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霄先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背,将她带到一旁。
织愉挥开战云霄的手,嗔道:“你拍疼我了。”
战云霄悻悻然,不再拍她。
但扶着她的手没松。
织愉一路跑过来,身上有些出汗。
夜风一吹,感到些许凉意,身子又有些异常的疲惫。
她拢了拢大氅,“涟珠怎么跪在这儿,这具尸体是谁?香梅的双钺怎么在这儿?”
话出口,织愉眉头紧皱:该不会是涟珠为报仇杀了香梅吧?
她立刻要去掀盖尸布查看,战云霄拉住她,“这是遥若,不是香梅。香梅不在你那儿吗?”
战银环解释:“今夜我与三哥在驻地巡逻,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绕过驻地,跟随查看,发现竟是此人在用双钺损毁尸体。”
“我记得,她和尸体都是钟莹公主的武侍,就将她们带来了城主府。城主派人去请钟莹公主,钟莹公主恰好在魔太祖院里,便一起请过来了。”
织愉不好奇这些事,更焦心于香梅与钟隐,对柳别鸿道:“我有要事找你,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柳别鸿刚要开口。
钟莹抢先道:“夫人,今日可否让我一次。”
织愉看向钟莹。
钟莹站在尸体旁边,泪眼婆娑,难得强硬:“我想尽快了结此事,可否先让城主处理我的事?如此,也能早日还夫人和香梅一个清白。”
织愉发间汗湿,脑袋被夜风吹得晕晕乎乎。面露疑惑,迟钝地思考着。
柳别鸿走过来,对织愉低声道:“杀害遥若的凶手似乎是涟珠,但是涟珠不肯承认,反而将一切推到钟莹身上。”
织愉讶异地抬了下眉。
这事可真有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香梅与钟隐的性命更重要。
织愉:“抱歉,我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请你稍等。”
她直接握住柳别鸿的手腕,要将柳别鸿带到一边。
如此行径,甚是霸道。
看得押住涟珠的柳别鸿武侍,都对钟莹投去怜悯的目光。
“站住。”
阴冷的声音让院中瞬间陷入诡异的沉寂。
织愉诧异回眸,望了眼魔太祖,继续要拉着柳别鸿走。
但柳别鸿应声停步,对织愉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头。
以目前的情势,他们不能和魔太祖对着干。
织愉不悦极了,没好气地问:“太祖有何吩咐?”
魔太祖:“既然你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织愉眉头紧拧。
她为什么不在这儿说,他这个魔太祖心里没点数吗?
还不是因为,她怀疑钟隐和香梅以及钟渺一家到现在音信全无,其实就是被魔族提前扣下了!
以魔太祖的心机和手段,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她只是猜疑,知道说出来会影响目前还算和平的关系。
再者她想把人先救回来的计划,也和魔太祖软禁四境所有人的筹谋相悖。
凭任何一个理由,她都不便在他面前说她的事。
魔太祖今日这般开口,到底是真的抓了人想掌控她,还是……
他在为钟莹出头?
先前战银环可说了,今夜钟莹在魔太祖院里。
织愉冷了脸,沉默地与魔太祖对视
场面一时僵持。
魔太祖:“既然你不说,就说明你的事可以往后缓。柳城主先来处理南海国公主的事。”
织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若她还是谢无镜在时的脾气,她当场就能拔下簪子砸他,让他滚一边去。
织愉忍下怒意,斟酌再三,“南海国主一家与我关系匪浅。南海国既要归魔族所有,我便想请他们来桑泽城一谈。”
“可南海国主一家至今毫无音讯。我派出去的人也都音信全无。故而我想请问柳城主,柳城主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柳别鸿闻言,立时严肃起来:“我的人目前也都尚未回信。”
织愉心中担忧更深。
转眸盯着魔太祖,既是委屈,又是控诉。
魔太祖:“魔军尚未踏足南海国境,不会插手南海国境内的事。”
织愉诧异地愣了下。
未曾想,坦言,换来的竟是确认魔族没有对南海国主等人下手的消息。
那下手的会是谁?
织愉与柳别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赵觉庭。
织愉若有所指地道:“也许是有人为了阻止魔族与我等的合作,对他们下了手。”
她知道魔太祖定能意会她所暗示之人。
然而魔太祖没什么反应。
织愉思忖须臾,转面向战云霄软声示弱:“为保魔族与我等的合作没有后顾之忧,还请魔族相助。”
战云霄看了眼魔太祖。
心知魔太祖没有反应,其实就已经是默许。
他颔首,命身后跟随的魔将传令联系南海国境周围的魔军。
织愉欣然,脸上有了笑意,“多谢。”
道完谢,她又回身面向魔太祖,遥遥欠身,三分歉意、七分娇意地道:“多谢。”
是她太不信任魔太祖,才会把他当作彻头彻尾的敌人。
如今看来,他可比天命盟那些同盟可靠多了。
战银环的视线在魔太祖、钟莹与织愉间犹疑,不由露出一丝深思之色。
柳别鸿思索片刻,回归正题,“劳烦钟莹公主久等。”
钟莹被忽视了半晌,脸上的泪都要干了。我见犹怜的表情里也泛起一丝冷意。
她温声道:“习惯了。”
这着实是个会引人歉疚的三个字。
可在场的重要人物,都不是会为她歉疚的人。
织愉好整以暇站到柳别鸿身旁看戏。
站了一会儿,她又慢慢挪到魔太祖身边去。
魔太祖仿佛没有察觉到,视线没有向她侧一下。
不过无所谓,织愉不在乎。
她觉得许是他身上的药香,对她的病症也有疗愈之效。
所以每次与他接触时间长一点,她的不适就会缓解许多。
她就静静地在魔太祖身旁站着。
因魔太祖身旁无人敢靠近,她反而成了最亲近他的人。
那边柳别鸿再度质问涟珠。
涟珠:“你要我说多少遍?杀了遥若的不是我,也不是仙尊夫人和香梅,而是公主。”
“前夜,从一开始我就没离开过兽车。我不知怎的在马车上睡过去,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后来发现遥若的尸体,我也是在公主的示意下,去指控香梅。”
“今夜,公主说遥若的死污蔑不了香梅,已经没用了。遥若的尸体上留下了神术的痕迹,为防他人起疑,她让我用双钺将遥若尸体损毁……”
涟珠回想起亲自破坏遥若尸体的场景,眼中浮现出痛苦。
战云霄:“你说钟莹指示你污蔑香梅,可是那时候,她并没有给你任何眼神或行为言辞上的暗示。你是如何得到暗示的?”
“再者,今夜钟莹与太祖议事,一直在太祖院中。她又是怎么回到你们的客院,指使你去毁坏遥若尸体?”
织愉也觉得疑点颇多。
倘若钟莹真是凶手,钟莹怎会放任一个陪伴她长大的人如此揭穿她?
最重要的是,让自身陷入险境的谋算,能让钟莹获得什么好处?
就连战云霄也觉得荒唐,才会出声质疑。
涟珠也知道自己说的错漏百出,可事实就是这样!
“她没有用眼神或行为言语指示我,她是,她是……”
钟莹是怎么指示的,涟珠都说不出来。
因为钟莹真的没有对她做任何指示,却又真的暗示她了呀。
涟珠思索良久,“这事要从在魔界时说起。仙尊夫人险遭不测那晚,我与遥若为了阻止香梅去救仙尊夫人,和香梅打了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见到公主与银环公主也打了起来。看那意思,我觉得是公主也要阻止银环公主去救仙尊夫人。”
织愉表情凝肃,审视地瞥向钟莹。
钟莹脸上没有被背叛的焦急,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只有被至亲之人诬陷的错愕与茫然。
战银环眉头微蹙,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事。
还是回忆不起来。
涟珠:“我与遥若打不过香梅,公主就让我和遥若先走。我们担心公主对付不了银环公主与香梅两人,没有走远,在暗处伺机而动。”
“结果,我们就看见,公主竟然使出了神术。我们从不知她习过神术,故而对此震惊不已。同时,又联想起了更久远前,公主失手杀了前国主的事。”
柳别鸿疑惑:“她会不会神术,和误杀前南海国主有什么关系?”
涟珠:“因南海国鲛族皇脉的特殊,运功时,皇脉之间会有所感应。按理说,公主那时不可能是误杀。”
“那时公主解释,她是因喝了琰木果酒,加上那时被魔族三太子抓住,遭魔气贯体,才会受到影响,无法感知。”
“可是如果她已习得那样强大的神术,有神族功法护体,怎么会分辨不出前国主的气息。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织愉讶然,柳别鸿陷入深思。
战云霄也颇为诧异:如果涟珠说的是真的,自己岂不是被利用了?
他半信半疑:“如果她会神术,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被我俘虏?那时候,我可是真的准备杀了你们的。”
涟珠颤声,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我和遥若也有想到这点。正因如此,我们才越想越害怕,一个敢舍身入局、杀亲生父亲的人,何其心狠……我怕得逃跑了,但是遥若一定要问个明白,她后来跑去询问公主了……”
“再后来,公主暗示遥若为仙尊夫人出事那晚的事,去陪香梅找医修以表歉意。”
涟珠陡然想到什么,眼眸亮起来:“对,就是这种指示。她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给我们任何特殊的眼神,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自然就会明白身为她的手下,我们该做什么。”
说着,她倍感无助:“我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遥若尸体后,听到你们说我昨夜和遥若离开,瞬间明白遥若是为什么死的,担心我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才会去指控香梅。”
“至于今晚,为什么公主在魔太祖那儿,我却见到了她。我、我不知道。”
涟珠再度崩溃,“我真的看到了,看到公主站在院子里。她还问我,你知道遥若为什么死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遥若太多事,太高估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了。”
涟珠抽泣起来,头深埋下去。
战银环:“钟莹公主去找太祖议事,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钟莹公主有个同胞妹妹?”
钟莹只摇头,没有开口。
似是难过得说不出话。
柳别鸿思忖片刻:“难道,是天谕与赵觉庭联手?”
“天谕?”战云霄问,“天谕是谁?”
“一个神秘人,修为莫测。它的见识、掌握的神物,皆在赵觉庭之上。”
柳别鸿道,“当初我们天命盟能够创立,有它的一半原因。后来能够……”
顿了顿,他道,“后来,能够控制住谢无镜,也有它提供的神族咒术作支持。只是赵觉庭背叛后,它就一直在天命盟与赵觉庭之间摇摆不定,已经很久没和我们合作过。”
“魔界遇袭,还有这次的事,难道都是它已投向赵觉庭的证明?”
一切看似都说得通了。
但织愉仍有疑问:“如此筹谋,必有其目的。天谕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柳别鸿:“这……或许是他们另有谋算,而我们一时还不能知晓。”
战云霄与战银环思忖,也都认为好像只有这个说得通。
织愉很难反驳。
但她回想起从前谢无镜对钟莹的态度。
虽从不置评一句,但每每她对钟莹轻拿轻放,他都不认同她把钟莹想的那么良善。
她也知钟莹没那么无辜纯良。
只是剧情里的钟莹,是个本性不坏之人。
见众人已有定论,涟珠看见钟莹,如同看见自己的死期,激动起来,“真的是她!是她杀了遥若,是她设局害死了湛伶姑姑、故意杀了前国主,是她诬陷香梅……我确定、我确定院里那个人就是她,就是她啊!”
“若不是她,那人怎会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涟珠不自觉地挣扎,一次又一次被武侍按下头去跪在地上。
可涟珠所言实在荒谬。
单说杀前南海国主一事,若非前南海国主死,钟莹也不会落到在南海国孤立无援的地步,她为何要这么做?
杀湛伶,更是毫无理由。
柳别鸿无视涟珠,询问钟莹:“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
钟莹侧过身去,满目迷茫:“我不知道。”
涟珠倏然奋起挣脱开武侍,冲向钟莹,“你——”
她只呼出一个字,便被武侍一剑刺穿。
血溅在钟莹身上。
钟莹惊愕地瞪大双眼,瞳中倒映着涟珠质问的面庞,落下泪来。
柳别鸿叹:“此人或许是受天谕影响,已然魔怔。天谕确实有这个本事,迷惑旁人。我的武侍也是担心她暴起伤人才会动手,还请钟莹公主见谅。”
钟莹嘴唇轻颤,闭上眼哽咽:“那就,请将她们两人交给我。让我带她们寻个湖边行鲛族水葬,亲自送她们一程吧。”
柳别鸿应允,招呼武侍来将遥若尸体与将死未死的涟珠抬起,跟随钟莹离开。
织愉盯着钟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候不早,诸位回去歇息吧。”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打扰太祖休息了。”
魔太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战银环紧随其后。
战云霄看了眼织愉,犹疑须臾,还是跟上。
只是路过织愉身前时,道:“待有香梅等人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织愉:“多谢。”
柳别鸿见她心思颇重,问:“怎么了?”
织愉咳嗽几声,很是乏累,摇摇头,“你还是多留意些钟莹为好,我回去休息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事。
柳别鸿颔首,叫来步辇送织愉回香芜院。
织愉回去便洗漱歇下。
因睡得太晚,又吹了凉风。
清晨醒来时,织愉头疼欲裂,脑袋沉得爬不起来。
她干脆不起了,直睡到申时,听柳别鸿传讯说香梅找到了,才强撑着起床。
待她披上外袍,简单将长发束起,走出房门,就见香梅由人抬进院中,看样子伤得不轻。
织愉脸色立时变得凝重。
柳别鸿命人将香梅先抬下去休息,安抚织愉:“我的人找到香梅时,她正重伤倒在林间,好在伤势并未伤及性命。”
“不过她身上的伤处有神气残留。看来我昨晚的猜测没错,确实是天谕出手。”
织愉:“钟隐呢?”
柳别鸿:“尚不知。我的人还在继续追查,魔族也在协助,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织愉疲惫地扶额,嗓子沙哑地咳嗽几声。
香杏端来热水。
她喝了几口。
柳别鸿见她病恹恹的,便不打扰,让她好好休息,先行告退。
织愉也仍旧乏累得厉害,否则不会连寝衣都懒得换,直接穿外袍出来。
她走到香梅门外,远远看了眼香梅。
见香梅睡相安详,便回自己房中接着休息。
暮时,她感到储物戒中传音玉牌有异动。
拿出查看,竟是钟隐联系。
钟隐道是遇上了不明人士攻击,好在他已逃脱,并已和钟渺等人会合。
但考虑到时局动荡,南海国主夫妇认为桑泽城也未必安全,故而他们不来桑泽城了。钟隐也会暂时陪伴在他们身侧。
织愉:“你离开时为何不和我说一声?”
钟隐:“事发突然,你又生了病,我不想打扰你。”
织愉又叫他把传音玉牌给钟渺。
听见钟渺说话,确认钟隐所言属实,织愉这才安心,叫他们有事玉牌联系。
钟渺应下,让织愉好好休息。
解决了心头之患,织愉睡得也比之前稍稍安稳。
只是比起在尧光仙府和谢无镜身边,还是差得太远。
她浑浑噩噩睡了一天。
翌日暮时起来吃了点东西。
沐浴完正打算看看话本,让自己高兴高兴。
柳别鸿就又过来,“天命盟的人午时就已经到了,赵觉庭得了消息,也在赶来。我们已与魔太祖商定,今夜子时入梦神山。”
织愉:“哦,你们交功法的事也已与魔太祖说定了?”
柳别鸿深沉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交。魔太祖答应拿到梦神山内之物后,便下令在一月之期内,允许四海国境内的修士去留随意。”
这让织愉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们还真有为天下牺牲的骨气。
她有气无力:“我知道了,届时派人来接我,我会过去的。”
柳别鸿调侃:“我还以为,要用赵觉庭可能会挟持你为由,你才会肯随我们一同进入梦神山。”
织愉扁了扁嘴,甚为无奈。
倘若梦神山一行不是她亲近魔太祖最后的机会,她才不会拖着病体去。
柳别鸿突然伸手捏了她的脸,“委屈你了。届时,我会照应你。”
织愉打开他的手,蹙眉瞪他一眼,回屋去,将门用力关上。
她拿出帕子边擦脸边往床上走。
趁着还没去梦神山吃苦,她要抓紧时间再多睡一会儿。
而门口。
柳别鸿还站在那儿,注视着被她打开的手,摩挲了下指腹。
女子面庞的柔软还残留在指腹上。
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因和女子的肢体触碰而心生厌恶。
柳别鸿兀自扬唇,笑着转身离开。
子夜,梦神山下。
以魔太祖为首,五百名魔军精锐整装待发。
魔太祖右边,是战云霄兄妹及两名魔将,还有钟莹。
左边,则是天命盟十人,以及累得倚在洞旁树上的织愉。
钟莹一脸憔悴。
织愉暗暗打量她,奇怪她为何参与此次行动。
若是先前,她绝不会在意钟莹。
但经过昨晚,即便钟莹已洗清嫌疑,她也仍是对钟莹放心不下。
织愉走到柳别鸿身边,与柳别鸿聊起钟莹。
柳别鸿低声:“许是魔太祖带她来的。梦神山内之物即便会被魔太祖取走,其余劲也必会对我等修为大有裨益。”
织愉“哦”了声。
原来是来修炼的。
灵云界的人还真是事事以修炼为先。
若是她在凡界为公主时,陪伴她长大的宫婢没了,她会难过得好几天都不出门。
子时至。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示意,上前一步,开启洞口独有大阵。
霎时狂风骤起,风烟凝雾,灵气冲天。
织愉今日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云白雾烟纹束身裙,没有大袖可挡风。
她以臂挡脸,躲到魔太祖身后去。
魔太祖似有察觉,但没有回头看她。
梦神山洞结界开启。
暴戾神氛扑面而来。
魔太祖长臂一拂,一把如黑曜紫月的天魔枪便被握在手中。
长枪凌然而动,散发出骇人魔气。
与洞中袭来的神氛相抵,爆发出威压,震得众人不由后退。
织愉身形晃了晃,连忙抓住魔太祖的披风,这才没有摔倒。
待威压弥散。
见魔太祖仍旧没有反应,织愉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他几步,几乎要将自己藏在他披风下。
战云霄伸手来拉她。
她低声问:“待会儿你能保护我吗?小心自顾不暇。”
战云霄立刻没了声儿。
至于柳别鸿先前说会照应她,织愉也没当回事。
真到生死关头,以他的本事,他能护他自己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她?
还是跟着最强的人才最靠谱。
织愉悄悄抓紧魔太祖披风,不撒手。
神氛散后,洞中神气犹如寒冰,冷意幽幽袅袅飘出,不知不觉间刺人骨髓。
众人皆运功护体。
织愉不会运功,好在魔太祖确实够强。
只要她靠得足够近,他周身无形威压便能将刺骨神气隔绝。
织愉不自觉又靠近他一步,几乎与他手臂相靠。
魔太祖终于看她一眼。
织愉对他无辜地眨眨眼,他便没说什么。
柳别鸿对魔太祖道:“前方还有结界未能打通,我等修为不够,劳烦太祖了。”
说罢,他退到侧后方。
魔太祖收起天魔枪,率众魔踏入洞口。
洞口内,竟是无底深渊。
一条三丈宽的铁桥悬架于深渊之上,布有明珠。
但此地的气仿佛是有实体的,明珠的光只局限于明珠内,无法照明,以至于洞内仍旧漆黑一片。
织愉走在桥上,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瞎子,害怕得几乎是在挪着走。
原本她只是偷偷揪着魔太祖的披风,走着走着,就去抱他的手臂。
他臂上有战甲包裹,手刚环绕上去便觉硌人。
织愉不得不收回手,顺着他的臂去抓他的手。
只是手指刚勾到他的手掌,他便避开了。
织愉气恼地斜他一眼。
但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碰到了他随着走动而摆动的手,立刻双手握住,紧紧攥在掌中。
而后她轻声唤:“太祖?”
魔太祖:“嗯?”
确定她握到的是他,不是鬼。
织愉悄悄松了口气,“没事,我就叫一声。”
周围太黑了。
大家都安静得很,连脚步声都没有,好似担心会惊扰到洞中的什么,
虽然手上握住了魔太祖,但织愉又觉得——
身后、身侧、头顶、脚下……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有鬼冒出来。
倘若现在陪她一起走的是谢无镜。他肯定会搂着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绝黑暗的恐惧。
织愉抬起头,看不见魔太祖的面容,呼吸间也尽是他身上和谢无镜完全不同的兰麝药香。
可不知怎么的,这样握着他,她竟会觉得现在她握着的是谢无镜。
可他不是谢无镜。
他不是。
织愉渐渐松开魔太祖的手。忍着害怕,小心翼翼地独自前行。
黑暗中猛然传来异响,犹如深渊之下万鬼哭嚎。
织愉顿时吓得怔在了原地。
魔太祖身上的兰麝药香渐远。
是他没有等她,在照常前进。
织愉感到有很多人,或者别的在什么在靠近。
她逼着自己小心翼翼继续挪步前行。
但她速度太慢,根本甩不开那些靠近的东西。
正当周围的东西越来越近,织愉吓得红了眼眶之时。
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火光。
那是一道魔火。
魔火运于掌间,随着手掌翻覆施咒,化作一道惊雷劈开洞内黑暗,将洞内隔绝光亮的无形之物烧成青烟。
紧接着,魔火犹如天火降下。
悬浮黑暗之中,亮如三千明灯,照亮整个山洞。
脚下的路清晰了。
立于前方施术之人的身影清晰了,映入织愉泪濛濛的眼。
他一身战甲在火光下泛出森冷寒芒,却让她心头被烫得一颤。
织愉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柳别鸿走近,问她:“你没事吧?”
她才回过神来,低垂眼帘摇了摇头。
方才靠近她的皆是魔族大军。
先前她跟着谢无镜,一直走在最前方。
现在已经几乎和魔军挤在一起了。
战云霄走过来,“你不是害怕吗?方才为什么要松开太祖?”
织愉含糊道:“与你无关。”
她还无法完全从方才那一场景中抽离,有些心不在焉。
平复心绪后,织愉重整心态,加快脚步想追上魔太祖。
跑出一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战云霄:“你怎么知道是我松开了他,不是他甩开了我?”
“我看见了……怎么,你方才什么都看不见?”
战云霄惊觉这一点,因担心而生气,“那你还松开他?你就不怕突发意外跌下桥去!”
织愉愣住,问柳别鸿:“你们都看得见?”
柳别鸿蹙眉:“我们这般修为,怎么可能看不见?”
“魔族习惯生活在昏暗中,比修士更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进来的皆是魔族精锐,修为也都不低。”
战云霄气道,“谁都看得见,只有你看不见!你还敢在这种地方摸黑前进,你胆子真是比魔都大!”
骂完,他板着脸追问:“你方才为什么松手,太祖吓唬你了?”
“那他——”
织愉懵然地低喃一声,话到一半,又停住。
柳别鸿:“什么?”
织愉摇摇头,无事发生般道:“我去找太祖。”
她才不在这儿继续听他们骂她。
战云霄气恼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怎么进了梦神山后,她就怪怪的?”
柳别鸿神情凝肃。
战银环走过来,与战云霄并行,“我猜她刚刚是想问——”
“如果除了她,所有人都看得见,太祖为何还要点魔火呢?”
战云霄欲解释,启唇,却找不到理由。表情渐冷。
澜尽娆轻笑着走过众人身旁,“仙尊夫人果然魅力无边,不仅迷得仙尊甘愿为她入局,现在就连魔太祖也为她心软了。”
“凡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啊,对了——”
澜尽娆的视线在战云霄与柳别鸿之间游离,仿佛看透了什么,揶揄道,“红颜祸水。”
“西海国主莫要胡言乱语,免得惹怒太祖,影响两界合作。”
钟莹道,“方才众人都听到异响了吧?”
众人望向钟莹。
钟莹文文弱弱地解释:“这山洞之中,隔绝光源的东西是死气。太祖是担心有东西隐藏在死气中,才会放出魔火,燃尽死气。”
她咬字分明,音调不大不小。刚好能在安静的环境中,让所有人都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