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放眼历史几千年,被废除后还能再被复立的太子能有几个,废了立,立了还废的那就更是历史上独一份,要不是严绮云有前世记忆,那是想都不敢这么想。
“这回皇上拿住了索额图,大概率会严办他,可若是办了他,皇上消了气,就未必再继续发作太子。”严绮云直接说道,也是给胤祈打预防针。
毕竟这些年来,也就是这回看着最有希望废太子了。
但是保宁虽说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可到底保住一命,他若是活下来了,康熙即便想废太子,这个借口也不那么站得住,朝上儒学官员再引经据典劝上一劝,康熙再一心软,收拾了索额图估计也就放他一马了。
“无妨,剪除了索额图,即便不废太子,他从此也是孤立无援的,而且汗阿玛的性格我们都知晓,裂痕已经产生,便回不了头了!”胤祈这方面还是理智的。
胤祈和严绮云倒都不为这一点而遗憾,即便在他们看来,或许保宁身死对他们来说,局面会更好一些,但是站在严绮云的角度,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虽说她穿到康熙朝已经有二十年左右,但是到底还赶不上她上辈子的人生。
而且她从始至终没有认同过这个时代的规则,即便她看似一开始便融入其中,看似适应的很好,但是她并没有被同化分毫。
别看她不信佛,但是她的手却远比大部分的娘娘们要干净,毕竟她从来不会因为小事就去惩罚责打宫人。
即便真的做错事,受了罚的宫人,她虽然不会再留着,可也不会随便叫内务府挪出去,安顿好便不至于危及性命。
因而,她可以坚定的说,自己手上没有直接沾染过人命的,勉强算是对得起曾经的自己。
也得亏了清朝后宫制度森严,不像宫斗电视剧里面那样凶残,否则严绮云为了自己活命,手肯定没这么干净。
这方面严绮云还是很坦然的,一切她都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前提。
胤祈虽然没有她这么手软,但是保宁说到底是血缘兄弟啊,还一起上书房读过书的交情,年龄也相仿,这叫他怎么可能盼着对方死呢?
真要是成了这样,他不就成了他在心中所不耻的太子?
太子为何如今是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模样,不正是因为他半分仁善包容都没有,而他们这些兄弟又读了太多的书,学了太多的本事,多少都得为自己打算。
可以说,即便是知道自己于皇位根本没可能的阿哥,这种时候也绝对不会帮太子的,胆子大的背地里说不得还要踩一脚呢。
她们从头到尾分析了一下现状,胤祈看着天色渐晚,才准备离开。
得益于严绮云敏锐的听觉,所以娘俩儿才能这般放肆的说这些话,若是有什么不妥严绮云会示警的。
“你等一下,这是我前些日子找太医署开的改良的药膏,比你之前用的那种应该好一些,你拿去用,记得每日抹在膝盖上,会好的快些。”严绮云见胤祈要走,连忙叫住他,假装从自己书房抽屉里拿出一罐药膏来。
这药膏确实是太医署制作的,不过到了严绮云的手上,她还添了些系统里面买的药物,效果会比之前太医署给的药好很多。
她主要也是担心胤祈这成天不得闲跑上跑下,修养不及时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好在她当时就替胤祈看过了伤口,才调配出这一罐对症的药来。
胤祈接过来,也是直接打开就闻了闻,没有闻到非常浓郁的药味,便一脸欣喜的对严绮云说道:“儿子谢额娘关心,我喜欢这个味道,比之前太医署拿的药膏好闻的多。”
他自小不怎么生病,就算生病也会被严绮云及时发现,一般甚至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严绮云就已经用系统买的药给治好了。
因而他虽然不怕吃中药,但是确实不喜欢药味。
内服的药倒还好,咽下去后拿水漱一漱,也就恶心一阵子,但是这种药膏味道更刺鼻不说,敷在膝盖上难免会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他不喜欢的药味。
如今严绮云给他准备的药膏疗效如何先不说,光是这淡上许多的药味,还特意在不损药性的情况下添上了一些香味中和。
光是这份关心就叫胤祈格外的开心。
果然,不管汗阿玛如何改变,如何变得越发面目全非,他额娘依旧是那个面上从容的好像除了汗阿玛外什么都不太关心,实际上背地里却没少做些什么的模样。
开心归开心,出了永寿宫胤祈可不敢摆在脸上,毕竟别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因为太子的事情在幸灾乐祸,大概率要参他一本。
目送胤祈离开后,严绮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别看她刚刚好像从容的尽在掌握一般,实际上站在历史的交叉口,严绮云心中自然也是忐忑的。
虽说历史和命运早就被翻天覆地的更改过了,但是却总有一些似乎有印象的事情叫她有些恍惚。
夺嫡两个字,即便对康熙来说都是很有分量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应激。
索额图收押宗人府后,不到两个时辰,康熙就派了侍卫带兵去索额图府上抄东西,因为有人上折子说索额图谋反。
其实康熙心中不是很信的,毕竟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赫舍里家跟着太子,大好的前程何必谋反。
除非……是打算逼宫。
不得不说,康熙心里还是很忌讳的,所以虽然心中不信,依旧派了侍卫去索额图府上。
于他而言,如果没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也不至于让他这个父亲当的太可笑,但若是有……那就别怪他无情。
领兵的是一等侍卫,托合齐原本也在选择之中,不过他本身就没打算出这个头,正当他还在想着如何才能让康熙不选中自己去做这得罪人的事儿时,便有人主动请缨。
对方是托合齐不太熟悉的同僚,只是二等侍卫,但是他的事情托合齐却是听过一些。
据说他曾经向康熙状告索额图射杀他的儿子,可惜那个时候索额图正是大权在握的重臣,不少事情都需要他去做,再加上证据不算很足,所以康熙当时也只是告诫了索额图一番,并没有严惩。
如此看来,此次对方主动请缨未必没有打击报复之意。
可惜,康熙贵人事忙,这种小事实际上早就忘记了,不过这回他站出来便难免让康熙有些印象,心中便越发觉得索额图此人罪无可恕。
原本这活儿不该交给二等侍卫的,此次康熙却是破例,而且也没人同他争。
原因也很简单,索额图这会儿也不是就踩死了,而且即便踩下去,太子可还活着呢,说不定就要打击报复,有其他人愿意出头,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这些事情,所以最近康熙身边的侍卫排班频率和人数都多了许多,就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好在刚好轮到托合齐轮值,他结束轮值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情和胤祈说了。
那侍卫去索额图府上那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管索额图家眷的阻拦,在他府上就是一顿乱翻,但凡有要反抗的,就把康熙抬出来。
这下别说索尔图的家眷了,就连他的兄弟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那侍卫也不是傻子,虽然有徇私报复之意,但是一进门目标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书房还有索额图的卧室。
若是有什么隐秘,一般多半藏在此处,而且这会儿距离索尔图收押才几个时辰,他府上根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呢,也没空藏匿东西。
侍卫们去的时候,索额图家中女眷处还有戏班子正在玩乐,半点看不出为太子担心的样子来。
在大部分赫舍里家的人看来,太子就是太子,他们跟着太子横行霸道多年,以后太子登基自然也是如此,因而他们现在比佟佳氏还要嚣张呢。
仔细一想便知,这有多出格了,佟佳氏可是康熙的母族啊,也有一个先皇后,一个嫡子,也不敢这样张扬。
不过细想也能明白为何佟佳氏如今收敛至此,还不是因为康熙的打压让他们不敢乱来,毕竟保宁可就是先例,赫舍里比佟佳氏张扬,也正是因为保宁的彻底“没用”。
可以说,一些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可能还会觉得,这次保宁没死才是坏事呢。
侍卫们在书房一阵搜寻,果然找到了不少的往来书信,其中不少言论过于出格的,领头的侍卫也是心下一喜。
有东西就好,也不枉他冒着风险出这个头,若是这事办成,把索额图给收拾了,不仅他得以报仇雪恨,大阿哥未来也定会赏识于他,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实际上出头之前他虽然心中是觉得以索额图的嚣张,定然会有些言辞不当的信函,但是仍旧难免忐忑,这回总算是安心了。
想也是,索额图权倾朝野这么久,康熙很少惩罚他,自然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被抄家的一天。
包括今天他出门前也觉得,最多不过是革职,万万没想到康熙居然这般雷厉风行。
他屋里搜出来的各种信件可不少,侍卫打开几封看了看,不仅有议论其他阿哥的,言辞堪称十分不敬,甚至还有和太子往来的书信,教太子如何打压兄弟。
他看了几封便不敢再看,生怕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他看完也知道,索额图这下肯定是完了!
因而,即便是拿到了足够的证据,他依旧指挥着人,把后宅一些女眷以及他子女的屋子也翻了个底朝天,还别说,居然真的也有收获。
巨量的财富就不说了,还有不少逾制的物件儿,很多别说他们了,就连皇子们也不能随意用。
有一件明显是属国在康熙寿辰送上的贺礼,结果却在索额图爱妾的屋里被发现了,因为那东西造型很是特别,大半侍卫都有印象的呢。
他们小心翼翼的把抄出来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然后留下一部分人守着索额图府,不让任何人进出,然后就带着这些证据回宫了。
索额图的家眷们见此情形,心中都凉了,再蠢的人都知道事情不对劲,可惜即便他们高呼冤枉并且求见康熙,求见太子,也没有人理会。
没了索额图,他们都是些小喽啰而已,索额图才是如今赫舍里氏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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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都是很直观的证据,可想而知,康熙看到这些的时候有多生气。
虽说信件里面没有明说要逼宫谋反,但是话里话外对于如何扫清太子未来继位的障碍之类的字句可是不少。
就连面上被康熙安排给太子的左膀右臂三四两位阿哥也被防备的不轻,索额图教的打压手段里面甚至还用上了“训狗”之类的词汇,很是不敬。
再加上这些贡品属于是被胤礽挪用送给了索额图。
这在康熙看来是什么,是太子在无声无息的窃取他的权柄,然后给索额图方便。
也是太子亲近索额图多过于亲近他这个父亲的证明,毕竟在康熙看来,不过是小国送的一些小玩意儿而已,知会他一声不就给了他,却偏要偷偷摸摸,自然是不信任他的证明。
换言之,一但开始猜疑,信任就再难构建了,而且清朝本身就喜欢搞文字狱,一字一句的偏颇都有可能祸及全家,更何况是索额图这种明晃晃的往来书信。
愤怒之下的康熙,直接给索额图定了罪,并且判他是满清第一罪人,可以说是非常严苛的评价,也彻底将他过去的功绩全部都抹消了。
并且甚至没有等秋后的意思,直接三日后就要问斩。
康熙的圣旨里面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还特意指出说,虽然索额图罪该万死,但是因为他所做之事家眷皆不知情,所以不祸及家人,只是他这一脉抬出旗籍,贬为庶人,三代不可出仕。
换言之,虽然没杀,但是直接把根给掘了。
可以说,除非是太子以后能上位,并且给他们“翻案”,否则他们这一脉往后是翻不了身了。
严绮云听到这个判罚,也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康熙果然是康熙,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下狠手做到底,免得卷土重来。
而索额图的死讯也第一时间传遍了全北京城。
太子一派的人自然是要为索额图求情的,毕竟事情来得突然,他们连发生了什么知道的都不是特别的清楚。
这求情又求坏了,和葫芦娃救爷爷一样。
别忘了索额图那些书信。
不少给他求情的人正在其中,干脆被康熙一并发作了,情节严重并且格外不讨康熙喜欢的自然是重罚,一撸到底甚至说直接和索额图一个下场。
最轻最轻的也挨了三大板子。
罚俸?罚俸哪有直接打来得解气,让你们挑拨我爱新觉罗家子孙的关系,让你们如此不敬,况且前些日子我那么多儿子都受了重罚,你们难道比我儿子金贵?
康熙一番处置下来,满朝文武再无人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会儿正是康熙权势和威严最集中的时候呢,他那些丰功伟绩在这个封建时代,本身就足够威慑许多人。
外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而被禁足在毓庆宫的太子却是一无所知的,他还在烦恼自己那些请罪的话,再拿东西拿宫人撒撒气什么的。
“太子爷,不好了!”他身边一个内侍一脸急切匆忙的跑进来。
“急什么,爷还没死呢!”太子没好气的说道,还反手给了他一鞭子。
那内侍甚至不敢多,闷哼了一声后跪下继续说道:“奴才刚刚去门口拿吃食的时候,听见有侍卫一轮,索额图大人定了十九条大罪,明日便要问斩了!”
太子闻言,猛地一下站起来,连手上的鞭子都没拿住,直接落在了地上。
可他却没心情去想这些,他一把抓过内侍的肩膀把他拎起来,追问道:“哪个侍卫说的,为什么没人来同孤说!”
“他们都在说!”
原本还安慰自己是别人想看他手足无措冲动行事才故意激将他,但是即便是激将,会用这个理由吗?
他一把推开那内侍,快步走出去,见那些侍卫什么也没说,然而他们表情却有些怪,一看其中便有事。
这反倒让胤礽相信了,一把推开守门的侍卫,道:“都给孤滚开,孤要去见汗阿玛!”
他不能看着叔公死,那可是他的叔公啊!
拼着受伤他也要出去,这种情形下当然是没人能拦得住,也没人敢拦的,侍卫们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往乾清宫去了,阵仗不小。
而没多久之后,北五所保宁修养的地方,一个正在给他喂药的小内侍很是小心翼翼的吹凉手上的汤药,仿佛不经意的说道:“这回皇上发落了索额图怕是消气了,太子殿下应当时没什么事儿了。”
太子一路到乾清宫动静格外的大,毕竟他是违抗康熙的命令强行出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在康熙朝诸位皇子中算是头一回了,别的皇子不敢,而太子则是以前根本没这个必要。
以至于胤礽推开书房的大门,跪在地上的时候,便是康熙自己都愣住了。
近些时日他心情不算太好,毕竟一个儿子生死不知,还面临着废太子与否都需要面临的一系列烦恼。
可惜废太子是大事,即便很多人心中都有所猜测,也不敢说出来,康熙自己也是讳莫如深的,即便日日都宣了严绮云伴驾,却也忍住没和她说半句这方面的话题。
他再喜爱严绮云,心中也清楚,严绮云是胤祈的额娘,在储君这件事情是几乎做不到完全不偏不倚的。
哪怕康熙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觉得严绮云对这方面有什么想法。
严绮云好像不管是容颜还是性格,都是当年没有太大的变化一般。
正在编撰一本几何算数相关书籍的严绮云仿佛也被太子这动静搞得下了一跳,写了小半张的纸上滴落浓浓的一团墨迹。
严绮云状似有些懊恼的赶紧把笔拿开,把写毁的纸放到了一边。
因为太子根本没叫人通禀,是直接冲进来的,所以也根本没给严绮云告辞的机会。
“请汗阿玛开恩,饶恕索相一命。”他不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也不知该从何给对方辩驳,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住叔公的命。
康熙见他火急火燎的忤逆他,从毓庆宫冲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气的当场把茶盏丢到太子的头上,幸好是夏日,茶水温度不算太高,并没有太烫。
但是茶叶洒个满头满脸的也足够丢人。
这种时候,严绮云自然也不会贸然插话,省得存在感太强反倒是被人攀扯。
“求情,你也不问问他做了什么你就求情,看样子你对他坐下的那些错事是了如指掌啊!听说那都是打着你的名号去做的!”
“汗阿玛明鉴,儿子不明白!”太子很是急迫。
他确实不明白,从头到尾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于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
边上听着的严绮云都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即便她没有胤祈这个有能力的儿子,只是一个想着安度一生的妃嫔,看见这样的太子都会觉得……还是换个人吧。
揣摩人心方面太差在皇家属于原罪的一种,还看不清人好坏,不懂得用人,即便日后当上了皇帝,也很难一世安宁。
毕竟他的这些兄弟们啊……没有好相与的。
原本已经打算发落了索额图就再给他一个机会的康熙,见他这副失了魂的样子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他这个当爹的死了,太子会这般失魂落魄吗?
他冷哼了一声,转身从书案上的折子山中翻出写着索额图罪状的那一封,往太子的面前一扔。
“你自己瞧瞧吧,他打着你的旗号做下那么多的错事,你还要包庇他吗?”
严绮云能听出来,虽然康熙的话音足够冷酷,但是这些话深思反而有些回护之意,相当于把这些近日来源源不断送到他面前的罪状全推到索额图身上。
等索额图一死,直接就“平账”了,留下来的自然又是一个清清白白没有污点的太子。
太子从地上接过折子翻看了起来,越看越是面色发白,脸上的水珠不知道是刚刚的茶水还是他后来冒出的虚汗。
很显然,这些内容虽说有很多都是大阿哥党收集来的罪状,不少都是构陷夸大,但是仍然有为数不多实打实的罪状。
不少都是太子自己心中也门清的,可以说从前看着不觉得,在这种场景下,他越看越觉得悬。
“看完了吧,如今还要为索额图求情?”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明明已经鬓生白发,在如今的太子看来,却依旧像山一样不可动摇。
即便是太子,也不过是打小被康熙拴着细绳养大的象而已,况且如今他也不算是一头成年象。
康熙给了他无上的地位、宠爱甚至是权势,奈何怎么给的就能怎么收回,这……就是皇权。
这会儿太子其实已经知道,也许他越是给索额图求情,康熙便会越生气,但是若他不求情,索额图就必死无疑了。
他只能选择赌一把,赌康熙对他这个儿子有情分,能顾念他的想法一些。
不得不说,也就是太子了,其他皇子哪敢有这样的想法。
“求汗阿玛开恩,索相对儿子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还请留他一条命!”太子五体投地跪求。
这是严绮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狼狈,太子自打记事后,向来那都是眼高于顶的,即便是她作为皇贵妃,很多时候也不算客气。
从前站的有多高,他这一次摔的就有多狠。
他会继续给索额图求情并不出乎康熙的预料,但是依旧还是生气,见状他直接问道:“若是在索额图的命和太子之位中选,你选哪个呢?”
便是严绮云也想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康熙,只能说这全然是一道送命题啊!
不管是选哪个,康熙都不会满意的,更何况太子根本也选不出来。
这也是严绮云第一次看见太子哭的这么惨,尤记得许多年前,赫舍里皇后忌日时严绮云见他哭过一次,不过也就那一次,便被康熙很快安慰好了。
然而今天的太子哭得涕泗横流,却不会再有人去安慰他了。
索额图即将问斩,他的父亲对他寒了心,他也没有了母亲,和妻子也不算亲近,甚至不和,兄弟更别说了,怕多过于爱和敬。
见太子没有说话,康熙也不意外,若是他能坚定的选择一项的话,他可能还没有这么失望呢。
“什么都想要,只会什么也抓不住的。”
明明不是很严厉的声音,便是作为局外人的严绮云也听得冰冷刺骨,即便她自觉对康熙还有几分了解,也猜不出这会儿康熙究竟打算怎么做。
也正常,也许康熙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最后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赫、滚进来,让你守着毓庆宫,你就是这么守的?”康熙也不再和太子说什么,只是冲着外面跪成一大片的侍卫们喊道。
为首的自然是负责“护卫”毓庆宫的侍卫阿赫,被直接叫了名字自然也就只能进来请罪。
只能说,他五体投地的姿势比太子还标准。
这就是这个时代,想要独一份体面那就只能成为皇帝,再不济也要成为皇帝的亲属长辈,不然就有请不完的安,下不完的跪。
严绮云看着这样的场景,已经连动容都没有几分了,没办法,这些年这样的场景确实看得太多了。
不过康熙也不算完全不讲道理,虽然他折腾儿子有一套,但是对待身边臣子也深谙端水之道,更不是特别高压的那种暴君。
太子从毓庆宫闯出来,侍卫不知道他的想法自然是不敢拦太死的。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轻发落后阿赫只挨了十个板子,换了一个侍卫去看守毓庆宫。
还别说,阿赫虽说挨了一顿板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在家里养伤可以把这件事情给养过去。
正当新换的侍卫要把胤礽再请回毓庆宫的时候,李诚火急火燎的在外头通禀,道:“北五所急报,保宁阿哥不好了!”
康熙顿时没空管太子了,赶紧起身往外面走。
他一走严绮云自然不会留下来独自面对太子,赶紧快步跟了上去,面上和动作上都是实打实的不解和着急。
虽说保宁阿哥进宫修养后,大部分的护卫以及看护工作都是康熙安排的人,但是也有很少一部分是严绮云这个如今的代后宫之主负责的。
保宁恢复得好好的,这又不行了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后面搞小动作,若是牵扯到她头上多少有些麻烦。
大夏天的,两人连伞都没来得及撑,顶着大太阳一路往北五所去了。
出门的时候严绮云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太子仍旧颓然恍惚的坐在原地,听到这样的消息,竟连跟都没有跟上来。
严绮云就这样看着他步步走步步错,只不由感慨好歹不是她的娃,这头也不回的往死路上撞,神仙也救不了他。
今天的北五所人来人往,全是太医和药童,熬好的药也一碗一碗的往里面端,却不见空碗出来。
外面原本安排在屋里伺候保宁的宫人们大半都在外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喘。
康熙和严绮云进去的时候,就见屋里药味浓郁的让人反胃,还有一股子久不见阳光的郁气。
“保宁,你如何了?”康熙坐到床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关心的问道。
严绮云就站在边上,恍惚又看见了当年他这样抓着佟佳皇后的手,听她讲完最后的遗言。
保宁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确定是康熙后,才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回握了康熙一下,就像羽毛轻轻挠过手心。
“汗阿玛,我是第一次这样叫您,约莫也是最后一次了,这辈子是保宁没有这个福气,不配当您的儿子,您不必挂怀我,也不必再为我忧心了,我去见额娘了,我……有些想她。”
他的气息很轻,但是在安静的环境下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句他大约在心中打过不少腹稿的话,他就闭上眼睛侧过头去,不再言语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直到呼吸越发平缓,康熙只觉得自己握着的手就这么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完全失去了力道。
站在半个局外人的角度,严绮云可以断定,这段时间肯定是有人在保宁的耳边上说了什么。
保宁一开始就没有了太多的求生欲,是康熙打亲情牌吊住的,他就像走在一条钢丝绳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无边的地狱。
要让他好不容易生出的这分求生欲磨灭甚至不需要长篇大论,只需要让他知道,康熙当时对他说的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话都是假的就行。
即便都是嫡子,被不闻不问十几年的你又如何比得上他的宝贝心尖尖太子的一根头发丝儿?
甚至这番话大抵也是他的真心话,甚至都不一定是现想的。
待严绮云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就这样泪流满面了。
连在亲情方面受触动向来不那么深的严绮云都这样了,就更遑论作为亲爹,并且最近这段时间多番被他牵系情绪的康熙。
只见康熙推了他一下,声音中带着哭腔的说道:“胤祚,醒醒,该起来喝药了。”
然而,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再会回应他呢!
转眼间,康熙也是哭得不能自已,站起身的时候也是一个踉跄,他半坐着太久,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再次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的无力,自己年华不再。
严绮云连忙上前去扶了他一把,让他借了个力,立刻就有那懂颜色的太监过来稳稳扶住了康熙。
保宁的死讯很快传遍了,严绮云虽然知道一定有人搞了点小动作,但是也许就是一句言语的事儿,没有证据根本也找不到什么苗头。
最后自然也是不了了之,不过这些在里面伺候的都不是她的人,以后她也不会用。
至于幕后是谁搞这种小动作,严绮云自己也有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