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地穴晃动而蓝光强盛,叶悯微听见外面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却没有人敢进入此地。
她与魏景僵持着,果然如魏景所说,高台上的蓝光渐渐变得动荡起来,时强时弱,正是苍晶耗尽的征兆。
而叶悯微也仰头看着高台,仿佛也在等着台上的苍晶耗尽。她的衣裙在汹涌蓝光之中飞扬,仿佛绽开一朵蓝色的花,她的神情却一直平静,手指在身侧不停划动。
这些诡异的怪物,错综复杂的灵脉,危在旦夕的险境,似乎都无法从叶悯微身上讨得一丝恐惧。
魏景想,这位万象之宗真是从容不迫,神鬼莫测。
他凝视着叶悯微,目光深幽,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高台上的蓝光逐渐熄灭,地穴里所有灵脉中的涌动的灵力随之消退,叶悯微面前那蓝色屏障骤然落下,露出她那双灰黑色的眼眸。
魏景的怪物们逐渐靠近她,他说道:“万象之宗,您还有什么花招?”
叶悯微没来得及说什么,高台上竟然又骤然爆发出蓝光,须臾之间蔓延而来。
她面前的屏障腾起,魏景目光一凝后退数步,差点被这喷涌的灵力灼伤。而叶悯微看起来似乎和魏景一样惊讶,仿佛始料未及。
“云川姐!”
从高台上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叶悯微抬头看去,便见一块青色画石从高台上被扔下。画石划出一道高高的弧度,穿过灵力屏障被叶悯微接住。
高台上阿严喊道:“我去拿了很多那种蓝色石头和画石来!”
“你在做什么?”叶悯微问道。
“我……我……我还欠你阿喜的药钱呢!你不是需要它们吗!没有它们你……你会死吧!”阿严高声道。
“你不是说要救我和阿喜的吗!我要先来救你,你才能救我们啊!”他将云川又歪又正的道理学了个十成十。
魏景看了一眼高台,突然放缓态度,对蓝光笼罩下的叶悯微说道:“万象之宗,咱们若是这样僵持恐怕没有尽头,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叶悯微看向魏景。
魏景抚摸着腰间的金铃铛,说道:“您说的不错,这是一件令人魇术实力大涨的灵器,乃是涞阳王从鬼市中所得,交于在下使用。而他将纵梦铃交给在下,同时与在下签订了结生契,在下不得违抗他的命令,必须听从他的安排行事。”
结生契乃是一种仙门术法,自愿签成,契约双方必须谨守条约,若有违反必当场殒命,乃是不背之誓。
“在下所作所为实在也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万象之宗本领深不可测,能否替在下将那契约偷来毁掉?”
魏景的神情在蓝光之后模糊而扭曲,叶悯微偏过头问道:“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件事?”
“若万象之宗可以毁掉在下的结生契,在下也愿意换一样东西给您。”
魏景指向脚下:“涞阳王热衷于搜寻所有仙门之物,一个月之前机缘巧合寻到某物,关进了这座地宫最深处。那座地牢坚固无比,以鬼市的秘法屏蔽所有灵力,即使阿喜也无法去往。而我可以将那间地牢的钥匙给您,让您轻松到达。”
“而那间地牢里关着的……”
魏景幽幽道:“正是一只魇兽,您的魇兽。”
第050章 卷入
叶悯微与魏景隔着灵脉爆发的蓝光遥遥对视, 整个地穴轰隆作响,魏景的声音并不响,恐怕高台上的阿严与阿喜也听不见。这个契约的提议, 便只在叶悯微与魏景之间。
魏景因为这一纸结生契受制于秦嘉泽多年, 不得不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早已心生厌烦之意却不能表露, 只能压抑于心底。而叶悯微如此厉害,王爷又在寻找叶悯微,她实在是帮他重获自由的最佳人选。
他遇见叶悯微乃是听见静心斋的动静巡查地宫所致,并非奉王爷之令,即便他在这里放走叶悯微也不算违抗结生契。而此地普通侍卫府兵都不敢进,亦无人能知道他与叶悯微的约定。
魏景打定主意, 自觉提出的筹码十分诱人, 叶悯微不可能不动心。
那蓝光背后衣袂飘飘的姑娘却没什么惊喜神色, 她安静片刻之后说道:“你说你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那你为什么不把纵梦铃还给涞阳王呢?按照结生契,你不再掌握纵梦铃, 就不必再为他效力。”
魏景愣了愣, 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
叶悯微戳破他的粉饰之词:“你不是受人所迫,你是不肯放弃力量。”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谁能放弃力量?”魏景目光沉沉。
他举起双臂示意这座地穴, 说道:“万象之宗难道真想继续与在下在此相斗?虽然不知道万象之宗还留有什么后手, 但您也能看出来,在下亦未使出全力。这个交易对你我来说, 都再好不过。”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笔, 笔中似乎有蓝光莹莹,正是用以签结生契的灵器。
“在下可以与万象之宗签下结生契,保证此交易必定践约。”
魏景挥以笔在空中写下契约的内容,那些字悬浮在空中,不停跃动。写罢他便把笔扔给叶悯微,叶悯微抬手接过越过屏障而来的结生契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高台。
“好吧。”她终于答应。
叶悯微也挥笔在空中写下自己的名字,签成落定,所有浮空的字便向上翻卷合在一起,变成两个小纸卷,分别飞向叶悯微与魏景。这便是结生契的凭据,若两个纸卷皆毁,结生契便会作废。
叶悯微看着魏景信守承诺带着自己的怪物们离开这间地穴,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结生契纸卷,说道:“我造纵梦铃和结生契笔,肯定不是为了让他干这种事的。”
言罢她轻叹一声,便蹲下划出几道长线,灵力奔涌而出攒集于在她四周,将她托到高台边缘。
阿严看着云川,不,是叶悯微乘着蓝光落在他面前。他满眼欣喜又畏惧,上前一步又忍不住后退一步,抱着阿喜尴尬地立在原地。
叶悯微却只是望着他问道:“方才苍晶融尽后剩下的东西,你有看到吗?”
阿严点点头,他伸出手来,手心里躺了六个颜色形状各异的小石子。刚刚他回来时就看到那放苍晶凹槽里只剩下这些小石头,便拿下来换上新的苍晶。
叶悯微看见他手心里的石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将手端起举在眉前,然后俯下身去向阿严行礼。
“多谢。”
阿严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叶悯微便将保护阿严与阿喜的屏障撤除,她拿起阿严手里的苍晶余石揣进怀里,然后俯身在石桌上的蓝色纹路间画出新的纹路。
当她的手停下之时,地穴里所有的灵脉纹路都开始剧烈颤动,仿佛大厦将倾,落石如雨下。
叶悯微低头看了一眼那即将毁灭的地穴。
然后她后退一步,双膝跪于地面朝着地穴的方向伏下身去,手悬于眼前,额头落在地上,“咚”的一声轻响。
阿严想,从前云川让他不要跪她,她似乎把跪拜看得很重要。
可她此刻却朝一座空地穴跪下,也不知道是在跪什么。
叶悯微起身去抱起阿严与阿喜,说道:“我们走。”
阿喜环上叶悯微脖子的刹那,他们消失在这座曾经的炼人熔炉之中。在他们身后,仿佛蓝色火海的地穴之中,墙上所有的灵脉纹路仿佛金蝉脱壳一般开始剥落,砸在地上化为碎屑,石桌上的苍晶极速融化殆尽,高台轰然坠落。
曾在这里响起的万千悲鸣与恸哭,被坠落的灵脉纹路与高台掩埋。
高台坠落的轰响声遥遥传遍了整个地宫,已经通过术法潜入地宫的沧浪山庄弟子们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十分惊诧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蓝星竹贴在墙边,小声对惠南衣说道:“那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响,府兵也往那边跑,现在这一声就跟塌了似的。师兄你的镜水看见了吗?那里发生了什么?”
惠南衣却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莫笑鸢只觉得奇怪,她大师兄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那边传来第一声响动后惠南衣的镜水便朝那处而去,没有理由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她刚想追问,便见惠南衣抬起眼睛,开口说道:“她来了。”
莫笑鸢摸不着头脑,她和蓝星竹一道前后左右看,问道:“谁?”
“啊,在那里!她怎么是凭空出现的,真吓人……”
伴着蓝星竹的声音,从石道的尽头,昏暗的火光中走来一个纤长的身影。来人似乎是个年轻姑娘,她满身尘土,衣衫多处破损,脸上与衣上均有血迹,仿佛是刚刚跟别人狠狠打了一架回来的。
她的步履不紧不慢,似乎是因为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于是依着孩子的步速平稳而缓慢地前行。
这身影走到他们面前,狭窄的石道墙壁上的火把光芒将她的面容照亮。蓝星竹惊道:“你……是方才那位乐师姑娘?你刚刚怎么突然消失了,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位乐师姑娘以下巴示意怀里那个红棉袄的小姑娘,简短解释道:“是因为她。不过阿喜今晚带人穿行太多次,似乎非常疲倦,刚刚又睡着了。”
那个趴在她肩膀上的小姑娘面色有些发白,睡得很沉。
乐师姑娘这话仿佛完全没打算让人听明白,她不觉有异,继续说道:“我是来找你们的。”
惠南衣径直走到这姑娘面前,也不多问,只是说道:“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莫笑鸢咂摸出一些不对来,蓝星竹先她一步问道:“大师兄你认识这位姑娘?你居然称她‘您’,她是哪位前辈吗?可是她分明没有灵力……”
惠南衣以眼神示意蓝星竹闭嘴。
这乐师姑娘把手里牵的小男孩拉过来,对惠南衣说道:“我想把他们托付给你们,你们若想查涞阳王府在做什么,他们就是人证。你们应该可以把他们带出去,并且好好照顾他们的吧?”
“我们沧浪山庄也不是什么……”蓝星竹刚想说什么,只见惠南衣就从这姑娘手里接过这两个孩子,干脆利落地答应道:“好。”
蓝星竹惊诧地把后面的话吞下去,转而对莫笑鸢小声道:“大师兄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我们现在连这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莫笑鸢低声回答他:“你能不能闭嘴?”
惠南衣问乐师姑娘道:“您把他们交给沧浪山庄,是否另有要事去办?”
“我要去找那位王爷,我还有位朋友在他手上,还有一桩交易要解决。”
“您独自一人可以吗?”
“不知道,不过总要试一试。”
那个小男孩却说道:“云川姐!王爷有很多灵器,他有一座宝库里放了十几件灵器!你去找他……你……”
他仰头看着乐师姑娘,满眼担忧,他似乎是想她说会有危险,却没能说出口。
莫笑鸢惊讶道:“什么?十几件?涞阳王竟然有这么多灵器!这样即便是我们也不好对付,姑娘你孤身前往更是羊入虎口,千万三思。不如即刻同我们回山庄,禀明师父之后加派人手来解救你的朋友。”
这位云川姑娘略一思索,喃喃道:“沧浪山庄……”
她仿佛想到什么,手指在衣袖上左右划动两下,便向惠南衣伸出手来:“你有带无主的镜水吗?给我一些。”
镜水术中镜水会随着施术而损耗,故而弟子身上总会带着备用的镜水。惠南衣并不犹豫,立刻从怀里拿出两个细长竹筒递给云川,说道:“这些够吗?”
蓝星竹琢磨着这情景,恍然大悟地对莫笑鸢附耳道:“大师兄是不是早知道会在此地遇见这位姑娘?合着大师兄其实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为了这姑娘来的?”
蓝星竹还没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整座地宫突然开始晃动,墙壁竟仿佛融化般软下来。几声琵琶声响将塌下来的墙壁扫到别处,这六人迅速集中在一起,莫笑鸢说道:“怕是刚刚那边的崩塌影响到整座地宫了。”
“不会,我毁掉那里时……”云川摇头。
蓝星竹拔剑出鞘道:“先别说了,我们快出去!”
他们在静心斋外的竹林里设了阵,以镜水为媒转移到地宫之中,此时以镜水向上连接地面的阵法便可出去。
然而转瞬间所有墙壁地面仿佛受到某种感召,突然都开始融化,颓烂一地化为沼泽,他们顷刻间便被软陷的地面所吞噬。
满世界黑暗土腥气之中叶悯微仿佛被土流卷着前行,连撞数个硬物之后,有树藤拽住叶悯微的胳膊,大力将她拉出泥淖。叶悯微脱出黑暗翻滚两圈,便发觉眼前灯火通明。
她与阿严阿喜,沧浪山庄的三人皆在此处,拽她出来的是蓝星竹的生棘术。以地面的石砖来看,这里依然在地宫之中。
叶悯微抬起头去,朦胧的视野里,只见这圆形的高阔石室中央有一座高台,台阶上燃着无数明灯。台上共有三人,两人相对而坐,旁边又站着一个人。
其中紫色锦袍头戴金冠的男人拿着一件灼灼发光的方形灵器,悠悠起身道:“今夜的宴席真是热闹啊,来都来了,各位不见见本王再走吗?”
魏景站在紫衣男人身侧,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望向台下的六人,那正是苍术。
第051章 乱战
这间石室灯火通明, 墙壁光滑,举目望去竟看不见一扇门,气道亦无比狭小。看来若非通过术法, 寻常人便不能进入这个密室 。
裹挟他们前来的泥沼已经沉淀化为砖石。惠南衣从地上站起身, 望向高台上的涞阳王秦嘉泽与魏景, 说道:“王爷, 魏景先生。淇州百姓失踪之事,果然是涞阳王府所为吗?”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边说边给蓝星竹与莫笑鸢打手势。
莫笑鸢立刻拉起阿严抱起阿喜,一步步退到叶悯微身前保护他们,而蓝星竹则执剑走到惠南衣身边三尺之处。
秦嘉泽面带笑容,把玩着手里那印章模样的灵器。他目光扫视一遍台下众人, 悠然道:“是或不是, 有什么区别吗?你们既然已经来了本王的地宫, 反正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的发言让所有人骤然紧张。惠南衣目光沉沉,他的手按在剑上,说道:“王爷, 您收集灵器亦是仙门大忌, 您是执意要与太清坛会、所有仙门为敌吗?”
秦嘉泽闻言仰天大笑,仿佛听见什么滑稽的笑话似的,他将手中灵器按在身边的桌之上, 漫不经心道:“道长这是在威胁本王?与仙门为敌又怎样?仙门就天下无敌吗?看来你们自以为是十分了得的人呐!”
他话音刚落, 他手下的石桌又像方才石道中的墙壁地面一样软塌下去,瞬间化为了泥浆, 石室地面也跟着快速融化为烂泥沼泽。蓝星竹手腕一翻,榕树粗枝突破泥浆而出急速生长, 他与惠南衣腾跃而上,莫笑鸢翻上树枝站稳,一扫琵琶便有气旋而出将叶悯微、阿严与阿喜也卷上树枝。
那边秦嘉泽手边的泥浆翻起一座半人高的土台,竟然将地宫宝库里封存的所有灵器都卷来此处,垒于土台之中。秦嘉泽扶着那土台,十几件灵器从第一件开始依次被发动,嗡嗡作响,放出蓝色的光芒。
他笑道:“本王正愁着这些宝贝无用武之地,杀些庸人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没想到各位道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让本王练手。”
秦嘉泽令魏景只管保护苍术,魏景俯身应下,抬起头来时便远远地看了叶悯微一眼。
他已经告诉过叶悯微自己的结生契在何处,只等她动手了。
而那位万象之宗站在怀抱琵琶的姑娘身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看向这边,仿佛只是受保护的柔弱女子。
秦嘉泽抬手之间便有数种术法奔向惠南衣、蓝星竹与莫笑鸢。石室内又开始疯狂生长出树木,镜水纠缠其中,惠南衣与蓝星竹的剑光凛然,蓝衣翻飞,在那奔流的泥浆、雷电与冰凌中往来穿行。
莫笑鸢手中的琵琶声如疾风骤雨而出,弦音化刃将袭来的术法击退,五指轮转间音刃便飞向秦嘉泽手下的土台。土台旋转间吞鱼圆环亮起,瞬间将音刃全数吞下又回击给莫笑鸢。
“该死的!”莫笑鸢挡过自己的音刃,后退两步对旁边三个普通人道:“你们都站到我身后!”
整座石室乱成一团,术法喷涌以至于眼花缭乱,断裂声轰鸣声不绝于耳,当真是术法的盛景。便是大论道上各家切磋时,也看不到这样混乱而精彩的画面。
“他以浑土术将所有灵器连接一处,以吞鱼圆环为防御,一人同时控制这么多灵器,真是聪明的设计啊。应当是花功夫研究过的。”
那位叫做云川的姑娘在她身后感叹道。
莫笑鸢正逐渐感到吃力,边奏琵琶边以生棘术带他们腾挪躲避袭击,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这姑娘居然还有闲心赞赏这个丧心病狂的王爷?
“他手中术法太多,尚未完全放出。浑土术天然克制镜水术,你们难以脱身也打不过他。”这姑娘继续说道。
“你躲躲好,少说话!”
莫笑鸢在奏乐间隙一挥手,身后树枝围绕着那三人生长,仿佛结成一个树屋。她并没看到身后的姑娘打开了惠南衣给的竹筒,将竹筒中的镜水一饮而尽。
莫笑鸢手里的琵琶声如金戈铁马,四面八方而去劈开所有向她们袭来的术法攻击,指尖已然渗出鲜血。她凌然一扫弦劈开数道迎面袭来的冰凌,冰凌碎落其中埋伏的电光却显现,直向莫笑鸢劈来。莫笑鸢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躲却又想起身后要护着的人,硬生生停住站在他们之前。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扶住她的肩膀从她身后跃出,将她往后一扯,衣袖拂过她的脸颊,那人旋身挡在她身前。数道雷击轰然落在那人身上,光芒大盛刺眼无比。
“云川姑娘!”莫笑鸢踉跄后退,大声惊呼。
这是白云阙的风雷咒,便是她受这雷击也必定重伤,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被击中只有死路一条!
可云川的身影只是顿了顿,甚至没有多摇晃一下,便回过头来看向莫笑鸢。
远处各种术法光芒眼花缭乱,而云川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眸只是安然,黑发拂过她毫发无损的面容,周身灵力浩荡,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牙间正咬着一枚苍晶,灵力便是由此而来。
“你……你怎么……”莫笑鸢说不出话来。
云川拍了拍莫笑鸢的肩膀,便衔着苍晶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在泥土中挣扎榕树如同听从她的召唤一般,疯狂向她而来铺成她脚下的路。
莫笑鸢怔怔道:“生棘术……”
数道术法向云川袭来,她周身腾起蓝色游鱼,靠近她的术法全数被吞食。她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自己眉心,刹那间从她的肩胛之处抽出火光凛冽的巨大羽翼。振翅的瞬间石室热得惊人,所有冰凌融化而泥浆蒸腾起热气。
“吞鱼术……凤凰令……”
莫笑鸢看呆了。
不远处的蓝星竹也呆住,动作一顿险些被泥流所绞杀。幸而蓝色游鱼涌到他面前吞没泥流,这个乐师姑娘须臾之间以辉煌灿烂的火焰羽翼落在他与惠南衣身边。
“您……您是怎么回事儿啊?”蓝星竹从没见过这场面。没有修为,没有灵器,居然也能使用术法?
而惠南衣却问:“前辈,您恢复灵力了吗?”
叶悯微摇摇头,她指向自己咬着的灼灼发亮的苍晶。
蓝星竹两边瞧瞧,只觉好像只有他和莫笑鸢两个人像傻子。
叶悯微突然加入搅乱局势,令所有人措手不及,满室疾风暴雨般的术法攻击暂时停止,两方各自戒备地对峙。
石室各处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唯有那座高台完好无损,台上的秦嘉泽眯起眼睛看向叶悯微,灯火灼灼,他的神情高深莫测。
思索片刻后秦嘉泽突然抚掌大笑,说道:“精彩,真是精彩!生棘术、吞鱼术、凤凰令,以身为灵器,操纵百家术法,真不愧是万象之宗啊!”
“……万象之宗!?”
蓝星竹与莫笑鸢惊叹出声,而惠南衣却只是默不作声。
秦嘉泽转头对苍术说道:“先生真是玄机妙算,您说本王今夜便会见到万象之宗,万象之宗就果真出现了!”
在叶悯微朦胧的视线中,苍术的神色暧昧不明。
秦嘉泽并没有说错,叶悯微早在拿到阿喜给的苍晶时,就在做以身为灵器的构想,只是始终缺点东西,直到她刚刚想到沧浪山庄的镜水术。
沧浪山庄是将血融进镜水,以控制镜水。那她也可以反过来将镜水融进她的血液,以苍晶为灵力源泉,以血肉骨骼为灵器,以镜水穿行其中搭建灵脉。
如此,她便可成为万象森罗本身。
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比起用万象森罗来说,还是没那么顺手。
叶悯微对秦嘉泽的猜测十分赞同,然而她此时毕竟咬着苍晶,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点点头。
她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够,又向秦嘉泽比了个拇指。
沧浪山庄弟子们一时无言,心说到底谁跟谁是一伙儿的?
形势暂缓,而置身事外的苍术端坐在高台之上,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秦嘉泽与魏景都离他很远,他若有所思,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那里竟然探出一根指头,指向秦嘉泽。
苍术再一看叶悯微,她的脚下果然已经没有影子了,只是这石室内一片狼藉,谁还注意她有没有影子。
那边秦嘉泽面露欣喜之色,对叶悯微说道:“本王一直在寻找尊上,未曾想到与尊上相遇竟是这样的局面。”
他尚未说完,苍术便突然起身走到他身边:“王爷,在下有一事想要禀明王爷……”
秦嘉泽微笑转身,继而脸色骤变。一个纤长的影子从苍术的影子内暴起,直取秦嘉泽命门,手已经要扼住秦嘉泽影子的咽喉。秦嘉泽目眦欲裂,手下土台骤亮,光源大变,他的影子瞬间偏移躲过据影术的袭击。
然而只听一声铮鸣,秦嘉泽身侧的佩剑被拔剑出鞘,那影子倏然消失之间,叶悯微的手上便出现了秦嘉泽的佩剑。
苍术淡然地接着把话说完:“……在下要禀告王爷,我和万象之宗,原是一伙儿的。”
秦嘉泽的佩剑华丽无比,剑身上雕刻繁复花纹,一看便是中看不中用的一柄剑。
沧浪山庄弟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叶悯微用据影术抢来这把剑要做什么,秦嘉泽却面色顿黑。只见叶悯微抬手一挥这柄剑,蓝光闪耀之间剑身尽数碎裂,露出其中的纸卷。
这柄剑的剑身竟然是空心的,而其中正藏着魏景的结生契。
那纸卷露出的瞬间,凤凰令的烈火燃烧而去,纸卷霎时间化为灰烬。魏景的结生契早被他自己毁去,秦嘉泽的结生契消失,约定便由此作废。
一直默不作声的魏景突然仰天大笑,他平日里不苟言笑,此时骤然大笑竟显得扭曲而张狂。他闪身而去,黑影迅速穿过石室将某物抛给叶悯微,留下一声告别。
“恩怨与人,别时自见!王爷,后会无期!”
自他们进入此石室后便在旁埋伏的怪物跃出,叼起昏睡的阿喜与魏景一道消失在石室之中。阿严措手不及,被莫笑鸢拉着,恸喊出声。
“阿喜!”
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魏景显然蓄谋已久,消失与掳人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他的目标只在于纵梦铃与阿喜。
秦嘉泽冷笑一声,道:“丢了一条好狗,真是可惜啊。”
魏景最了解这座地宫与秦嘉泽,知道秦嘉泽绝不会丢下叶悯微来追他,脱身之后便抱着阿喜,借魇术之力离开地宫,飞快向豫钧城外奔去。
明月皎皎,冬风凛冽,豫钧城郊的树林里传来野兽的狂奔声与诡异笑声。魏景乘在那怪异的野兽上,心中狂喜,兴奋地几乎要看不清路途。
为了这纵梦铃他听命于秦嘉泽八载,被那高傲自大的年轻人百般使唤践踏,如今终于得以自由,完全拥有了纵梦铃!
今日实在是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梦九是他制造的所有疯孩子里最为奇特的一个。她居然从某天开始不受他的控制,突然能够自由穿行于各种她去过的地方。无心插柳柳成荫,别的疯孩子可以再造,但阿喜他一定要攥在手中。
魏景忍不住仰天大笑,叹道:“一群蠢货!什么梦墟主人,什么任唐、苏兆青,都是一群蠢货!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这世上最可怕的噩梦当是疯子的噩梦!”
无论日夜、梦境或现实,这世上的一切东西对于疯子来说都是噩梦,诡异而恐怖,恐惧至深化为利刃,这才是魇术最好的原料!
他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魇师!
树影婆娑,前路宽阔,魏景兴奋之际眼前竟天光大亮。
树影月色与土路消失不见,他突然踏入一片苍茫的沙漠,烈日炎炎,满地金沙看不见尽头,四处只有高高低低的沙丘,怪物也一声惊叫停下脚步。
这是梦魇。
魏景惊诧而戒备,环顾四周,只见沙漠尽头的热浪之中,出现一个扭曲的彩衣身影。
那个男人一身色彩斑斓的衣服,不疾不徐而来,手指上戴了金色的戒指,发辫与手腕上皆有无数彩色铃铛,铃铛响声轻快。他面容白皙而五官深刻锐利,美丽惊人,热风从他的方向吹来,隐约有花香。
来人抬起一双凤眼幽幽地看向魏景,皮笑肉不笑道:“终于找到你了,就是你小子滥用魇术扰乱众生识海的?”
他的声音在沙漠中回荡,顿了顿,他道:“你刚刚,骂谁是蠢货呢?”
第052章 换脑
沙漠里炎热惊人, 魏景只觉得浑身发烫,双目干涩难耐。他不知道对方所说的“众生识海”是什么东西,但对方言辞之间似乎对他十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