就真的个个都是草包。你以为这事?武靖说不报衙门就真的瞒得住,稍微留心些的人家,见?两家从今以后不往来,难道不会想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爹……”
谢铨看着脸色煞白的儿子?,有?些颓唐地摆了摆手不听他再说什么。这些年在定州一步一步往上爬,两个儿子?帮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时间一长脑子?里就光会这些,现在要改怕是也难了。
“爹!那姐姐呢,姐姐怎么办。就由着武靖这么把咱们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不成。”
“等?等?吧,势大于人,不熬着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家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谢家要蛰伏等?待机会,侍郎府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日?子?还要照样过,谁还有?功夫整天盯着个谢家不放。
“姑娘,今天戴这一支钗好?不好?。”
“这支也太招摇了,不过是去一趟那府里,用不着。”
武靖这一次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谢姨娘和武承定,两天前武承宪就包着脑袋骑着武承安给的好?马去了国子?监。
被武靖禁足的只?有?武承定,但西院里这几日?鲜少有?人出来走动?,谢姨娘彻底闭门不出,柳氏搬到了儿子?房里,专心守着僮奴。
武承宜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亲娘和亲哥都被罚了,她也觉得没脸见?人。借口?病了身上不舒服,连家塾都不去了,就整日?蒙在屋子?里读书,谁也不见?。
只?有?武承蔻一向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人,听说了娘和哥哥被罚的原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私底下跟丫鬟抱怨过孟半烟小题大做,也就完了。转过天来照样去请安去读书,仿佛这事?压根与她没关系。
“怎么用不着,我看这套头面就很好?。这还是两年前母亲从姨母那里得来的,今天去新昌侯府戴上正合适。”
武承安向来喜欢凑在孟半烟身边看她挽发上妆,对他来说能安安静静看妻子?梳妆打扮,就是一件难得的乐事?。
之?前答应过孙娴心要去新昌侯府一趟,孟半湮没忘了这事?。趁着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太热,府里又格外清净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打算带着武承安去一趟,把这人情给了了。
点翠的凤钗步摇着实有?些招摇,更难得的是整套头面都是用的莹润均匀的南珠做嵌,虽样式不算繁复但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外面能有?的,一定是宫里内造赏出来的东西。
“既是大爷说好?,那就戴这一套。”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孟半烟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每次梳妆时都有?一个人在旁真心实意夸自己好?看,还是难免有?些得意的。
“白芍,你去小书房桌上把那几册账本?拿上,等?上午有?空送去夫人那里。就说这几本?账我都看完了,给完了就回来,先不用拿新的回来。”
“诶,奴婢记下了。”
原本?孙娴心的打算,是想等?儿子?儿媳从松云院搬去东路跨院以后,再慢慢把府里管家的事?情交给孟半烟。
一来儿子?刚成亲,总要跟媳妇过一段腻歪日?子?才好?,把刚进门的媳妇当牛马使,说得好?听是器重说得难听那就是磋磨人。孙娴心自己年轻的时候吃过这上头的亏,就不愿意再这么折腾孟半烟。
但随着国子?监名额闹出来的这一场风波,孙娴心就有?些等?不及了。她还不清楚武承安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抱负愿景,只?能让孟半烟尽快名正言顺当上府里的管家媳妇,才能尽量帮衬儿子?每走一步都更稳当些。
今天孟半烟要去新昌侯府,孙娴心昨天专门嘱咐过不用两人再到自己这里来请安。早上多?睡会儿安安心心吃了早饭,就直接过去。
没想到孟半烟人走了还留了东西给她,白芍带着两个翠竹翠玉把书房里的账册送过来。
这些册子?都是侍郎府近几年公中的账目,孙娴心明白自己说得再多?都不如孟半烟自己去看。
孟半烟看得认真,跟着账册一同送来的还有?孟半烟已经写满大半本?的笔记,里面仔仔细细记录了孟半烟对府里账目的汇总和理解。
不明白的地方都放在最后,意思十分清楚,让孙娴心先给自己解惑,先弄明白前一年跟账面对不上的花销到底去了何处,再拿下一年的账册回去看。
“这么多?账本?,才多?久就看完了。”孙娴心粗粗翻过孟半烟的笔记,看她十分准确地把府里顽疾写在最后,欣喜之?余又忍不住皱眉。
“这才几天你们奶奶就看完这么多?账册,你们也不劝劝,熬坏了身子?怎么办。每日?到我这里来请安,不见?你们谁说上一句,就这么干看着主子?忙?”
“夫人,奴婢们劝了,也得大奶奶肯听啊。”一说这个白芍要说的话就多?了,“不光我们劝了,大爷也劝。”
“可大奶奶说好?难得有?些事?情干,不过看几本?账累什么?就不许我们多?说。大爷都被大奶奶从书房里赶出来,说就是有?大爷在才没法专心,做不成事?情。”
白芍刚满十五,办事?虽能干但男女之?间的事?情还不明白,一五一十跟孙娴心告状,把一旁伺候的净月听得直捂着嘴笑,孙娴心才连连摆上不要她说了。儿子?房里那点子?事?当娘的整天打听,成个什么样子?。
武承安还不知道自己黏妻子?的名声又更大了一点儿,两人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昨晚他就跟孟半烟说好?了,今天从新昌侯府出来不回府,直接去城郊新开?的喜云楼吃饭,他家新搞了个曲水流觞席,据说掌柜还能张罗拼席,十分有?意思。
武承安最小的叔爷娶的就是新昌侯府的老姑奶奶,虽然武靖父亲那一辈儿在他父亲袭爵以后也早早分了家,但分出去的旁支也多?依附着府里生活。
小叔爷的宅子?离安宁伯府就两条街,每年年节里武承安跟着爹娘一起回伯府去拜年,也遇上过几回。现在新昌侯府当家的世子?要叫那叔爷一声姑父,两家非要攀亲戚也不算牵强。
当武承安从马车上下来,听见?等?在门房上的管事?哈着腰凑上来喊自己表少爷的时候,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接茬也没拒绝,而是转头去看孟半烟。
这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孟半烟沉吟了一小会儿才理清楚。看来上次自己在三房发的那一次狠,至今还留有?余威。
这府里不愿意断了跟侍郎府的关系,又怕自己再发疯,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干脆不从自己这边论亲戚,不戳着自己的肺管子?总行了。
思及此处孟半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要不是有?武承安使劲儿捏着自己手心,她差点就要嗤笑出声儿来。什么侯门大户,装起孙子?不要脸来,真是谁都比不上。
这一次武承安陪着孟半烟来新昌侯府,照例还是先去的封氏的院子?请安。这次没有?小封氏再站在垂花门上相迎,只?有?两个管事?打扮妇人,引着两人往里走。
屋里除了封氏还有?小封氏和郭珍,上次见?还颐指气使的郭珍,这次坐在小封氏下首显得格外安静,像个盆景似的说话也不笑,看上去有?些呆愣愣的。
封氏还是老样子?,活像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老封君,满头银发慈眉善目,即便?是见?到孟半烟这个把她孙女吓病了的人,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即便?是孟半烟这样满身锋利的人也免不了柔和下来。
“早就该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是我刚嫁人好?些事?不懂,手忙脚乱地也腾不出功夫,才耽搁了。”
“年轻人成了亲自然得好?好?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了就比什么都强。请安不请安的,心意到了就好?。孙夫人前些天还差人送了两根老参来,那可是有?银子?也淘换不到的好?东西。”
封氏年纪大了,三天两头就要请大夫熬药,也是个出了名的药罐子?。她常年用的一味丸药里就须得要老参做药引,年份越长效果越好?。
起初府里还有?几只?近千年的老参,都是老辈儿留下来的。府里全靠封氏还在才能继续维持新昌侯府的牌面,众人自然愿意把参拿出来入药。
千年的老参吃完了,还有?些几百年的,差是差了点儿但也行。后来又吃完了一两百年的参也凑合能用,再往后府里公中的参吃尽了,就只?能外面买去。
银子?淌水似的花出去,买回来的参好?坏不一,如今府里人人心里都犯嘀咕,老太太要再这么高寿下去,公中的银子?怕不是光给她吃参都不够。
也正因为这样,侯府里的人再看不上三房和孟海平,明面上也要给人留些脸面。谁让府里只?他会赚钱,时不常地还能从外面淘换来些好?参呢。
孟半烟只?知道孙娴心做主给新昌侯府回了礼,却不知道她送了这么重的礼,一时间心里有?些肉疼,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得体的笑容。
“老太太用着合适最要紧,东西说到底都是给人用的。只?要有?用,就算是物得其所了。”
封氏听了这话笑得更加高兴,又留着孟半烟和武承安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亲口?要两人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席面就摆在三房院子?里,关上门一家子?吃顿饭,不叫旁人去讨嫌。

第63章
到底是长?辈,又是超品诰命的老夫人,她都这么说了孟半烟和武承安也没?法推辞,只能跟着郭珍一起去了三房院子里。
一进屋刚坐下,三人之间又是一阵令人尴尬至极的沉默。没?等孟半烟猜中郭珍还能沉默多久,就有个小姑娘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小孩的奶娘,和听说孟半烟过来临时从书房赶过来的孟海平。
小姑娘扑进郭珍怀里喊娘,又转过头偷偷往孟半烟身上看?,“娘,爹说今天姐姐来,这是姐姐吗。”
“嗯,这是姐姐。”
郭珍的回应干巴巴的,还?不如不说。听得孟半烟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上还?得摆出个笑模样,让香菱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小孩儿?身边的奶娘手里。
准备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儿?喜欢的又不会卡喉咙的小摆件,和一匣子绢花。孟半烟连郭珍都?懒得迁怒,就更不用说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她来这世上跟自?己一样无辜,等她大了一定?会知道她爹其实原本有个妻子,还?没?离合就又做了她娘的上门女?婿,按常理来说她娘在老百姓嘴里也不过是个二房。
还?有个差点被她爹卖了换人情的姐姐,几乎跟她爹闹了个不死不休,给这样的人家做闺女?,孟半烟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她更倒霉。
怀里多?了个郭十?安,一直紧绷着脸的郭珍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双手抱着孩子坐在自?己腿上,由着她左右扭动伸手扯自?己的耳坠,也只是柔声哄着把手掰开?,怕她再被金器划伤了手。
孟海平识趣,知道孟半烟不待见自?己,就转头去跟武承安说话。上次跟孟半烟吵过以后,他就明白妻子并不需要自?己毫无用处的感同身受,此刻不冷不淡自?然些跟孟海平说些场面话,反而更好些。
孟半烟看?着眼前这幅一团和气?样子,心里没?什么?感触只是觉得无聊得有些难熬。好在摆膳的奴仆动作不慢,很?快就有婆子来请几人入席。
席面很?丰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珍海产都?齐了,中间一道极品佛跳墙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准备的,差半点火候都?煮不出现在这个成色。
“京城不吃辣,也不知道侍郎府里什么?口味,我找人从潭州弄了些辣椒香料过来,厨子也临时从外面请回来的,你尝尝看?跟家里的味道像不像。”
很?久没?跟女?儿?同桌吃饭,孟海平显得有些激动。现在女?儿?又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明明是自?己一手逼迫的,但此刻看?着坐在女?儿?身边面带病容清瘦隽秀的女?婿,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涩。
“岳父放心,府里也请了潭州的厨子,味道听阿柒她们来说吃饭的时候说还?算地?道,想来是差不了。”
武承安很?自?然地?把孟海平的话接过去,又往孟半烟碗里夹了一筷子熏得颜色暗红的腊牛肉,“不瞒您说,小婿去年在潭州住了那么?久,也还?是不大习惯吃辣。还?得是府里多?了娘子,口味嗜好才慢慢变了。”
“现在府里原有的厨娘也学了几道拿手的潭州菜,岳父要是想这一口,等下回得了空我让他们来府上专门给您做,用不着到外面寻去,也算是咱们做小辈儿?的一片心。”
孟海平说的话其实很?得体,对于?女?儿?在侍郎府里过得自?在不自?在的担忧也十?分隐晦。但架不住武承安是个心细又心窄的,还?是听出来孟海平话里的意思,顿时就跟个炸了毛的刺猬似的,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这话听着贴心周全,其实只差没?把话怼到孟海平脸上去。不是都?做了侯府这么?多?年的赘婿,连孩子都?生了,怎么?这府里连个适口的厨子都?没?养,可见这些年怕是都?白过了,人家侯府还?是没?把这上门的女?婿当自?己人。
郭珍没?想到看?着病歪歪弱不禁风的武承安,也是个牙尖嘴利不肯吃半点亏的人,本来还?能维持住的假笑也彻底裂了。
这些年孟海平在侯府不能说时时刻刻都?有人给他脸色看?,真要是那样日子也过不下去。
平时跟其他几房的人交际往来明面上倒也正常,但要说这府里或是三房有谁把他的喜好处处摆在前头,那也是不曾有过的。
即便是自?己三口人关起门来,也处处是先紧着自?己和女?儿?,孟海平甚至很?少在自?己面前提起潭州两个字。
以前郭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刻却如坐针毡,即便清楚两人成亲背后多?是算计,但被武承安这般不客气?的点明两人之间的虚为委蛇,还?是有些难受的。
只有郭十?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不懂大人们话里话的意思,小小一个人坐在特?质的椅子里,低头吃饭。
孟海平养郭十?安也很?娇气?,即便孟海平平时在家的时候不多?,十?安也很?黏父亲。碗里的米饭吃了一半小姑娘就不愿吃了,肉嘟嘟的手把碗推远了一些,立马就被郭珍端起来递给孟海平。
也许是太习惯了,孟海平忘了桌上还?有孟半烟在。很?自?然地?接过来,把小女?儿?剩下的半碗饭扒拉到自?己碗里,又重新舀了碗汤放到郭十?安面前,示意奶娘喂她吃。
坐在孟海平对面的孟半烟一眼不错地?看?着,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愤怒。强烈的情绪涌上天灵盖,有一瞬间孟半烟甚至觉得自?己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但在坐在她身边的武承安眼里,只感受到了孟半烟脊背突然僵了一瞬,便见她猛然站起身来。凳子被推得往后移了老远,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紧跟着便转身往外走,不愿再多?留一下。
好在这一次的情绪起伏再大,跟上次比也不过是毛毛雨。被连忙追上来的武承安牵着手走出侯府三房的院子,心情就已经平复了大半。
听见身后孟海平喊自?己,孟半烟用力眨眨眼把眼角最后一点点湿润压制回去,再转身就看?不出方才那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
“烟儿?,烟儿?等等。”
“父亲还?有事吗。”
“这是我让人收集的京城里各家酒坊和酒铺的基本情况,还?有各家酒方子的特?点。琢磨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京城里这些人喜欢什么?口味,钟爱什么?酒也就差不多?能摸透了。”
到底是家传的本事,孟海平在酿酒一道上再没?有天赋,在生意一道上该做什么?他比谁都?精明。早在带女?儿?回京以后,他就开?始收集这些资料,他清楚这些东西孟半烟早晚用得上。
孟海平没?问女?儿?怎么?饭吃得好好的又要走,他比谁都?明白自?己跟孟半烟之间的隔阂,并不是一顿饭两顿饭就能抹平的,少问少说反而好些。
甚至今天孟半烟会答应留下吃这顿饭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要不然也不会姗姗来迟。如今女?儿?要走他不拦着,不过本想着等吃过饭再拿给女?儿?的东西,只能匆匆追上来给了。
“我有自?己的安排,不用父亲费心。”孟半烟铁青着脸看?向孟海平,他做得越周到她就越生气?。
孟海平抽出厚厚一本册子递给孟半烟,“你让你那个账房天天在街面上打听,得打听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你带在身边的那个阿柒,打打杀杀可以,做买卖她不行。
她身边还?有个小孩儿?倒是机灵,可年纪又小,要顶个大人用起码还?要养几年。你有打算,你打算得再好手底下没?人能行吗。”
孟海平皱起眉头,眉心的竖纹很?深让他看?上去有些严厉,“做生意最忌讳等、拖,你不趁着长?安酒在京城还?有点名头,你还?要打算到什么?时候去。”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用不着你看?得上。只这事你得想好,孟家的家主是你,别跟我意气?用事。做买卖为的就是赚银子,犯不着跟银子过不去,是不是。”
孟海平话说完,见孟半烟还?是不接册子,干脆一把塞进武承安手里,也不再说什么?就转身要走。
孟半烟有时候也恨自?己半点忍不住话的性子,可刚才郭珍那个样子她就是看?不得,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叫住孟海平。
“你到底是当父亲的,没?得在她跟前伏低做小。成亲罢了各取所需,再是入赘也用不着处处矮人一等。那饭,下回她再这么?着,你就不知道扔她脸上去,凭什么?叫你吃,她怎么?不吃啊。”
孟半烟的脾气?来得急又没?个征兆,武承安是乖乖跟着起身出来了,但其实也没?弄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海平就更加一头雾水。现在听她这么?说,两人才恍然大悟她生气?是因为什么?。
孟海平转过身,想冲女?儿?笑一笑,可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嘴抖得厉害像是想说什么?,连带着留的一把美髯都?跟着直颤,可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
孟半烟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也后悔干嘛多?这句嘴,弄得好像自?己好像多?在意这事似的,便拉着武承安转身要走。
“爹的大姑娘啊,别为了这事生气?,你忘了我以前不也老这么?吃你吃不完的。那时候你娘还?老嫌我俩,是吧。”
“我不记得了。”
孟半烟脚步顿了顿,没?转身只留下一句假话,便重新拉着武承安离开?。
浊泪顺着孟海平的脸颊蜿蜒而下,他也没?再追上去只看?着女?儿?走远连背影都?看?不见,直到郭十?安迈着小短腿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孟海平才抱起小女?儿?,转身回去。
从侯府出来坐上马车,武承安飞快地?把孟海平给的册子塞到矮柜最下面一层,可还?是被孟半烟一眼看?见,“你别乱塞,我回去要看?的。最下面那一层你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等会儿?再让秋禾她们瞧见,像什么?话。”
“没?乱塞,哪里敢乱放大奶奶的东西。”武承安一听这话又赶紧把册子抽出来,用手抚平封页上的褶皱,这才重新小心翼翼把册子压到专门放书的那一格最下面。
“行了,别跟我这儿?做那些怪样子,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生气?也不会拿你撒气?。”孟半烟看?着武承安故意伏低做小的样子,干脆弯腰抚在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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