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就是她?的主心骨。
这么多?年的相处,李明锦早已经在潜意识中习惯了跟随李长安,无论是开?铺子还是读书习武,她?都是在下意识模仿李长安。可以说,在对父母的幻想被残酷打?破后,如今李长安就是李明锦唯一信任的人。
李明锦是第一时间?得知李亨与韦氏和离的那批人,加上?她?得知了消息以后立刻马不停蹄赶到洛阳找李长安,她?原本也是半个知情人,所以她?知道的消息比如今的李长安要多?许多?。
李明锦握着李长安的手,整理着她?的思绪,开?始从李亨十五日那夜出门说起。
李亨出门,韦氏将家中下仆都聚到一起,深夜李亨依然没有回府,韦氏当机立断烧了书房,韦氏被金吾卫带走,天亮李亨回府。
韦坚皇甫惟明被贬谪,李亨被禁足在太子府,李亨与韦氏和离……然后李明锦斥责李亨,日夜兼程赶到洛阳见到李长安。
“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因?为那夜阿娘烧了书房,所以祸事才引到了她?身上?。”李明锦给李长安讲述的同时也自己梳理了一遍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转折点就是韦氏烧了书房。
“你阿娘是想要保住整个太子府。”李长安比李明锦经验更足一些?。
“李亨肯定不止跟韦坚、皇甫惟明有勾结,他和韦坚皇甫惟明败露了,可其他人还隐藏着,倘若书信来往都被李林甫的人找出来,那就真成了人证物证俱在。”
韦氏的选择并没有错,反而很果?断,她?知道圣人和李林甫的怒火会转移到烧了书房的她?身上?,可她?觉得牺牲她?一人保全整个太子府值得。
只是李亨不值得。
“我阿娘以为太子会救她?。”李明锦已经不再称呼李亨为父亲了,只以太子称呼他。
李长安撇撇嘴:“太子当然有办法救她?。李林甫的目的是废太子,圣人的目的是打?压太子,只要李亨说他不配当太子,愿意退位让贤,李林甫与圣人目的达到了自然就不会再为难太子妃了。”
只是李亨舍不得太子之位。
“我没想到阿兄也这么绝情。”李明锦低声道。
李长安拍拍李明锦的肩膀:“李亨是太子,你阿兄未来才有可能是太子,这不仅是李亨的太子之位,还是你阿兄的太子之位,他自然拎的清。”
“可我做不到看着我阿娘去死。”李明锦低声道,抬头?看着李长安,眼中有细碎的泪光,“我也不能让她?老死掖庭,我阿娘今年才三十岁。”
“你能救她?。”李长安笃定道。
李明锦倏然抬起了头?。
李长安正视着李明锦,又?斩钉截铁说了一遍:“你做不到看着你阿娘老死掖庭,那你就去救她?,你能救出她?。”
“我能吗?”李明锦急切道。
“你能!”
李长安攥住了李明锦的手。
“我会帮你。”
你是和政公主,是大唐第一个真正以公主身份代替皇帝摄政的公主。你代替你的兄长临朝参政,你站在城墙上?主持平息叛乱,你富可敌国支援军队,你坐镇荆南稳定军心……
你这一生做到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情。
李长安看着面?前尚且稚嫩年幼的和政公主,她?面?上?的笃定让李明锦都不由相信起了自己。
“你一定会救出你的母亲。”李长安道。
李明锦用力攥紧了她?的手,她?哽咽道:“好,小姑母,你教我。”
“首先,是圣人下旨将你阿娘囚禁在宫中,你得先知道谁才能让你阿娘出宫。”李长安教李明锦。
这个问题在刚从太子府出来的那夜李明锦就想过了。
“圣人。”李明锦低声道,“太子说过,圣人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除了圣人自己。”
李隆基不松口,谁都不敢将韦氏从宫中放出来,同样?,只要李隆基一句话松了口,韦氏就能活下来。
生与死,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李长安不喜欢这种做什么都要想办法去讨好?李隆基的感觉,可惜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改变。
不过总有一日她能改变。
“李亨改变不了圣人?的心思,可有人?能影响圣人?的心思。”李长安冷静分析着。
可李明锦并不知道谁能影响李隆基的心思,她顶多只知道朝堂上李林甫深受帝王信任,后宫中杨玉环三千宠爱在一身。
其?他人?她都不知道。
李长安也没?打算去求杨玉环。其?一,杨玉环从不参与李隆基跟他儿子们之间的事情,她自己前儿媳、现宠妃的身份已经?很敏感了。其?二?,人?情是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她也不能出一点事就去求杨玉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倘若是她的至亲出事,杨玉环可能会看在二?人?情谊上帮她一把。
但是现在出事的人?是韦氏,跟李长安非亲非故,李长安也没?有为?韦氏去求杨玉环的理由?,杨玉环也不会冒着惹李隆基不悦的风险去帮她自己朋友的朋友的母亲。
更何况这事不只杨玉环能影响李隆基。
“李隆基在不涉及皇位的其?他事情上一向好?说话。”李长安嘀咕道。
李隆基这人?擅长音乐,喜欢诗赋,艺术细胞发达,为?人?感性,想要触动他也不是毫无办法。
李明锦假装没?听见李长安直呼圣人?大名,若非李隆基是帝王,她骂不得,其?实她很想骂李隆基一顿。
李长安示意李明锦附耳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第二?日一早,李长安就收拾好?了包袱。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
她要跟李明锦一起回长安城。
“老师,你跟王维也可以回长安了。”李长安站在马车前,低声道。
李白已经?带着杜甫去寻仙问道去了,杜甫觉得这会科举失利是因为?他自己本事不足,所以打算再积蓄两年,等天宝五载再到长安参加科举。
他也的确不急,如今的杜甫还?很年轻,才二?十露头,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总会有能得偿所愿的一天。
于是李白就拉着杜甫一起寻仙问道遍访名山去了。
到了马车上,李长安才发现车上竟然还?有一人?。
裴芸已经?坐在了车厢中,解释道:“和政郡主手伤还?需要换药,我也要回长安一趟把原本我和阿姐所住的宅院处理一下。”
数日后,众人?终于回到了长安城,李长安却没?有回寿安公主府而是带着李明锦到了长安西郊的寿安观。
随后梳洗了一番,便?带着李明锦到了玉真观。
“能不能说动玉真姑母,便?要看你自己了。”李长安停在了殿门前,扭头郑重看着李明锦。
李明锦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强装狠狠镇定点了点头。
一步步迈向殿内的时候,李明锦回想起那夜李长安告诉她的话。
“你明白这场政斗的目的是什么吗?”
“李林甫想要废太子,圣人?想要打压太子。他们的目的都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妃。”
“李亨与你阿娘和离,目的就是为?了示弱,告诉圣人?他已经?害怕到与发妻和离了,在朝臣面前显示出他的懦弱,从而让圣人?就此罢手。”
“圣人?已经?达成了目的,他还?不屑再欺负一个连太子妃身份都没?有的弱女?子。”
“何况你阿娘本来就没?有罪,她的罪只是因为?她是太子妃,而现在她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李明锦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心中默默背着自己早已准备好?劝说玉真公主的草稿,李长安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你知道圣人?年幼时的事情吗?”
“圣人?年幼被关?在宫中,他的母亲因为?被诬告使用巫蛊之术触怒了则天皇帝被杀。”
“玉真公主是圣人?一母同胞的妹妹。”
“圣人?与玉真公主也是自小失去了母亲。”
“你要让圣人?可怜你,你就得让圣人?由?己度人?,而那段失去了母亲的日子,是玉真公主与圣人?一同经?历。”
“所以由?玉真公主为?你阿娘求情最合适。”
“你要想办法说服玉真公主帮你开口说情。”
李明锦一步步走?向宫殿。李长安的声音回荡在李明锦耳边。
李明锦终于走?到了内殿,门口的小女?道告诉她玉真公主就在里面等她。
李明锦深吸一口气,默默又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她准备好?的说辞。
而后昂首挺胸推开了房门。
李长安帮她指出了一条救母的路,可这条路李长安不能替她走?完。
只能她自己走?,只有她自己能救她阿娘。这一刻,李明锦无比平静。
李明锦绕过了屏风,见到了玉真公主。
那一夜的第二?日一早,李长安就给玉真公主寄了信,在信中说了一下李明锦如今的情况。
玉真公主看李明锦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她也联想到了自己年幼失母的经?历。
“姑祖母。”李明锦感受到了玉真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所带着的怜悯,心中高高抬起的大石微微落下了一些,她的眼中便?开始酝酿眼泪。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只是与在李长安面前的真情实感流泪不同,李明锦现在流眼泪,只是她感觉眼泪能够帮助她打动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果然看着李明锦的眼神中怜悯又重了几分,她本来就是有些多情的性子。
情感充沛,加上为?人?母,小儿子比李明锦大不了几岁,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也没?有要到,平日都是将李长安当做半个女?儿养,看着与李长安年纪相差不大的李明锦就更心疼了。
“好?孩子,到姑祖母这儿来。”玉真公主走?到李明锦身边,将她拉到了软塌边上,抽出帕子给李明锦擦拭眼泪。
李明锦这才开始哽咽着诉说……
殿外,李长安在观内闲逛,时不时会看一眼内殿方向。
可她担心也没?用,她只能给李明锦指明方向,路还?得李明锦自己去走?。
玉真观虽说名为?道观,实则却跟宫殿一样豪华,今岁玉真公主请求舍去公主府,只专心在道观中修行,李隆基心疼妹妹,于是又将玉真观扩修了一遍。
李长安在观中散着步,百无聊赖的看着风景,这个月份荷塘中的荷花已经?谢了只留下几根残荷,桂花与秋海棠开的倒是正?好?,金黄的桂花扑扑簌簌往下落,像下了一场金雨一般。
“唉,你是那日随着玉真公主赴宴之人?。”李长安转过拐角,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头戴道观的小女?道正?盘腿坐在湖边树荫下看书,她的心神全在手中的书卷上,桂花落了一身也不拂去。
听到有人?唤她,小女?道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是认出了李长安,甜甜笑了一下。
”李季兰见过寿安公主。”
李长安眨眨眼,心中生了几分亲切。
这个妹妹她曾见过的。
李季兰,原名李冶,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刘长卿谓之“女?中豪杰”。
李季兰也不见畏惧李长安的公主身份,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地,邀请李长安:“公主可要在此歇歇脚?”
李长安走?过去才看到地上不仅摆了书卷,还?有一把古琴,于是李长安绕过古琴,在一边的空地上学?着李季兰的模样盘腿而坐,双手撑着下巴看李季兰。
“你也喜欢李白的诗?”李长安眼尖,看到了地面上摊着的那卷书最上面一页正?是李白的《上李邕》。
李季兰面上流露笑容:“如今大唐谁不喜欢李白呢?”
李白离开了朝堂反而诗名更胜,他走?到哪就写?到哪,俨然已经?成为?了大唐第一人?气顶流诗人?。
“那你会写?诗吗?”李长安笑眯眯问。
李季兰嘴角翘了翘:“我六岁便?会写?诗了。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我六岁写?的诗,诗名《咏蔷薇》。”
“真厉害。”李长安真情实感赞叹,她六岁的时候还?在骗隔壁小孩棒棒糖吃,李季兰六岁都能写?诗了。
李季兰淡淡道:“也未必是好?事,我阿爷说我自小心思不定,所以才送我出家,我去年被送到玉真观中时才十一岁。”
“不过六亲缘浅也未必是坏事,许是我这一世与父母没?有缘分。”李季兰自豪道,“玉真公主就很喜欢我写?诗。”
“我也喜欢。”李长安道,“你阿爷是几品官?”
“他没?有品阶,只是给我叔父做幕僚,我叔父是员外郎。”李季兰不知李长安问这个干什么。
李长安振振有词:“他连科举都没?考上,证明他读不懂你的诗是因为?文化水平低。你看我与姑母,都是品阶同一品的公主,我们就很喜欢你的诗。”
李季兰哑口失笑,只觉得李长安有趣极了。
“所以,你可愿赠我一首《李季兰赠李二?十九》?”李长安终于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李二?十九?”李季兰重复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李长安还?以为?李季兰是不知道要赠的这个李二?十九是谁,便?开口解释道:“我在姐妹中排行第二?十九,赠李二?十九就是给我赠诗。”
“当然啦,也不用你现在就写?出来,什么时候有灵感了什么时候再写?也不迟。”李长安掰着手指诱惑李季兰。
“你想不想让你的诗词传遍天下?我手下便?有书铺,从造纸到卖书一条龙产业链齐全,只要你愿意给我一首好?诗的冠名权,便?可以享受免费出诗集服务,首印三千本以上……”
李长安热情地拉着李季兰的手给她推销着服务:“这是我专门开办的诗人?福利活动,服务群体就是咱们大唐的全体诗人?。你知道李白杜甫吧,他俩的诗集出版权都在我这儿。”
甚至她还?专门请了李白做寿安书铺的代言人?呢。
李季兰身躯一震,反过来更热情的握着李长安的手:“原来公主就是李二?十九娘,我读过李白和王维的《赠李二?十九娘》!”
她的表情比方才要热情上十倍。
“是我是我。”李长安第一次握手被人?反握,愣了一下,随后干脆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了李季兰,诚恳看着她。
“我还?打算等我再攒一攒诗,攒够六十首我便?出一本《赠李二?十九娘》诗集合集呢。”
并且她还?打算把这本诗集当作大唐皇室的传家宝传下去,务必要确保一千三百年后的所有中小学?生都能背到这本诗集中的诗。
李季兰兴高采烈:“还?请公主务必加我一个,能与李白王维共列一本诗集,是李季兰之幸。”
计划通!
李长安心满意足,她又提前得到了一首好?诗的冠名权;李季兰心满意足,能跟偶像待在一本诗集上,以后还?能免费出诗集,双赢!
心情愉悦之下,李季兰干脆将古琴搁置在了自己腿上,开始拨动琴弦弹起了曲子。
这个摆法不对,不过李季兰一向不循规蹈矩。
琴声悦耳,如鸟鸣清脆,如鲤跃水中,李长安干脆靠在桂树上欣赏起了琴曲,只是眼神还?时不时往正?殿那边看一眼。
这个位置离正?殿离的不远,正?好?能隔着草丛看到正?殿的殿门处。
一曲毕,李季兰将琴又从自己腿上挪了下去,想要站起来,腿却忽然一酸打了个踉跄,李长安连忙扶住了她。
“腿被琴压麻了。”李季兰呲着牙吸了几口气,靠着李长安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多谢公主扶我。”
李季兰撩了一下耳边垂下的碎发,弯腰抱起琴又捡起书:“我要去找腾空师姐了,公主可要一起?”
李季兰记得那日在玉真公主的宴席上李长安还?跟李腾空说过话。
“李腾空?对了,她是在观中修行。”李长安犹豫看了一眼正?殿。
“腾空师姐就在那边树下,离这不远。”李季兰指了一下小湖一边的一棵柳树。
的确离这不远,也就几十米。
李季兰边走?边对李长安道:“近来师姐仿佛有些不好?,往常她都会与我一同在这边看书,这段时间她却总爱一个人?待着,我以为?刚才我弹琴能将她勾来呢。”
“如今看,只能我去寻她了。”李季兰抱着琴,脚下步伐轻快。
玉真公主观中多是些与玉真公主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了,年纪小的女?道只有李季兰和李腾空两人?,李季兰又比李腾空要小上几岁,难免会把李腾空当做姐姐看。
李腾空身上穿的道袍却比李季兰更朴素些,甚至衣脚都磨出了细丝,她正?坐在树下打坐,听到脚步声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寿安公主,季兰。”李腾空站起来冲着二?人?打了个招呼。
眉宇间却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愁绪,李长安记得自己上次见到李腾空时没?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忧愁。
感受到李腾空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李长安若无其?事收回了探究的眼神。
第139章
李腾空性子有些冷淡,她并不擅长与人聊天,好在李长安社交技能点满,李季兰也是生性疏狂,三人在一起谈天扯地也没让场面冷下去。
“公主竟然就是李二十九娘!”李腾空从李季兰口中得知?此事?之?后表情明?显生动了起来。
她一双柳叶眼含着神?采,惊喜的看着李长安:“我读过李青莲的《二十九年赠李二十九》和《长安赠李二十九》。”
李长安沉默了一下。
她的名声?好像比她意料当中更大,真该说?不愧是顶流诗仙嘛,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名字已经随着李白的诗迅速在大唐文人之?中传播开了。
日后再与人见?面,她该不会需要自我介绍“我是李白诗中的李二十九”吧?
听起来跟“王维诗里的红豆”一样怪啊!
也不对?,王维也有写的《赠李二十九》,“王维诗里的红豆”已经变成“王维诗里的李二十九”了。
但是李长安抬头看?了看?天,还?是对?李腾空露出了八颗洁白的小牙,微笑道?:“没错,我就是李白诗里的李二十九。”
得知?李长安与李白是至交好友之?后,李腾空对?李长安的态度亲昵了许多,虽说?还?是有些拘谨,可时不时也会主动说?两句话了。
诗赋,大唐社交烫圈话题。李白,大唐烫圈顶流流量诗人。
就在三人的话题逐渐从李白转移到王维身上时,李长安眼尖看?到了从殿内走出来的李明?锦。
“明?锦,这!”李长安跳起来晃了晃手,正寻找她的李明?锦看?到了李长安,脚步一转便往这边走来。
李腾空面色却微微一变,眼神?躲闪:“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桩事?未做……公主,我先告辞。”
脚下的脚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唉,师姐。”李季兰看?着李腾空慌张的背影伸出了手,却连衣袖都没来得及抓住。
“我师姐性子平日就有些冷淡,还?请公主担待些。”李季兰给李腾空的逃走找了个理?由,随后也对?李长安告辞,转身追李腾空去了。
“师姐、师姐,你慢些……”
二人的背影刚刚消失在树丛后,李明?锦就喘着粗气一路小跑了过来。
李长安看?见?了她通红的眼角与脸上遮掩不住的激动神?色,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李明?锦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主动走上前抱住了李明?锦。
“你真厉害。”
李明?锦也双手抱着李长安,踮起脚尖将她的下巴搁在李长安的肩膀上,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她在李长安耳边笑着道?:“是,我真厉害。”
过了好一会,李明?锦的心跳才平复下来,她松开李长安,看?向李腾空二人离去的方?向,笑问:“方?才那两位娘子是谁?怎么见?到我就走了?”
她注意到李腾空二人是在看?到她之?后才匆匆离开。
“那是玉真公主的弟子李季兰,还?有借住在玉真观修行的道?士李腾空。”
李长安耸耸肩:“李腾空不敢见?你。”
她一句话就戳破了李腾空的心思。
李腾空虽说?年纪比李明?锦还?要大上几岁,可一直修道?,不参与俗事?,没什么城府,心思很好猜测。
简直不像是老奸巨猾的李林甫能生出来的女儿。
“为何会怕我?”李明?锦有些诧异。
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李腾空的正脸。
“她父亲是李林甫。”李长安言简意赅。
李腾空看?到李明?锦的瞬间愧疚都写在脸上了,那一闪而逝的愧疚正好被李长安收入了眼中。
李明?锦看?着李腾空离开的方?向,地上已经铺满了花瓣与落叶,一行脚印印在上面已经快被新落下的桂花花瓣遮住了。
“摊上那样的父亲……”李明?锦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边半截李长安没有听清。
李长安只看?到了李明?锦面上的复杂神?色。
名声?狼藉但是能带着全?家与党羽青云直上的李林甫,跟名声?不错但是连发妻都保不住的李亨相比,很难说?哪个更讨厌一些。
“先到宫中看?看?你阿娘吧。”李长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李明?锦又高兴了起来,她笑道?:“圣人如今正在温泉宫过冬,下月初就能回来了,姑祖母说?等圣人一回来她就带我入宫为阿娘求情。”
二人都知?道?,既然这事?玉真公主已经说?准了,那韦氏被放出来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玉真公主打小跟李隆基一起在深宫中战战兢兢长大,她要是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会应下此事?。
“你寻些珍宝过两日给姑母送来。”李长安轻声?教着李明?锦,“用了人家的人情,总该有些表示。礼不在贵重,主要是表示你的心意。”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唯一的妹妹了,金银珠宝自然是缺不着她,可她缺不缺跟李明?锦送不送不一样。
李明?锦点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她这些年靠着酒肆的股份攒了不少钱,送礼还?能送得起。
二人一起往玉真观外走,上了舆车边往宫中去。
郡主按照惯例没有允许是不能随便入宫,不过李长安的年纪还?没到公主开府的年纪,进宫就像回家一样容易。
她直接带着李明?锦到了掖庭宫,掖庭宫是宫女居住的地方?,掖庭是犯罪官僚家属关押劳动之?处。
当今圣人长久住在兴庆宫,只有每月初一十五的朝会李隆基才会到太极宫待上半日。日久时长这边就荒废了。
韦氏就被关押在掖庭中的一方?院子,没有帝王允许谁都不能见?她。
不过李长安自有妙计。
“丁点心意,几位可否通融一下,让和政郡主见?见?母亲?”李长安示意婢女将几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看?守此处的宦官手中。
几个宦官不免意动。
看?守掖庭可是个苦差事?,他们都是受了排挤才被分配到这个差事?,这一袋钱顶的上他们数月的俸禄了。
只是上面交代了不准旁人见?韦氏……
李长安看?出了几人的犹豫,她趁热打铁道?:“郡主也不进去,只隔着宫门说?说?话,不算是见?面。”
几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应下了。
韦氏坐在后院枯燥望着天,她听到了院外的嘈杂声?,却没有心思管,也懒得管。
从拿到和离书的那一日起,韦氏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若是运气好些,还?能被关在掖庭中囚禁一辈子,若是运气不好,哪日圣人想起了她一道?旨意便能让她从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心中心知?肚明?自己的母家必定是已经失势了,若不然李亨也不敢那么快就与她和离。母家没了,前夫又靠不住,她只剩下了死在掖庭一个下场。
区别仅仅是赐死还?是老死。
发呆盯了一会儿头顶的天,韦氏又觉得没意思移开了视线。
她后半辈子都得看?这一小块天,早晚会有看?够的时候,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哪怕是看?守院子的宦官走到了院中,韦氏也没有什么表示。
许是又到饭点了吧,她这数月早就过忘了时间。
“韦氏,寿安公主与和政郡主在院外等你呢,隔着门跟她们说?说?话吧。”宦官的语气比往日要柔和许多。
一个太子不要了的庶人跟被郡主心心念念惦记的郡主之?母还?是不同?的。
韦氏骤然扭过头,颤抖着嘴唇,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她颤抖着沙哑的嗓音,急切问:“当真是和政郡主来了吗?”
她生怕刚才那句话是自己太过思念女儿而产生的幻觉。
“不仅有和政郡主,还?有寿安公主呢。”宦官道?。
韦氏发出了一声?母兽般的哀鸣,随后连仪表都顾不及整理?,直接跛着一双鞋发疯般跑向院门。
高耸的院门像一座无论如何都扳不开的高山隔在她的面前,阻挡了她的视线。
“阿娘,阿娘!”
而现?在李明?锦的声?音穿过了这座高山传入了她的耳中。
韦氏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语气轻松道?:“可是锦娘在外?为娘正小寐呢,听到宦官通报你来看?我这才醒了。”
墙外的李明?锦已经泣不成声?,连日来的煎熬几乎要把她稚嫩的肩膀给压垮了。
她现?在只想钻到母亲的羽翼下面哭一场,可还?不能,这一面破旧掉漆的宫墙将她的母亲拦在了里面,而她在外面。
“你这段时间身子怎么样?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人亏待你?”李明?锦迫切想要知?道?韦氏的现?状。
韦氏深吸一口气,抬手拢了拢头上杂草一样披散着的乱发,将打着补丁的布衣下摆塞入裤中。
她语气平淡而闲适:“我在宫里过得好着呢,大明?宫是大唐最富贵的地方?,难道?还?能缺着我的饭吃不成?”
李明?锦听着韦氏的语气还?精力?十足,这才勉强放下一些担忧,又隔着宫门与韦氏说?了一些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