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by明晏灯
明晏灯  发于:2024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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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大概率秦知聿不会出去,他们很可能要面对两年异国恋;另一方面,她那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和自卑又笼罩着她,更重要的是,怎么说宋明远也在,她怕秦知聿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吃醋发疯。
这两个月两个人虽然没吵架,但是两个人在一起难免要经历磨合期,有点小摩擦,闹点小矛盾,挺正常的。而且适当的摩擦矛盾确实在增进感情方面大有益处。所以现在两个人感情极速升温,天天粘在一起,基本不在宿舍住,天天在兰庭过夜。有次沈菁仪看见朋友圈里秦知聿发的照片,还若有所思的问秦书记是不是可以去阮家提亲先订婚了。
心不在焉的和秦知聿吃过午饭之后,阮雾回寝室看见舒窈正在和外公外婆打电话,想着自己也有几天没联系外公外婆了,于是走到阳台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响了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而且声音平添了几分慌张无措,“囡囡打电话有事吗?”
阮雾皱了皱眉,平时巴不得她打电话回去,怎么今天反常的问她有什么事。
“外公,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您和外婆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镇静了些,“没事,想了抽时间就回来,我先和你外婆去串门,有空再说。”
没说几句匆匆挂了电话,阮雾觉得奇怪,回寝室和舒窈说起刚才的事。
舒窈摆了摆手,“估计老两口寻莫什么新乐子打发时间不好意思告诉你呢,别多想了。”
阮雾一想也有道理,就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曲海,黎家。
黎老爷子挂断电话后看着坐在一旁抹泪的老伴还有坐在老伴旁边的人,面露难色,“雅月,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一下子回来,我怕囡囡受不了。”
五一佳节,黎雅月,阮雾的亲生母亲,一声不吭的回了曲海,敲响了黎家的大门。
沙发上的黎雅月才堪堪年过四十,一身旗袍气质温柔,皮肤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一别十年,岁月好像格外怜惜她。半点痕迹都没落在她身上。
女人保养得当的手紧紧捏着布料精良的旗袍下摆,透露出真实情绪,嗓音颤抖激动,“爸,刚才是满满吗?”
老爷子沉寂片刻,点了点头。
看着不停落泪的女儿,老爷子仿佛像苍老了十岁一样,哽着声音开口,轻飘飘又沉甸甸的落在了黎雅月的心里,“你走这十多年,满满不知道你一直和我们有联系,当时我们为着你,固执的把满满栓在我们身边,看着她怨恨着她爸,现在你回来了,这可怎么和孩子解释。她万一不认你可怎么办啊。”
黎雅月擦干泪,缓慢抬起脖颈,姿态高傲如同天鹅一般,“我是她妈妈,她不能不认我。”
作者有话说: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丸丸祝大家新年快乐!!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平步青云,学业顺利,遂难成祥,万事如意。
最重要的是,得偿所愿,一直开心。

日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过着。
阮雾还没想好怎么跟秦知聿开口聊这件事, 又加上临近月底,陈教授时不时的找她去办公室敲打她,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她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机会年年有, 但是大一就作为交换生出国的毕竟还是少数,特别对口院校的医疗水平远远超过国内。
她一时间心如乱麻, 只得先开始着手准备着交换需要的材料文件。
天气越来越热, 京大校园的盛夏气息格外浓郁。教学楼前面数十颗槐树郁郁葱葱, 边上的一汪池塘清澈见底, 蝉鸣声不绝。宋明远穿过槐树林,步履匆匆的往陈教授办公室走去, 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资料。
“教授,我的申请表已经填好了,需要准备的资料也都装订好了。”他站在教授面前推了推眼镜, 一语毕,他垂眸看着翻看资料的陈教授,嘴唇几次翕动想开口问这次交换生之旅阮雾还去不去, 却都没能开得了口。
谁成想,陈教授点了点头,把装订成册的资料放在手边,“明远, 资料准备的不错, 阮雾那边你身为班长, 多上点心。”
“啊?”听到教授的话, 他心生疑惑。
“阮雾最近也在准备资料, 最终去不去她还没考虑好, 有时间你多劝劝她, 机会难得。”
礼貌道别后,直到走出教学楼,宋明远耳边还不断萦绕着陈教授的话,一脸凝重严肃,让人猜不透想什么。现在正赶上学生下午放学,原本幽静的校园里熙攘一片,人头攒动,天边挂着大片火烧云。
宋明远正往校外走着,打算趁着明天没课回趟家跟父母讨论一下交换生的费用等一系列问题。刚出校门口,他就看见身形落拓挺拔的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嘴里不停的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大抵是在和阮雾打电话。
不经意间抬头看着校门口,看见站在公交站牌处的他,温柔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冷冽和漠视。
被近乎赤果暴露情绪的目光打量着,宋明远从心底腾生出邪恶的念头,他大步朝着秦知聿的方向走去。
秦知聿看着走到自己身边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清秀男人,收了手机之后轻扯了下嘴角。就在错过身子的那一秒,他听见宋明远开了口。
“你知道阮雾要去斯坦福交换的事吗?”不笃定的事硬是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秦知聿听到这话拧了拧眉,但是事关阮雾,他按耐住心底的躁意和不耐烦,后撤了一步。
随后疏离淡漠的开口,“什么交换?”
确认他一点也不知情之后,宋明远笑了笑,继续开口,“半个月前,学院突然下了通知,要在大一新生里按照绩点奖项确定两个去斯坦福进修的名额,为期两年。名额我和阮雾一人一个。”
铺天盖地肆虐情敌的快感朝宋明远扑来,他也没错过秦知聿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阴鸷,淡声开口,“家里有事,先走了,资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让阮雾给我发微信就好。”
秦知聿呼吸频率缓慢而浊,垂在身侧的手倏的攥紧成拳。他终于知道这半个月为什么阮雾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期末大家都忙,挤出仅有的时间见面她还一反常态的沉默,不似从前亲昵。
原来是计划着要离开啊。
还是情敌告诉他的。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有多久,炎热的天气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通体生冷。直到阮雾和舒窈吵吵闹闹的走到他旁边。
“什么时候走?”他没头没脑的看着阮雾开口。
“什么?”
他耐心不断消耗殆尽,兀自轻笑,“出国交换啊。”
舒窈嘴快,话不经脑子就惊讶反问,“二哥你怎么知道的?”
下午滚烫的热气夹杂着凉风把他薄薄的短袖吹起了弧度,“连你也知道?”
舒窈自知失言,低下头不敢看他。
阮雾伸手去碰他插在裤兜里的手,露出的一截腕骨上的红绳轻轻飘着,她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慌乱无措的解释着,“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
秦知聿垂下眼帘看着腕骨上的柔荑,轻轻拨开她的手,挪开眼神看向她,面如沉水,语气森冷的问她:“那你是打算等走的那天,通知我去机场送你吗?”
他看向阮雾的眼神冰冷又冷漠,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薄唇张合平静的开口质问。
“也挺好,反正宋明远那么喜欢你,也能替我照顾你。”说完不顾阮雾几次三番想张口却被打断的解释,转身离开。
阮雾看着身形落寞的秦知聿,耳边舒窈不断焦急催促着她追上去解释,可她脚下像生了根,一阵心悸耳鸣,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不停的抠着手指关节,白皙的骨节逐渐破皮,渗出血丝,痛意及不上杂乱五首的情绪万分之一。秦知聿平静的怒火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所有的语言都太苍白无力了,毕竟本来就是她先瞒着他的。
是她的错。
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回到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一夜难眠后,阮雾看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带着满身倦怠踏上了回曲海的高铁。
手心里的高铁票和高三那年偷偷去看秦知聿的高铁票别无二致,可是心境却全然不同。
走到小区门口,碰见了经常和外婆出门的赵奶奶。
阮雾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隔着口罩闷声问好,“赵奶奶好。”
赵奶奶停下脚步看着眼下乌青的阮雾,乐呵呵的开口,“囡囡这是回来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吧?”
不等阮雾细想,赵奶奶走进拍了拍她的手,“赶紧回家吧,估摸你妈在家等急了。”
阮雾以为是赵奶奶说错了话,压抑着心里的别扭往家走着。
钥匙即将插进锁孔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动作,摘下口罩打开手机相机轻轻看了眼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下一片灰青,唇色泛白,神色倦怠,肉眼可见的状态极差。
她稍微在唇上添了些颜色,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轻轻的推开门,打算给两位老人一个惊喜。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传来说话声。
她走到卧室门前,手刚搭上把手,正要用力之时,清晰的交谈声透过隔音略差的门一字不落的飘进的阮雾的耳朵。
卧室内。
黎老爷子颤着手,声音如古老的笨钟发出的钝声一样。
“眼看着快要放假了,满满要是回来要是看见你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声音看着沉默的女儿,带着哽咽,“自打你回了家,我一天安稳觉都睡不好,每次囡囡打电话过来,我心发慌啊。”
卧室被拉紧了窗帘,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明明是让人觉得温馨的场面,说出口的话却让门口的阮雾心一点点往下坠着,手心阵阵发凉。
黎雅月看着担忧的父母心下不解,“爸妈,我回来能怎么样,这些年好歹她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总不能真的不认我吧?”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你走之后,我想着把满满接到我和你妈身边,能让你想着自己还有个不大的孩子、还有我和你妈,总能玩个一年半载的想通了就回家吧。”他仔细回忆着,“我没想到你心这么硬啊,为了所谓的自由,我和你妈拿你的亲生女儿拴着你,你都不回家!”
略带激烈的控诉声,让老人情绪波动较大,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你忘了你的女儿,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我们的女儿!”
“十二年了,你家都不回,我们替你把孩子养大,仔细教导,拼了命不想让她出国步你的后尘,劝她在国内留着。你知道这十多年为着你的事,你女儿跟她亲爹的关系闹的有多僵吗?!”
接下来的声音阮雾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意,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她的心。
原来她就是他们想要桎梏女儿回家的工具而已。
渐渐下坠的心彻底掉入无边际的黑暗里。
阮雾慌乱的松开把手,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要走,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她脑子混沌着,穿鞋声和柜门开关的声音吸引了卧室人的注意。
卧室门被拉开。
她刚好穿好鞋子,起身的动作一顿。缓慢的直起身子,挺直腰背,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女人。
一个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一身雾蓝色长旗袍,头发被绾的一丝不苟,眼尾微微上扬,妆容精致,保养得宜,岁月格外疼惜她,依旧像二十多岁的少女,手腕上带着的玉镯价值不菲,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的很好。
阮雾愣怔的看着她一步步像自己走近,眼睛一眨不眨。房间里是让人心悸的沉寂,正午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进室内,空调凉风不断工作着。
黎雅月看着和自己像了八分的女儿,抛弃她的愧疚和从前相处的温情让她鼻尖一酸,颤着精致的涂满蔻丹色的手想要去碰触她,哽咽开口,“满满,是妈妈。”
阮雾听着她说“妈妈”两个字,满脸讽刺,唇角抿成直线,僵着身体定定的望着近在咫尺,存活在记忆里出现无数次的面孔。
她脑子“轰”的一声,艰难的张开嘴,“黎女士。”
风韵犹存的女人似是不可置信,一点点收回眼里的泪,带着些许指责,“阮雾!你外公外婆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你见了亲生母亲闭口不喊的吗?”
身后的两个老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他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多少。
阮雾笑了笑,“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我成为栓住你回他们身边的工具吗?”
她生硬的企图用“他们”代替抚育她十多年的外公外婆。
掩盖十二年的真相被戳破,黎雅月用指尖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她试图和分别十二年的女儿讲亲情道理,“可是现在妈妈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像你的父母一样卑微的期待着你回来啊。黎女士也未免太过于自恋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提妈妈两个字,从你嘴里讲出来让我觉得恶心。”
极大的落差让黎雅月坚定阮雾会认她的心开始动摇,她骄傲了四十多年,不允许经历过失败的婚姻过后还有失败的女儿,她带着笃定开口,“是不是阮明嘉对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在你面前肆意抹黑我了?”
阮雾听着她的话,由衷的从心底产生愤怒,她闭上眼想离开,迫切的想回京港见秦知聿。
可是她走不了,纵使她和阮明嘉的关系再生硬紧张,也轮不到一个抛弃她十二年的人去置喙。
“黎女士,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对我爸指手画脚?”
“比起你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下,阮明嘉十多年来起码从来没有缺席过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场合,他再不好,起码让我感觉到,至少我还有个爸爸。”
她又转眸深深地看向了陪伴了她十二年的外公外婆,眼泪毫无预兆的倾泻而出。两位老人不安的看着她,颤抖的手和不断起伏的胸口说明了所有。
房间安静的只剩下她低声啜泣的声音,好似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半响,她拉开门离开了。
在曲海不过伫足短短一个钟头,她又要奔波回京港。
原来不止长大的女孩子是没有家的,连没长大的也是,从她小时候漫无目的的每天坐在陌生的门口暗无天日的抱有一丝幻想企图能等到阮明嘉或者黎女士来接自己回家。
可惜那个时候,一个毫无留恋的挣脱婚姻带给她的桎梏远走高飞;一个在沉沦和初恋的新婚姻里,一家三口团团圆圆。没有一个人在乎她。
后来她渐渐接受了被抛弃的事实,被外公外婆仔细陪伴长大,现在又告诉她,她只是制衡他们女儿的工具,仅此而已。
下高铁之后,阮雾给舒窈发了条微信问秦知聿在哪,她像掉入海水几乎要被溺毙一样,拼命的想抓住飘在海面上唯一一块浮木。
秦知聿就是她的最后一块浮木,她只想去见他,拼命去解释自己交换的事,把自己的纠结和犹豫通通告诉他。
在出站口随便拦了一辆车之后,阮雾报上目的地,车子很快驶入车流。
与此同时,台球厅二楼。
烟雾缭绕。
张南看着躺在沙发上闭眼假寐的人,吐了一口烟圈,“怎么又吵架了,这频率都快赶上当时凛哥和眠之姐了。”
付清允摸过打火机,指间夹着眼,不吸,耐心给张南解释,“阿聿听满满那个班长,就是来医院给满满送笔记那个四眼,说满满在准备交换生的资料,要出国交换两年,窈窈也知道,就他一人不知道。”
张南下意识给阮雾说好话,“满满估摸是没考虑好呢吧,要不然早找机会跟阿聿讲了吧?”
“不清楚,我找了几个熟人问了一下,听说资料这个月底就提交了,名额都下来半个月了。”
两个人一阵唏嘘,吞云吐雾的在二楼角落里闲聊。
不多时,阮雾到了巷子口,艰难的压抑住泪意,几乎飞奔一样跑上二楼。
好死不死的,她也太倒霉了,被迫听两次墙角,主角还都是她。
整个二楼空荡荡的,几个男生又从来不刻意在他们自己的场合刻意压低音量,就那么大喇喇的聊着。
声音像风一样不受控制的往她耳朵里钻,三伏天如坠隆冬。
偏生每一个人的声音她都能清楚的分辨。
付清允:“最近看上一辆车,有点贵。”
张南嗤笑一声,带着矿泉水瓶落地的声音,“什么车能让你觉得贵?也让我开开眼?”
付清允:“要是一个月前我肯定不嫌贵,不是我们家皇太后让我爸把我卡全停了吗,一张不剩,我的私人卡也停了。我现在穷的就剩下我妈一个月给我的两千生活费,今儿个刚到账。油都加不起了。”
张南:“那你就打算打我的主意?”
付清允:“没有,我打的是阿聿的主意。”顿了顿,他又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就阿聿追满满和咱俩打了个赌,他不是打赌自己一个月能追上满满吗?”
张南拍了拍手:“你说这事我想起来了,这么一算日子,他打赌输了,多亏了你,我又能换新车了。”
......
接下来的话阮雾没有听到,她转身就往外走,毫不犹豫。归根到底,她连上前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她怕这世上又要多一个人来抛弃她。
阮雾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眼神悲戚,眼眶通红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原来她就是一个筹码。
是外公外婆用来牵制黎女士的筹码,是秦知聿拿一辆车打赌的筹码,甚至可能是阮明嘉毫不犹豫可以抛弃的筹码。
更可悲的是,她在黎雅月那,连个筹码都算不上,只算是她人生的污点,是她失败婚姻的产物,是她被禁锢自由的元凶。
哪有什么圆圆满满,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
否则为什么,黎女士一回来,所有人包括外公外婆,都要叫她满满,丝毫不用避讳。
今天上午,她动摇了外公外婆对她的爱,如今她开始质疑秦知聿对自己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喜欢很久了。秦知聿又怎么会喜欢自卑怯懦的她。
是不是等到下午亦或者是晚上,阮明嘉也会蹦出来一字一句的跟她讲,她就是个累赘。
难为潭拓寺的老僧人还安慰她。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可是她的主观意识今天不断的告诉她,看吧,阮雾,他们所有人,就是不爱你。
这么多年来,她嘴上不说,黎女士的离开像仙人掌的刺一样扎在她心窝里,她不想取,也不能取。偶尔午夜梦回,全是她坐在院子门口,天真的问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接她回家。
后来阮明嘉来接她回家,可是她已经不想喊他一声爸爸了,好不容易她和阮明嘉的关系破了冰,黎女士又回来了,她出现的太突然,容不得阮雾去置喙怀疑半分,固执的认为,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筹码,是可以随时被人放弃的存在。
付清允把假寐的秦知聿一脚踹了起来,“快点给我买车,我没钱。”
秦知聿粗鲁的揉了把脸,下巴胡茬青青的一层,极度不耐烦的开口,“还嫌我这不够乱呢,赌约这事千万别提了,闹着玩随口一说的事要是被阮雾知道了,全完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在单位处理公务的阮明嘉接到了黎雅月的电话。
话筒那边的女人不断哽咽着,语无伦次的语言暴露出颤抖慌乱的情绪,阮明嘉顾不得沉浸在前妻主动打电话哭泣的胜利感里。
在他的印象里,黎雅月除了结婚和离婚时掉过泪,这次是第三次。
结婚是不愿,离婚是解脱,这次是后悔。
挂断电话后,阮明嘉又火速联系军区医院的专家,不惜动用职权调出空闲的手术室。
黎家两位老人出车祸了,从曲海前往京港去追赶阮雾的路上,下高铁之后,出租车司机不停的被两位老人催促,速度太快,不惜闯了红灯,和对面的空货车相撞,老太太当场去世,司机和老爷子还有货车司机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黎雅月在两位老人走后不放心,妥协过后选择自己开车前往京港。途中闻此噩耗,阮明嘉的手机号数十年如一日,联系他很方便。
再度来到京港与故人重逢,竟然是这种场面。
十多年未见的两个人在手术室门口对立站着,阮明嘉看着掩面而泣的前妻,又转眸看向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心里一阵窝火。
“胡闹!你回来就不能让老爷子提前通知我一声?满满是突然回去了才看见你,要是没回去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找上门来?”
“黎雅月,我在重申一遍,当时是你执意要离开,是你抛下她不管不顾,也是你爸妈费劲口舌把满满从我身边带走,现在你们一家三口在曲海又把满满逼到这个田地,你不觉得你们太过分了吗!早知道你们打的这个主意,当时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爸妈把她带走!”
黎雅月早已不复早上的精致妥帖,高高绾起的发髻凌乱的挂在脑后,眼睛里不断滚落泪珠,她低低的哀叫,“阮明嘉,你够了!我爸妈怎么说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满满才出的事,你不要把所有过错归咎在我们身上好不好!”
阮明嘉摆了摆手,懒得跟她争辩,不停的给阮雾打着电话。对方一开始是正在通话中,后来直接关机。
中间手术室的灯灭了一次,主刀医生面色凝重的让家属签病危通知书。
阮明嘉联系不到阮雾,只得让秘书想法子去找人。
等阮雾到了医院的时候,看见病房门口站着的阮明嘉和黎女士,她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又哭又笑,多讽刺啊。
阮明嘉知道她不想接触黎雅月,主动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外公在里面等你,去说说话吧。”
阮雾走进去病房,看着前不久还健步如飞的小老头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
她眼睛烫的难受,不停的抽噎,艰难的迈步走过去。
黎老爷子辉煌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外孙女,他朦胧间看见阮雾,颤颤巍巍的抬了抬手,“满满,过来。”
白色的窗帘不断被风吹起,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正午时分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花。
阮雾靠在床边握住他枯槁的手,哽咽到说不出话,只能一直点头。
黎老爷子费力的开口,不停的喘着气,旁边的监护仪不断发出尖锐的响声。
“满满,外公要告诉你一件事。”
“当年,是我非要把你从你爸爸身边带走的,他不愿,他不愿意,是我,一意孤行,威胁他。”
寥寥数字仿佛耗尽了他全部了力气。
“外公一直撑着等你来,怕我们满满想不开,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我们满满,从来不是筹码,是我们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公主。”他攥紧了阮雾的手,用尽全力拼凑完最后的话。
下一秒,监护仪发出持续的尖锐轰鸣声。原本波动微弱的曲线渐渐变直,慢慢的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一连串的打击让阮雾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她看着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的外公。
哀恸不止。
而后晕厥。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雾睁开了眼睛,空洞颓丧的盯着天花板。
阮明嘉第一时间察觉她醒了,而后摁了铃。
护士说她惊悸过度,一下子昏倒了,已经一天一夜了。
一番检查过后,阮雾鼻尖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重,长时间不进食让她觉得恶心想吐,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看向端着水杯的阮明嘉。
沙哑干涩的嗓音在纯白的病房里响起。
“爸,送我走吧。”她的神色僵硬,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灵魂一样。
黎雅月每天都来病房,静静的站在门口,呆怔的看着一脸麻木的阮雾。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她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在失去和她唯一血脉相连的女儿。
阮明嘉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两个人吵架的消息,一时间封锁了全部消息。
有了阮明嘉的插手,阮雾的留学手续办的极快,只不过目的地不是斯坦福,而是剑桥。
时间也不是两年,而是永无归期。
意思就是,只要阮雾不想回国,没有人可以逼她回来。
直到出国离开前,阮雾都没有开过手机。
她的退学手续也办的悄无声息,她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整个京港一样。
临走的前两天,阮雾一早写了四封信留下。
又和阮明嘉彻夜长谈。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墓地看望两位老人,而后辗转去了潭拓寺。全程由阮明嘉的秘书陪伴。
离京那日,阮雾托着大大的行李箱,靠在阮明嘉的肩膀上无声落泪。
飞机起飞,一切好似尘埃落定。
跟阮雾失联一个周之后,焦躁不安的秦知聿终于得了零星消息。
阮明嘉亲自到了京大一趟。
黑色奥迪车上,阮明嘉把阮雾临走前让他转交给秦知聿的铁盒和信封一并交由他。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但是我知道,我的女儿,她不快乐了。”
四封信封上署名被写的清晰明了,熟悉的娟秀小字落在秦知聿的眼里。
他扯了扯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一封信一个破烂铁盒就把他打发了。
她离开的突然,他连求和的借口和台阶都只才刚想了一半。
?? 下卷 冬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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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送着阮明嘉的车离开, 捏着手里的信封和铁盒走回了兰庭。
兰庭的客厅里,窗帘被全部拉紧,只留一盏昏黄色的小灯, 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铁盒。
铁盒子里放着一沓厚厚的车票, 全是曲海和京港之间的往返车票。他一张张的翻看着,从一沓车票里掉出来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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