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明锦这副样子,韦柔如何?还不明白她的兄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呢?可?话?没有说出来,韦柔却始终抱着?一丝希望。
李长安摇了摇头,韦柔心沉入了深渊。
“李林甫派罗希奭追审此案,你兄长身死?,两个堂弟身死?,你兄长的儿子身死?,唯有你兄长的夫人被李林甫放过了。”李长安平静道。
李林甫根本就没让韦坚一家到?达岭南,半路上就派人把他们弄死?了。
韦柔闻言身体晃了晃,忍不住瘫软在地放声凄厉痛哭。
殿外?。
随着?玉真公主一起过来的李腾空听?着?殿内凄厉的女人哭声,身体颤了颤,仿佛被鞭子抽打?了一样。
“师姐?”李季兰扶住李腾空,关?心道。
李腾空脸色苍白,身形摇晃:“我无事?,我得先出去一趟。”
她推开了李季兰,跌跌撞撞跑到?了观外?。
这里?已经听?不到?凄厉的哭声了,可?李腾空却觉得那哭声仿佛缭绕在她的耳边一样。
李腾空跌坐在山坡上,忍不住抱着?膝盖呜咽哭了起来。
她的父亲又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李腾空忽然听?到?身边一声轻叹,而后一张干净的帕子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李腾空下意识抬头,裴芸担忧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是寿安公主的一位老师,李腾空这几日也见?过她几面。
李腾空连忙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再哭一会吗?”裴芸指指帕子。
“不用了。”李腾空闷闷道。
裴芸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块糖塞进李腾空手中?:“吃块糖吧,心情会?好一些。”
这是她自己熬的?糖,味道比外面的糖要好一些。
李腾空含着糖,眼中又簌簌落下泪来。
“这寿安观莫非是今岁没有敬龙王?怎么今日殿里殿外都在发大水呢?”裴芸说笑了一句。
李腾空不应她,只是鼓着脸跟自己生气。
裴芸眼看着她挺喜欢的?这个小姑娘又要哭,只能叹了口气,主动劝她。
“朝堂如战场,政斗本就会?死人,既然?参加了政斗,那就该生死由命,怪不到旁人身上。”裴芸温声劝慰着李腾空。
听到殿内韦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又加上李腾空这敏感的?身份,裴芸也能猜出来李腾空为什?么会?哭。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裴芸也发现了李腾空外冷内热,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不搭理人,实则心肠软极了。
仿佛李林甫少生的?那颗良心加倍生在了李腾空身上一样。
李腾空摇头,呜咽道:“不一样的?。旁人政斗,输的?只是贬官,或者只是赔上自己的?命,可与我阿爷斗输了,却?是会?连累全?家,家破人亡。”
李林甫的?名声臭不可闻,“索斗鸡”“口蜜腹剑”“破家宰相”这样的?外号人人皆知,李腾空自然?也清楚她阿爷到底是个什?么人。
李林甫跟李亨还不一样,李亨还要名声,天下人可怜他的?居多,李林甫则坏得明明白白,天下人都恨他畏他。
天下人恨他奸相,迫害忠良,却?也畏惧他的?手段,生怕招惹了李林甫就会?家破人亡。
“他总这样,谁得罪了他,他就要杀人全?家,恨不得将得罪他的?人家里养的?鸡狗都杀干净。”李腾空低声道,“一点都不给人留活路。我劝他,他也不听,依然?动不动就要杀人。”
裴芸在大唐待着这么多年,对李林甫的?行事风格也有所?耳闻。
她拍拍李腾空的?胳膊:“你已经出家,俗世怎样都与你无关了。”
“可他是我阿爷啊。”李腾空喃喃道,“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把我养大了,也不曾亏待我,所?以他的?罪孽也该有我一份。”
跟着李林甫给他当狗的?属下都往往能青云直上,更别提李林甫自己的?儿女了,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年少时过得不好,李林甫对他的?儿女们的?态度都还不错。
儿子想?做官的?就做官,不想?做官的?也有花不尽的?钱。女儿想?嫁人的?李林甫都给挑出身最好、相貌最英俊的?女婿,如李腾空这般一心想?要修道出家的?女儿李林甫也由着她。
李林甫是奸相,也是个不错的?父亲。
李腾空恨他是奸相,恨他草菅人命,却?也感激他的?养育之?恩,恨也不彻底,爱也不彻底。
甚至在听到李明锦直接喊李亨的?名字,对李亨断了父女情的?时候,李腾空都会?忍不住想?倘若李林甫对自己的?儿女也这样狠心就好了,她就能恨他了。
或者要是她的?父亲不那么坏就好了,她就能全?心全?意?敬爱他了。
裴芸大概懂了一点李腾空的?想?法。
就裴芸所?知,李腾空在附近名声还不错,她免费给百姓看病,附近几个村子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来观中?找李腾空。
约莫李腾空也是存了赎罪的?心思,她觉得李林甫的?罪孽也落在了她身上。
关于父亲跟子女的?关系,其实裴芸很?想?推荐李长安给李腾空上一次正确的?父女关系认知课。
停止内耗,他的?错凭什?么赖在我身上?他财产给我,我给他收拾一下烂摊子就罢了,财产要是不给我,我就直接抢,抢完还得骂他一顿。不亲自动手揍他都算我大唐父慈子孝了。
可李长安一肚子坏水,李腾空一肚子善良,显然?不能一概而?论。
“我做的?事情还太少了。我父亲这样多的?罪孽,我这一辈也还不完。”李腾空抱着膝盖,呆呆道。
但凡知道她身份的?人,对李腾空不是讨好就是仇视,她这一辈仿佛都被?困在“李林甫女儿”这个名头里。
李腾空太年轻,她眼中?的?善恶太分明,以为她父亲是恶,她就是恶,以为她这辈子就都会?顶着“李林甫女儿”这个名头被?人当做恶。
可她偏偏不想?被?人厌恶,也不想?被?自己的?良心厌恶。
“你已经在治病救人了。”裴芸安慰她。
李腾空摇了摇头:“我学艺不精,只能治一治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大病治不了。”
裴芸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眼李腾空。
“你在这流泪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徒惹你自己伤心罢了……你若是想?要救更多人,应当寻一个好老师学医,精进医术。”裴芸轻咳了一声。
“比如孙思邈老神仙,一生活人无数,功德无量。百姓为其建庙塑像,树碑立传,香火无数。”
李腾空看向裴芸,垂头丧气:“我医术粗劣,此生能及孙神仙万一已是不敢奢望之?事。”
“你还年轻,孙神仙也不是十几岁时候就能有一身精湛医术啊。”裴芸劝慰道。
她看着李腾空,一双眸子中?满是阅历带来的?沉稳。
“你还太年轻了,太迫切想?要改变一切,你这一辈子能做的?事远会?比你如今所?想?多得多。”
李腾空忍不住扭头看向裴芸:“真的?吗?”
裴芸声音温柔又有力量,她说:“真的?。”
经过了这一阵的?开导,李腾空心情好了许多,她露出了一点笑容:“多谢裴娘子宽慰我了,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
裴芸笑道:“无碍,我一看到旁人迷茫便忍不住开导她几句,这也是我的?癖好。”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癖好吗?”李腾空吃惊。
裴芸沉默片刻,忧伤道:“多当几十年老师就会?有这样的?癖好了。”
尤其是当导员和年级主任,她兼职心理辅导好几十年,养成了一看到学生心情不好就想?过去劝两句的?毛病。
现在还把这个毛病带到了大唐……
思及此处,裴芸忽然?眉毛动了动,迅速打量了一下李腾空。
裴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一样:“说起来,我也算是孙神仙的?第四代徒孙,我跟着洛阳孙大夫学医,他正是孙神仙的?直系徒孙。”
名为李腾空的?傻白甜小鱼果然?乖乖咬钩。
李腾空眼睛一亮:“裴娘子可愿意?收我为弟子,传授我医术?”
她想?如孙思邈老神仙一样救更多人,积攒更多功德,好为父亲赎罪。
“我的?医术比较难一些,平日学习也会?更辛苦一些。”裴芸心中?已经意?动,嘴上还在劝退。
招学生得丑话说在前头才行,省得到时候进了课题组学生再后?悔那就麻烦了。
李腾空眼睛亮晶晶:“朝闻道夕死可矣,学道何?谈辛苦。”
裴芸给李腾空打了个较高的?印象分,又随口问了李腾空几个医家问题,李腾空面对疑难杂症显然?经验不足,但是对普通常见病症该如何?治疗却?十分熟悉。
从常见医书、草药、药性,一直问到治疗方法,病症判断,李腾空都答的?头头是道。
初试面试都算过了,初试因为只有李腾空一个人的?缘故就给她算保送得了。
目前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你不晕血吧?”裴芸轻咳了一声,委婉道,“你听说过关羽刮骨疗毒吗?我这一门包括刮骨疗毒。”
实际上不是刮骨疗毒,是开膛破肚。
生科院也有解剖课,要不然?怎么试药呢。
“我不晕血,裴娘子放心便是。”李腾空脸上露出两个温婉的?小酒窝。
裴芸满意?了,含笑看了李腾空一眼:“还叫裴娘子?”
“老师!”李腾空很?喜欢裴芸,她像一只蹭人的?小猫一般刷一下就贴到了裴芸身边。
裴芸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平日居住在洛阳,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洛阳?”
“身为弟子,自当老师在何?处我就在何?处。”李腾空乖巧道,“我这就回玉真观收拾行李。”
裴芸再满意?不过了,她慈祥看着李腾空:“乖,一会?来寿安观老师给你炖大肘子。”
终于有嫡亲学生的?可以给她打下手了。
裴芸心满意?足往厨房方向走,她已经让人备好了肘子,就等她炖了。
裴芸喜欢做饭,她喜欢吃饭,但是大唐的?饭菜水平不太能满足裴芸的?需求,裴芸就养成了自己做饭的?习惯。
做饭就像一场美妙的?化学反应,只要把控好反应物的?量和反应时间就能做出美好的?食物。
将肘子烧皮,放入黄酒与姜片焯水,再用黄糖炒个糖色,再加上葱姜蒜香料与她自制的?黄豆酱一起炖,淋上一大勺她自制的?生抽酱油,最后?再加上一大把黄糖,慢炖两个时辰就好了。
两个时辰足够将这跟大肘子炖的?皮软肉烂、每一块肉里面都充满汁水了。
正好能赶上晚膳饭点。
将肘子放在锅里让厨娘添火慢炖着,裴芸慢悠悠负手走出厨房,估摸李长安这群小孩也应该说完了正事,打算过去问一问她们还想?吃点什?么。
“对了,得再给韦柔炖个粥。”裴芸想?起来她方才见到的?韦柔那副瘦弱模样,心疼叹了口气。
瘦成这样,还不知这段时间肠胃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呢,这软嫩的?肘子她是吃不了了。
又倒腾了一阵,裴芸才将粥炖上,往后?殿方向去,却?不成想?在转角处一下子撞上一个瘦小的?身影。
“李季兰?你怎么从这钻出来了?”裴芸扶住了李季兰。
李季兰打了个哈欠:“我师父过来了,正在里面跟韦娘子一起聊天呢。她正劝韦娘子看开一些,不要把太子那封和离书看的?太重。”
“这样啊。”裴芸也就暂时歇了进去的?心思,脚下方向一转跟李季兰一起在院内闲逛起来。
“你年纪还小,的?确不懂夫妻之?事。”裴芸从腰袋里又掏出一颗糖哄小孩。
李季兰年纪比李长安还小一些,还不到知道男女之?事的?年纪,觉得玉真公主与韦柔之?间的?聊天无聊也正常。
李季兰含着糖,撇撇嘴:“这有什?么难懂?平日是夫妻,遭了难就不是夫妻,太子遭了难就把韦娘子抛弃了。太子和太子妃也跟百姓夫妻没什?么不一样。”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李季兰平静道。
她一番话十分冷漠又清醒。
裴芸眨眨眼,看着李季兰,觉得很?有意?思。
李腾空看着冷漠不好接近,实则心软的?一塌糊涂;李季兰性子潇洒,生性浪漫,骨子里却?透着冷漠。
“你晕血吗?”
“晕血?”
“就是怕不怕血。”
“怕。”
“那没事了。”裴芸略有些失望。
性子冷漠镇定?,这是当外科大夫的?好苗子啊,可惜晕血,只能当诗人,当不了大夫了。
裴芸错失了一个学医的好苗子?,略微有些可惜。
吃过?饭以后,裴芸便告诉李长安她收李腾空当了学生,回?来李腾空也会与她们一起回?洛阳。
“老师怎么愿意收嫡亲弟子了?”李长安有些诧异。
裴芸虽说身上兼任洛阳农学堂与洛阳医学堂的校长,可一直也只是给学生讲课,自己却没有收过?带在身边的学生。
讲师跟导师可不一样?。
裴芸眨眨眼?:“你不觉得李腾空有些像我阿姐吗?”
李长安脑中浮现出裴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与李腾空那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
还真别说,这两个容貌没有一丝相似,但是身上那股气质还真是一模一样?。表面?上看起来高冷不爱搭理人?,实际上只是社恐的伪装。
而且还都字面?意?思上的很好骗。
她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我天才姐姐的菀菀类卿版喊我老师?
“她跟着去洛阳也挺好,我就喜欢免费劳动力。”
李长安道:“只是得年后再回?洛阳了,临近年关,也不好这个时候再离开长安城。”
“那你今年就得好好准备了。”
沈初风尘仆仆从殿外走进来,衣衫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落雪。
“安禄山递了折子?,请求入朝觐见,圣人?允了。”沈初前脚刚踏进来,就匆匆告知了李长安这个消息。
李长安轻啧一声:“他今年刚升了范阳节度使,也该入朝谢恩。朝中诸公收了他那么?多礼物,在圣人?面?前可是给他说了不少好话。”
就连寿安公主?府都收到了两次安禄山派人?送的重礼,只是被李长安下令扔出去了两次,他就识趣没有再送了。
对别人?李长安不好撕破脸,可对安禄山就完全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了,她对安禄山的态度越敌视,安禄山造反后她的旗帜就会越正义。
“李林甫也有意?提携安禄山。”沈初无奈道,“安禄山还送了许多礼物给虢国夫人?,只怕此次安禄山的官位又?会再升一升。”
李长安按了按头?:“我明?日得去见一见贵妃。”
沈初嘴角扬了扬:“不过?也不是全无好消息,此次年节王忠嗣也会回?长安。”
李长安挑眉,诚恳道:“我觉得我还缺一个教我兵法的老师。”
皇甫惟明?身上的两镇节度使被哥舒翰和王忠嗣各自继承了一个,哥舒翰成了陇右节度使,王忠嗣身上则兼任着三镇节度使,可以说是如今大?唐军方的第一实权人?物。
“恐怕这回?不能如你所愿了。”沈初摇摇头?。
“王忠嗣此人?性格正直无比,他与李亨以义兄弟相称,二人?自小一同长大?,这样?深厚的情谊王忠嗣都不站在李亨这边,你想拉拢他可不容易。”
李长安悻悻道:“害,什么?叫做正直无比就不能拉拢……我就不能真心实意?想跟他学一学兵法吗?”
沈初静静看着李长安,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是夜,漆黑的夜空中星辰格外明?亮,枯黄的草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许是白日下了一场小雪将水汽都下干净了的原因,今夜的夜空中云很少,没有云层遮挡星星便显露了出来。
李长安没有睡,她披着鹤氅站在屋檐下仰头?盯着夜空看。
十一月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李长安觉得自己的头?脑安静极了。
可一块巨石却沉甸甸压在了她的心上。
安禄山,她终于要?见到这个开启安史之乱的反贼了。
这大?唐百年盛世,一朝毁于此人?手中,藩镇之祸,自此人?开始。
李隆基、李林甫、李亨……他们争夺着权力,如同见到血就发疯的鬣狗一般。李亨以为只要?扳倒李林甫他就能成为真正有实权在手的太子?了,李林甫以为只要?弄死?李亨,他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李隆基以为只要?在他死?前压制住李亨,他就能安心快乐做实权在手的太平天子?了。
谁能想要?如今要?向李林甫摇尾乞怜的安禄山才是最后掀了棋盘的人?呢。
李长安默默数算着自己目前的准备。根据地有了,山南东道和小半个河南道都在她手中,完全能支撑得了粮食供应,一旦开战她也能迅速征兵凑齐一支军队……一支几乎没有经过?训练,里面?的将士经历过?最血腥的场面?就是过?年杀猪杀羊的军队。
她手下还缺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山南东道和河南道都是中原腹地,一百年没有过?战争了,在百姓人?均寿命不长的大?唐这是足足三代人?,三代人?承平日久,足够他们把?打仗的本事还给老祖宗了。
可安禄山手下的范阳等地都是直面?突厥、契丹的边关之地,他手下的军队是大?唐最精锐的士卒,杀鸡的百姓跟杀人?的将士没法比。
纵然自己能调动哥舒翰的军队,可来得及吗?
至少李隆基还在长安城内的时候不行,只有李隆基逃出长安城以后,天下才是真正大?乱,各镇节度使才能打着勤王的名号调兵进入中原。
可李隆基逃出长安城的前提是安禄山的叛军攻破潼关,潼关沦陷的前提又?是大?半个中原沦陷。
就等同于中原不沦陷各地边关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没办法进入中原,可没有精锐军队抵挡安禄山的军队中原又?几乎不可能不沦陷。
真难搞。
还有她本人?,都也没上过?战场,到时候拿什么?跟安禄山打?就算安禄山死?了,那他儿子?安庆绪跟那个史思明?也不是好打的。
李长安盯着天上的星星忧愁地叹了口气。
再等两年,天宝五载的时候她就十五岁及笄了,在大?唐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了,到时候一定?得想个办法往边关去一趟。
还得防止回?纥趁火打劫,防着李隆基跟李亨两个微操大?师瞎指挥……
“睡不着?”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李长安的思绪,李长安回?头?看到了披着一身雁裘靠着栏杆的沈初。
“为安禄山发愁?”沈初走到李长安身边,做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给学生进行心理辅导也是导师责任的一部分嘛。
“为师倒是可以为你排忧解难一番。”沈初戏谑道,语气中带着打趣,想要?逗乐李长安。
李长安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了安禄山。”
“那是为何?”
“为了我那个没用的爹和比他更没有用的太子?。”李长安忧愁托着腮帮。
“我觉得李隆基的真爱可能既不是武惠妃也不是杨贵妃。”
沈初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话题怎么?就从“安史之乱和安禄山”上跳到了“到底谁才是唐玄宗的真爱”上。
“帝王没有真爱,李隆基可能只爱他的皇位。”沈初道。
李长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李隆基肯定?有真爱,他疑心病那么?重的人?却对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很信任,给他权力又?给他富贵,还把?江山拱手让给他,这还不算真爱吗?”
沈初看着李长安笃定?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李长安这个连唐传奇的名词解释都背不全的家伙比他对唐朝历史更熟悉吗?
他怎么?不记得历史上有李隆基“真爱”这么?个人??
李长安幽幽道:“我觉得李隆基的真爱是安禄山。”
她甚至举出了例子?:“安禄山想当什么?官李隆基就让他当什么?官,甚至还给安禄山空白圣旨让他填。权力跟富贵都给足了。”
“还有,他连自己养大?的义子?王忠嗣都不信任,却信任让安禄山当三镇节度使。李隆基后来那么?喜欢杨国忠,可杨国忠在李隆基面?前说安禄山的坏话,李隆基都一句不信!这还不算信任吗?”李长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甚至安禄山造反以后,李隆基还担心安禄山打不赢大?唐,专门派封常清哥舒翰和高仙芝送死?,为安禄山清理障碍。江山都拱手让给安禄山。”
李长安振振有词。
她真觉得李隆基一遇上安禄山就跟下了降头?一样?,安禄山说啥他就信啥,仿佛脖子?上顶的那个东西?不是人?脑袋而是草履虫的脑袋一样?。
沈初脑中浮现出他记忆中的安禄山的形象。
一个身上长满疮疖的三百三十斤络腮胡大?胖子?娇俏跳着胡旋舞,李隆基深情款款看着他,温柔道“大?唐江山朕拱手让给你”的模样?。
“呕”沈初面?色苍白扶住了柱子?干呕了起来。
不,他宁愿相信是李隆基老年痴呆了或者安禄山给李隆基下了蛊。
这样?的阴影一连数日都盘旋在沈初脑中,直到他在朝堂上见到安禄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一个肥硕的身躯登上了太极殿,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刷一下就对着李隆基拜了下去。
“臣安禄山,拜见陛下。”安禄山一双小眼?睛崇拜看向高台上的李隆基。
李隆基显得颇为高兴,安禄山入长安给他带了许多孝敬,狠狠充实了李隆基的私库。
谁也不会讨厌给自己送钱的人?。
御史台群臣之中,沈初从洛阳回?来后又?小小升了一阶,虽说还没有到御史中丞的地步,可在台院侍御史中已经俨然是领头?人?了,所以上朝就跟在已经成为了御史中丞的王维身后,左前方是御史大?夫李适之。
沈初看着殿中央安禄山圆滚滚的身材和他脸上谄媚的笑?容,又?看到了李隆基那高冠都遮不住的高兴模样?。
那夜李长安的话又?在沈初脑中浮现。
沈初脸色苍白惊恐。
瘸着一条腿的李适之注意?到了站在自己右后方的沈初的动作,担忧看了一眼?沈初。
李适之听了元虚生的“建议”,摔断了一条腿,卧床休息了三个月才能起身,如今腿还瘸着呢。
“可有事?”李适之压低了声音。
沈初嘴唇里挤出一句低语。
“无事。”
就是打算回?去给李长安布置十篇论文罢了。
第144章
几只炉盖上篆刻着重叠山峦的博山香炉缓缓飘散着袅袅烟气,绣着山川鸟兽的屏风后面?传来几声?笑声?。
杨玉环靠在?软椅上,怀里抱着暖炉,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耳边。
“寿安公主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找我了?”杨玉环伸出两根白葱一样的手指按了按李长安的脸。
只是没能按动,杨玉环可惜道:“长安长大了,脸上的肉也不软了。”
李长安鼓着脸:“我在?洛阳脱不开身,东西可一直都没给你少?送,我再忙心里也有你呢。”
“这倒是,你前段时间送来的那本《霸道郎君爱上我》话本子?就挺有意?思。”杨玉环掩唇笑了笑。
这个话本写?的是世家族长被?刺客袭击落水失忆,爱上贫穷牧羊女郎的故事,虽说里面?的情节在?杨玉环看来纯纯瞎编,但是看着的确很有意?思。
可杨玉环不会被?李长安这么容易哄着,她斜斜睨了李长安一眼,轻哼一声?:“你给我送了话本不假,可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有了新欢,还帮和政郡主找玉真?公主求情救韦氏?”
“我看你不是没有时间进?宫找我说话,是都陪了旁人吧。”杨玉环捻了一枚果子?丢进?嘴里。
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也只有李隆基和她能吃上种在?温泉旁果树上生的果子?了。
李长安忽然有了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她干巴巴笑了笑:“和政郡主是我的手帕交,她阿娘出事了我总不好不管。”
杨玉环看了李长安一眼,轻飘飘道:“是啊,你认识她在?前,认识我在?后。”
现在?李长安不仅是汗流浃背了,更是毛骨悚然。
“现在?和政郡主还只以为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呢。”好在?李长安情商颇高,迅速找到了她和杨玉环知道但是李明锦不知道的“双人秘密”。
杨玉环想了想,这才满意?,又嗔怒点点李长安的额头:“你去求玉真?公主也不来求我,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玉真?公主吗?”
“冤枉啊。”李长安诚恳道,“我也不能一出事情就只找你吧,你在?宫中也不容易,你向圣人求情用的也是你的脸面?。”
杨玉环愣了愣。
过了许久杨玉环才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旁人找我,都是求我能在?圣人面?前为他们美言,我都忘了我还有脸面?一说了。”杨玉环自嘲道。
毕竟她的价值也就只有“圣人宠妃”这一点了,若不是圣人宠爱她,她杨玉环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也不用避讳这些事,倘若你一直不让我帮你,我才觉得你不拿我当朋友呢。”杨玉环冲着李长安眨眨眼。
她意?味深长道:“如今圣人已?经变了,他不难哄,只要能让他高兴,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李长安心脏一跳。
比起李隆基今冬多睡了几个时辰这样的消息,显然还是从杨玉环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更加准确。
杨玉环几乎是在?明晃晃告诉她“李隆基开始老糊涂了”这个事实。
她做事就能大胆一些。
……同样也意?味着安禄山升迁就会更快。
“说起来,玉环可知道安禄山这个人?”李长安引来了话题。
李隆基老糊涂了这件事她心知肚明就行,不需要也不适合再往下问?了。
杨玉环又捻了一粒果子?,漫不经心道:“安禄山?那个胡人?圣人提起过几次他,言语中对他颇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