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仙客又不是郁郁而终,他死估摸着就是生?病死了?,这个不会轻易改变。至于李适之,他跟李林甫不对付,历史?上就是他担任的左相,如今李林甫出了?岔子,李隆基只会更快把他提上来,何况为了?保险,李长安还拉着她的老师团们分析过,如今朝中资历合适的大臣也唯有李适之适合担任左相。
六部尚书更进一步才是左相,如今的六部尚书之中,资历最深的就是刑部尚书李适之了?。而且李林甫刚刚因为“残害忠良、刻薄寡恩”的黑锅被上天警示,新左相必定应当跟李林甫不同。李适之,恰好就治政宽和,深得?人心。
目前朝中的形式,也的确唯有李适之适合担任新左相了?,除非李隆基把张九龄召回来,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李隆基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舒服,干嘛非要把张九龄喊回来找骂呢。
见到?元虚生?还在迟疑,李长安瞪了?他一眼:“何况你本来也没什么名声,何来名声扫地?要是我真说错了?,你就回洛阳来,我好酒好肉养你后半辈子就是了?。”
元虚生?讪讪笑了?笑:“贫道对公主,一向?十?分信服,贫道去就是了?。”
元虚生?离开后,李长安又思忖了?片刻,抽出了?一页信纸。
提笔蘸墨。
【摩诘亲启……】
让李林甫受挫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要洛阳,现?在李林甫蔫了?,可萧炅可还好好地当着他的东都尹呢,得?让这把火烧到?萧炅身上才行?。
萧炅不是个好东西,依仗着有李林甫给?他撑腰,在洛阳多行?不法,大肆兼并土地,惹得?天怨人怒。
得?给?李林甫透一点口风,让李林甫把萧炅推出去顶罪。
萧炅在洛阳侵占土地千顷,其中有一座园林就名为李园,里面?有一大片李子林,一开始李长安跟沈初的意思就是捕风捉影将?萧炅牵扯进去。
借口都想好了?,洛阳乃是东都,有龙脉,萧炅侵占的那片李子林乃是龙脉所在。
其实?一开始李长安觉得?这个借口有点牵强,然?后沈初就给?他讲了?一件事?。
历史?上的李适之是怎么被李林甫斗下去的呢?李林甫对李适之说华山有还没有开采的金矿,告诉他可以将?此事?禀告给?玄宗立功。玄宗问李林甫此事?,李林甫却说华山是王气所在,他认为不宜开采。于是李隆基就认为李适之虑事?不周,疏远了?李适之。
政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可没承想李隆基这回却没有把事?情闹大,只是轻飘飘揭过了?此事?。
分明天宝三大案之一的杜有邻案,杜有邻获罪的借口就是“妄称图谶,交构东宫”,前后牵扯了?数十?人,李长安还以为这回能将?李林甫党派多拉下来几个。
看?来“妄称图谶”罪名小,真正闹大的原因还是“交构东宫”。
包括李适之,真正被从左相贬为一地太守,也是因为他是太子党,被韦坚案牵连,包括最后服毒自杀,也是因为看?到?韦坚等人被李林甫派去的罗希奭杀死在治所,所以才惊惧服毒自杀……
李长安揉了?揉眼睛,觉得?有点头疼。
人不太聪明,胆子还小,还是太子党,扶不起来啊。而且也不够忠诚,能力也没有到?和政公主跟李泌那样值得?她长期图谋的高度,年纪还大了?,还位高权重,要拉拢过来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东西,性价比太低。
不扶他了?,还是在他身边安插个外置大脑,借他的手干点目前自己的地位干不了?的事?情,顺便提拔一下自己的人性价比更高。
让王维给?李林甫通风报信,应该也能给?李林甫卖个好,王维现?在是吏部员外郎,李林甫是吏部尚书,虽说李隆基暂时将?李林甫的右相政务移交给?了?左相,可他吏部尚书的权力依然?在,提拔属下的权力还是有的。
而且从目前朝中的局势和李隆基的心思来看?,李隆基最防范的人还是太子李亨。
但是李隆基又不能亲自动手打压儿子,毕竟他是个要脸的人,所以就需要一条狗来替他咬太子,李林甫就是最好用的一条疯狗。
只要太子还在,李林甫就不会失宠。
何况现?在的李亨还不是天宝三大案后那个遭受了?三次重大打击学?聪明的李亨。如今的李亨在经历了?数年的平稳后渐渐忘却了?他的三个兄弟是怎么死的,他现?在志满意得?到?处拉拢朝臣,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殊不知在李隆基看?来,这就是李亨想要篡位的证据。
所以李长安觉得?用不了?多久李林甫就能再次重掌权柄。
到?那时候,李亨的倒霉日子就要来了?……
天气越发炎热了?,牛仙客书房中摆了?三个冰盆,可他依然?满头大汗。
“再端两个冰盆来!”牛仙客坐在上好红木所制的祥云百花填漆交椅上,看?着面?前桌案上摆放的几摞奏折,口干舌燥,急躁极了?。
他大喊:“人还没回来吗?”
一个身穿青棕色小厮服饰的小厮拎着一个木制食盒急匆匆跑了?进来。
牛仙客立刻起身,着急询问:“右相吩咐了?什么?可曾将?折子处理好?”
小厮哭丧着脸:“右相打发小人回来,还说……郎君是左相,陛下将?政务托付给?郎君,郎君便应当亲手理政,不可假手于人。”
说着便把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里面?却不是饭菜,而是一摞奏折。
实?则小厮转述得?已经很委婉了?。
李林甫见到?牛仙客竟然?敢把奏折私藏在食盒内提给?他,当下就气得?嘴都歪了?。
圣人前几日才刚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让左相暂代右相事?务,今日牛仙客就派人将?奏折递给?他,将?圣人的颜面?置于何地?这不是嫌他日子还太好过吗?
牛仙客如遭雷劈,他在书房内左右踱步,看?着桌案上的文书处理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他对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再清楚不过了?,张九龄当年对他的评价一个字都没错。让他干修整军务,减少开支的事?他能战战兢兢地干好,可让他当宰相?他是真不会啊!
这个和籴法该怎么往下推行??对吐蕃用兵该调拨多少粮食?南诏要来上贡,使者想要亲见帝王一面?,该不该允许?
牛仙客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团乱麻。
他本身就生?着病,一急躁起来,更是觉得?头昏脑胀,当下就“哎呦”一声,靠在了?小厮身上。
直到?被扶到?软榻上,又被赶来的大夫扎了?几针,牛仙客这才舒服了?些。
他面?色苍白,幽幽叹了?一口气:“那些政务,分到?六部尚书处,让他们依照往例做吧。”
先别管政务处理不好会不会让圣人不悦了?,他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牛仙客面?色苍白,他又吩咐小厮:“快将?姚御史?请来,让姚御史?看?看?是不是神仙不满意我的供奉,发怒了?啊。”
姚闳是姚崇之孙,在牛仙客还担任朔方?节度使时候就在他手下当判官了?,他有沟通鬼神、预知祸福之能,牛仙客对他言听计从,离了?他一日都不行?。
小厮刚出门,门仆就急匆匆进来了?,他匆匆开口道:“郎君,有一个道人自称元虚生?,想要见郎君一面?。”
牛仙客本就迷信,如今刚刚经过李林甫日蚀一事?后更加迷信,听到?有道人上门要见他,连忙道:“快请仙长进来。”
尽管胸口还疼得?厉害,牛仙客却也强行?支撑起身体,由小厮搀扶着见了?元虚生?。
元虚生?半眯着眼,身上穿着黑白道袍,道袍上绣着仙鹤玄龟,一把灰白浮尘搭在臂弯上,端是仙风道骨,瞧着十?分唬人。
牛仙客询问:“仙长为何一定要见我?”
“贫道今日路过长安城,见一道黑气冲天,便循着黑气到?了?左相府上。”元虚生?声音凛冽,开口便带了?三分正气。
牛仙客大惊失色,连忙追问:“莫非有妖鬼要害我不成?”
他说他近来身体怎么越发差了?,原来是有污秽之物想要害他!
元虚生?抬起手捋了?一撮胡须,高深莫测地看?了?牛仙客两眼:“贫道看?左相印堂发黑……贫道斗胆猜测,左相是否已经病入膏肓了??”
“真是神仙中人啊!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老夫病入膏肓。”牛仙客感慨着,看?着元虚生?的表情更加激动。
元虚生?:“……”
左相,你这也太好骗了?吧,我又不是没长眼,你虚得?嘴唇发白,站都站不稳,都得?靠仆人扶着了?,但凡是个不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你病入膏肓了?啊。
元虚生?微妙地看?了?一眼牛仙客:“你印堂发黑,贫道观你寿数将?尽,只怕活不过本月了?。”
“道长救我!”牛仙客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已经数日没有睡好觉了?,一听到?元虚生?的话更加惊恐。
牛仙客哭丧着脸,低声下气:“道长可有法子救我?只要您能救我一命,您要什么我都答应您,高官厚禄,金钱珠宝,只要您能救我一命,我什么都能给?您!”
“难难难,你此病的原因乃是因为你命中承受不住宰相之位,福禄太过反而损了?寿数。若想要益寿延年,唯有辞去官位,再修桥百座修路百条,方?能保住性命。”元虚生?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
他已经做好被牛仙客骂出去的准备了?,甚至拢在袖中的手也已经做好了?一旦牛仙客派人把他打出去,他就抱着头往外跑的准备了?。
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家里突然?来了?个道士开口咒他死,还提出一堆难为他的要求,元虚生?自己都会大怒把那骗人的道士打出去……
谁知牛仙客并没有动怒,反而表情犹豫,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按照元虚生?所说做一样。
“道长可否再容我考虑两日?”牛仙客唉声叹气。
倘若他确认面?前这个道士当真有本事?,他为了?保性命辞了?相位也未尝不可……
元虚生?:“?”
你怎么比寿安公主所言更迷信啊?这种?一看?就是刁难你的话你也信?
好在另一个人的到来及时解救了元虚生。
被牛仙客派去的家仆请过来的姚闳正巧听到了元虚生牛仙客二人谈话的后半截。
他顿时气?急败坏。
牛仙客是他费尽心思才糊弄的贵人,岂容一个外来?的道士摘他的桃子呢?
“我?看你是沽名钓誉的骗子。”姚闳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已经传入了厅中。
牛仙客抬头一看来?人,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走到姚闳身边。
“姚御史,这位高人说我?印堂发黑,寿数将尽,您有办法救我?吗?”牛仙客哭丧着脸。
姚闳怒气?冲冲,他瞪着元虚生:“左相莫要?信此人,此人不过是一个骗子罢了,他说您印堂发黑,只是为了骗您!”
姚闳装作认真地看了一阵牛仙客的脸,斩钉截铁道:“我?看您分明印堂红润,乃是要?升官的征兆,您近来?身体不适,也?只是寒气?入侵,得了一点小?小?的风寒罢了。”
左相再升官,可就只能升作右相了。姚闳也?不是胡乱编造的谎话,如今右相李林甫遭到天谴,就连陛下也?避讳他,让他在?府中歇息而将政务交给了牛仙客。
如今已经有许多人暗中认为圣人已经厌弃了李林甫,早晚圣人会寻一个借口将他罢相,而后将如今的左相牛仙客提为右相。
一想到面前这个驽钝受自己控制的糟老头将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姚闳心中便一阵激动,更加坚定了绝不能让旁人来?染指这一块美?味大?点心的决心。
牛仙客只能被他糊弄!
心中有了决断,姚闳看着元虚生的表情更加愤怒,他对着牛仙客行了个叉手礼:“我?请左相立刻下令驱逐这个骗子!”
牛仙客本就不擅长决断,没有主见,如今又是在?两?位他认为的得道高人之间选一个,牛仙客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虚生倒是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多亏这个同道中人蹦出来?,要?不然他岂不是完成不了公?主交给他的任务了。
“贫道言尽于此,左相不信那便不信吧。”元虚生拂尘一甩,就要?往外走,临走之前却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眼姚闳。
“敢问道友尊姓大?名?”元虚生忽然想到李长安告诉他的另一句话,假若牛仙客身边出现?一个叫姚闳的人,自己也?可以说此人亦有血光之灾。
姚闳没好气?道:“某乃是当朝侍御史,先宰相文贞公?姚崇之孙,姚闳。”
元虚生眯了眯眼,心中对李长安生出了无限敬佩,寿安公?主竟然连此人会妨碍自己都能算到,真是算无遗策啊。
又看了眼姚闳,心想我?不去找你你还敢自己送上门,不咒你一番都对不住寿安公?主赐给我?的那么多金子。
于是元虚生抬起拂尘表情淡然地指了指姚闳:“你也?有血光之灾。”
姚闳勃然大?怒,正想要?命人将元虚生打出去,元虚生两?条腿却倒腾得飞快,眨眼间已经出了厅门。
牛仙客看看愤怒的姚闳,又看看愤然离去的元虚生,哀叹了一口气?。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啊?都是神仙道人,他因一个惹恼了另一个,另一个万一在?神仙面前说他的坏话怎么办?
想到此处,牛仙客顿时面色一白,急忙招过小?厮耳语几句,小?厮无可奈何?地看了牛仙客一眼,小?跑着出了正厅。
牛仙客的府邸虽不像李林甫的府邸那般豪华却也?占地颇大?,走了好一阵,元虚生才看到相府大?门。
“元道长,请留步。”
元虚生脚下步子刚慢了些,刚才他在?厅中见过一面的小?厮就追了上来?,不等元虚生开口说些什么,小?厮已经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元虚生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我?家郎君送给道长的三贯钱,略表郎君心意。”小?厮气?喘吁吁道。
元虚生愣是从小?厮脸上看出了几分无奈来?。
大?唐的钱币是实打实的铜钱,分量可不轻,一贯钱就有六斤多重,三贯钱将近二十?斤,拿在?手中沉甸甸地一袋。
元虚生欲言又止。
到了最?后,元虚生还是没有找到准确的话来?形容这位左相,他想将手中的钱袋还给小?厮,尽管元虚生很爱钱,可李长安教过他身为高人应当不慕名利,元虚生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可小?厮却抢先一步道:“请元道长收下吧……权当做件好事,让我?家郎君安心。”
元虚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钱袋拎在?了手中。
早知道长安城的权贵这么好糊弄,他早就来?长安了。
元虚生离开牛仙客府上后,却没有直接奔向李适之府上,而是直奔东市酒肆。
酒肆附近,李长安还在?此开了一家客栈,专门供宿醉的酒客休息,还能给一些聚众饮酒的酒客提供单独空间饮酒作乐。
李适之就是这里的常客。
《饮中八仙歌》曰:“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李适之每次饮酒可饮一斗,第二日还能清醒处理事务,时人为之称奇。
走进客房后,元虚生用脚尖将门勾住踢上,将拎着的钱袋随意往桌面上一扔,而后便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枕头中,万分怜惜地从怀中拿出一本书。
《二十?七天速成世外高人》
编者:李长安副编:沈初
“真是妙啊。”元虚生沉醉看着书,一边翻页一边啧啧称赞。
若是早有此书,他何?必等到如今头发都白了才被权贵看中呢?
寿安公?主有此本事,就算是不当公?主,当道士也?前途无量啊。
不过寿安公?主不是名为李安娘吗,怎么还有个李长安的笔名呢?
许是最?近朝野动荡,李适之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减少了外出喝酒的频率,元虚生得到的消息是李适之每日必饮酒,可这回他却等了数日都没有等到李适之。
直到第四日,元虚生才终于透过窗户缝看到了骑着棕红大?马打马而来?,又将马停在?酒肆门前的李适之。
元虚生顿时精神抖擞,他连忙坐到铜镜前将自己几日未梳的头发梳好,整整齐齐笼入道冠内,而后便人模人样地出了门。
几息后,元虚生又倒了回来?,走到床榻边上,珍惜地从枕头下面拿出这本《二十?七天速成世外高人》,小?心翼翼抚摸着封皮:“差点把你这个宝贝给忘了。”
将书塞进怀中,感受着胸口处沉甸甸的重量,元虚生顿时觉得底气?更足。
李适之将马的缰绳交给酒肆门前的马夫,打了个哈欠,迈步就要?进入酒肆。
这几日他和太子等人忙着商量怎么痛打落水狗,趁李林甫病要?李林甫命,操劳得很,他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适之岂可一日无酒?
按理来?说,李适之完全可以让他府中的下人来?替他买酒,可饮酒乃是他所爱之事岂能假手他人?
买酒乃是个技术活,唯有千杯不醉的老酒客才能挑出一批酒中最?好的那一坛子酒。李适之恰好就是这样的老酒客,所以他隔三岔五便会到这东市最?大?的酒肆中细细挑上几坛好酒带回府上饮酒。
今日该选口感醇厚些的酒还是口感清冽些的酒呢?
李适之一边愉悦思考,一边抬脚迈过门槛。
忽然,一道身影撞了一下李适之的肩膀,多亏李适之平日偶尔练武,身形还算敏捷,这才只是脚下踉跄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子。
李适之皱眉,不悦抬头看向来?人:“尔走路为何?不看路?”
“抱歉……咦?”来?人抬头,在?看到李适之脸的瞬间,略惊奇了一下,而后也?不顾跟李适之道歉便盯着李适之的脸看。
李适之这才看清撞到他的人原来?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李适之看清撞到他的人的瞬间面上的不悦消失了许多。
因着李唐皇室认老子李耳为祖的缘故,大?唐的修道之风十?分盛行,李适之是李唐皇室子弟,自然也?崇尚道教,对修道之人颇有好感。
“道长为何?一直盯着老夫的脸看?”怒气?下去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好奇了,李适之感受到对面的道人一直在?自己脸上转来?转去的目光,好奇询问。
此人正是元虚生,他笑道:“贫道正在?看我?大?唐的新宰相啊。”
李适之吓了一跳,心思一动,他试探询问:“道长的意思莫非是?”
元虚生道:“贵人的好事将近了,贫道在?这里先恭贺贵人高升。”
李适之心中一喜:“道长可否随某回府细说?”
“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老夫今日所说已经太多了,贵人等上一两?个月,好事自然会至,何?必再向贫道打听呢?”元虚生笑了笑。
他谨记着《二十?七天速成世外高人》中的第一条“说话要?语焉不详,对方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和第七条“坏事你找上门告诉他,才能显出你的专业性。好事你偶遇告诉他,才能显出你不慕名利,不是为了奉承他才说的好听话”。
寿安公?主真是高人啊,把人心拿捏得真透彻!
李适之还想再问,可转眼之间元虚生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东市人来?人往,不消半刻就已经没了元虚生的身影。
只留下李适之站在?原地,直到酒肆中的胡姬走过来?招揽他,李适之才回过神来?跟着胡姬走入了酒肆,只是一直心绪不宁,就连挑选酒也?只是匆匆点了两?坛便离开了酒肆。
离开酒肆后,李适之立刻奔回了他的府邸。
他得找人查查这个老道的底细。
而那边,元虚生已经回到了客栈,掏出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客栈中的情报传递人员。
一辆马车从客栈后门驶出,从长安城东侧的通化门驶出长安,往洛阳方向去了。
打入敌人内部计划第一步,成功。
第114章
李林甫虽说已经将宰相的职务转交给了牛仙客,可?他吏部尚书的职务圣人还没有剥夺,所以李林甫依然还是大唐的吏部尚书。
一大早,李林甫便到了吏部点卯,从右相府到?吏部文房,李林甫是坐马车而来,只是纵然?坐在马车内,一路上也难免有些闲言碎语透过车帘传入李林甫耳中?。
李林甫却并不气?恼,往日这些人私下骂了他不知多少句,如今只不过是瞧见他失势,便敢在他耳边猖狂了罢了。
坐在交椅上,李林甫却沉了脸。
他谋算起这段时间跳得最?凶的几个大臣,哼,都是太子的属臣。
李林甫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将这几人记在了自己的记仇小本子上,就等他再起势了。
这个记仇小本子上已经?记下?了许多的人名,排在最?榜首的便是太子李亨,第二便是李亨的妻兄,御史中?丞、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韦坚。
只是眼下?最?让李林甫抓耳挠腮的却不是这些乱跳的太子党,而是圣人如今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
对于太子党,李林甫现在是希望他们最?好?跳得再高?一些,最?好?太子再嚣张一些,若是太子敢冲上去?给圣人两记耳光就最?好?了……敌人嚣张,圣人才能想起他这把刀啊。
“右相,这些是今日的文书。”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王维抱着一摞文书站在门槛外。
李林甫却眯了眯眼,视线在王维身上转了一圈。
王维身穿一身深绿色圆领官袍,腰间系着银带,长身直立,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极了,如今正抱着文书站在门槛外笑吟吟看着他。
往日来给他送文书的属官并不是王维。
李林甫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将文书放到?本相案上吧。”
王维抬脚迈进房内,将文书放到?了李林甫案上,李林甫略微侧开了脸。
王维喜欢礼佛,衣袍上都沾染着散不尽的檀香气?,若是旁人靠得近了,便能闻到?这股檀香味。
一股穷酸文人味。
李林甫心中?讥讽。
他一向不喜欢文人,文人也大多看不起他。
“下?官曾听贵妃提起过一桩趣事。”
王维性格淡泊,与?世无争,他的声音也十分平淡温和。
李林甫却倏然?扭过了头,紧紧盯着王维。
“哦?”李林甫意味不明看着王维,试图从他这张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应当是五月中?旬的事情吧,下?官与?贵妃一同讨论音律,偶然?听贵妃聊起了这种趣事。”王维却依旧不紧不慢道。
李林甫暗自磨牙,心想这些文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能磨磨唧唧。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何必再铺垫上这么?一大通?
好?在王维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陛下?曾问贵妃,天子指日,日落是否代表天子有徉?贵妃笑言,妾身娘家乃洛阳,日落或许代表洛阳出事呢。”
李林甫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一双老眼紧紧盯着王维:“陛下?如何回答?”
“但愿吧。”王维缓缓道,“陛下?言:但愿吧。”
李林甫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要等无人之后再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
“王员外郎为?何会告知?老夫此事?”李林甫细细打量着王维,试图套话。
王维哂笑:“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告知?右相此事,自然?是为?了卖右相一个人情,毕竟右相是我的上官。”
他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攀附权贵的畏缩自卑感。
偏偏他这副模样让李林甫很不喜欢。
李林甫喜欢萧炅、吉温这样对他低声下?气?的谄媚小人,他鄙夷那些自诩君子磊落的文人。
李林甫看着王维,脑中?回忆着王维的信息。
早在王维抱上李隆基大腿之后的第二日李林甫便派人去?查了王维,他对李隆基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臣子都抱有万分的警惕。
查完以后李林甫放心了,虽说都以诗文扬名天下?,可?王维除了诗文音律外其他能力?却都表现平平,不是张九龄第二,而是贺知?章第二。
李林甫虽然?平等地看每一个有文化的大臣都不顺眼,可?这个不顺眼也是分等级的。
张九龄那种既擅长诗文,又擅长理政,严重威胁自己宰相位置的文人就必须排挤出长安,最?好?能找个机会弄死他。
贺知?章这种擅长诗文,理政水平一般,也没什么?当宰相野心的文人,则属于李林甫虽然?看着不顺眼,有机会将其贬出长安也不会手软,但大体上只要不主动来招惹他,他就可?以与?其井水不犯河水的类型。
毕竟李林甫也知?道李隆基是一位文化音乐修养极高?的天子,他能满足圣人想要修宫殿穿锦衣的生活需求,却没办法满足圣人的精神?需求,圣人总是需要几个文人陪他舞文弄墨的。
贺知?章就要滚蛋了,圣人身边势必要出现新人顶替贺知?章,与?其让圣人与?一个有野心的文人亲近,倒不如让王维这个没野心的文人陪着圣人玩乐。
何况李林甫已经?将王维的出身调查清楚了,出身太原王氏,由玉真公主钦点为?状元,后来又整日与?寿安公主厮混在一处。
李林甫自己就靠着武惠妃裙带关系发家。
李林甫看着面?前王维郁美白净的脸,撇了撇嘴。
长得倒还不错,难怪能得到?圣人妹妹和女儿的青眼。
“这个人情本相记住了。”李林甫淡淡道。
王维便放下?文书往外走,就在王维将要走出屋门时,背后却传来了李林甫的声音。
“本相便提前恭贺王郎中?高?升了。”
王维如今的官职是从六品的吏部员外郎加翰林学士,翰林学士不设品阶,只是为?了方便李隆基召唤。
而吏部郎中?则是从五品的官职,李林甫称王维为?王郎中?,又恭贺他高?升,意思?便是收下?了王维这个人情给他换作了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