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苦恼:“夫人,武器还是专精一样比较容易提升。”
织愉摆手:“我知道,但我不用多厉害的。”
她修炼的初心一直没变过:为了走剧情而已。
若要她千百年修得辛辛苦苦,那她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快快乐乐活几十年。
听了她的想法,香梅用一种感慨的眼神,安静地注视她很久,“夫人,您真的很容易满足。”
织愉深沉地摇头。
全世界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真的是好逸恶劳、贪图享乐。
闲话间,前方有草木踩踏之声。
香梅神色一凝。
织愉跟随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行穿紫薄汗外衫配白儒袍的年轻人,从前方密林里走出。腰间挂着令牌,仪态儒雅。
他们的视线从香梅身上扫过,定在织愉身上,久久不移开。
织愉不悦地往香梅身后躲。
为首瞧着不到三十的男子回过神来,行礼,“我等乃守心斋弟子,因大典驻留乾元宗。乾元宗便允我等在宗中之地寻陵华凶兽,二位道友是?”
香梅神情冷肃,不回应。
男子身边模样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织愉:“你是南海公主吧?不愧是灵云界第一美人,仙子有礼。”
他行了个拙劣的儒礼。
“四师弟!”
男子低斥青年的冒犯。
“仙子实在美丽,我也一见就喜欢,卓远师兄没有恶意的。”
卓远身后一名温柔女子对织愉含笑点头。
香梅一听南海公主,就跟应激似的炸了毛,“我是尧光仙府的仙侍,这位是仙尊夫人。”
自报家门了,织愉不能怂。
她理理衣裙,得体地对众人颔首。
这下轮到这群守心斋弟子应激了。
他们脸色大变,原本的倾慕顷刻间被惊讶与嫌弃取代。
“你就是那个蛊惑仙尊道心,总是借故阻碍仙尊正事的凡人?”
卓远的轻蔑溢于言表。目光放肆地将织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语气暗昧讽刺,“难怪仙尊被迷得不出仙府。”
听出他话中龌龊,香梅作势要亮出武器。
织愉示意香梅勿躁,轻飘飘地回道:“你们是守心斋的?知道了,待回去我会把你们今日的赞扬,原封不动告诉仙尊。务必请仙尊找你们宗中长老,好好夸奖你们这些弟子。”
守心斋众人顿时脸色煞白,埋怨地扫了眼卓远。
他们也不屑这位凡人夫人,但可不想被仙尊亲自“问候”。
大师兄忙欠身:“我四师弟年纪小,口无遮拦,请夫人见谅。我观夫人似已入炼气期,此次是来找陵华凶兽的吧?凶兽数量有限,林中还有诸多弟子争抢,时间紧迫,就此别过。”
“好。”
织愉抬抬手,很大方地带香梅继续走。走出两步又回头,笑盈盈地叫住守心斋弟子,“对了,我今年十八,你四师弟几岁?”
守心斋弟子脸色顿时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
织愉嘲讽地轻笑一声,袅袅婷婷地走了。
香梅跟在她身后,两眼放光:“夫人厉害。香梅嘴笨,只会动手。”
这种话中带刺、唇枪舌剑,织愉以前在宫里经历得多了。
她不以为意,“不要随便动手,他们人多。”
香梅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她领着织愉走出一段路,在一处林中空地发现一只陵华凶兽。
那凶兽形似虎,有六耳。
尚未靠近,织愉便觉被其威压压得喘不过气。
织愉担心香梅打不过,不敢出声惊动凶兽,正要拉香梅走。
香梅已召出一对鸳鸯钺,周身气息凌冽,向凶兽走去,“夫人,待我六招以后,您再出手。”
“等等。”
织愉急忙拉住她。
香梅:“夫人,没事的,我打得过。”
织愉:“六招怎么算?我不知道几下算一招。”
香梅有底气,她就不担心了。
可她完全不会武啊。
就算以前在凡界看见谢无镜与别人战斗。
她也只会觉得:好!漂亮!这刀耍得真帅!
其他的,完全看不懂。
香梅沉默片刻,“那……夫人等我叫您出手就出手。”
织愉乖巧地从储物戒里拿出双剑握在手里,“好。”
下一瞬,香梅冲了出去。
她瞬间像变了个人,宛若一只亮出利爪的豺狗。
招招凶狠,直击凶兽痛处,废了其行动能力。
眼花缭乱的招式让织愉惊叹地瞪大双眼。
在她默默惊呼第三次“好帅哦香梅”后,凶兽轰然倒地。
香梅踩住它命门,对织愉道:“夫人,刺这里。”
“来了。”
织愉提着双剑跑向香梅,正要刺,突然一道寒芒飞来。
香梅连忙带着织愉闪躲到一旁。
一切发生得太快,织愉惊魂未定,只见凶兽命门上插着一根锋利的梨花针。
穿紫白儒服的青年走来,是卓远。
他得意道:“师兄,师姐,看我猎到了什么?一只四阶凶兽!”
四阶,相当于修士金丹期。
走到凶兽尸体身边,他才像刚刚发现织愉与香梅般“哎呀”一声,“这不是仙尊夫人和她的侍女嘛,你们怎么在这儿?”
香梅的鸳鸯钺冷锋闪烁,肃声请织愉下令:“夫人?”
守心斋弟子陆续赶来,皆神情复杂地站在卓远身边,不敢看织愉。
织愉很恼火。
不是气凶兽被抢。
她对进秘境没什么执着,要不是为了走剧情,她宁愿把时间拿去睡大觉。
她气这人刚刚竟然差点伤到她!
梨花针贴着她的手臂划过。
若不是她臂上缠着天水蚕丝披帛,穿的也是法衣,她恐怕就要流血了。
万一留疤怎么办!
但是,看这群人并不赞同卓远得罪她,却沉默做卓远的后盾。
她猜这个卓远有后台。
和他起冲突,他们那么多张嘴,她不一定讨得了好。
到时候,谢无镜又要被那些人阴阳怪气了。
织愉撇撇嘴,决定忍了,“香梅,我们走。”
香梅错愕地望她一眼,忍下不甘:“是。”
卓远嚣张地对她挥手,“夫人慢走,下次小心点,别再抢到我的凶兽。”
什么意思,他还准备来抢?
织愉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你再说一遍。”
卓远笑得放肆,“我说错了吗?刚刚你差点抢了我的凶兽,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记得不要乱抢哦。”
欺人太甚!
织愉扯唇笑了下,“抢?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抢。香梅!”
香梅立刻召出鸳鸯钺,“在。”
“给我把他抓过来。”
“是。”
卓远霎时脸色大变,“你敢!我可是守心斋副斋主之子!”
“我为什么不敢?”
织愉轻慢道,“我可是仙尊夫人。”
守心斋众弟子挡在卓远身前不让。
织愉担心香梅以一对多会吃亏,警告道:“我是个讲理的人,谁得罪我,我教训谁。谁敢护他,我一并教训。”
“你们自己掂量,是守心斋副斋主这六个字的分量重,还是仙尊二字的分量重!”
守心斋弟子面露迟疑。
香梅毫不留情地用鸳鸯钺攻去。
在意识到她不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的刹那,守心斋弟子纷纷后撤。
随后,卓远几声惨叫,骂骂咧咧地被香梅擒到织愉面前。
“你们给我等着,等回去,我要告诉我爹!”
卓远对众弟子放狠话,众弟子都无言地低下头。
清脆的巴掌声在林间响彻。
“告啊。”
卓远怒骂:“你——”
又是一巴掌。
“你告啊。”
“你敢——”
织愉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子不教父之过。你回去就顶着这张脸,告诉你爹,我是怎么代他教训你这个没规矩的东西的!”
卓远被香梅反剪双手跪在织愉面前,被她连扇三个巴掌。
清晰的五指印在他脸上浮现。
织愉气消下去些,才觉打得手疼。
她抬脚踹青年,“敢抢我?我叫你抢!”
啪——踹了两脚,又是两巴掌。
从来不怎么运动的织愉,额头都有点冒汗了。
她缓口气,捏住卓远慢慢开始红肿的脸,要他抬起头看自己。
她模样娇俏,即便生气,也一点不粗鲁、不丑陋,只有几分骄横,“看清楚打你的是谁。下次见了我,再敢抢,你试试看。”
她用力把他的脸一甩,从他身上摸索出储物袋和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兽丹。
已经归他的兽丹,她抢回来也没用。
织愉把兽丹和储物袋一起丢在地上,拿出剑来劈了两下。
兽丹碎裂,风吹即散。
储物袋被划破,但绑定了神识,她没法儿拿里面的东西。
织愉用剑挑起储物袋,对卓远道:“打开。”
卓远恶狠狠瞪着她。
织愉轻笑,“别逼我把你的脸踩到地上去。”
卓远仍是怨毒地用眼刀子剜她。
同门大师兄劝了他几句,他才打开储物袋。
储物袋里都是他爹给他的天材地宝。
他心痛又怨恨地看织愉如同强盗般搜刮里面的东西。
守心斋同门惊讶:副斋主竟给了小师弟这么多上品法器和灵药。
却见织愉越翻越嫌弃,“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送我我都嫌占地方。”
守心斋众人皆愣怔,怀疑她故意这么说。
可看神情,她不像演的。
这些东西散发出的灵气,连织愉喝水的杯子都比不上。
织愉把储物袋丢回卓远身上,“香梅,咱们走。”
“是。”
香梅应声把卓远一脚踹远,跟着织愉离开。
走出一段路,彻底看不见守心斋弟子们了。
织愉身心一松,瞬间浑身发软地扶住一棵树,“香梅,怎么办,我闯祸了。”
香梅不解:“夫人闯什么祸了?”
“我……他……”
织愉指指自己,又指指守心斋弟子们的方向。
她刚刚实在是太生气了。
生气上头动了手,中途清醒过来已经下不来台了,只能教训完那人再说。
天知道她在教训他的过程中,满脑子都在想:天呐,他爹要是看到儿子被她揍成这样,得对谢无镜发多大的疯啊。
谢无镜,真是对不住呜呜呜。
香梅仍旧不能理解:“夫人是指教训了守心斋副斋主的儿子吗?这怎么能算闯祸,是他先对夫人不敬。”
“你不懂……”
织愉很懂,“我母妃在世时,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那时我狠狠教训了一名大臣的儿子,结果如父皇那般宠爱我的人,还是罚我禁足三个月,打了我的掌心。事后我母妃告诉我,我父皇也很为难,那人的父亲是朝中重臣……”
香梅皱眉:“那是夫人的父皇不对。”
织愉:“……算了。”
傻香梅,她命定的狗腿子,肯定不管她干什么都觉得她对,说不通的。
香梅劝慰她:“夫人别怕,仙尊肯定不会像你父皇那样的。”
“我还觉得夫人太仁慈了呢。只是打了他几巴掌,踹了他几脚。夫人应该废了他的灵窍,抽了他的灵脉,叫他再也不能修道。再不济,也要叫他躺上一年半载,让他进不了这次的陵华秘境。”
香梅一脸理所当然地建议。
织愉听得目瞪口呆。
到底你是恶毒女配,还是我是恶毒女配?
她摆摆手,不欲再说。
身心疲惫,没心思再找凶兽。
香梅也说这里没什么合适的凶兽了,同她回尧光仙府。
天色已晚。
织愉像犯了错的孩子,等谢无镜回来。
等的过程格外难熬,她想了想,叫香梅准备仙梨百合蜂蜜,到厨房去。
香梅:“夫人要吃什么,我来做吧。”
织愉捋起袖子,“不,我亲自做,给谢无镜喝的。”
香梅笑道:“夫人有心了,仙尊喝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织愉:“不,这汤喝了下火的。”
香梅无言。
她不是很能理解夫人在怕什么。
仙梨百合汤煮起来简单,食材全放锅里再加水煮就可以。
汤煮好,在炉上温着。
香梅说可以用法术保温。
织愉坚决不:“那样表现不出我认错的态度。”
香梅强调:“夫人没犯错。”
织愉不听。
她盯着炉上火焰,想了想,伸手碰了下滚烫的锅。
白嫩的手指立刻红了起来,织愉疼得眼泪汪汪。
香梅连忙过来要给她治疗:“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织愉拦住她,“别,我要表现一下我的态度。”
翻译:装个可怜。
香梅愁眉苦脸地看了她一会儿,走出厨房,拿出玉牌,哭道:“仙尊,夫人好像要自杀。”
谢无镜很快回来,听香梅讲了今天发生的事,去厨房,织愉正坐在炉前打盹。
谢无镜走到她身边,扶住她快要睡倒的身体。
她迷迷蒙蒙睁眼,“谢无镜?”
“回房睡。”谢无镜扶她起来。
织愉睡懵了,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露出委屈样,“谢无镜,我今天……”
“你做得对。”
“啊?”
他一句话就把她酝酿好的表演堵回去了。
谢无镜:“仙侍和我说了。你做得对,你是仙尊夫人,不必忍让任何人。”
织愉眨巴眨巴眼,“你们灵云界的人,比我们凡界还要嚣张。”
凡界就算是皇帝也要讲究人情与制衡。
灵云界这是完全只看地位权势?
谢无镜懂她的意思,肯定道:“嗯。”
织愉长长舒出口气,娇气地举起有点泛红的手指,“我给你炖甜汤,烫到手了。”
她得赶快给他展示一下,再不展示要自愈了。
香梅说了是她自己烫的,谢无镜没有拆穿。握了下她的手指,红印消散,“好了。”
织愉笑起来,“来喝甜汤,我亲自炖的。”
她返身走回厨房,拿碗舀出来。
仙梨炖化了。
但是不要紧,反正都在一个锅里。
织愉不当回事,端给谢无镜。
自己也舀了一碗出来,坐到长廊下去喝。
织愉美滋滋地喝着甜汤,看星星。
谢无镜撩了衣袍,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品汤赏星。
世界一下子变得格外静谧,好像回到了他们在凡界的时候。
那时谢无镜做完饭,两个人就坐在屋檐下一边吃一边看天。
有时看的是星星,有时看的是暮色。
谢无镜:“那地方已没有适合你的凶兽,明日让仙侍另寻一处。”
凶兽分品阶。
击杀的陵华凶兽品阶不同,身上留下的印记也不同。此印记关乎进入秘境后的机缘。
品阶越高,机缘好的可能性越大。
乾元宗圈出的地盘都是供宗内低阶弟子击杀凶兽的。
其中凶兽不会超过四阶,且一处只有一只四阶凶兽,以防太过危险。
谢无镜给织愉选定的品阶就是四阶。
如果他不能陪她进秘境,这是能够保证她安全的限度。
听到谢无镜可能不会陪自己进秘境,织愉懒意顿生:
如果男主不去,她这个女配能不能也不去,在仙府睡觉?
这问题不知道问谁,她只能自己偷偷苦恼,走一步看一步。
喝完甜汤,洗漱后,织愉回屋睡觉。
她今晚没要和谢无镜一起睡,因为她想熬夜看话本快乐一下。
快乐过后,她身心愉悦地入眠。
翌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香梅奉命带她去另一处找凶兽。
织愉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金纱牡丹红裙,来配她昨天最新拿到的岩炼石发冠与手镯。
昨晚和谢无镜分开回屋睡觉前,她说了她要拿武器配衣裙的事。
谢无镜说缎带武器目前没有合适她的,得等机缘。
所以她今天还是拿了那对九曜太阴双剑出门。
今日去的地方离尧光仙府有一点远。
香梅很快带织愉找到凶兽,如昨日那样交代织愉,召出鸳鸯钺要去暴打凶兽。
织愉靠在树上等。
突然,林中传来异常的骚动。
香梅立刻停下攻向凶兽的动作,警惕地守在织愉身边。
四周静得只有织愉与香梅紧绷的呼吸声。
织愉胆怯地躲在香梅身后。
突然香梅纵身一跃,鸳鸯钺飞出去。
密林里响起一声惨叫,一人从树上摔下来,不知生死。
伴随一声信号般的呼哨,数十人从林中现身,手持武器,直冲织愉而来。
织愉惊愕地不知所措,电光石火间,想到一个人:守心斋副斋主之子。
除了他,她没惹过别人。
她要拉香梅逃跑。
香梅竟避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织愉一个人跑不掉,欲哭无泪,只能举起剑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人一通乱挥乱砍。
也不知道她碰到哪儿了,有道剑风从剑上飞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半片密林被夷为平地。
织愉呆愣地举着剑,望着眼前突然变得开阔的平地。
正在战斗的香梅和杀手修士们也都怔住。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众仙风道骨的年轻修士御剑而来。
是乾元宗巡逻的弟子们听到巨响赶来。
顷刻间,杀手撤退。
只剩下三人被香梅踩住,没来得及逃走。
审问过后,杀手招供,确实是卓远派来的。
织愉以为她遭遇暗杀,处理方式会是:
大家知道了那个守心斋副斋主之子竟然买通杀手杀她,纷纷指责他,狠狠处罚他!
然而现实竟然是——
“仙尊,远儿自幼仰慕您,听闻您娶了凡人为妻,这几日您又为夫人……”
卓清非欲言又止,叹息道:“加之昨日,夫人对他又打又踹,他却因为夫人是您的夫人而不敢还手,一时气愤才如此糊涂。我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
乾元宗掌门杨平山帮劝:“如今卓远已经知错,又被夫人教训成这样。夫人毁坏的林地,卓副斋也愿代夫人赔偿,还望仙尊高抬贵手,饶过卓远这一回。”
太清殿内外,各门各派的人纷纷附和。
还有人试图转移话题:“夫人如今竟已入道,瞧着不像生过病的样子。”
这摆明了是在说她以前都是在装病,现在肯定也是在骗人!
织愉气闷地扁嘴。
卓远对她投来得意的眼神,面对谢无镜,又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对不起,仙尊,夫人,是远儿不懂事,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远儿以后看到夫人,一定都会绕着夫人走的。”
“夫人教训远儿,说她是仙尊夫人,想怎样就怎样。仙尊深明大义,心怀苍生,平易近人,夫人此番作为简直是在败坏仙尊名声,所以远儿才气糊涂了。请仙尊原谅,请夫人原谅。”
那些话她确实说过的。
可他完全就是在断章取义,掩盖事实。
织愉思索须臾,扶额,浑身发软似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头栽进谢无镜怀里。
摇晃的环佩响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织愉一脸虚弱,手抵住谢无镜胸膛强撑着站稳,“我没事,只是……”
她眼眶红红,对谢无镜抽噎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身份竟会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
“他们颠倒黑白,我能忍。他们骂我,欺负我,抢我兽丹,我也能忍。凡人入道之苦,我更是能忍。”
“我唯一不能忍的,就是他们这么为难你。他们口口声声奉你为仙尊,要你为他们鞠躬尽瘁……”
织愉抬手轻抚谢无镜的脸颊,“你都瘦了。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有多累。”
谢无镜瘦没瘦,其实她也不知道。
反正这么说会显得她比较爱他。
在场修士都不是傻子,听得出她看似是在说她自己和谢无镜,实则是在骂他们:
为难仙尊、欺负凡人,虚情假意。他们这群灵云界满口仁义道德的修士可真是好厚的脸皮!
他们确实是因为她的凡人身份,故意忽略卓远干的错事。
许多人被拆穿心思,略显心虚。
织愉正要接着往他们心上扎刀子,谢无镜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将她拉到怀中,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不必如此。”
她已经不是没有母妃庇护,在宫中要靠演戏,向父皇卖惨保护自己的公主。
她也不是和他逃命的路上,饿到要去装可怜求好心人施舍一个馒头的通缉犯。
她现在是仙尊夫人。
织愉望着他的胸膛,茫然困惑。
不必哪样?
就听谢无镜道:“倘若我绝不轻饶,又当如何?”
他清冷如山月的嗓音,在一片安静中掷地有声。
他们难不成还能像对待普通修士那样,指责他、排挤他、撤他职务吗?
谢无镜不过是没来主持大典,乾元宗就死了三位长老。
而他们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在没有谢无镜威慑妖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
谢无镜无论要怎么做,他们都不能如何。
从前他一直无条件偏向他们,他们习以为常。
此刻当他开始偏袒他们的对立面,他们便慌乱了。
卓清非倍感不妙,悄然将卓远护在身后,“仙尊的意思,是无论事实如何,都要严惩远儿?”
谢无镜:“我信我夫人。”
织愉很不爽,既然谢无镜说她不用演,她就心直口快咯。
她指着卓清非控诉,“你又是什么意思?无论事实如何,都维护你儿子,污蔑我和谢无镜无理取闹欺负你们?”
如此不给面子的言论,让卓清非恼羞成怒,“你……”
区区凡人,入了道也是旁门左道,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话涌到喉头,幸而卓清非还有理智,没直接说出来。
人群中有人道:“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卓清非,你和你儿子今日确实太过不敬仙尊了。”
“无论夫人说过什么,既然你儿子已经承认是他先出手伤人,就应当严惩。”
“仙尊为灵云界不辞辛劳,你们父子却如此欺他夫人。未免太寒人心。”
众修士见势不妙,立刻向谢无镜投诚。
这风向转得织愉都没反应过来。
谢无镜轻拍她手背,“你要如何处置他?”
他的声音,在场人都能听得见。
卓清非拧眉。
卓远手指用力地抠在地上,咬牙切齿。
织愉想让卓远给她磕头道歉,再给她一大笔补偿。
毕竟她没出事,总不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她想起先前香梅说的话,总觉得这样太不毒辣,配不上她的身份。
苦思冥想,想不出来,织愉干脆把香梅那套搬过来:“就罚他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得再进陵华秘境。”
此话一出,卓清非和卓远明显松了口气。
杨平山与众人皆道:“夫人仁慈。”
织愉疑惑地睁大眼睛。
这还仁慈?
谢无镜看了她一会儿,不说话。
织愉总觉得他在无声地说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可是她总不能真的抽了卓远的灵脉,毁了他的灵窍吧?
他毕竟是副斋主之子,总不能让谢无镜与守心斋结仇。
织愉用力捏谢无镜的手,瞪他:你觉得我罚得不对,为什么不帮我说?我不知道怎么罚啊!
谢无镜任她捏了一会儿,道:“凡界有句古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夫人在凡界长大,自会认为卓公子如此行事,主要责任不在于他,而在于卓副斋。”
这话织愉昨天说过。
卓远一听,顿时忐忑至极。
在场的气氛也凝重到了极点。
卓清非脸色铁青。
织愉连连点头,全身都很用力地赞同谢无镜。
谢无镜:“卓公子便如此处罚,至于卓副斋——”
谢无镜看向织愉。
织愉满眼抗拒:别问,你来!
谢无镜面向殿外众人:“我曾说过,见夫人如见我。自古从未有修士暗杀仙族还能活下来的例子,诸位认为,当如何处置?”
他的目光淡泊平和,却让众人觉得有座大山压在了头顶。
说重,得罪卓清非。
说轻,不仅得罪仙尊与夫人,还显得藐视仙族。
权衡之下,守心斋的韩礼长老开口:“按照守心斋的规矩,宗内弟子暗杀掌门,当处极刑。仙尊远高于掌门,理当加重处罚。”
“但念在卓清非护卫正道多年,降妖除魔无数,便受十鞭叱灵鞭。倘若熬不过,那是他命当如此。仙尊以为如何?”
谢无镜问织愉:“你认为呢?”
织愉不知道叱灵鞭是什么,用眼神告诉谢无镜:你自己决定。
谢无镜:“那便如此。”
卓清非僵硬如石化。
卓远面无血色,怨恨地瞪向织愉:“不,一切都是我干的,和我爹无关。你要罚就罚我!”
织愉才不理他。
她娇弱地跌进谢无镜怀里,“他瞪我,我好怕。”
她举起手快速地挥了下,不安道:“他昨天还害我伤了手,现在又这么怨恨我,日后会不会暗算我?”
众人只见她白嫩的手飞快地划了下,就藏进了袖子里。
他们都没看到伤,但仙尊夫人这么说,他们只能承认。
“那便再加三鞭。”韩礼深沉道。
卓远指着织愉还想说什么。
织愉依偎在谢无镜怀里,得意地向卓远挑衅:瞪我?再瞪再罚!
谢无镜抬手护住她,遮挡卓远可怕的目光,“卓公子孝顺,想代父受罚?”
“不。子不教父之过,当我受罚。远儿退下。”卓清非警告地盯着卓远。
卓远气得目眦欲裂,狠狠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