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我们拒绝和亲?”
“呵呵。”
其他人一片冷笑,谁都知道这不是拒绝不拒绝的问题,大梁虎视眈眈,不论是龙脉还是和亲,亦或是随便在边境死个不大不小的将军,都能成为他们入侵的结果。
他们只是自持是第一大国,要脸,试图让他们的侵略听起来名正言顺罢了。
就在姜卿意准备推门进去时,越修离清润又带着几分寒气的声音慢慢流泻出来。
“若我们借道金国,屯兵大梁边境呢?”
争执声霎时化作一片死寂。
“殿下是要……”
“防不如攻。”越修离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不论是大梁这些年横征暴敛,借道士和巫族生事,还是我大晋十万冤魂,这笔账,孤都该去讨回来。大梁意图吞并我大晋,我大晋,又何尝不能拿下一个大梁?”
“这些年,孤一直让人探寻大梁的陈兵布局,近日,布防图已经送入东宫。大梁内亦有孤的人,此事虽险,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平静的话,却说着叫人热血澎湃的事。
吞下大梁,他们当然想啊!
这些年,大梁屡屡挑动那群戎狄游兵在大晋边境烧杀抢掠,有太子殿下在边塞镇压,没了大战,却小事不断,无辜百姓苦不堪言,更要时时面对其他小国的求助,和大梁的威胁。
“不如干特娘的!”
“没错,我觉得太子殿下此举甚好,大梁敢有异动,我们也正好名正言顺,扬我大晋国威!”
越修离早料到他们的反应,将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安排下去,以保证就算没有他在身边指挥,也可以顺利进行。
姜卿意听着里面的声响,知道他们今夜怕是不会睡觉了,准备离开,书房门却在这时拉开了。
越修离似乎早知道她在外面,“走,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越修离将她带到了临着繁华大街的紫藤斋,窗户推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姜卿意正觉得放松,楼下就传来喊声,“太子妃!”
“婉如,这里!”
张婉如带着宋菱儿,还有谢景谢梧两兄弟,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坐在屋子里,叫了一大桌酒菜。
一开始宋菱儿还有些拘束,见太子殿下并不冷酷,其他人也都其乐融融,也跟着放松下来,跟姜卿意说宋嫔的情况。
“太医让她在屋子里养胎,再吹不得风了。她身边那个宫女,姑姑本想让宋家人将她接出宫安置,但那宫女担心她一走,姑姑身边没有尽心的人了死活不肯走。”
宋菱儿满是感慨,“这次也多亏了她,姑姑不肯亏待她,从宋家调了几个常用的忠心下人进去,将她换了出来,就当半个小姐养在咱们宋家了。”
“这次也是宋嫔命大。”
“是呀。”
宋菱儿不由想起皇宫里那许多没能生下来,或者没能活过三岁的皇子公主们,心中一阵发寒。
“不说这些了,总会查清楚的。今夜良宵不可辜负,喝酒!”
谢景活跃着气氛。
一行人便都高高兴兴喝酒吃肉了。
夜里,姜卿意先将宋菱儿和张婉如送回去,才窝在越修离怀里沉沉睡去。
越修离轻抚着她恬静的面颊,无数次的感激,上苍将她送到了自己身边。
可想起今日下午,普济寺的方丈突然过来找到他,告诉他的那番话,他或许……陪不了她太久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缘分
在秋天明显到来之时,东宫变得忙碌起来,尤其是那几个谋士,平日里瞧着一副文人模样,说话走路都慢吞吞,这几天像是打了鸡血,来去如风。
普济寺的方丈再次来时,跟姜卿意在庭院里打了个照面。
“方丈是来寻殿下的吗?”
姜卿意接到了国公府的消息,正准备再去一趟。
方丈大师还是那样和颜悦色,看谁都是笑眯眯的,“是啊,虽然知道因果难以逆转,可还是存着私心,希望能让友人回头是岸。毕竟这世界,是多么的鲜活而美好,是吧。”
姜卿意没听懂,但很喜欢听他说话,乖巧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不知哪儿一只黑猫一瘸一拐的窜了出来,脏兮兮的,毛都打结了,趴在姜卿意脚边喵喵叫,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瞧着可怜极了。
“哪儿来的小猫?”
姜卿意也觉得这猫亲近,笑着弯腰,“小猫,你主人呢?”
却为发现,方丈大师瞧着这猫,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来真是缘分呐。”
说着,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将一直随身戴着的佛珠摘下来交给姜卿意。
“太子妃留下这猫吧,或许峰回路转,会有生路。”
“什么?”
姜卿意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方丈大师已经不在继续说,并打道回府了。
“方丈大师不是来劝友人回头是岸的吗?”
“他早已回不了岸了。”
一个献祭了余生寿命的人,早就半只脚在鬼门关,被鬼差盯着了,没有岸咯。
姜卿意觉得方丈大师一定非常庆幸自己是长辈,否则她一定把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老和尚关起让他天天听人说一半藏一半是个什么滋味儿!
“怎么了?”
越修离从外进来。
姜卿意讶异,“殿下不是去上早朝了吗?”
“方丈大师来过了?”
“嗯,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又走了。”
姜卿意盯着越修离,想看出异常来,但他神色如常,“你现在要出府么,让西舟送你,孤有一份重要的折子忘记拿了,这便要离开了。”
他太过自然,姜卿意心道,方丈大师来找的人或许不是他。
越修离一走,她便叫人将这猫儿抱下去清洗了。
本来打算将猫儿交给下人照顾,谁知她刚迈开一步,这猫儿就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仿佛她一走,这些下人就会虐待它似的。
姜卿意觉得有意思,又想着,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便看着人给它清晰、修毛,上药,最后干干净净的抱到怀里。
“这猫儿瞧着像是有人饲养的。”
“怎么说?”
“这不是咱们大晋的品种,小的瞧着,像是外头带来的,贵着呢,而且这一只模样俊俏,毛色鲜亮,一看就不是野猫。”
姜卿意瞧着打理干净的猫儿,浑身漆黑,忽略它在怀里的乖巧,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当然了,此刻呆呆的,很是可爱。
“那你打听下可有人在找它,若肯定是主人,便叫来接走吧。”
“是。”
姜卿意抱着猫儿来到国公府时,府里的零星的下人正忙着扫地。
秋天一来,落叶就多了,他们根本扫不及。
见到姜卿意回来,众人都有些紧张,“太子妃。”
一群人在前头行礼,后头马上有人去通报宋雪。
姜卿意并不阻拦,而是提步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众人见状,暗自松口气。
姜卿意瞥见,淡定的离开。
宋雪快步赶来时,姜卿意只是在池边喂锦鲤,看起来情绪没有什么变化。
宋雪觉得,她或许还没发现真相。
理了理心情,上前,“太子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是想问前几日凝霜公主与国公爷的事儿吗?我可以解释。”
宋雪停住,觉得姜卿意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早就猜到了真相,并不需要她来废话。
然而,姜卿意头也没抬,“那你解释。”
宋雪微噎。
姜卿意回头,“怎么,不是要解释?我等着呢,若是我不满意,你知道的,我的脾气不是太好,指不定要杀个人泄泄气。”
宋雪美丽的眼睛泛起丝戾气,就算姜淮对她失去爱意的那段时间,也不曾这样高高在上的威胁过她。
“是,妾这便告诉太子妃。”
宋雪开始解释,说一切纯粹是意外,姜淮是偷跑出去的,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苏袖会出门等等。
原本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事,姜卿意却抓着里面几个词反反复复的问,直问得宋雪口干舌燥,又不敢放松警惕怕露馅,直到精疲力竭,才猛地回过神来。
姜卿意不是来问话的,她是来拖延时间的!
“太子妃,你是不是……”
宋雪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喉咙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姜卿意挑眉回望,不远处,宋雪的心腹丫环已经仓皇的跑了来,直接扑在了她脚边,“姨娘,他们闯进去了!”
宋雪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扭头就往回跑。
姜卿意也不阻拦,只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撒出去,拍拍手,才冷着眼问桑榆,“府外的人都准备了吗?”
“小姐放心,安排好了。”
“一会儿宋雪要逃,就让她逃出去。”
“明白!”
宋雪赶到地下室入口时,西舟已经带人占领了门口,脸色难看至极,见宋雪过来,更是没有好脸色。
“你们怎么可擅闯!”
宋雪苍白的质问。
西舟阴沉沉看她一眼,宋雪便知道,她那道机关陷阱没有将他们拦住,守在外面的下人也全都是群废物!
他们全都发现了。
不过宋雪这就冤枉外面那些下人了,那些人几乎执行着严密的盯梢,一只鸟儿进来他们都要多看一眼,随时捏着火折子,有人闯入便立即点燃埋在底下的火药,毁尸灭迹。
只可惜姜卿意今天来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宋雪又被托住了,以至于西舟带着人从天而降迅速按住这里的人时,外圈盯梢的都不知该找谁回话。
耽搁到现在,自然就满盘皆输了。
西舟瞧见后面走来的姜卿意,上前行礼,“太子妃!”
宋雪后背悚然一寒,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不,还没结束,她还有机会!
将卿意刚过来,就嗅到了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仿若实质的阴寒怨气,这里面的人,要受了怎样的折磨才能生出这种近乎化作恶鬼的怨气!!
姜卿意眼眶一涩,快步迈了进去。
宋雪知道,只要姜卿意看到里面的东西,一定会将她抽筋扒皮!
就现在,是她最后的机会!
宋雪见所有人都关注着里面,万分不舍的看了眼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初见成效的地下室,牙齿死咬,让人掩护自己,扭头就跑出去,径直上了时刻在后巷等待的马车!
姜卿意刚进入地下室,怀里的黑猫便尖叫一声汗毛倒竖的跑走了。
她无心去找,穿过已经被捣毁的机关和陷阱,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宽敞的地下室中央,以巨石雕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
而这阵法中央,是一个一臂长的方圆斗池,池中,是还未干涸的鲜血。
而鲜血的来源,是它上方倒吊的人!
“七叔公!”
姜卿意目眦欲裂!
桑榆飞身上前割断倒吊的绳子,将人平稳放下,可七叔公不知被倒吊多久了,脖颈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只剩半口气,睁着浑浊的眼,应该是看到了姜卿意,眼里浮现几许慈爱。
只可惜,他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手臂便软软垂了下去。
“七叔公!”
姜卿意想到当初那个个子不高却脾气暴躁的老头子,是他告诉了她,还有很多家人爱着她,是他一边佯装厌烦着,一边又把金银珠宝一股脑塞给了她这个可怜巴巴的族孙女。
这个小老头啊!
他们想要什么,他们觉得姜氏一族的血跟她的血一样,都能加深阵法的法力么!
混账!!
不可以!
姜卿意想到还剩下的雪莲丸和从梁楚华那儿得来的蛊虫,心底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咬咬唇,都来不及思虑后果,先把雪莲丸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割破他的肌肤,取了一条蛊虫进去,并晃了晃手镯。
“太子妃,这边还有。”西舟轻呼。
姜卿意狠狠抹了把眼泪,放下七叔公快步走到附近,才看到是一个尸堆,死法全部跟七叔公一样,只是他们的血几乎放干了。
这里头便有见过的姜氏族人,和七八个国公府下人,还有……
“五叔公!”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被宋雪伪造了离开的假象,全部拘禁在了这里!
想到那一张张曾鲜活的脸,他们或多或少都曾跟她有过交集,或崇拜或害羞或慈爱的望着过她。
姜卿意手指发颤,声音都好像快不是自己的了。
“再找找,还有人。”
她想为姜瑛她们卜一卦,但或许是底下这个用血浇灌的巨大阵法的原因,她的卦屡屡失灵,根本卜算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刀来!”
桑榆猜到她想做什么,拔出匕首给她,姜卿意直接割破掌心,抹在阴阳卦上,并吩咐,“这个石台阵法,立即捣毁!”
“是!”
西舟也知道事情严重性,顾不上爱护自己的宝刀了,使劲儿的就往那巨石上砸去。
等到阵法被毁了,姜卿意再挤出自己的血就地画了一个小小阵法,重新卜算。
这次终于卜算出了方位。
“正下方!”
“下方?”
西舟不忍说,这底下可不见得还有空间,若是底下,指不定就是一堆腐烂的尸骨了。
姜卿意眼睛带着血丝,迫使自己不去回忆,深吸一口气,“挖!”
众人开始奋力的挖,姜卿意也没休息,她让桑榆迅速去给她找了黄纸檀香等东西来,最后想到什么,取下腰间那把逍遥王赠她的小小桃木剑。
木剑刚放到掌心,一股温热便自指尖传到四肢百骸。
法坛设好后,姜卿意又要了一盆水放在身边,然后摆阵列旗。
西舟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太子妃很危险。
“桑榆,你劝劝太子妃……”
“不劝。”
桑榆道,“我都想杀人,别说小姐了。你放心,小姐死不了。”
西舟差点气晕过去,这是死得了死不了的问题?
然而桑榆的确不负她这名字,一块木疙瘩,任凭西舟怎么着急上火,就是不搭腔。
西舟想去劝告,还被她给拦了。
终于,阵法成型,姜卿意坐在法坛前,将桃木剑放在案上,拿出三清铃,开始超度此地的亡灵。
众人第一次见她设坛,也终于想起她雾山观主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在不久前掀起的巨大关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太子妃超度的道经吟诵,周遭那股跗骨的阴寒居然消散了些。
不多久,传来了咔嚓一声响。
“挖到东西了!”
“像是个大箱子?人在里头吗?”
“挖开再说!”
众人齐齐使力,随着面积越来越大,众人精神放松不少,觉得这既然是个巨大的箱子,里面的人说不定还活着。
等到表面全部挖开,西舟才用剑小心的割开口子,然后合力将箱子表面抬起。
伴随着一阵烟尘,众人欣喜期待的朝里面看去,然而刚看到,一个个刀口舔过血的人,皆吓得往后跌去。
“那、那是什么!”
桑榆快速过来,看着一个个仿若栽葱似的‘种’在淤泥里,只露出半截上身和脑袋、面无血色,除了鼻息微弱的声响证明他们还活着的人,头皮发麻!
“别愣着,救人,还活着!”
桑榆火把一转,看到了想见的姜瑛和族中那几个跟姜卿意关系不错的年轻人,暗松一口气,回头,“小姐,姜瑛小姐她们还活着!”
姜卿意刚好念完超度经,睁开眼,垂首朝一旁的水盆看去。
这是去上次去边塞,师父留给她的阵法里的一种新的,叫圆光术。
可以以血做引,以怨做媒,以死灵为介,找到仇人。
然后,用桃木剑狠狠刺下去,对面的人非死即残!
“桑榆,刀。”
“是。”
桑榆怕她下手没轻重,亲自在她掌心再隔开一道口子,艳红的血霎时滴落盆中,没多久,涟漪骤停,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那人影看得出是个男人,身量高大,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并且警觉的察觉到了窥视,飞快看来,就好像看到了姜卿意一般。
也是这一瞬,姜卿意抓起那把桃木剑狠狠刺了下去,满盆的水瞬间全部滚红!
而姜卿意也感觉到了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便往后倒了下去。
她以为会磕在地上,不由想,要浪费几滴血给这邪阵了,可惜!
可倒下来,才发现被一个温柔的怀抱接住了。
“殿下!”
西舟和桑榆惊愕的看着出现的越修离。
越修离上朝时,便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无心早朝,干脆扔下那一堆繁杂的公务来找姜卿意。
结果刚进来,就看到她嘴角溢出鲜血,痛苦的往后仰倒下来。
“殿下恕罪,太子妃她并非不爱惜自己,她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
“孤知道。”
越修离并不怪姜卿意,巨大的愤怒下,有捷径可走,谁能扛得住这个诱惑不走呢?
只是长此以往,越修离担心她会损坏了身子的根基,也担心有朝一日,她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去做一些更逆天的事,比如他的结局……
看来,要约束她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这里的人,还活着的全部安置去东宫别院,去世的一律从国公府发丧,不可怠慢。”
交代完,越修离便要带着姜卿意离开,刚走两步,西舟突然叫住他,“殿下,七叔公好像重新有心跳了!”
“什么叫‘重新’有心跳?”
“就是……”西舟干涩的咽了口口水,“他刚刚,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了的。”
越修离想到姜卿意那一堆稀奇古怪的药,微微皱眉,死而复生,自古以来就是足矣叫人疯癫变态的四个字。
“将人秘密安置下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另外找个人替代七叔公。”
“是!”
西舟想出去找姜淮,找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见到人,好在周管家还在。
“国公爷?他早就上了宋姨娘的马车,跟她一起出府了呀?”
“什么!”
西舟赶忙去找桑榆。
桑榆也被姜淮这操作弄懵了,他一把老骨头折腾什么?净给人添乱!
桑榆忙出去找人,姜淮这时候死了,这邪阵的秘密必然瞒不住,到时候引起恐慌可就麻烦了。
而起更麻烦的,是万一耽搁宋雪去见幕后之人,小姐今日这一番安排便算白做了!
桑榆急急出去,殊不知姜淮并未惊扰宋雪去见幕后之人。
他只是等着宋雪从大梁使臣们暂住的驿馆出来,回到马车上,才开口,“原来你一直听命于大梁。”
“很奇怪么?”
宋雪只当他被蛊虫控制着,根本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如何,想到方才大梁那些人的训斥,心底也憋了一股火气,“你以为凭我的姿色与柔情,我怎么会被送入青楼?”
姜淮一愣,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宋雪当年一出现,她的美丽,她的解意,她的才情,就算是池家那样的清流公子都拜倒在她裙下,她只要勾勾手指,完全可以在被卖入青楼前,去往任何一个权贵家里做美妾。
就算不想做妾,也能哄人给她赎身。
她何必要作践身份?
“为何?”
“当然是因为大梁那群人,怕我飞上枝头便忘了旧主,刻意折辱我。”
宋雪笑了声,“当然,我与你们嘴里的马夫相爱,那是真的,我的确爱他,可惜,他命不好,与我离开没几年便死了。”
“我那时候去江南也不是去逍遥快活了,我也是带着任务的,我要去找一种血,一种他们要的血。”
想到国公府的地下室,宋雪靠在车壁,神情阴郁,“最好的当然是你女儿的,可惜,动不了你女儿,只能用底下这些杂鱼烂虾。”
姜淮听她说这么多,总算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大晋人。
“你对你夫君,就没有过一点愧疚吗?”
那个清流出身的公子,将一切都给了她,最后因为她的私奔而病死在家。
宋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丽面孔此刻好似淬了毒,“我为何要愧疚,是他自己要娶我的。”
“那你一双儿女呢?”
池则述无父无母孤零零长大,姜玉惜懂事太早而性格偏执扭曲,就连宋玉柔,也是个不正常的。
宋雪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你今日怎么了,总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姜淮不必再去问也知道,自己对她这么多年的爱和纵容,恐怕连个笑话都不如。
姜淮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像重新在眼前剖开了,暴露出他的愚蠢、自私和遭人厌弃。
曾经他也是京城难得的才俊啊!
“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
宋雪刚问完,一把刀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
宋雪愣了下,面容开始扭曲,她抓着姜淮的手,却不是生气,而是温软的、她最擅长的柔弱可怜的那一套。
“国公爷,放过我,雪儿好疼啊。”
“疼吗?”
姜淮无动于衷,而后,宋雪看到了自己那颗猩红的心脏,在巨大的惊恐之后,意识仿佛被突然切断,了无生息。
姜淮喃喃,“原来是正常的颜色啊。”
他大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他这一辈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抛妻弃女,逼死母亲,杀死儿子,反目成仇,六亲不认,他的雄心壮志全部化作了这污泥里腐朽肮脏的东西。
桑榆赶到时,姜淮已经处理好了宋雪的尸首。
“国公爷,宋姨娘呢?”
“乱葬岗。”
姜淮挤出一个笑,“你告诉阿意,以后宋雪再不能给她找麻烦了,但她要小心大梁,大梁人盯上了她一身血,她很危险。”
桑榆想到今日被倒吊的七叔公,打了个冷战。
“我不会让小姐被她们放干血的。”
“那最好。”
姜卿意好像陷入了一个血色的梦,梦里的怨气、哭喊、咒骂,像一根根尖刺扎着她的灵魂,直到天光破晓,才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而醒来时,越修离就在身边。
“感觉怎么样?谷明说你气血很虚,已经伤了底子,我将你的卦全部收起来了,你暂时不要碰这些东西了。”
姜卿意抿抿干涩的唇,看他凤眸幽深的盯着自己,也怂怂的不敢反驳,“哦。那将那对卦送去雾山观吧。”
沾了她的血,算卦都更灵验些。
越修离让人去办,姜卿意又问起姜家人,得知安置在东宫,长舒了一口气,又听闻五叔公和七叔公的丧事,整个人又陷入一团乌云里。
越修离将人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干净而温柔,透着秋天的清爽味道。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复生,也不会在一个时空里,阿意,你要学着放下。”
至于七叔公,他要确定重新活过来的,的确是‘七叔公’再说,否则阿意这般激动又悲伤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我知道。”
姜卿意噙着泪。
越修离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你也要答应我,一年之内,不得再用阵法去做任何事。”
姜卿意不出声。
越修离知道她在表达拒绝,好笑的说,“你必须答应,如若孤再发现,便打发了桑榆常贵,另外挑人来伺候你,且不许你再出府。”
“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你见过哪朝哪代的太子妃成日往外跑的?”
这倒是。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每日的折子里就有不少参她不合规矩的。
可这简直要了她的命呀!
“那好吧,我答应你。”
“要起誓。”越修离拉着她的手举起,“孤代你起誓,如若以后我姜卿意,再不顾自身安危妄动阵法,我夫越修离将永堕地狱,不得轮回。”
姜卿意触电般抽回手生气的看着他,越修离却只是笑笑,揉揉她的头,“饿了吗,孤让人拿早膳来。”
“我不吃。”
姜卿意有些慌乱,又觉得无措,“殿下,你快说,收回刚才那誓言。”
越修离沉默笑着。
姜卿意心底更加恐慌了,抓着他的手一起举起,“誓言可不是乱发的,你快说呀!”
“阿意,孤不会说的,但只要你能做到,孤就没事了,不是吗?”
越修离问。
姜卿意很生气,尤其看他这般模样,爬起身穿上衣服就自己出去了,就连越修离要早朝也不来送了。
快出门时,唯一知情的司徒东劝他,“不如哄哄太子妃?她什么也不知道,何必叫她与你置气。”
“不了。”
越修离知道她的性格,但凡有一分可能都不会轻言放弃,他要绝了她糟践自己身体的可能。
又等了会儿,见姜卿意没来,越修离才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姜卿意其实就坐在花园的凉亭里。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一下跳进她怀里,一点儿也不见外的舔着爪子,喵呜叫着。
姜卿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它的后背,直到张婉如寻来。
“先用早膳吧。”
她轻叹着,叫人将准备的早膳放在一旁石桌上,说,“国公府的灵堂已经设好了,对外宣称是意外遭了劫匪而身亡,姜氏族中已经有人在往这边来,东宫也安排了人去帮忙操持,一切都是按照规格走的,五叔公和七叔公路上不会受委屈。”
“婉如,你说他们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半晌,姜卿意终于干涩的说。
张婉如惊讶了下,“你原来是这样以为?”
她轻声说,“当时你劝我时,什么道理都懂,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那些人就算是想害你,最终导致了五叔公他们的去世,可害人的到底是那些恶人,不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