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意攥紧发带,冷冷盯着小道童。
小道童觉得她的眼神像是数九的寒冰似的,叫人背脊发寒。
“阿意,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什么?”
苏袖见她脸色不好,过来问道。
姜卿意隐忍的咬着牙,安抚的露出一丝笑,“没事,我忽然有些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斋点,娘和谢夫人要来点吗?”
“这观音庙的斋点很有名,公主可以尝尝。”
“好。”
苏袖问姜卿意,“可要娘亲陪你去?”
姜卿意拒绝了,让桑榆留下陪伴,独自往小道童说的后山走去。
暗处,看到她愤怒至极又不得不忍耐的离开,冷笑一声,飞快沿着小路上山,见到了在那等待的魏令。
“一切如预料的一样,她果然没有怀疑那发带就是她那失踪妹妹的。”
“当然,听闻她跟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发带又是京城小女孩都喜欢的,几乎人手一条,她想怀疑都没有根据。”
魏令不屑笑了声,对于对付这个太子妃,他很有把握,不止是在这小小的一根发带上。
很快,姜卿意踩着枯叶上山的脚步声便传了来。
魏令请甩宽大的袖摆,端出圆滑客气的笑,上前迎接,“在下用了点手段才请了太子妃过来,太子妃不会怪罪吧?”
“你找本妃过来,有什么事?”
姜卿意冷淡说着,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却崴了脚往侧边摔去,魏令下意识的就将人扶住了。
姜卿意似乎吓住了,牢牢抓着他的衣袖。
魏令,“山路难走,辛苦太子妃了。”
“下次魏国舅不如选个好点儿的地方,本妃今儿若真是摔了,恐怕要叫太子殿下误会你要谋害本妃。”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魏令并未在意,敛手笑道,“是,下次必定主意。这次请太子妃过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子妃与我好像有什么误会,想亲自来跟您解释清楚罢了。”
“误会?”
“是啊,太子妃是不是怀疑是我唆使了你镇国公府的宋姨娘,谋害了姜家人么?”
魏令张嘴就把这本该藏在私底下的真相说了出来,一副坦荡的样子。
姜卿意定定看他,半晌,却轻巧转移了话题,“魏大人觉得普通人是什么?”
“普通人?”
魏令以为她是个过分善良的人,也是,女人嘛,总是有着一把子多余又愚蠢的好心。
他呵呵笑着请她坐下,并坐在她对面,道,“太子妃都已经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了,以后还要做皇后的,想来应该知道,在登往权力的高峰,是有无数尸骨做阶梯的。这阶梯哪儿来呢?”
“权贵是不肯白白做人垫脚石的,他们有权呀,有权就意味着有生杀予夺之权,可以获得财富、声望、无穷无尽的好处!”
“那些富户也是不愿意的,他们没有权,但有大把的金银,他们上可去攀那些权贵的脚,下可去买那些贫贱人的命,他们也是做不成这白骨的。”
“还有谁?自然就是太子妃您嘴里的普通人,那些没权、没钱,微贱如草芥,一点风、一点火就能叫他们哭天喊地,叫他们生不如死的贱民。”
“太子妃,既然总要有牺牲,为什么不利益最大化,留最有用的人,牺牲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呢?”
或许是姜卿意迷茫的态度大大取悦了魏令,让他把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牺牲姜家那些人?那位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在他眼里,就是草芥啊。
或许提起五叔公,他还觉得那是个连利用价值都少的可怜的蝼蚁,从未想过,五叔公是个慈爱的、被子女孙辈爱戴着,又尽着余力疼爱着后辈的鲜活的人。
姜卿意低低笑了声。
魏令被她笑得头皮发麻,赶紧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听闻太子妃对阵法颇有研究,恰好,在下这里有一本我们国师耗费多年心血编纂的阵图,若是太子妃愿意,我可以将它送给太子妃。”
说着,拿出一本拇指宽厚的书来。
姜卿意飞快扫过封皮,上面没有落款。
“太子妃可以先打开看看。”
魏令将其推过来。
姜卿意没有第一时间去翻,而是定定看着魏令,“你们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令有些意外她突然冒出个这种问题,转念一想,觉得她或许是怀疑这本书的价值,笑起来,“若这世上真有能羽化登仙之人,必定是他。”
魏令想起那个仙风道骨、无欲无求、不慕名利的老者,心底的躁郁好像都少了些。
“你放心,那绝对是个道法精深的高人。”
魏令语气里有着崇敬。
姜卿意又顺势刺探了大梁内里的情况,知道了但不限于他们的太子妃是个野心很大一心要颠覆皇朝扶自己亲弟弟上位,却被所有人当笑话看着的事;
又譬如大梁皇帝上了年纪后十分喜爱木工,对朝政几乎不理,都是由几大世家共同打理等没什么用的消息。
等到魏令看她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愤慨不甘,一会儿又迷惘懵懂仿佛被她说服却又很快转移话题,终于察觉自己嗓子干的要冒烟了!
她不会……根本就是故意来刺探消息的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魏令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不可能,他有这么蠢连个小姑娘都看不透了?
还有那发带,她不可能怀疑的,听说她很关心她那妹妹……
魏令还是忍不住擦了把没有的汗,催促,“这书太子妃先收起来吧,毕竟大梁与大晋和亲之行将要开始,我也不希望再出什么变故。”
“不了。”
“太子妃肯收下就好……什么?”
魏令从没想过她能拒绝,她不是对卜算设阵很有兴趣吗,这本书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就犹如那能长生不来的丹药,谁能拒绝?
她居然不要!!
姜卿意夹杂着淡淡嘲讽看他,一字一句重复,“我说了,我不要。”
第四百零四章 掀翻高山
姜卿意虽然看不穿这书里藏着什么古怪,但肯定有问题,因为她看到这书面上萦绕着一层浅淡却猩红涌动的煞气。
这不是个好东西,里面的内容再诱人,她也不能要。
果然,魏令的五官有一瞬狰狞。
“真的不要?”
他嗓子都说冒烟了,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她说她不要?!!
姜卿意瞧着他,“今日魏国舅请我来这里,一定没告诉其他人吧,逍遥王肯定不同意你来,否则以逍遥王处事的完美,他不会让你巴巴儿拿着本书这么鬼祟的来找我。”
“唔……”
姜卿意思忖道,“指不定你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今日在哪儿坐着什么,中途找了个借口特意道这里来的,也就是说,今日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不会有人怀疑你。”
“同理,也不会有人怀疑我。”
姜卿意难得的,卸下全部的伪装,一双清澈幽黑的眼寒意湛湛,唇角弯起,笑容恶劣。
魏令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一个女人,一个以色侍人的弱者,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表现出来!
他镇定起身,冷笑,“太子妃既然这样怀疑我,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本书你不要,就扔了吧,我大梁没这么小气。”
说罢,扭头就走了。
走了一段,又停下脚步,想看看姜卿意拿了那本书没,就见她取出个火折子朝他晃了晃,在他震惊的目光里,点了那本书。
书被火舌吞下去的一瞬间,一股难闻的粉尘扑了出来。
姜卿意早有防备,掩住口鼻退到一旁,这才反应过来,这书里每一页都涂了一种有毒的粉,看那煞气,只怕是冤死之人骨头磨成的粉,若她沾上,少不得要中什么邪术!
姜卿意冷厉盯着魏令。
魏令看她如此,仿佛戳到了她的软肋,下次,他要想办法再抓几个姜卿意在乎的人,虐待到死,然后拿他们的骨头磨成粉洒在姜卿意的茶水里,那时候,一定非常有趣!
魏令被自己惊艳的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走着走着,空气里隐隐有嗡鸣声响起。
他皱了下眉,脚步快些了。
可这些嗡鸣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他回头,看到了一团如黑云般的马蜂直直朝着他飞来。
魏令愣住,他又没捅蜂窝,应该不会被攻击吧。
他试图后腿避开,就是这么一眨眼,那群马蜂哄得缠了上来!
不远处,姜卿意听着一声声惨叫,冷冷转身下山。
蝼蚁草芥的确弱小,可若是聚集起来,那同样是能撼动大树、挡住狂风,甚至掀翻高山的力量!
“这个时节要找个马蜂窝可不容易。”
西舟跟着越修离在山脚下等待。
姜卿意笑着提着裙子要小跑过去,就见苏袖和谢夫人也朝这儿来,立马放下裙子,端庄的走了下来。
越修离忍着笑,“解决了?”
“他自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懂事的很,都不必我费心。”
魏令怕姜卿意出事后会牵连到他身上,所以他给自己安排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既如此,那自然是没人知道他在这里的,除了那个小道童,但也直接被越修离解决了。
“是挺懂事。”
越修离笑着牵过她的手。
苏袖见姜卿意离开这么久没有出事,松了口气,笑说,“庙里有斋饭,谢夫人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过去吧。”
“是。”
这里的斋饭的确不错,清淡又不失鲜嫩,再配上满山微黄的秋叶与秋季温热的阳光,桌上每个人都满意极了。
甚至还未下山,谢夫人就约好了下个月跟苏袖再来一次的时间。
午后小憩了会儿,一行人才下山回家。
苏袖本来要自己回去的,姜卿意非黏了上来,苏袖笑着问她原因,她也只含含糊糊的说想多跟娘亲待一会儿,哄得苏袖眼眶都热了。
马车在别院处停下,车帘掀开,姜卿意看到‘恰好’从对面走出来的郁闻,微眯起眼。
“太子,太子妃。”
郁闻怀里抱着两卷画,笑着行礼。
越修离幽幽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毕竟郁闻对苏袖母女都没有恶意。
姜卿意却警惕起来,催促苏袖,“娘,我们先回别院吧,正好把斋点分一些给舒平姨母送去。”
苏袖也时常会去探望舒平郡主和王御史,只不过王家人明面不敢再做手脚,背地里一些小动作却也叫人膈应不已,苏袖为了不给舒平郡主添麻烦,总是快去快回,并不逗留。
但有太子妃夫妇去就不一样了,王家投鼠忌器,舒平郡主夫妇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好。”
苏袖应下,只来得及跟郁闻点头示意就走了。
姜卿意打量郁闻,见他神色坦荡,到底随苏袖进去了。
“金国那边已经查到了晋王的下落,太子殿下可愿意一叙?”
郁闻问。
越修离看得出姜卿意的抗拒,没把郁闻往别院带,干脆带着他一道去王家探望王御史,顺路说话。
“宇文萱将晋王带回金国后,的确将他当成了她爱好的那种男宠豢养了起来,每日倒是吃饱穿暖,不过听闻他桀骜又狡猾,好几次差点逃走,还伤了宇文萱,被她重新打断了腿锁在了一座铁笼里。”
郁闻缓缓笑道,“金国不似大晋与大梁,民风彪悍,又素来喜好鲜血与暴力,晋王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越修离,“孤想要他死,或者说,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杀死他。”
郁闻微讶,“难道他到处宣扬的死而复生,是真的?”
越修离盯着他的眼,确定他并不是掩藏,而是的确没有闪动那种疯狂的光后,才淡淡点头。
“此人犹如阴沟里的老鼠,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会死死咬住,留他活着,迟早是个麻烦。”
郁闻稍稍沉思了下,点头,“我知道了。只是我与宇文萱兄妹关系并不亲近,想要从她手里杀个人,没那么容易。”
“辛苦了。”
“可有报酬?”
“没有。”越修离说,“你若是不愿意,孤也不勉强。”
郁闻看着这个年轻俊朗的大晋太子,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他没挑破自己的身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郁闻无奈笑着摇摇头,又拿出一个方形的小匣子交给越修离。
“此物还请太子殿下转交给太子妃。”
“何物?”
“巫族人祖传的存放蛊王的器物!”
第四百零五章 至交好友
越修离打开,匣子里放着一根吊坠,缀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金色花朵,翻看底部,会发现下面刻着一个字——‘巫’。
“你如何知道阿意身上有蛊王?”
“不瞒太子,这些年走南闯北,我也养着一条蛊,这吊坠,也是当年游历大梁时,从一个潜逃的巫族人手里得到的,我想我可能比大梁那些皇室成员更了解这些小虫子。”
提到巫族人,越修离想起了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他也能确定,这的确是巫族人的东西。
“你为何不亲自给她?”
“太子妃好像很不喜欢我。”
郁闻露出丝苦笑,他的确不太擅长讨小姑娘欢心,否则也不至于白白蹉跎这么多年。
越修离觉得他在这方面,的确迟钝。
苏袖才在一个男人身上吃了那么多苦,刚刚脱离苦海,阿意当然要提防她在最脆弱之时,不小心跌入另一个苦海。
不过他没说,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好好珍惜,非得千回百转、刻骨铭心才行。
姜卿意和苏袖看望舒平郡主和孩子们后,确定她们母子三人都得到了还算不错的照顾,才去敲打了王家两房的人一番,离开了。
苏袖有些累了,姜卿意没打搅她,跟越修离回东宫。
马蹄哒哒的踩着青石板往前走,姜卿意有些懒的倚在他身上,没骨头似的打着哈欠。
“郁闻给你的。”
越修离把东西给她。
姜卿意皱眉,抗拒得很明显。
“孤知道你担心母亲,但你可曾想过,她或许并不是什么都没察觉?”
“殿下是说……”
“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眼神是藏不住的,那女人就算再迟钝,也会有所察觉,只是早晚和深浅而已。”
姜卿意不甘心,“娘亲多半没察觉,不然她肯定不会跟郁闻往来了。”
“有这个可能,但也从侧面说明一件事。”
“什么?”
“母亲并不排斥郁闻的接近。十几年的疯癫,不堪的记忆和耻辱的痛苦,会让人身心俱疲的。”
这个时候,苏袖还愿意让郁闻靠近,说明郁闻能为她提供一种让她不排斥、甚至纾解痛苦的情绪。
或许只是简单的让她看看跟姜淮截然相反的男人是什么样?
或许只是当做信赖的朋友。
也或许只是一个友善的邻居。
总而言之,苏袖不想再一个人呆在孤岛上,她自己努力的想要变得正常,想要融入,所以她没有抗拒十分友善又有分寸的郁闻。
姜卿意沉默了,她光想着将娘亲救出来,却没想过怎么真正让她熬过心上的难关。
“放心吧,母亲远比想象的坚韧,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越修离握住她的手,“等她好起来了,自然就能分辨出郁闻对她的不同,到那时,拒绝或者接受便只是一句话的事,孤跟你保证,郁闻绝不会纠缠不休。”
掌心的温度涌入心底,姜卿意轻轻松了口气。
郁闻送来的坠子对她有用,但她也不想再平白接受他的东西,翌日便搜罗出了一大堆嫁妆里的名人字画,让常贵给他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魏令被马蜂叮咬,摔落山谷,被山地一根斜插的兽骨刺瞎了一只眼,如今奄奄一息的消息也传了来。
“真是报应。”
桑榆说。
姜卿意,“去,收拾下,我们去探望探望。”
“还去?”
“软柿子刚捏上手,怎么能中途放弃?”
桑榆懂了,价值没榨干,那就往死里榨!
姜卿意来到驿馆,意外撞见了梁楚华。
梁楚华看了她怀里的猫一眼,平淡的客气两句,就跟她一起去看魏令了。
魏令是梁楚华兄妹的舅舅,虽然梁楚华不太喜欢这个世故圆滑,张嘴闭嘴就是权贵蝼蚁的舅舅,但于情于理,她得来看一眼。
魏令浑身都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只露出一只眼和口鼻,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国舅摔落的地方渺无人烟,是他自己跑到了山道上,被过路人发现才捡回一条命,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大梁的大夫摇摇头,“那马蜂本就剧毒,国舅爷又被围攻,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以后恐怕也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魏令心心如死灰,只在姜卿意晃到跟前来时,激动的瞪大眼死死盯着她,嘴里含混的发出些声音来。
“可怜。”
姜卿意说,“不然再请我大晋的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
虚假的平静下风起云涌,他们傻了才会再找大晋的太医过来。
姜卿意摊手可惜道,“我与魏国舅相谈甚欢,本以为可以引为至交好友的呢,他还给我看了你们大梁国师留下来的一本阵法图,我还没看完,他就这样了。”
她十分不诚心的‘哎’了一声,没把魏令气得跳起来。
狗屁!谁跟你是至交好友,你要不要脸!
梁楚华看魏令恨不得吃了姜卿意的眼神,微微拧眉,“太子妃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别过了病气,伤了身子。”
梁楚华以为她必有目的,势必会找借口留下来,谁知她只是又念叨了一遍那本没看完的阵法图,叹息一声,在魏令被气死前就利落的迈步走了。
“公主,您看要不要请太子妃出手治一治国舅?”
“不要!”
魏令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太子妃,他怕她留下来,他根本活不过第二天!
梁楚华虽然觉得奇怪,但姜卿意既然走了,也不再多想。
而这厢,姜卿意确实在离开驿馆的路上,只不过走得很慢,走两步就说累了要坐下歇会儿,驿馆的人也不好催促,直到半路撞上一个小厮。
“没长眼睛吗,还不滚下去!”
大梁的使臣呵斥。
桑榆朝姜卿意看了眼,暗自收起这小厮撞来时飞快塞在她手里的东西。
姜卿意浅笑,“没事,本妃也乏了,就不多留了。”
然后脚步利索的走了。
驿馆的人总觉得今天儿精神都有点恍惚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呢。
姜卿意回到马车上,桑榆把东西拿出来——一张约定今晚相见地点与时间的纸条。
“这是谁呀?”
“必定是对魏令不满,又有些贪念的人。”
这样的人,最好利用。
姜卿意轻轻勾唇,“回去准备准备,晚上收网!”
“殿下怎么知道?”
姜卿意没打算瞒他,反正也瞒不住,“殿下晚上不去处理公务吗?最近应该特别多事吧,康嫔的死查清楚了吗,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有朝臣……”
“嗯。”
越修离知道自己这是被嫌碍事儿了,干脆放下碗筷,“你有事就先去……”
话音没落,姜卿意就站起了身。
越修离不觉得她是去跟男人幽会,但深深知道,现在他在她心底,不是第一了。
有点惆怅。
越修离顿了顿,正要派人送她出去,刚跑出去的小娘子又跑了回来,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越修离唇角忍不住漾起笑,“忘记擦嘴了,要蹭孤身上?”
“我是那种人吗!”姜卿意气。
越修离居然还认真想了想,气得姜卿意扭头就跑了。
越修离低笑出声,嘱咐西舟暗中跟上保护,这才带着丝惆怅出门,结果撞见司徒东。
司徒东嘿嘿笑,“殿下该庆幸,太子妃如今还没孩子,否则你连第二也排不上了。”
“孤看起来像是会跟孩子争宠的人?”
“不是看起来像。”
司徒东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波澜不惊表面下的内心,“您就是啊。”
视妻如命,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越修离瞧着夜幕里离开的马车,唇角笑容淡了几分,“孤倒是希望,她的心能不全放在孤身上。”
这样等他离开后,她还能好好活下去。
司徒东嘴巴张了张,看着越修离坚定的侧脸,暗叹息摇摇头。
此时马车上的姜卿意还不知道夫君的惆怅,马车按纸条上约定的时间到了地点……附近。
“常贵,你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绕上半个时辰后再来此处接我们。”
姜卿意安排好,便上了一侧的酒楼,而非约定的一旁的巷子。
“咱们不过去吗?”
桑榆朝楼下看去,这儿正好能看到巷子前后全貌。
“先等等,看看来的是谁,来了几人,带来了什么东西。”
姜卿意不疾不徐道。
桑榆,“您怀疑那人耍诈?”
“背着魏令与我私下会面,被发现,可以叛国罪论处,那人若是聪明人,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指不定还要再耍点手段,将他自己完全摘出去,反叫我背了黑锅。”
“那他还有合作的必要吗?”
“那就看他要什么了。”
姜卿意给自己泡了杯茶。
桑榆抓抓脑袋,头发都乱了,“你们聪明人之间可真麻烦呐。”
不像他们江湖人,一把刀一柄剑,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
“哎,有人来了!”
桑榆朝楼下看去,眉头轻拧,“果然不止一个人。”
“还有谁?”
“像是官府的人,押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那男人嘴里还叫嚷着说他是大梁使臣,说他没有偷钱之类的,反正舌头打结看起来醉的不轻。
听完,桑榆想到姜卿意方才的话,脸一黑。
要是小姐刚才在下面,可不就被这群官兵直接给撞见了?
且不说那大梁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是故意坑害,还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只能以这种办法出现,他对大梁那边都可以说自己是被姜卿意胁迫的,是太子妃借他酒醉,让官兵强押了他来这儿!
虽然这并不太影响两人谈判的结果,但这人一开始就先把锅全甩太子妃身上,也太让人膈应了!
那酒醉男人见无人,似乎也有些愣。
“快说,你把赃物藏在这巷子哪个地方了?”
“我、我记错了。”
男人酒醒了大半,想到什么,抬眼朝楼上看去,恰好对上桑榆那双冰冷的眼睛,瞬时后悔不迭。
早知道不耍这样的小聪明了!
官兵们可不纵容他,扭着他就往府衙去了。
桑榆气哼哼的关了窗,“小姐,我们走吧。”
“再等等。”
“还等?”
“他还会回来,等着。”
姜卿意将桌上刚点的一盘糖渍梅子递给她,桑榆立即抱着梅子盘膝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塞了一颗,继续朝窗户下盯着。
果然,没多久,之前那醉醺醺的人便回来了,径直上了这酒楼。
听到脚步声,姜卿意让桑榆去接一接。
桑榆昂着下巴,露出谢景教她的那种非常之猥琐的高傲表情去了,以至于那个男人被领进来时,十分警惕桑榆,生怕自己她馋他身子。
姜卿意诡异的看出了这男人在想什么,头疼揉揉眉心,“桑榆,有空再去找谢景打一架。”
“哦?”
桑榆猥琐看她。
姜卿意,“没事儿了,吃你的梅子去吧。”
桑榆又猥琐的瞥了男人一眼以作警告,才美滋滋的走了,这梅子怪好吃的。
姜卿意望着瑟瑟发抖的男人,给人倒了杯茶,“怎么称呼?”
“在下只是无名之辈,不值一提,太子妃就……”
“好,无名,坐。”
姜卿意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无名’懂了,他这是真不受待见了。
战战兢兢,为做弥补,也不敢再耍什么心思,径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是魏国舅吗,没给您看完的那本国师亲笔所做阵法图。”
“你们人手一本?”
姜卿意确定这本没有问题,随意翻开瞧了瞧,里面阵法布置果然精妙,但有师父那疯老道在前,这本也就不过尔尔了。
无名看她不是太感兴趣,忙道,“国师的弟子们都有,这次来了三位道长,只不过全被大晋太子殿下给抹了脖子,这三本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那你来找本妃,是想求什么?”
姜卿意也不跟他绕弯子。
无名顿了顿,在继续耍他制定的那个计划,还是坦白,终于在这位太子妃冷静到似乎要把他给看穿的眼神中,叹息一声,选择了坦白从宽。
“我要魏令的项上人头。”
他说,“我要亲手,割下他的人头!”
第四百零七章 两面
姜卿意想过,这人或许要钱,或许要权,甚至要美人,却没想过他是要杀魏令!
“为何?”
姜卿意轻皱眉,“你们住的近,你应该有很多机会杀他,不需要本妃帮你。”
无名摇摇头,“魏令并不是个好接近的人。”
他冷笑一声,“又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他一向很谨慎,身边只让他的心腹靠近伺候,这次他会受这么重的伤,我想都没想过,他自己或许也没想过吧。”
“为何要杀他?”
“因为我妹妹。”
无名身上那股猥琐狡猾的气息散去,肩膀微微挎着,整个人也变得有些萎靡起来。
姜卿意以为又是强抢民女那一套,就听无名道,“在我们启程来大晋的前一晚,我妹妹绑架了他儿子,他那儿子成天在外面鬼混,他应该还没察觉儿子失踪,但此番回大梁,应该就会知道了。”
“他膝下就那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不会放过我妹妹,我必须在他杀我妹妹之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