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那福宁郡主,事事霸道,目中无人,自己好歹是她嫂嫂,她却从不叫自己一声;平时在府上也是万事不管,什么侍候婆婆,孝敬公公,就没她的事;上次当着婆婆的面,她心里高兴,说自己娘家的叔叔中了举,婆婆都说好,她却在边上嗤笑一声,一脸不屑,让她无地自容。
可人家是郡主,连婆婆都不敢轻易说句重话,更别提自己这个灰头土脸的嫂子。
她的穿戴,吃食,排场,自己样样比不上,还要赔着笑不敢得罪,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这个让她瞧不起的嫂子,至少丈夫和自己一条心,老老实实过日子,她呢?
孩子都生了,丈夫躺在床上养伤却还关心心上人受了委屈。
痛快,真痛快!
魏修见嫂嫂为难,继续央求道:“四嫂不说是我说的,只说是自己想去,也约上三嫂,曦姐儿,今日买了什么,我付钱好么?算我求四嫂了。”
秦氏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答应。
撇开私念,她怕那郡主知道了发脾气,但也不想得罪小叔子。小叔子前程比自家丈夫好,为人也不错,对他们这兄嫂都敬重。
而大嫂呢,先前还是宋家姑娘时,她们也是有交情的,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妯娌性子不错,能深交,哪想到后面会出这事。
再者,大嫂如今管着中馈,与她搞好关系,总有好处,至于郡主弟媳那里,你上赶着去舔人家脚底,人家还嫌你跪得不好看呢,她早就死了那份心!
秦氏来回想了好几遍,一点头,回道:“好,你话说到这份上,我又有什么好说的?钱不用你出,我待会儿约大嫂她们出去逛灯会就是。”
魏修高兴:“多谢四嫂,钱还是要付的,四嫂去好好玩玩,多买些东西回来,等会儿我就让喜鹊把钱送过去。”
秦氏应下来,又关心他几句,让他好好养伤,这才出门去。
她发现自己很高兴,她在国公府人微言轻,从没有攒局的机会,心里厌恶弟媳,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而这次,她要去约大嫂逛灯会,有了她和大嫂,曦姐儿和三嫂也会去,郡主不去,她也不去叫郡主,随便她!
她也不用节约,因为小叔子还会给钱,秦氏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要出一回风头。
等下午秦氏就去找宋胭,却得知宋胭身子不舒服,躺着。
她猜出宋胭是心里难受,忍不住到床边安慰道:“这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差在哪儿,不就是娘家差了些么?
“我也就罢了,你不同,能识字,能算账,有本事,是几个媳妇里最出挑的,现在掌着中馈,日后什么事都少不了你,以后大伯母老了,你孩子大了,又封个诰命,谁又能小看你?
“那郭家的姑娘,她总要出嫁吧,难不成她出嫁了还跑这边来?不过是这一会儿的事,以后就见不着人了。
“哪个媳妇进门不受几年闲气,要不然怎么叫‘小媳妇’呢?咱们就心放宽点,熬几年,日子就好过了。”
宋胭先前还不承认自己是难过了,现在听了秦氏的话,心情到底是好了一些,既然嫁了进来,总要自己开解自己,便点头笑道:“难为你说这么多话来安慰我,我再不听便是废了你一片心,元宵的灯会我还没去看呢,待会儿天黑了咱们一起去吧,叫上三弟妹,我再带上曦姐儿。”
“好,就这样说定了,你快起来,用好晚饭,打扮得漂漂亮亮,咱们去逛逛,过了这日子,再要出门可就难了。”
与秦氏说好,宋胭就起身了,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衣服,准备晚上去散散心。
魏祁一路送郭思惠到了郭家。
路上郭思惠同他说这说那,他听不进,也回应得少,心里想着宋胭如何了。
她生气了又如何,她不生气又如何呢?他发现好像就算她不生气,他也不能怎么样。
行至郭府,天色将晚。
听说魏祁过来了,郭彦亭十分意外,很快出门来,正好见郭思惠从牛车上下来,拉了魏祁上前同郭彦亭说:“大哥,我上午去了郑国公府,是姐夫送我回来的。”
郭彦亭很纳闷,“你去郑国公府做什么?”
“我去给张姨贺寿了,今天是她生日呢,我从姨妈家回来,遇到芙姐姐,她邀我去的。”
郭彦亭看看她,又看看魏祁,朝着魏祁道:“然后你送她回来了?”
魏祁点头。
郭彦亭神情有些怪异,郭思惠急着进去,又说道:“你不是说哪天让姐夫来挑马驹吗,走我们去马厩吧!”
郭彦亭便没说什么,带着魏祁一道去马厩。
郭家做漕运总督,与魏家一样也是以武功起家,家里人喜欢马,所以专门在城外置了片草场,养了几十匹好马,就连魏祁那匹健硕的风雷,也是郭彦亭替他挑选的名种,他要马,自然是找郭彦亭。
进了马厩,魏祁见了那三匹小马驹,两匹是红马银鬃,一匹红马红鬃,白额白蹄的,在三匹马中最好看,性情温驯中带着桀骜,体型偏小但养得油光水滑,已有六个月大,离乳完全没有问题,魏祁挑中了。
郭彦亭听说郭思惠还要给张氏带云肩,就让她回了房中,等她离开,和魏祁道:“你怎么回事,她不懂事,跑你家去,你也不说避着点,当不知道,还送她回来。”
魏祁明知故问,“我是姐夫,是兄长,送她回来怎么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咱们两家的娘一门心思要把思惠许给你,现在这样,被你夫人知道了只怕要多想。”
魏祁轻哼一声,自嘲道:“这你倒放心,她才不会多想,我就是在这里过两夜不回家去她也不会在意。”
郭彦亭一动不动看着他:“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带着怨气呢?”
魏祁牵着马驹不回话,郭彦亭问:“该不会是你与弟妹吵架了吧?”
“自然没有,思惠要我来牵马驹,我正好闲着就来了,你倒是过分谨慎。”魏祁说。
他说得淡然,郭彦亭不疑有它,回道:“后面我将此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定要训她,不管弟妹心里怎么想,你回去要好好解释,思惠胡闹,别弄得你们夫妇不和。”
没一会儿郭夫人派人来留饭,魏祁婉拒,没在郭家多待就回程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今日这行为实在过于幼稚。
郭彦亭一开始就觉得妹妹去国公府不妥,二妹不一定没想到,他母亲也不一定没想到,宋胭更加能感觉到被冒犯。
这个关头,他与郭思惠过分亲近,便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她该多难过呢?
母亲和妹妹对她有偏见,只有自己是她的依仗和倚靠,怎么能和别人一起气她?
越想,他便越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不可原谅。
他立刻扔下身后的仆从,连马驹都扔给护卫,快马加鞭往家中赶。
行至街头,见有个卖蜜饯的铺子,里面围着许多人,似乎生意红火,他便下马,进铺里去挑了几样蜜饯。
这铺里果然品种繁多,他不懂尝这蜜饯的口味,便买了她上次挑的冬瓜、桃子、李子三种,除此之外,又买了蜜饯海棠、蜜饯青梅、蜜饯金桔、蜜饯苹果和杏等等近十种,一起用纸包了重新回到马背上。
他想告诉她,那马驹是要给她的,养在马厩里,她可以时时去看看,给马驹取个名字,等后面马大一些,他就带她去骑马,正好马长大,她的骑术也熟练了。
回到家中,正见着家中下人送大夫出来,却是从东院这边侧门出,魏祁问那小厮谁病了,小厮回答,大夫来给五爷看伤,正好国公爷觉得腹胀气,便顺便请大夫看了看,大夫道没什么事,近几天吃些流食就好。
魏祁听了,转向去万寿堂看了祖父一眼,才回宋胭院中。
正值傍晚,宋胭与魏曦一起在房中用晚饭,见了他,宋胭平静道:“大爷回来了?以为你会在郭家用饭,就没等你。”
魏祁见她头发是新梳的,换了个发式,梳着繁复的圆月髻,从上午的金簪换成了现在的点翠步摇,额上戴着珍珠发箍,一颗红宝石坠在额间,身上衣服也是新换的,是一身大红色镶兔毛边的比甲,很是好看,比上午还娇艳夺目。
他以为的难过,倒是半点没见着。
心中不禁有些失落,觉得自己果真爱多想。
那想和她道歉,想哄她开心的急迫心思又淡了一些,他只随口“嗯”了一声,洗过手,同她们一起用饭。
没一会儿,宋胭和他道:“晚上我与三弟妹她们一起去逛逛灯会,带曦姐儿一起。”
魏祁抬起头来:“怎么突然要去灯会了?”
宋胭回道:“四弟妹邀请的,难得她主动说要出去玩,我同意了。”
魏曦也说:“四婶今天可好了,刚才还说要给我买个灯笼呢!”
秦氏娘家条件一般,老四也是温吞的性子,虽凭祖荫也在朝中为官,但没挣下多少俸禄,秦氏向来都很节俭,她突然爽快起来,魏曦便很意外,说给父亲听。
魏祁却从这三言两句中勾勒出事实的真相:一个平常不主动、不出风头的人怎么突然出风头了呢?背后攒局的人是四弟妹,还是五弟?
五弟会暗中给她送冰酪,会假公济私给她买孔明灯,当然也会默默策划让她去逛灯会。
他如何不记得,三年前她与五弟就是在元宵灯会上认识的?之后五弟就还了她灯笼,非她不娶。
他抬头看向宋胭:“曦姐儿去吧,你就别去了,祖父傍晚身子不适,你过去看看为好。”因为想起他们的过去,他连元宵灯会都讨厌起来。
听见这句话,宋胭因可以出去而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被浇灭。
她心中极为不喜,但孝字当头,不好反抗,便忍耐着问:“祖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怎么没听说?”
“肠胃不好,胀气,才看了大夫。”魏祁说。
宋胭半晌默然,什么也没说。
他的态度是平淡的,一边说着,一边自顾用着自己的饭,并没有看她。
但她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容质疑,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魏曦觉察到两人之间低压的氛围,不敢说话。
原本这几个月,她常与父亲一同用饭、谈话,父亲偶尔会问她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她觉得和父亲的距离近了好多,平时也敢多说几句闲话了,可现在,父亲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剩下的饭,三人都不言语,待放碗,魏曦小心看看魏祁,又看看宋胭,欲言又止。
宋胭道:“你与三婶她们去玩吧,你手上有钱,见到喜欢的自己买,别让你四婶买。”
“好,我知道的,那……我去找三婶了?”
宋胭点头。
魏曦又瞥一眼魏祁,脚步轻慢地离开了,宋胭也没说什么,到梳妆桌前摘了那过于华丽的首饰,又换了身素色衣服,端了碗小厨房的山药粥,一声不吭往万寿堂去了。
就像个对东家不满,又无法反抗的伙计。
魏祁在房中长长叹了口气,看看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蜜饯包,将它提了放进书桌下面的柜子里,狠狠关上柜门。
宋胭去了没一会儿,黄妈妈从景和堂过来,和他道:“大爷,他们说那马驹给牵到马厩去了。”
魏祁没什么兴致,淡声应了一下,黄妈妈见他再没吩咐,也就走了。
他坐在屋中,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幻想就像她看的那本书,《黄梁梦》。
他觉得送她马驹,教她骑马她会高兴,说不定她完全不动心,其实她更爱灯会的花灯。
宋胭回房时天已经全黑了。
魏祁还在房中,她也没搭理,自己去沐浴好,到床上去了。
魏祁没一会儿也沐浴完,上了床。
灯没熄,时间还早,睡不着,也无心看书。
他转头看了看宋胭,她背朝他侧睡着。
他知道她入睡的时间,现在肯定没睡着,而且她在生气,因为他没让她去逛灯会。
可是她不知道四弟妹来约她是受了五弟的指使吗?他们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叔子,凭什么拿他当傻子般暗通款曲?
他已是一忍再忍,他们却并不知收敛。
心中妒火越燃越盛,他强行按捺住,避免自己越走越偏,待平静些,他便侧过身去,将她搂住。
还没开口说话,她便抬手欲将他掀开,他没放,手上力道更大了一些。
宋胭再次挣扎,用尽全力推他,冷声道:“我累了,不想侍候人!”
“侍候?”魏祁将她掰过来,定定看着她:“逛灯会就不累,侍候我就累了?”
宋胭不说话,但眼神里分明是不服与怨恨。
他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侍候我很累么?”
最重要的是,她管这叫侍候?
宋胭不想和他硬上,也不愿说好话,只是抿着唇,也不看他,一句话不说。
他盯了一会儿,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她的解释,心中怒火愈盛,便没了耐心,突然掀了她被子,将她亵裤拽了下来。
宋胭惊了一下,随后一动不动,咬紧嘴唇,像具任凭人摆布的尸体般。
她比不过他的力气,便用这种方式来抗拒。
整个房中沉闷无声。
魏祁在她脸上看见吃痛与隐忍的表情,他觉得脑中阵阵发烫。
其实他没想这样,他只是想再如何安慰她两句,但她的样子让他恼怒,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似要证明他才是主宰。
直到后来,他看到她咬着唇,眼里泛出泪光。
她竟哭了。
他心中一紧,按着她的腰将这事草草结束,而后从她身上离开,重新坐到了她身旁,将被子往她身上胡乱一扔。
宋胭裹好被子,没有任何言语,再次侧过身去将背朝向他,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仍然在哭。
他在边上坐着,拿了本书假翻,但心里乱得很,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但后悔是肯定的,他不该做这种莽撞又毫无头脑的事,一个男人,竟如野兽一样用蛮力欺负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可他就是恼恨,恨她对五弟的有情,对自己的无情。
这种恼恨没有办法消解,他不知要怎么办。
也有离开这房间出去冷静的冲动,但他到底留下了,从书本间抬眼,悄悄去看一下她。
她那里一直没有声音,他猜测她是很长时间没睡着的。
后来夜很深了,他下床熄了灯,躺在了她身旁。
同床异梦,大概便是如此了。
元宵节,国公府内没有家宴,因为宫中有晚宴,国公爷、大太太、魏祁、郡主,都进宫拜谒,重要的人都不在,自家也就随便各过各的元宵了。
宋胭无心过元宵,早早就睡下,也不知他们进宫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好在他没再进她房中。
第二天是正月十六,宋胭去白云寺的庙会见宫玉岚。
庙会本是最热闹的时候,更何况是元宵期间的庙会,连话本子都比往日卖得多,宋胭却无心挑选,无精打采陪在宫玉岚身旁。
宫玉岚看出她神色不对,问她:“你是累了?要不然我们去进前面茶馆里坐一坐?”
宋胭点点头。
宫玉岚便牵着她一起去白云寺内的茶馆,这茶馆是外边的商人开的,但茶还不错,也有斋饭糕点,一般庙会时都满座,但现在时候还早,人都在庙会上,里面几乎是空的。
两人要了个雅间,宫玉岚扶宋胭坐下,问她:“你是累了,还是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话问出口,宋胭半晌没说话,下一刻却泪流满面。
宫玉岚从没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手帕来给她擦泪:“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宋胭将手帕攥在手中,泣不成声。
宫玉岚急得抱住她的肩:“你快说,出了什么事?”
宋胭哭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一些,痛声道:“他太过分……”
“谁?”宫玉岚想了想:“你夫君,魏阁老?”
宋胭仍是哭,没回话,但显然就是他,宫玉岚问:“他怎么了?”
宋胭只是哭,半天没说,宫玉岚急了,猜测道:“他又要纳妾?”
她还记得上次宋胭说那魏阁老要纳妾的话。
宋胭却摇摇头。
宫玉岚又想了想,低声道:“他和府上丫鬟厮混?”
宋胭又摇摇头。
宫玉岚想了片刻,突然有了灵感:“莫非他打你?”
宋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竟然就止了哭泣,开口道:“那倒没有。”
“那是怎么了呢?”宫玉岚实在想不出了,在她脑海中,男人最过分的就是这些,纳妾,好色,喝酒,打老婆,除了这些,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妻子哭成这样。
宋胭半天才道:“他专程送他以前夫人的妹妹回家。”
宫玉岚等了半天,“然后呢?”
宋胭回道:“然后什么,就是撇下我,送那郭姑娘回家,那郭姑娘是他母亲喜欢的,当初就准备许给他,要不是后来那事,如今成婚的就是他们了。”
宫玉岚皱眉:“这倒是有些过分。不过——会不会是他没想那么多呢?男人有是就是脑子笨。你想,如果他真是一心一意娶那郭姑娘,倒也不会娶你,你说是不是?毕竟你们家郑国公虽是长辈,但你夫君到底是家中顶梁柱,他若执意不肯,郑国公也逼迫不了他。”
宋胭突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但不管他是真心想娶他那妻妹,还是可娶可不娶,那日他都做得过分,让她想起来就恨,更何况还不许她出门去。
她又说:“他自己送他那小姨子回去,然后不许我去逛灯会,要我去探望他祖父,又不是什么重病,只是肠胃不适胀气。”
宫玉岚朝她“嘘”一声,“小心点,这话被人听到都算不孝了,普通人倒好,你那祖父可是国公爷。”
宋胭停下了,宫玉岚说道:“也许是你夫君太过孝顺吧,我爹也孝顺,我奶奶在世时也跋扈,让我娘受了不少委屈,没办法。你要真想去逛灯会,今晚不是还有吗,一直到十七都还有,晚上我陪你去。”
宋胭:“那倒不必了,不是灯会不灯会的问题,我也没那么想逛灯会。”
宫玉岚问:“所以,你说他做的过分的,就是这些?”
宋胭看她那种“只是这些”的样子,十分生气,辩白道:“可是他这些都是明明知道,依然那样做的,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他甚至……”
那天晚上的事她不好说,可想起来又想哭,红着眼圈道:“他一点也不在意我,我在他眼里就是个丫鬟,是个……替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那你有和他说吗?说你不愿意他送那以前的小姨子,你觉得他拿你当丫鬟?”宫玉岚问。
宋胭恨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他当然知道,我才不想低三下四和他说话、向他求情!”
宫玉岚看了她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没你说的那么惨呢,如果真是丫鬟,那不就是低三下四么,你还敢赌气,还敢拿乔?”
宋胭:“……”
她都有些不想同宫玉岚说话了,明明自己气得要死,委屈得要死,她却觉得没什么。
宫玉岚只好劝说:“你要能和他说清楚还是要说的,我看他挺好的嘛,带你骑马,陪你去集市,毕竟他做那么大的官,又那么忙,这就不容易了。你看你穿戴都与以往不同,雍容贵气的;还在那国公府做着半个主母,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宋胭想反驳,却反驳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仍然难受,仍然委屈,却又赞同宫玉岚的话,那么,为什么她这么委屈?
宫玉岚说道:“我看你,倒像是和情郎闹别扭了一样,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回头马上又恩恩爱爱和好了。”
宋胭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情郎,他死了都是要和他前面那位葬一起的,他们的牌位才是摆一起的,我就是搁在边上的。”
“这和死了牌位怎么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意思是他和郭大奶奶才是一对。”
宋胭说完,突然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是我太小性了,我忘了我进国公府时都只想能安稳待下去就行,现在明明比想象中好,我却还不知足,我不再想那么多了,他要怎样就怎样吧,我过我的日子就行。”
宫玉岚总觉得她这话过于消极,自己明明不是这意思,可听上去又好像她把她劝好了,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下午宋胭回到院中。
正遇着江姨娘从魏曦房中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江姨娘向她请安,她应了一声,进房中,没想到江姨娘就随后也进去了,轻声叫她:“奶奶……”
似乎有话要说。
宋胭上午哭了一场,眼睛还有些肿,此时在椅子上坐下,微低了头躲过她的目光,问她:“怎么了?”
江姨娘带着难为情,低声道:“我常来找曦姐儿,您别介意,实在是我想她,一个人也孤单。”
“我没有不许你来见她,你们有母女的情分,想见自然能见。”宋胭说。
“谢奶奶。”江姨娘说着低落道:“只是现在我也看得出来,曦姐儿大了,也对我不耐烦了,嫌我无知吧……她嫌弃我,大爷也……”
她苦笑一声:“也厌恶我,怕是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我这辈子终究是孤零零一个人。”
宋胭忍不住问:“他为何厌恶你?”
这也是她一直不知道的,她觉得江姨娘虽然有心机,但她这心机没用在魏祁身上,也不是什么歹毒心机,模样也不差,性情还温和,她不知道魏祁为什么对她淡漠。
江姨娘说道:“我想,大爷其实是不愿意收我做姨娘的,只是不得已。那时候郭大奶奶病重,大爷从常州赶回来,竟也没见着最后一面。那几天大爷伤心,却还要操办丧事,模样都憔悴下来。
“郭大奶奶出殡那一晚,大爷在这房中歇息,我到房中替他端水,他突然抱住我……
“如今我能想到,他是太伤心,太难过,又神情恍惚,所以将我认成大奶奶,在床上还叫我思娴,但当时我哪能知道呢……
“那时候的大爷,还不到二十三,没有如今这么沉稳持重,他长得俊朗,十六岁便中进士,他是整个国公府最耀眼的人,我不过是个小丫鬟,又哪能抵得住被他看上的诱惑……”
“到第二天,他醒来见了我,对我态度就冷了,虽很快将我抬为姨娘,但再没进过我房中,大概是后悔了吧,他心里放着的,自然是郭大奶奶。我原本还期待那晚能怀孕,结果也没有,他又回了常州,正好曦姐儿无人照料,便由我照料了,就这样,直到奶奶进门。”
江姨娘被抬姨娘的过程平平无奇,与宋胭自己之前猜测的也大差不差,不过是男人一次放纵而已,当时有了云雨之事,并不代表那男人就喜欢那女人,他们总是如此,能单纯享受那身体上的快活。
江姨娘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做魏祁的姨娘,总比做丫鬟强,就算魏祁如今冷落她,也没准备给她孩子,至少还给了她钱财,她到底是半个主子。
宋胭回道:“你有丈夫,身旁有人侍候,还有曦姐儿能陪你说说话,如何算孤零零一个人?人贵知足,你在国公府的生活,已好过许多人了。”
江姨娘低下头:“奶奶说的是,是我人心不足。”
宋胭不愿再多说,下令让她退下了。
秋月见她离开,上前道:“奶奶,你别太听她的话,她也不是个善茬,她今日说这么多话,怕是别有用心。”
宋胭无力靠在椅子上:“放心,我知道。”
原本和宫玉岚见完面,觉得自己看开了,在这一刻却又压抑起来。
魏祁在下午去了西院,探望魏修。
正好福宁郡主带着灿灿在魏修房中,得知魏祁过来,恭敬唤了声大哥。
她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不自觉就端起郡主的架子,但见了魏祁总会客气一些。
魏祁也客气道:“弟妹,我来看看五弟。”
“正好我也待了这么久,先带灿灿回去了。”福宁郡主说完,带孩子离开了。
“大哥。”魏修叫了一声,魏祁突然来探望他,倒让他意外。
魏祁走到床边,在边上椅子上坐下,问他:“恢复得怎样了?还疼吗?”
魏修老实回答:“还有一些,但好多了。”
魏祁点点头:“昨日出宫时见到了兵马司的杜指挥,他同我说,已命人上书替你表功,你们那一日捉拿马贼五人,你立首功,又为此受了伤,待开春便官升两级。”
魏修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杜指挥大半还是看大哥的面子,这事要多谢大哥。”
魏祁没有马上说不必谢之类的话,而是看向他,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冷肃:“三叔三婶对你期望极高,你向来有远志,但这次也确实胆大了些,才伤及自身。
“你想想,你如今不只娶了郡主,还有了女儿,行事总要顾及她们,不可过于放肆,别人能看我一次面子,却也不能次次都看面子。”
魏修面色微白,将目光避开。
他听了出来,大哥是话里有话,这是在警告他,他有妻儿,不可过于放肆,他能放过他一次,但不会次次都放过他。
魏修一下子就想到自己托四嫂约宋胭出去看灯会的事。
可她最后不是没去吗?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托四嫂这一次就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不是大哥自己对宋胭太狠,他也不会不忍,就这么点小事,还真没必要让大哥说这么重的话。
魏修转移话题道:“听说大哥去郭家牵了匹好看的小马驹回来,郭家待大哥还真不错,难怪当初大伯母还想让你娶那郭家的二姑娘,亲上加亲。”
他这话便是挑衅了,魏祁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一动不动盯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