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贩子一事后,王御史压根不敢再让她单独出门了。
此刻夫妻两看到这一幕,再看眼眶通红的姜卿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放肆,青天白日你们还想杀人不成!”
舒平郡主看到李寿的裤腰带,愈发愤怒,“你一个做兄长的想干什么!”
“不,她不是我妹妹。”
李寿看这群人衣着华丽气度高贵,便知道不是他惹得起的人,赶忙解释,“她就是借住在我家的煞星!”
王御史拉住激动的舒平郡主。
姜卿意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也不再管越修离的疏冷,道,“我的确不是李家的女儿,我姓姜,名唤卿意,父亲是当今镇国公。”
在场众人纷纷一惊!
舒平郡主更是刹那漫出眼泪,“你就是阿意,那你娘是……”
“我娘闺名苏袖。”
“当真是阿袖的女儿!”
舒平郡主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抱住姜卿意哭了起来,而后大骂,“好一个镇国公府,说将女儿送去静养,却是在这等地方如猪狗一般受人欺辱吗!”
想想那李大花母子刚才准备做的事,再看姜卿意住的这间漏风的逼仄土屋,舒平郡主怒不可遏的指着王御史,“你马上写信,参那无情无义的镇国公,天底下哪有他这样做父亲的,他这是要把嫡女逼死!”
“宠庶灭嫡,我看他在京城抬不抬得起头来!”
王御史虽不想插手别人的家事,可直面这样的龌龊,再加上这姜小姐才救过夫人,沉凝了下,点点头,“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我必回如实上奏。”
姜卿意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小心握住还在发抖的手,娘,再等等阿意,阿意很快就能回来替我们母女两讨个公道了!
“这二人也该死!”
舒平郡主依旧怒气难消。
李大花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喊冤,“贵人误会,是这小贱……姜小姐自己不甘寂寞勾引我儿的,我儿不从,这才动了手啊!”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
姜卿意手脚冰凉,前世也是这样,她被中了药的越修离占了清白之事叫李大花母子知道后,他们便常以这件事羞辱她。
后来她熬到回京,这对母子竟然也寻摸跟了去,当天就把她清白已毁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还说养了她多年,早知她天生淫贱,天天勾引男人。
那一天,被虐待多年都熬了过来的姜卿意差点自尽。
如今她们又用了同样的办法泼她污水!
“我不是……”
“勾引你儿子?”
薄凉的笑声传来,屋子里淡淡氤氲着杀气和越修离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恼意,“他这般猥琐低贱,也配姜大小姐勾引么?”
李大花不认识越修离,却辨认出了舒平郡主,便以为他只是个护卫,当即哼道,“发了骚的女人,只要是个公的都敢扑上去,我儿……”
噗呲——!
众人只看到寒芒掠过,再看,越修离那柄锋利的长剑已经刺穿了李大花的心脏。
饶是舒平郡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胆小些的丫环更是尖叫出了声!
难怪京城所有人提及这位年纪轻轻战功赫赫的宣平侯便变色,原来此人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越修离倒是丝毫不在意旁人怎么看。
“事实如何,将人扔去大牢拷问一番便是。”
越修离拔出剑,任凭李大花瞪着眼倒下,抽出一方丝帕缓缓擦拭着剑身,举手投足,尽是邪佞又难掩矜贵的气度,“郡主若是忙,本侯可以代劳。”
正好,他也想查一查这李家是不是也跟京城那群废物勾结了。
李寿腿软的跪在地上,嘴巴张了张,竟是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平郡主才懒得管这对母子。
“那就有劳宣平侯了。”
她赶紧把姜卿意拉上了马车,生怕招惹上越修离这阴晴不定的恶魔。
姜卿意回头看了眼,越修离墨衣如烟,颀长挺拔的身影似要融进门侧的阴暗之中,好似习惯了只有死人和鲜血存在的世界。
那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就如同前世的她一样。
在马车开动前,姜卿意叫停了马车,“郡主,稍等一下。”
而后在众人不赞同目光中回到了越修离面前,“那天晚上是侯爷送我回房的对吗?”
越修离甚至看也懒得看她,收了剑让人将李大花母子带下去。
“谢谢。”姜卿意浅浅笑起来,小脸漫出一个酒窝。
谢谢你来救我。
也谢谢你刚才的维护。
越修离终于回头看她,明明这女子弱得他一个指头就能摁死,却有着一双黑亮的杏眼,充满了蒲草般的倔强和坚韧,腰背挺直,像是雨后勃勃而生的青竹,天生就该生长在阳光热烈的地方。
“谢谢本侯再次被你利用么?”
“我……”
姜卿意想否认,但仔细想想,她的确知道瑞珠回去必定会惊动他。
也笃定他不会放任有人在他的地盘杀人。
而且,她未来的确会利用他。
越修离毫无怜惜的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清晰看见他眼底的厌恶,“姜大小姐此去京城,前途似锦,你的手段最好不要再用在本侯身上,否则,本侯会让你亲眼看着你自己这身皮是怎么被剥下来的。”
姜卿意委屈得鼻尖儿泛酸。
可转念一想,越修离这辈子也才认识她,他又不知道她真正的打算,又凭什么纵容她呢?
“我们会再见的。”
姜卿意强忍着泪,没再去看他阴冷至极的神色,决然转身离去。
此去京城,她想要做的,全都会做到!
第六章 算命
王御史的参奏折子当晚就送出去了,舒平郡主怕再出意外,便连夜带着姜卿意一起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路途遥遥。
半个月过去,一行人终于赶到有码头的县城,准备换更加平稳快速的船只入京。
“姜小姐,郡主派人去码头打点了,您先下车透透气吧。”
瑞珠掀开车帘。
她现在已经一跃成了舒平郡主的贴身丫环,姜卿意扫了眼她右肩的命火,那缕淡淡的金色已经消失,想来从三等丫环成为贴身丫环已经印证了此前看到的她命火里的预兆。
瑞珠扶住姜卿意,正欲说话,就感觉她抓自己的手陡然一紧。
“姜小姐,怎么了?”
“我们一会儿坐哪只船?”
“最大的那艘,您看,就是码头上那群人正在上的那艘。”
姜卿意顺着瑞珠指着的方向,看到了那艘两层豪华客船,也看到了那群客人在踏上那艘船的刹那,头顶命火变得血红。
头顶命火主吉凶,那是大凶,有血光之灾!
“阿意,走吧。”
舒平郡主招呼姜卿意。
姜卿意红唇抿起,在亲眼看到舒平郡主和王御史同样在踏上那艘船命火便变得血红后,脚步停住。
“阿意?”
“兰姨,我头好疼。”
姜卿意声音低低,十分难受的模样。
舒平郡主赶紧扶住她,一边着急扶她下船一边问,“是不是着凉了,这附近有医馆,赶紧去瞧瞧。”
王御史没说什么,也跟着下了船,只是那些将行李已经搬上船的下人气得不行,“早不疼晚不疼,偏这个时候疼,我看她就是故意折腾我们!”
“我看也是,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就端大小姐的架子,呸,要不是咱们郡主,她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没人要的弃女罢了。”
说完,还跟一旁一个丫环道,“是吧巧心。”
巧心看了眼姜卿意,再看替代她服侍在郡主身边的瑞珠,原本恨得咬牙,又想到最近自己往镇国公府送回去的消息,不屑一笑,“她是凤凰还是鸡,待回了京,咱们自然会知道。”
若是姜卿意在这里,就能认出巧心正是郡主被拐那日差点害了她的丫环。
进了医馆后,顾及姜卿意是女子,王御史主动带着其他人等在外头。
隔间门一关上,姜卿意就拉住舒平郡主的手,“兰姨,我有话跟你说。”
舒平郡主诧异,但还是示意瑞珠关上门守在外头。
“你是害怕回镇国公府吗?”
“不是。”
姜卿意摇摇头,斟酌道,“我若说我擅算命,算出今日那艘船会出事,您信吗?”
舒平郡主惊得张开嘴,一时说不出话。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实在是算命之流名声很差,但凡跟‘算命’二字沾边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子。
“阿意,你不想回京,是吗?”
思来想去,舒平郡主只想到这个原因,以为姜卿意是在故意拖延回京的时间。
姜卿意看舒平郡主面色为难,也知道这一路因为照顾她虚弱的身体已经放慢了车马的速度,王家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封信来催了。
而舒平郡主虽贵为郡主,其父却只是个已战死多的年异姓王,并非皇族,她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加上王家又是规矩颇重的世家大族,她在王家处境并不轻松。
“那我们换艘船,可以吗,我不太喜欢方才那艘。”
姜卿意没再劝服她相信自己,只是乖巧问道。
舒平郡主松了口气,“当然可以,不过你若是真不想回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用了。”
舒平郡主见她还是坚信自己的‘算命结果’,只当她是小孩子家玩闹,笑着让人重新去安排船只。
还在姜卿意的提议下提醒了那豪华客船,让他们检查船只,加强护卫,不急着赶路的尽量不要上船,至于他们会不会照办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也不能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强行把船扣下来。
忙活到天黑,一行人才重新登船。
王家的下人们自然又是一番抱怨,明里暗里说些刺耳难听的话。
姜卿意不想舒平郡主为难,只当做没听到,躺在随着水波摇晃的床上,看会儿天上清寒的明月,昏沉睡去。
梦里,又是一片血红。
等她满头虚汗的惊醒,才见已经天亮了,而船舱外脚步杂乱,隐约还听到有人惊呼和哭泣。
姜卿意面色一凛,立即披衣起身,还未出去,舒平郡主先进来了。
“兰姨,外面怎么了?”
姜卿意见她面色苍白,扶她坐下,却被舒平郡主反握住了手,姜卿意这才发现她掌心全是虚汗。
“阿意,昨日那船沉了。”
“他们遇上凶残的水匪,被人一把火烧得就剩个架子!”
“好在船老大把昨日我的提醒听了进去,夜里加强了守卫,察觉水匪靠近,立即让人跳船逃走,会水的船客基本活着等到了咱们这艘船。”
“可死的人依旧很多,除了被砍死的,更多的是受了惊吓胡乱跳船淹死的。”
舒平郡主想到今早水面漂浮的残肢,心悸的厉害。
“已经没事了兰姨。”
“可是若不是你昨日提醒,我们也上船了。”舒平郡主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与夫君都不会凫水,你身子又弱,若真是撞见那群畜生……”
只怕跳水的机会都没有。
舒平郡主听闻,那群水匪禽兽不如,男的杀了,女的当场便被扯了衣衫玷污了,昨晚大火和着女人的惨叫,简直如人间炼狱。
姜卿意听她描述,后背也浸出冷汗,前世她晚了一年才被接回京,所以没听说此事,要不是她能看到命火,恐怕真的会死那艘船上!
看着惊魂未定的舒平郡主,姜卿意愈发觉得想要保护自己和娘亲,不能指望别人,她得有自己的倚仗。
想到这儿,姜卿意眸色一定,“兰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要一个新身份。”
一个足够她以‘神算’之名在外游走的身份。
她知道算命占卜之流在京城不受待见,但那是针对普通道士的,真正受人追捧的相师,一句话便能定人未来生死,比如当年给她扣上‘刑克煞星’之名的老道士!
舒平郡主隐约猜到她的心思,但不等姜卿意继续解释,她便道,“兰姨帮你。”
姜卿意微微一愣,就被舒平郡主拥到了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
若不是吃尽了苦头,堂堂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怎会舍下尊严去做这抛头露面的下九流呢?
姜卿意想解释,在听到舒平郡主发自内心疼惜的低泣后,又咽了下去。
罢了,以后也顺手,护着这位兰姨吧。
两人刚敲定计划,船舱门突然被人急促的砰砰敲响,瑞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郡主,您快出来看看,出事了!”
姜卿意和舒平郡主刚上船头,就见他们的船只被人围了。
而甲板上,正擦着手上鲜血的越修离淡漠看来,江风猎猎,卷起甲板上的血腥气,让他脚边的几颗人头咕噜噜滚动,发出瘆人的响声,偏他五官俊美至极,通身矜贵之气,犹如地狱而来的王,让人望之生畏!
“又是你们。”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日是你们提醒那船老大加强护卫的?”
“宣平侯此话何意。”
王御史不满道,“你一登船便胡乱杀人,现在还问这种话,难不成是怀疑下官与那水匪勾结谋财害命吗!”
越修离面色冷淡,没有说话便让人感受到了那股凌寒之气。
“王御史代天子巡视北地,又以秉直公正闻名,当然不会自甘堕落与匪类为伍。”
他目光扫过姜卿意,“却保不齐遭人利用,也未可知。”
姜卿意抿起微白的唇。
“没人利用我。”
舒平郡主站出来,“那话是我让人去提醒的,至于为何会提醒,是因为我昨日巧遇了一位相师。”
“相师?”
“就是算命先生的一种。”西舟忙道。
越修离斜了他一眼,西舟赶紧缩起脖子。
“这位相师精通相术,那日她路过察觉那艘船有异,可像她这样道行极高的相师不宜直接插手这等祸事,这才与我提了一句,我便告诉了那船老大。”
“据本侯所知,郡主似乎并不大信这些卜卦算命之事。”
越修离知道舒平郡主在撒谎,见她一直试图把姜卿意挡住,眼角泛起凉意,在舒平郡主继续撒谎前冷淡开口,“本侯还要去剿匪,郡主不妨好好想想怎么洗脱跟水匪的关系。区区一个相师,可当不了借口。”
舒平郡主还想辩解,衣袖被姜卿意扯了扯。
越修离冷淡瞥过姜卿意的小动作,带人离去。
这样一尊杀神离开,甲板上的人如蒙大赦都腿软的瘫在地上,舒平郡主和王御史明显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战功赫赫又杀人如麻的宣平侯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兰姨,别担心,宣平侯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此事只要查清楚……”
“还要怎么滥杀无辜,方才那几个人头你没看见吗!”
巧心又惊又怕,忍不住吼道。
姜卿意的脸色冷了下去,她受郡主之恩不计较这些下人平日有意无意的挤兑苛待,但不代表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你不妨去问问,那几人为何被杀。”
“还能为什么,必是挡着路……”
“侯爷说,那几人是混进来的水匪。”
侥幸逃生的船老大也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侯爷说的没错,那几人的确不是我们船上的客人。”
这边船上管事的也大着胆子看了眼,“这几人也不是我们船上的客人!”
既不是客人,那就是半夜藏进来的水匪无疑了!
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宣平侯斩杀了这几人,只怕夜里他们这艘船也要跟前一艘船一样被劫!
“多亏侯爷及时赶来,慧眼如炬啊!”
“是啊是啊,宣平侯真是大好人!”
“而且还长得很俊呢。”
众人口风顿时变了。
巧心脸色也青白不定,“就算他杀的是水匪,也太过残忍了,直接将人的头砍下来……”
“他若不以铁血手腕镇住这些水匪,死的就是他手底下去剿匪的兵。”
姜卿意杏眸冰寒,就算她生气越修离方才怀疑她,可她也做不到刻意歪曲本就被人误解颇深的他。
她看着巧心,一字一顿,“那些兵一定想不到,他们在前头浴血拼杀保家卫国,却在背后被你扣上‘残忍血腥’的帽子!”
船舱角落,有人听到这话,错愕的抬了抬眼,而后默默记下,打算等去侯爷跟前回话时原原本本告诉他。
而劫后余生的船客们,也被这话激起对巧心的不满。
“真是农夫与蛇,救了她她还反咬一口!”
“就是,这种人救了也是祸害,白眼狼!”
巧心一直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体面风光,比王家的庶出小姐也不差,何曾被人这样当面讽刺叫骂过,一张脸登时铁青。
“说的好像你多了解宣平侯似的。”
巧心望着明明在乡下被折磨了十几年,此刻却自有一股从容尊贵的姜卿意,积压了半个月的不满终于藏不住了。
她阴阳怪气道,“哦,是奴婢忘了,姜小姐住在边塞,宣平侯也住在边塞,那日我家郡主差点被拐,还是你和宣平侯一前一后来救的,孤男寡女,这么默契,指不定早就不知廉耻的滚在一起了吧。”
啪——!
姜卿意重重的一巴掌,当场打得巧心脸都肿了起来!
舒平郡主总算回过神来,呵斥,“巧心,你失心疯了,还不下去!”
姜卿意被扔在边塞多年,本就容易被人攻讦清誉,要传出什么话来姜卿意这辈子都被毁了!
巧心想辩解,却在这一瞬对上姜卿意的目光,幽冷,冰寒,就好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一样!
巧心心中一怯,再看满船愤懑瞪着她的目光,到底咽下这口气。
等着吧,等回了京,我看这个低贱弃女是怎么被打脸的!
“阿意,你怎么样?”
“我没事。”
姜卿意攥紧发抖的手,安抚了舒平郡主几句就找借口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杀意便不可控制的漫上来!
前世她刚回京,李大花母子就跟来散播流言,可如今想想,仅凭她们这对贪婪短视的边塞平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在京城搅起风雨?
而如今李大花母子都没了,巧心却又用了同样的招数。
世上真有这种巧合?
不可能!
既不是巧合,那就必是有人背后指使!
姜卿意捻起桌上新买的银针,既如此,那就休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船只终于抵达京城,姜卿意也坐着王家的马车到了镇国公府恢弘的大门前。
“姜小姐,咱们到了。”
巧心在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这是姜卿意的意思,让她伺候自己上下马车来恕之前口出恶言的罪过。
掀开车帘,夕阳的余晖闲闲洒落进来,裹着冬日料峭的凉意直沁心口。
姜卿意看到国公府门口慌里慌张跑回去报信的下人,眉目掠过戾色。
不多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的美丽少女便被人簇拥着从国公府内匆匆走了出来。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姜卿意心尖杀意汹涌一滚,而后迅速被她压下,在那人开口前,她先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二姐姐。”
我回来了。
回来叫你们血债血偿了!
第八章 血脉相连
姜卿意扶着巧心的手下了马车,手里的银针也趁这时在她手腕扎了一下,很快,很轻,巧心甚至都未察觉。
看着僵了一下,才走过来的姜玉惜,姜卿意勾了勾唇,不知她会不会喜欢她这份见面礼!
“难为你还记得我。”
姜玉惜瞧着眼前俏生生立着的三妹妹,讶异她居然不是想象中的畏缩粗俗的样子,暗自咬了下唇。
她正想表现的更亲近一点,就听姜卿意悦耳的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二姐姐被爹爹从府外抱回来刚满半年,我娘便疯了,我也被爹爹以刑克之名送去边塞,我就是烧成灰怕也忘不掉。”
姜玉惜牙关猛地咬紧。
她是外室所生,比妾生子还不如,只算个卑贱的私生女,若不是父亲疼爱,她连进国公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最憎恶别人提及的一点!
偏偏姜卿意言语俏皮,乌黑水灵的眸子也尽是澄澈,她若是生气,倒显得她小气了似的。
“我也很遗憾。”
姜玉惜敷衍一句,玩笑似的说,“你怎么都不跟爹爹打一声招呼就回京了,你可知道王御史那份奏章害得爹爹被百官误会了不说,还叫圣上都罚了爹爹一年的俸禄?不过你别怕,二姐会帮你跟爹爹求情的。”
说完,还朝姜卿意友善的漾开笑容。
换做前世,姜卿意初来京城,能得姜玉惜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姐姐这样体贴对待,早已感激涕零,可此刻却清晰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二姐这意思,我竟是成了个自私不孝的小人吗?”
姜卿意情绪瞬时低落下来,自责道,“早知这样,我就该任由那李大花母子杀了我,也不该叫王御史看到我被他们母子虐打的。”
这话恰好落在后一步下车的舒平郡主耳朵里。
原本她不好再插手姜家的家务事,此刻听到这话却忍不了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情愿女儿被歹人虐杀,也挨不得一顿骂吗!”
围观百姓也都忍不住愤慨起来。
“什么父亲,怕不是仇人才如此凉薄冷血!”
众人议论得热烈,谁也没发现刚好堵住了一辆要路过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主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前面怎么了?”
“侯爷,好像是姜小姐被姜家人刁难了!”
西舟小心翼翼道,“遇上也是缘分,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自从船上安排的探子传回姜卿意那番关于侯爷斩匪的话后,西舟这些跟随侯爷同样被人诋毁的下属便喜欢极了这姜小姐。
她理解他们侯爷!
她还理解他们这些小小的兵卒!
她就是最好的姜小姐!
越修离冷淡睨了他一眼,西舟背脊生寒怂得飞快,“那属下这就去清道。”
“不必。”
越修离的视线越过人群,正好看到那系着面纱只露出一双乌灵双眼的人,而后,目光落在镇国公府那御赐的匾额上,眸底幽深。
姜卿意只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刚要看去,就听姜玉惜哽咽,“三妹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多年不见你,想与你开个玩笑好亲近些,你怎么会样想我,在你眼里,二姐姐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吗?”
姜玉惜泪珠儿颤颤,她本就生的柔美,此刻更加招人疼惜。
围观人群里当即不少人责怪起姜卿意小人之心起来!
舒平郡主气得胸闷。
姜卿意惶惶问,“二姐姐和爹爹当真没有怪我吗?”
“当然了,我们血脉相连,疼你还来不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怎么会舍得怪你呢?”
这话真是听得人熨帖不已,愈发衬托得姜卿意多不懂事。
姜卿意垂着眼睫,轻轻说,“那就好,我自小在边塞长大,李大花母子稍有不顺心便打我骂我不给饭吃,我初回京,下意识把爹爹和二姐姐也当成他们一样的人了。”
这话一出,正好一阵寒风吹过,吹起姜卿意的衣袖,露出那细细手腕上布满的狰狞旧伤,仿佛在嘲笑姜玉惜那句‘血脉相连’。
既是血脉相连,凭什么姜玉惜这个外室女都能锦衣玉食,富贵满身,而姜卿意这嫡女却为了口饭而被人虐打?
血脉相连,多么可笑的四个字!
舒平郡主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抓着她的手臂,“怎么养了一个多月,还这么严重?”
“以前受了伤,没有药可用,所以才留了这些疤。”
其实姜卿意有办法祛除这些疤,但她故意没用,这些疤就是打在镇国公府脸上的巴掌,她为何要祛?
舒平郡主冷笑盯着姜玉惜,“听闻姜二小姐去年不过是擦破块皮,镇国公又是找太医又是求御赐金疮药,价值千金的人参燕窝流水似的送进屋里,而阿意连要一点伤药都是奢求,你是怎么说得出你们‘血脉相连’这四个字的!”
“她们到底谁是嫡女啊?”
“当然是三小姐了,只不过三小姐过得连狗都不如,姜二小姐这外室女倒成了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呵呵,人家还是大晋第一才女呢,无数才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啧,你可别瞎说,可没哪个贵人钦点她是咱们大晋第一才女,要叫人知道一个外室女成了大晋第一才女,传出去不是打咱们大晋所有正经姑娘们的脸么!”
姜玉惜脸色青红交加,唇肉几乎咬烂!
她身边的丫环见她如脸色,立即朝巧心使了个眼色。
巧心会意,飞快跪在姜玉惜跟前,“二小姐,奴婢见您被人这样误会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巧心!”
舒平郡主心头一跳,猜到巧心要做什么,怒不可遏,“还不退下!”
“她既是替我说话,郡主为何急急将她赶下去?”
姜玉惜委屈不已,“莫非郡主是想包庇谁,所以情愿让我被大家误会吗?”
舒平郡主觉得这传闻中温柔善良的姜二小姐虚伪的很!
她正要再争,手腕却被姜卿意捉住。
就是这个空档,巧心冷冷盯着姜卿意开了口,“我要揭发,有些人品德低劣人尽可夫,的确不配跟二小姐谈‘血脉相连’四个字!”
第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饶是姜卿意做了心理准备,再次直面周围人异样的恨不得把她扒干净的目光,仍旧让她无法呼吸。
但这次,她看了一眼巧心头顶愈发血红的命火,没有如前世一样急着冲出去辩解。
“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姜玉惜不忍的看了眼姜卿意,亲自去扶巧心起来,“算了,这事儿你还是别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