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是乱说,奴婢亲眼看见……”
巧心正欲顺势说出姜卿意的名字,就是在姜玉惜靠近的那一刻,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当场一口血吐在姜玉惜那雪白似烟的名贵纱裙上,倒在地上断了呼吸!
浓郁的腥气随风散开,尖叫声响起。
“死人啦!”
姜玉惜反应飞快的朝姜卿意看去,就见姜卿意也跟其他人一样,十分惊讶且怯怕的拉着舒平郡主后退好几步,还问,“二姐姐,巧心这一路好好的,怎么你一碰就死了?”
“我在乡下时,曾听不少老人说,有的人天生命硬,一些命弱之人若是靠得太近是会被克死的,难不成巧心是因此而死?”
姜卿意就是因‘刑克’之名被送走的,她会听到这些话再正常不过,姜玉惜一时竟不能指摘什么。
只是人群却下意识的以姜玉惜为中心匆匆散开,如避瘟神!
姜玉惜柔弱的外表差点炸裂!
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颤颤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下了毒?”
“是啊,得罪了什么人呢,二姐姐与巧心这样熟,肯定知道一二吧。”
“我哪里与她相熟……”
“不熟吗?”
姜卿意诧异,“那怎么她明明是郡主的侍女,却突然宁可违逆郡主这个主子的意思也要来替二姐姐出头呢?”
姜玉惜咬牙,难道她竟知道自己收买了巧心?
不行,不论如何不能让她当众拆穿此事!
姜玉惜手指微微动了下,人群里立即有人会意,拔出把匕首就朝姜卿意刺来,“你这煞星去死吧!”
姜卿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上头泛着绿光,明显是淬了毒,如果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在没有任何药物储备的情况下,她医术再好恐怕也难以自救!
姜卿意立即闪身要躲,手腕却被姜玉惜牢牢抓住,“三妹妹,小心!”
姜卿意一时竟挣不开!
既如此……
姜卿意眸色一沉,反手就要把姜玉惜扯到跟前来,大不了她背一个谋杀庶姐的罪名,也好过死在这里!
察觉到姜卿意的举动,姜玉惜脚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气,直逼眉心,就好像她招惹了一个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
可就在姜卿意将人拉过来之前,只听‘叮——’的锐利声响传来,那匕首和行刺的人已经被人牢牢踩在了脚下。
“宣平侯在此,谁敢放肆!”
宣平侯?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混乱的人群霎时寂静得呼吸都听不到了,只剩下齐刷刷跪地的声响,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这个杀神,被他拔剑砍了。
姜卿意抬头,就见风吹动车帘,露出男人绣暗纹的黑锦长衫,即便坐在马车之中,也难掩他颀长的身姿,一双修长的双腿闲闲落着,劲瘦的腰身往后微靠,只露出半截冷峻的面庞。
“怎么你到哪儿,哪儿就有热闹可看?”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莫名,姜卿意却知道是跟自己说的,他在讽刺她。
“多谢侯爷出手相救。”
越修离冷淡投去一眼,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放下车帘。
西舟知道侯爷这是打算离开了,连忙踩了踩脚下的刺客,“侯爷,这人怎么办?”
姜玉惜从震惊中醒过神来,闻言,道,“此人想必也是一时糊涂,玉惜见他衣衫褴褛,可见生活困苦。”
“而且三妹妹也没受伤,侯爷不如饶他一命,让他去做苦役也好,将他关入大牢也好,这样既能让他赎罪,又能让他吃饱饭,以后也好洗心革面。”
“您觉得可以吗?”
姜玉惜轻抿着嫣红的唇瓣,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含着情,这美丽娇怯的模样饶是西舟都忍不住心旌摇曳起来。
其他人更忍不住称赞,“玉惜小姐不愧被人称作大晋仙子,果然菩萨心肠啊!”
姜卿意想到前世越修离对姜玉惜的维护,心微微提起。
但越修离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这双眼不如姜卿意的漂亮’的想法,面色微沉。
“带走。”
根本懒得回姜玉惜的话。
姜卿意心口微松,也对,越修离这样的人,恐怕没这么容易对人生出好感,她还有时间阻止他再次去做姜玉惜的靠山。
姜玉惜却笑容凝滞,手心的帕子几乎掐烂!
西舟赶紧去把那刺客押上,顿了顿,又检查了下巧心的尸体,道,“侯爷,此女像是猝发痼疾而死。”
这可真就是碰见煞星给煞死了。
姜卿意没想到西舟还懂医,不过验尸也绝对查不出异常,因为巧心就是猝发痼疾而死。
巧心有严重的胃疾,且嘴馋,姜卿意前两日特意采买了一筐新鲜的黄花菜放在厨房她便偷吃了,却不知新鲜的黄花菜有毒,且对患胃疾者尤甚!
方才下马车时姜卿意那一针,只不过是加快了她胃疾的爆发速度而已。
偏那么巧,那口血吐在了姜玉惜身上!
“今日多谢护卫。”
西舟对上姜卿意那双黑亮的眸子,脸颊一热,抓着头憨憨笑了笑,“没事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越修离看到二人的互动,眸底冰寒,手指往车壁敲了两下,马车径直离去。
西舟见侯爷居然不等自己,客气的朝姜卿意拱手道别,赶忙追了上去。
宣平侯一走,围观的人也赶紧散开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煞星’‘一碰就死’之类的词,让姜玉惜差点连和善的外表都维持不住!
所幸,镇国公很快派人出来传话,要见姜卿意。
姜玉惜脸色终于缓下来。
姜卿意见状,浮起丝讽刺,她这位父亲对姜玉惜的偏爱简直到了古怪的地步,连他膝下唯一的庶子也比不得姜玉惜半分,若不是姜玉惜生母早逝,这国公府恐怕早没有她和娘亲的位置了。
果然,才到书房,一脸冷肃的镇国公便厌恶的将茶盏砸在了姜卿意脚边,“孽女,还不跪下!”
滚烫的茶水瞬间溅到了姜卿意的身上,寒风卷来,滚烫马上变成沁入骨髓的寒冷。
姜卿意就这样直面生父投来的饱含疏离和憎恶的目光,攥紧掌心,努力平静的问,“十年不见,父亲为何一见面就要女儿跪下?”
“你还敢狡辩!”
“女儿不敢。”
姜卿意顶着几乎要将她的腿逼弯的威压,“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让你将我扔去边塞不闻不问!
为何前世我被人谋害成那样,你也毫不在意,依旧将罪魁祸首疼如心肝!
明明我也是你的骨血啊!
姜淮身为家主,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此刻见姜卿意这个十年不见的女儿不但丝毫不惧,还敢质问,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你放肆!”
下人们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爹爹,您别生气,三妹妹心中有怨这才不敬的,等解了这怨就好了。”
“她还敢有怨?”
“都是玉惜的错。”
姜玉惜委屈的强撑起一个笑,“三妹妹被送去边塞吃了许多苦,又见我这样受爹爹疼爱,生出怨气也是难免的,爹爹以后把对玉惜的疼爱多分些给三妹妹就好了。”
“三妹妹,迟些我便将这些年爹爹赏赐给我的东西都送去你房间,你别生爹爹的气了好不好?”
姜淮闻言,脸色更黑沉的可怕,“你看看玉惜,再看看你,狭隘短视自私自利,刚回府便欺负你二姐姐,你还有脸来质问为何让你跪下!”
姜卿意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看着姜淮,听他黑白不分的偏心着姜玉惜,对她却没有半分亲人该有的温情,心底释然。
她何必要问他为什么?
偏心就是偏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既如此,她接下来的手段,也不必再顾及所谓的‘血缘’了!
“父亲既然这么不喜欢女儿,不如继续把女儿送回边塞吧。”
装可怜么,姜卿意也是会的。
她含着泪,“就让女儿死在边塞,也好过知道挂念了十年的父亲这般不喜欢女儿,这样女儿即便死了,也还能骗自己是个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她竟如此敬仰牵挂自己这个父亲?
姜淮满面的怒气有一刹那的凝滞。
况且他怎么可能再把她送回边塞,王御史的参奏引起那么大反响,他再将她送走,怕是要被御史台那群言官戳断脊梁骨。
姜玉惜眼看姜淮竟松动了,正要开口,又听姜卿意小心恳求道,“父亲,送女儿回边塞前,且让女儿在您跟前再侍奉几天,也尽尽女儿的心意,可以吗?”
好一番拳拳孝心!
姜玉惜讶异抬眸,姜淮也变得目光复杂,他看着这个瘦弱苍白、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头的女儿,半晌,沉声道,“罢了,你既回来了,就留下吧。”
说罢,直接让人领她去安顿的院子。
这是原谅她擅自回京,默认她继续当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了。
姜玉惜见姜卿意害她丢了脸,居然这么轻易就安抚住了爹爹,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那我送三妹妹回院子吧。”
“有下人带路,就不劳烦二姐姐,而且……”
姜卿意好心提醒,“二姐姐不觉得应该去换条裙子吗?”
那上头可还溅着巧心的血呢!
下人们显然都听说了‘一碰就死’的煞星传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
这在以前是决不可能发生在人见人爱的姜玉惜身上的,此刻她脸颊涨红又不敢发怒,只生生咬得牙龈出血!
眼看姜玉惜再装不出大方模样,姜卿意这才冷淡勾唇,随下人下去安置。
跟前世一样,她的住处依旧安排在如意苑,这个专属于嫡女的院子。
只不过前世她刚回来,就因为姜玉惜背后指使李大花母子毁了她的名声,她整天忙着伤心害怕,都不曾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今天借着廊下点亮的灯笼再看,倒是花木葱郁。
因为时间太晚,姜卿意没被安排去见其他的家人,舒平郡主也离开了,她便简单收拾了下歇下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沾上枕头,浓浓的睡意就袭来了。
这次,她梦到了永远一脸嫌恶看她的父亲姜淮。
“孽女,你自己坏了清白还敢怪谁!”
“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就是你的了吗?我早已将玉惜记在你娘名下,她现在是你嫡姐,你哪儿来的脸跟她争!”
“晋王肯纳你为妾已经是你的福气,玉惜与晋王不过是情到深处才有了肌肤之亲,你竟如此善妒不容,晋王让你净身出户也是你活该!”
“自私自利的东西,死也给我在外头,不许脏了我镇国公府的门!”
在被狠狠推出去的那一刹那,姜卿意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了锦被。
吱呀——
姜玉惜推门进来,恰好看到姜卿意难受的模样,眼珠微转,“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清晨冰冷的风混杂着香甜的脂粉气息一起袭来,姜卿意脑子瞬间清醒。
她坐起身来,没回答姜玉惜的话,而是寒声问,“是谁领二姐姐进来的?”
姜玉惜面上闪过丝难堪,“三妹妹,你是怪我擅闯吗?我是怕你一路奔波身子虚弱,这才特意赶早给你熬了碗补身的汤,又怕汤凉了,这才急忙给你送来的。”
屋子里的下人们也对姜卿意生出鄙夷不喜,瞧瞧二小姐,多么友爱姐妹善良贴心,这三小姐果然是乡下养大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我再问一遍,是谁将人领进来的。”
“三妹妹……”
“是奴婢。”
一个面容姣好的丫环站了出来,“奴婢瞧二小姐一番心意难得,便将人请进来了。”
“而且奴婢想着,小姐您刚从乡下回府,什么规矩都不懂,二小姐来了还能领您去见这府上的主子们,也省得您闹出笑话来,您说是吗?”
姜卿意瞧着恭恭敬敬,却难掩不屑的丫环,抓着锦被的手更紧。
她记得这丫环,前世自己名声尽毁后,便是她假意安慰实则处处戳她痛处,最后甚至将她骗出国公府,害她差点被一群流民强暴!
也是那一次,晋王那么巧的从天而降,本就在极度崩溃与恐惧中的姜卿意面对天神一般的恩人,自然是芳心暗许死心塌地,从而开始了她被利用至死的后半生!
以前,姜卿意从没怀疑过这场相救。
可现在,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恶劣丑陋的猜想。
——那场相遇,根本是有人指使这丫环设下的一场针对她的相思局!
“你叫什么名字?”
姜卿意拢起颤抖的指尖,问她。
丫环有些不懂姜卿意的用意,下意识朝姜玉惜看了眼,才回答,“奴婢名叫杜鹃,是这如意苑的大丫环……”
“来人,将杜鹃拉下去,杖则三十!”
姜玉惜先笑起来,“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刚才做噩梦了?”
杜鹃撇撇嘴,“三小姐,咱们国公府可没有无缘无故责罚下人的规矩。这里不是那粗蛮邋遢的乡下,您还是早些习惯的好,否则外头的人看您这么粗鲁没见识,会笑掉大牙……”
姜卿意凉凉看向杜鹃。
明明隔着一层床幔,那双黑亮的眸子却像是淬着冰的寒玉,看得杜鹃莫名心惊,后半截话也下意识卡在嗓子里。
不,这只是个在乡下来的废物,她怕什么!
遮遮掩掩的,肯定长得也难看!
想到偶尔见到的那些面黄肌瘦背脊佝偻的乡下农妇,杜鹃恶从心起,抬手飞快朝床幔扯去,“时辰也不早了,小姐还是别闹了,叫奴婢伺候您起身吧,估摸着您那张脸得扑不少粉,否则您跟二小姐一起出现,叫人当成要饭的叫花子了可怎么好?”
屋子里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唯有角落一个丫环皱着眉于心不忍,大着胆子上前拉住杜鹃的手,“杜鹃姐姐,要不奴婢来伺候小姐起身吧。”
“卑贱的东西,小姐跟前也是你这等粗使丫头能来的?”
说着,抬手就朝这丫环抽了下去。
啪——!
杜鹃刚一巴掌抽在这丫环脸上,自己脸上忽然也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她趔趄几步半边脸都麻了。
“的确是卑贱的东西。”
姜卿意掀帘收回手,光脚踩在地上,一身雪白里衣垂落,勾勒出她虽纤瘦但仍有曲线的身段,乌发倾洒,唇瓣却天生嫣红,点漆似的眸子睨来,竟是将她过分苍白的皮肤衬得犹如莹润白雪。
这哪里是什么丑八怪,分明是清灵与妖艳完美混合在一起的绝美,饶是以美貌闻名的姜玉惜,在这张脸面前都被衬得小家子气!
杜鹃也怔忪了一下,才压着怒火委屈问,“小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怪奴婢方才为了维护您而叱骂了这小丫环吗?”
三言两语就把姜卿意推到了个是非不分、愚蠢跋扈的位置上,今儿姜卿意要是不给她道歉……呵呵,杜鹃看以后还有哪个下人敢跟她。
这深宅大院可不比乡下,人多,规矩多,腌臜自然也多,若没个得力的下人,就是嫡女也有的是苦头吃!
“三妹妹今儿火气怎么这样大,叫人瞧见,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这二姐姐才故意刁难几个下人呢。”
姜玉惜扫了眼愤怒的杜鹃,善解人意的上前解围,“快喝完汤降降火,祖母她们都在等着咱们呢,你先洗漱更衣吧,别迟了。”
为表诚意,姜玉惜亲手把汤递过来。
姜卿意瞥见姜玉惜指尖烫的通红还佯装镇定的样子,卷翘的眼睫轻抬,“二姐姐,你也觉得我不该罚杜鹃吗?”
“这……”
“她压根就没把我当主子,否则怎么会又是不仅我允许就把人往我闺房带,又是当众打人呢?”
“要不你先喝汤……”
“我也只是想小惩大诫而已。”
姜卿意贝齿咬着唇瓣,还带着几许病色的小脸满是无措,“大家族里不都是要严防下人僭越,奴大欺主吗?二姐姐,我真的做错了吗?”
这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强装成熟大人,被质疑后又露出胆怯软弱本性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个小姑娘么?
才十几岁呢,边塞那等闭塞偏低的地方还能培养出个颇有心机的人来不成?
这强装聪明的模样才是她的本性!
姜玉惜手指都要烫肿了,见姜卿意只顾着犹豫怎么处置杜鹃,干脆决定先把汤碗放下。
食盒是特制的,不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滚烫的。
结果汤碗还没放下去,就听姜卿意问,“这是什么汤,好香啊。”
“是用老母鸡小火慢熬出来的。”姜玉惜想到这汤里的东西,又强忍着指尖的疼痛将汤端出来,“你尝尝?”
“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精细的东西。”
姜卿意飞快的看了眼,露出些渴望,又叹了口气,既不说不喝,也不伸手接。
姜玉惜忍了又忍,柔声,“一只鸡而已,算不得多精细,来尝尝吧。”
姜卿意伸手,眼看要接下了,姜玉惜一口气也终于徐徐吐了出来,结果还没吐完,姜卿意又把手收了回去!
“二姐姐,你先教教我,这杜鹃到底怎么处置才好?这点儿小事我不想去问祖母和父亲,怕她们嫌弃我愚钝。”
姜玉惜烫的手指已经在发抖,一股子不耐烦也从心底窜起。
“的确该罚,不过……”
“那我听二姐姐的!”
姜卿意当机立断,“将人拉下去杖则五十,敢有求情或不服者同罪!”
杖则五十!
怕是脊背都要打断了!
然而想到姜卿意的后半句,一时间竟没一个人敢开口。
杜鹃也傻了眼,直接站起身要吵嚷,就听姜卿意道,“屡教不改者,再加十棍。”
这般的狠辣,将在场的人全都镇住!
杜鹃急得扑到姜玉惜跟前求救。
姜玉惜极聪明,从不会真正把自己卷入麻烦,如今见杜鹃跪来她自然是下意识后退开。
正是这一步,碗里的汤一晃荡,溅了些在她手背,立即疼得她再也不肯捧着这碗!
砰——!
汤碗不偏不倚,砸在了求救的杜鹃脸上。
“啊——!”
凄厉的惨叫传来,众人看着半张脸瞬间紫红发胀的杜鹃,都得吓得尖叫出声。
姜玉惜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烫成这样?”姜卿意也受惊般催促,“正是大好的年纪可别毁了容啊,快去请外头的大夫来,不,府里的大夫不行,去找舒平郡主,让她帮忙请个御医来。”
一听要请大夫,姜玉惜面色微变,眼见下人就要跑出去忙道,“不能请!”
府医也就罢了,可若是御医,那汤里头掺的东西一定瞒不住。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傻了眼,二小姐不是最善良温柔的吗,怎么烫伤了杜鹃,竟然还不许三小姐特意请御医?
姜卿意嗅着空气里弥漫的气息,明知故问,“为何?我今儿虽要罚杜鹃,却也没想过毁她的容,毕竟她长得这么好看。”
没错,杜鹃的脸是丫环里少有的漂亮!
杜鹃看姜玉惜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恨意。
“我是不想事情闹大,毕竟三妹妹才刚回府不是吗,尤其御医还是在皇宫和贵妇人间行走,万一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
“名声哪有人命重要。”
姜卿意轻眨着眼,藏起森森寒意,“二姐姐觉得呢?”
是请御医查出你在汤里下的下九流的毁容药,还是坚持不请御医,让所有人都看清你伪善的嘴脸呢?
真是期待!
明明有着清灵美貌犹如灵鹿的气质,却哪哪都让人觉得寒冷无比。
杜鹃的惨叫还在继续,不仅因为被烫,还因为汤里的毒,以及姜卿意之前抽下的那一巴掌打中了她脸颊的穴位,会让她的脸在短时间内高高肿起,吸收毒药的效果拔群!
“二姐姐,你要考虑很久吗?再不请大夫,杜鹃这脸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小姐救奴婢,二小姐救救奴婢啊!”
杜鹃吓坏了,她可不打算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下人,她想到上次撞见的跟姜玉惜私会的晋王殿下,想到他朝自己温柔的笑,杜鹃对姜玉惜的恨便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二小姐一定是故意毁她容的!
杜鹃见姜玉惜不吱声,转头扑在姜卿意脚下,“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不敬了,您救救奴婢吧。”
姜卿意不语,只看向姜玉惜。
姜玉惜正黑脸,就听杜鹃道,“您是嫡女,她一个外室女怎配阻碍您的决定,您只要救了奴婢,奴婢一定誓死效忠您!”
听到这话,姜玉惜袖中的手一松,“请御医到底来不及,就请府医来吧,缺什么好药只管开口,我来补上。”
姜卿意看到杜鹃头顶的命火刹那变得血红,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弯,让人去请府医了。
“时辰不早了,三妹妹早些收拾收拾去见祖母吧,我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在祖母那儿等你。”
“好。”
姜卿意表现的十分乖巧。
姜玉惜看她一听要见长辈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顿时目光复杂,这个三妹妹她怎么有些看不透?
姜玉惜一走,姜卿意便点了几个下人将杜鹃抬回她自己的房间,瞧着角落里跪着的小丫环,那是落葵,前世那个不声不响却在她差点被姜玉惜的爱犬咬死时,毅然决然冲出来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活活咬死的人。
“你来帮我梳妆。”
落葵惊讶的抬起头,露出脸颊上那尖利指甲抓出的血痕,“奴、奴婢卑贱……”
“以后你便在我身边伺候。”
“可是奴婢……”
“你不是认我是你主子吗?”
姜卿意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已养出几分前世模样的脸颊,轻声,“从此以后我吩咐什么,你只管照做。”
落葵瞧着清清冷冷的小姐,心底生出一股安定来,悄悄低头擦了擦眼泪,上前替她梳妆。
妆发梳好,姜卿意换上衣裳,脑海里过了一遍前世记忆,吩咐,“你不必跟我去前厅。”
“那怎么行,您一个人怎么过去!”
落葵紧张问。
镇国公是百年的世家,府邸可不小,弯弯绕绕,没人领着小姐怕要走丢了去,况且府里其他人对夫人和小姐的态度……
瞧着焦急不已的落葵,姜卿意冰冷的心脏漫起一丝暖意。
她语气放轻了些,“你放心,我记得路,我要你留下是让你帮我一个忙。落葵,我只信任你,你能帮我吗?”
落葵一听,心酸的湿了眼眶,小姐分明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嫡女,如今竟只能信她这个没用的小丫环。
“奴、奴婢帮您,您只管吩咐。”
姜卿意浅浅弯起个笑,低声与她交代了几句,见她虽震惊的瞪大眼却依旧咬着牙关重重点了头,心底有几分意外,也生出几分柔软。
放心,这辈子,我总能护住你们的。
踩着宽阔的青石板,穿过小花园,又穿过两道垂花门才到达前厅外,一只脚刚要迈进去,就听到了姜玉惜嘤嘤哭泣的声音。
“都是玉惜不好,要不是玉惜急着去探望三妹妹,怎么会让三妹妹要责罚杜鹃,又烫伤了杜鹃的脸呢。”
“二姐姐最是柔善不过的人,烫伤杜鹃也是意外,这怎么能怪你?怪也只怪这愚蠢狭隘的姜卿意,什么嫡女,我这几天都没脸出去见人,提起她都丢人。”
“五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有人提醒。
姜卿意迈步进了花厅,无视各色目光镇定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她步态端正,姿态从容,一袭朱色绣花锦裙在她身上竟不觉压不住,反而有一种久经沉淀的尊贵华丽。
这哪是久住乡下的样子?
分明是再得体不过的世家嫡女!
姜玉惜的目光最为复杂,但想到姜老夫人的态度,又冷静下来。
姜卿意屈膝了会儿,见姜老夫人只是慢慢喝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自己站起了身。
“祖母还没让你起身呢你怎么敢起来!”
娇斥从旁边传来,是刚才说姜卿意丢脸的女子——姜家行五的庶女姜安安。
说起来,前世姜卿意与姜安安不算有大仇,因为其母卢姨娘既是姜老夫人的亲侄女,又诞下了父亲膝下唯一一个男丁而掌管着中馈,姜安安自小便是被卢氏等人捧在掌心呵护大的,所以她没有大奸大恶的心,只不过愚蠢刻薄罢了。
“祖母也没说让我不起,难道五妹妹认为祖母会刁难我这个刚回家的孙女吗?”
“我……”
姜安安哪敢明说。
姜老夫人几不可见的拧了下眉,“既是刚回府,也该收敛些锋芒,处处咄咄逼人,你还把这里的人当你的家人吗?”
这话不重,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姜老夫人的态度。
她不喜这个嫡孙女。
姜卿意前世也曾为她这态度而惶惶不安,后来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还学着姜玉惜时时亲手作羹汤只为讨得她的喜欢,直到一次意外,她才得知,每日蹲在逼仄的小厨房亲手熬了两个时辰的汤,都被赏给姜玉惜养得那条狗。
姜老夫人没打算等姜卿意回话,质问完便将手里的佛珠一甩,起身离开。
这是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姜卿意留了。
姜安安连忙朝姜卿意露出个嘲讽得意的笑,去扶姜老夫人。
姜玉惜当然也得意,今儿老夫人也表了态,府里的人更加不会把这个嫡女放在眼里,再等杜鹃一死,她必然要再次以‘刑克’之名被赶出去!
然而,她朝姜卿意看去,姜卿意却朝她微微勾起了唇。
姜玉惜心头一跳!
她怎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正是这时,刚跨出府门的姜老夫人腿脚一僵,整个人直挺挺的就朝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