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哂笑一声。
这下?他真成了攀附奸相高?升的佞臣了。
不过攀附公主的确很香,以前入仕十年升升降降,到?头来还是穿青袍的小官,如今才跟了公主没几年身上的官袍迅速从青袍变成绿袍这又要变成红袍了,真香!
打入敌人内部计划第二步,成功!
王维走后,文房中?又只剩下?李林甫一人,李林甫看也没看桌上堆着的文书。
他在思?考王维给他透露的消息。
“但愿吧……”李林甫重复着这三个字。
李林甫恍然?大悟,为?何他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陛下?却是仿佛视而不见一般只是象征性地让牛仙客暂代他的职务。
“原来如此……”李林甫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句谶言只要不应在陛下?自己身上,陛下?便根本不会在意。至于到?底是应在他李林甫身上,还是应在别人身上,对陛下?有什么?区别吗?
可?对陛下?来说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却有很大的区别。
李林甫第一时间就是想将这个“触怒上天”的罪名推到?太子党身上。
可?思?来想去?,太子党内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本来是他身上的罪名,若是就这么?推到?太子党身上,这脱罪之意也太明显了。
李林甫轻叹一声。
还须从长计议啊。
李长安一前一后收到?了元虚生和王维的信,她先看了元虚生送来的信,而后折起放下?。
牛仙客和李适之都不是多有心机之人,重点是李林甫。
李长安将王维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王维不是个好?政客,他只是照着李长安寄给他的稿子将消息透露给了李林甫,甚至王维都不知?道他与?李林甫这一番对话其中?的深意。
不过王维是一个文学天才,他将李林甫的表情,话语和动作意思?不差地记录在了纸上,又将其寄给了李长安。
这件事王维已经?做得很顺手了,只是先前他给李长安送的是李隆基的情报,而这次是李林甫的情报罢了。
“还得再给李林甫提供一点线索。”李长安喃喃道。
她算计的是李林甫的心,罢免萧炅,让严挺之担任东都尹,这两件事情不能她做,得让李林甫主动去?做。
李林甫还能当很多年的宰相,只有让李林甫亲手将严挺之推上东都尹的位置往后几年才能有太平日子。
要是别人举荐严挺之担任东都尹,李林甫那个小心眼的家伙绝对不会吃这个亏,往后几年肯定会想方设法把洛阳重新拢回他的手中?。
只有李林甫自己放弃洛阳,洛阳才能真正到?她的手上。
是夜,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钻进了东都尹萧炅名下?的园子中?。
“娘子说要埋在李子林里……”
“这边……别埋太深,埋深了不好?挖出来……”
深夜,手上拎着一双沾满了泥泞乌皮靴的樊宁回到?了李府。
樊宁脚上穿着一双不合脚的大鞋,面?上露出了解气?的笑容:“属下?已经?将陨石埋入了萧炅的园林中?。”
“按照公主吩咐,我们都穿了大号的靴子,离开前把脚印都扫干净了,一出园子就换了鞋,地上一块泥巴都没留下?。”樊宁钦佩地看着李长安。
公主真是学富五车啊,居然?连怎么?做贼都知?道。
李长安身上只穿着一身寝服,乌黑还带着水汽的头发披在肩上,听完了樊宁的禀告后,李长安方才抬起头来。
“让你家中?的姨娘去?长安告状,就告萧炅欺压忠良,再找几个老弱妇孺一同去?状告萧炅强抢土地。”李长安打了个哈欠。
樊宁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她哽咽道:“多谢公主为?我家做主。”
“薛家毕竟是忠良之后。”李长安没有多说什么?,点到?即止。
她只是需要给萧炅多扣上这么?几桩罪名罢了,算不上是特?意给薛家做主。
可?李长安也没有否认她的举动的确是给薛家做了主。
就算李林甫还是宰相,薛家子弟依然?无法出仕,可?起码没了萧炅,薛家老宅外墙上便不会缭绕着泔水的味道了。
总该给大唐的忠良之后留些体面?。
第115章
薛家并不是在朝中毫无故旧,毕竟薛讷死了,可樊梨花还在,樊梨花在朝中还有?些?人脉。
只?是那些?人脉跟往日如日中天的?右相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吏部掌握在李林甫手中,只?要李林甫还在,薛家子弟就算是被举荐出仕,也只能一辈子蹉跎再无上升途径。
可如今不一样了,李林甫在外人看来已经失势了,而且太子李亨的?势力也已经成长了起来,只?要给李亨一个把柄,李亨便会不留余力置李林甫于死地。
如今薛家大娘子到?长安来就是给了李亨这么一个把柄。
萧炅,李林甫的?铁杆党羽,担任东都尹,却欺压百姓、强占良田,还欺辱忠良之后?。
李适之是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薛大娘子一状就告到?了御史台,李适之便先安抚了她?,然后?迅速将此事通知了李亨。
“殿下,这是打击李林甫的?好机会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韦坚劝着李亨。
韦坚道:“萧炅,是李林甫身上的?一片羽翼,我们只?要将这一片羽翼扯下来,就能?看到?李林甫羽翼下的?虚弱。我们只?要能?多扯下来几片李林甫的?羽翼,他的?其他羽翼便会望而生畏,一哄而散。”
李亨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最大的?敌人已经熄火,近来有?许多先前还在观望的?士人纷纷投入他的?麾下。
李亨觉得他已经是一个有?实?权的?太子了。
“那便拜托兄长找人在父皇面前参哥奴一本了。”李亨意气风发极了,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享受权力。
韦坚叉手拜了拜:“臣当不得殿下‘兄长’之称。”
“哎,卿乃本宫妻兄,本宫与太子妃夫妻一体,卿是太子妃的?兄长,自然也是本宫的?兄长了,有?何当不起?”李亨爽朗笑道。
韦坚面露感动,又叉手拜了一拜,转身便离开了太子府。
他还要去找人参萧炅一本。
李亨则坐在厅中又待了一会,想到?李林甫这只?落汤鸡日后?被他拔干净羽毛之后?的?惨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风水轮流转,李林甫往日打压他,今日也终于轮到?他打压李林甫了。
等?李林甫被罢相之后?,他便可联合党羽将韦坚扶上右相之位,到?时候,他扬眉吐气的?日子才是真的?来了。
李亨想到?此处,便站起身打算去后?宅看一看太子妃,毕竟最受他器重的?大臣是韦妃的?同胞兄长,夫妻和谐,妻子的?母族才会对他忠诚嘛。
李亨跨步迈入小厅,韦妃正在此教和政郡主刺绣,绣帕上一朵牡丹已经开了一半,鲜艳得很?,李明锦也学得十分认真。
只?要是阿娘教她?的?东西,李明锦都学得很?认真。
“殿下快坐下歇歇。”韦妃温柔地看着李亨,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来给李亨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又把冰盆往李亨面前推了推。
李亨看着冰盆里薄薄的?一层冰块,蹙眉:“吩咐下人多放些?就是,你毕竟是太子妃,也莫要太节俭了。”
“妾身不觉得热,便没让盛满。”韦妃解释着,招手让婢女再端上一盆冰块给李亨解暑。
李亨坐在韦妃身边,看着韦妃教李明锦绣帕子,他看不懂也没兴趣,便忍不住说起了方才之事。
“……借此机会,一定能?将李林甫的?党羽拔掉!”李亨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我还与皇甫惟明商量好了,他愿意举荐兄长为相,正好趁此机会将奸相拔掉。”李亨絮絮叨叨说着他的?计划。
李亨又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可惜石堡城一战皇甫惟明没能?拿下石堡城,只?能?等?到?明年对吐蕃兴兵,待到?皇甫惟明立下功劳之后?他才能?有?底气举荐兄长。”
韦妃只?是安静听着,她?并不发表什?么?议论,李亨有?时候会觉得她?要是能?帮自己参谋事务该多好,可大部分时候李亨还是很?满意韦妃的?安静性子,起码韦妃不偏心她?自己的?亲子而苛待他的?其他孩子,也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阿爷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一侧安静绣花的?李明锦忽然抬起头,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李明锦本来安心绣花,可她?听着李亨说话,却总忍不住顺着李亨的?话思考朝中形势。
手上的?针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李明锦的?脑子却转得飞快。
她?对朝中形势也知道一些?,大部分都是跟李长安通信时候李长安信中告诉她?的?东西,还有?一小部分是偶尔听李亨谈话听到?的?信息,只?是李亨很?少在后?院谈论朝中形势,所以李明锦今日也才
她?阿爷想让舅父当右相,她?阿爷还有?交好的?边将。
李明锦想象了一下假若她?阿爷的?谋划能?成,那朝中会变成什?么?模样到?时候,朝中会变成她?阿爷的?一言堂。
祖父能?允许吗?
李明锦反正觉得她?阿爷不会允许太子府由她?兄长们中的?任何一个说了算。
由此推断,她?的?祖父大概也不会愿意朝堂由她?阿爷说了算。
李亨正在兴头上,听到?李明锦的?反问后?轻轻看了她?一眼,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道:“你还小,不要妄谈大事。”
李明锦觉得她?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前日她?阿娘还说该给她?开始准备嫁妆了……但?凡大家族的?女儿,总是要早早就开始准备嫁妆,然后?等?到?十七八岁出嫁时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她?阿娘已经开始教她?怎么?管理府中事务了,可她?阿爷如今却说她?还小。
“我还小,祖父可不小……”李明锦气鼓鼓小声反驳了一句。
提到?李隆基,李亨面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韦妃连忙说和,让李明锦先回闺房休息,今日便不学绣花了。
李明锦离开小厅后?还能?听见李亨大声让婢女再端几盆冰上来的?声音。
院内池塘中荷花开得正好,日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荷叶翠绿如玉,与荷花相互映衬。
一盆冰就要一贯钱。
李明锦看着湖光潋滟的?池面,脑中忽然蹦出了她?从李长安那听到?的?一句话。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李明锦觉得自从李林甫被祖父冷落之后?,她?的?父亲就变了许多,以前阿爷性子节俭,连衣服都要穿洗过多遍的?旧衣,可现?在她?的?父亲用着两个冰盆都嫌少。
可终究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她?的?父亲也不会听她?说话。
李明锦有?点想李长安了,小姑母就从来不会看轻她?。
每月的?朝会只?有?初一十五才有?,这个月的?朝会已经过去了,李亨和韦坚也等?不到?下个月了。
第二日,李适之便在兴庆宫勤政楼内求见了李隆基,将此事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听到?萧炅竟然派人往薛家祖宅上泼泔水,忍不住侧开了脸。
“这萧炅好歹也出身萧家,萧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下作东西?”李隆基有?些?不解。
李隆基对萧氏颇有?好感,萧氏如今的?族长萧嵩就曾经于开元二十一年至开元二十四年担任过李隆基的?宰相,正是张九龄的?前一任右丞相。
萧嵩已经不太有?才华了,李隆基还曾经评价他“虚有?其表”,说他肚子里没有?墨水,只?白长了一张美貌的?脸。
可这个萧炅……李隆基回忆了一下,从记忆中把他那张丑脸扒拉出来,语气有?些?嫌弃。
“倒是表里如一。”
李适之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圣人的?评价着实?犀利。
“薛家也是忠良之后?,萧炅过分了些?。”李隆基淡淡道。
薛家虽说牵连上了三?庶人谋反案,可李隆基也只?是处理了薛锈一门?,只?处死了薛锈一人,薛锈的?妻儿子女他都只?是流放,并没有?再多做处置。
更?不要提洛阳薛家了,洛阳薛家和薛锈一脉虽说有?些?关系,可血缘也已经很?远了。
“薛讷是忠臣啊。”正好前几日刚传来皇甫惟明在石堡城大败的?军情,李隆基就更?加思念良将了。
可说到?底萧炅也只?是往薛家房屋外墙上泼了泔水,虽说手段龌龊下作,却的?确没有?违背唐律。
李隆基沉思片刻,无奈道:“派个御史去洛阳告诫一下萧炅吧。”
总不能?因为他的?臣子派人往百姓墙上泼脏水,他就罢免了臣子吧?
李适之还要再说些?什?么?,李隆基却挥手打发了他。
“其他是等?到?朝会再说,日后?这丁点小事不用来禀告朕,直接告诉右……左相便是。”李隆基想说右相,话到?嘴边又想起来李林甫现?在不负责这些?事情了,又改口成了左相。
李适之踟蹰道:“左相病重,已经有?三?日不曾见人了,是故臣才来禀告陛下……”
李隆基诧异:“牛仙客的?病已经这样重了吗?”
“左相已经起不来床了。”李适之道。
李隆基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心想现?在李林甫不能?用,牛仙客不中用,他该找谁来替他处理政务呢?
真是麻烦,若是李林甫还能?用,他也不用整日为这些?事情烦心。
如今只?希望牛仙客病能?好一些?,能?多顶一段时日,也好让他能?找到?人顶替左相职务。
左相府上。
“哎哟哎哟。”
牛仙客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着,脸色蜡黄,皮肤暗淡,喉咙里发出的?每一次呼吸都短促而艰难,他的?身体像一截冬日里的?枯木。
外面的?荷花开得正好,牛仙客的?生命却快要走到?了尽头。
牛仙客的?妻子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垂泪,另一边牛仙客的?几个子女忙碌着,这个喊汤药那个含喂水,整个屋子内都充斥着压抑。
“符水来了,符水来了。”姚闳面带焦急,端来了一碗符水。
“左相,你答应过我,要举荐我的?叔父为相……”姚闳一手端着符水,另一手则拿着纸笔。
牛仙客的?夫人面上浮现?怒色,她?指着姚闳:“你这骗子,我家郎君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骗他!”
“嗬嗬”
牛仙客却只?是指着符水,两眼睁得溜圆。
牛仙客的?长子忍不住一跺脚:“哎呀,阿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信这骗子的?鬼话吗?”
可终究是看不下去牛仙客痛苦的?模样,还是接过符水给牛仙客喂了下去。
牛仙客喝完了符水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符水当真有?作用,他竟然能?说出话来了。
开合着嘴,声音却很?小。
牛仙客的?长子把耳朵凑到?牛仙客嘴边这才听清楚。
“悔不……不听元道长……所言,我死期……至矣。”嗬嗬说着,牛仙客一双浑浊的?老眼中竟然流下了两行泪来。
姚闳见到?牛仙客有?了力气,连忙要推开牛仙客的?长子好将手中的?纸笔塞到?牛仙客手中。
“左相,在这写下你的?名字。”姚闳催促道。
他好不容易才糊弄牛仙客答应去见他的?叔父做新左相,谁知道这个老东西竟然这么?快就要死了!
老东西死了他叔父怎么?办?
牛仙客却不搭理他,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长子的?胳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我死后?……请元道长来祈福……让神仙保佑我下辈子……好胎……给他钱,我有?钱……”
“糟老头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牛仙客的?夫人气得一把推开了姚闳,拉着牛仙客的?手大哭。
牛仙客却只?是一双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他的?夫人,嗬嗬喘着气,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
牛仙客的?夫人揩着泪:“我答应你就是了,请那个元道长来给你祈福,让神仙保佑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牛仙客这才松开手合上眼,胳膊无力地掉了下来,安心死了。
他的?夫人伸手一探,已经没了呼吸。
“郎君”
“阿爷”
整个左相府内的?人顿时都嚎哭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李林甫便收到?了牛仙客病死的?消息。
他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摔:“怎么?就死在了这么?要紧的?时候呢!”
牛仙客一死,圣人必然会再提拔一个新左相,他现?在又连圣人的?面都见不着,干涉不了圣人的?决断。
万一圣人立了新左相还不够,还想再换一个右相呢?万一那个新左相狼子野心,当了左相还不满足还想再当右相呢?
李林甫负手在房中焦急踱步,心脏仿佛正被上百只?老鼠撕咬着一般焦躁。
不行,得快点儿想办法把被上天厌弃的?罪名推到?旁人身上,他好重新掌握宰相权柄。
日久生变,不能?再等?下去了!
想到?那日从王维口中听到?的?洛阳之说,又加上他昨日刚打探到?的?李适之前不久在圣人面前参了萧炅一事,李林甫面上掠过一次狠辣。
实?在不行,这次便只?能?断尾求生了!
洛阳驿馆,沈初指着站在驿馆门外的李长安笑了笑。
其余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吟吟道:“成璋与寿安公主有师徒之名,师徒相聚乃是天理,成璋去就是了。”
“我去去就来。”沈初温声道。
二人中有一名身形瘦削的老者,乃是此次主事之人,他?挥挥手:“不急,今日旅途劳累,明日再去府衙告诫东都尹也不迟。”
他?的语气颇为轻松。
这次御史台得到?陛下口谕来告诫东都尹萧炅不许苛待忠良之后?,御史台并未将?此事当作什么大事,甚至还当成了能借机到?洛阳游山玩水的好差事。
与其说是出公?差,倒不如说是借着出公?差的名头游玩。
沈初也是打着顺路来看寿安公?主的名义才能抢到?这份好差事,要不然这么轻松的活还轮不着他?呢。
“先去吃饭?”李长安询问沈初,又看了正堂内的另外二人,老御史对李长安露出了一个和蔼慈祥的笑容,李长安心中便有了数。
御史可是个好官职,能在这个官职上做到?这个年?纪的老头,都精得很,莫说李长安只是想要见?沈初一面?了,就算是李长安直接来把沈初带走不回来了,这两个人都会当作没?看见?。
“这是我新?开的酒楼。”李长安直接带着沈初到?了如今洛阳城内最热闹的酒楼顶层的包厢。
这个位置极好,能直接透过桌边的窗子看到?洛水江景,一弯江水斜斜流过楼后?,柳影鸟语,清幽自在。
大唐的菜式以蒸、煮、烤为主,还没?有多少炒、煎菜式,李长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路子,普通百姓吃不起油,可洛阳跟长安的权贵们却不缺这点买油钱。
“我已经找人把陨石埋入萧炅位于汝阳县的园林中了。”李长安趴在桌子上,懒洋洋道。
沈初抿了口茶,问:“天降陨石,可有人看见?‘日落’?”
“有,陈老师出品的炮仗,七月初一日蚀时?候‘日落’于那个园子附近。我专门找了一批百姓在那附近开垦荒地?,如今消息都已经在汝阳县中传开了,要是再晚几日,估计都要传到?萧炅耳中了。”李长安口齿不清说着,嘴里面?还啃着猪蹄。
“牛仙客已经死了,李适之估计就快要拜相了,圣人手下得用之人少了,估计严挺之就快回来了。”
沈初把烤羊腿的盘子往李长安那边推了推,淡淡道:“圣人还是更?喜欢用老臣。”
“他?性子念旧,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喜欢变化,就喜欢一成不变,喜欢周围都是熟人,他?才能会有安全感?。”李长安中肯道。
这个在后?世心理学上叫做“回归心理”,身体机能下降会使人的思维能力下降,反而对以前的事情和人记得更?好,因?此会念叨不绝,回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安慰。
对普通老头来说其实是件好事,沉浸在过往的丰功伟绩中,暂时?忘却身体的衰老,可惜李隆基不是普通老头,他?沉浸于过去的开元盛世,可大唐却不会一直处于过去的盛世中。
沈初身在长安,对此的感?受比李长安要更?深一些,他?沉声道:“我们得先做好准备,朝中形势有变,只怕韦坚案要提前来了。”
“这不是才天宝元年??”李长安疑惑。
“李林甫暂时?失势,太子党没?了遏制,近来十?分嚣张。”沈初轻声道,“帝王打击太子,是因?为太子势大,他?可不会看年?份。”
只要李亨蹦得高了,李隆基就会出手打压他?。历史上没?有“日落李林中”这回事,李林甫长期压制着李亨,所以直到?天宝五载李亨的太子党势力才发育到?了被帝王忌惮的地?步。
如今李林甫暂时?失势,也没?有人压制李亨了,李亨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以前官员不敢投靠他?是因?为畏惧李林甫,现在李林甫不行了,官员自然就一股脑的往储君身上押注了。
“李亨近来动作也十?分肆无忌惮,他?嚣张太过了。”沈初淡淡指出了最要紧的一点。
本来李隆基就看太子不顺眼,李亨不夹着尾巴做人就罢了,行事还越发嚣张,简直就是在李隆基雷点上蹦跶。
李长安从嘴里吐出来一块骨头,喝了口汤,咂巴道:“他?的三个兄弟死了还没?几年?吧,他?就忘了当年?的事情了?”
“只有我们跟李林甫知道李隆基讨厌的不是李瑛,而是太子。”沈初慢条斯理道。
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讨厌儿子的老子呢?
大唐朝堂从上到?下所有大臣,也只以为李隆基废太子是因?为讨厌李瑛,这是有先例可循的事情。
前朝隋文帝废杨勇立杨广,本朝太宗皇帝废李承乾立高宗皇帝,高宗皇帝废王皇后?的养子李忠立则天皇帝所生的李弘为太子,甚至还有则天皇帝做太后?时?废当时?的帝王李显而立四子李豫为新?帝……因?为不喜欢旧太子而新?立一个喜欢的儿子为太子才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废太子也是大唐代代都有之事了,再加上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也是换了个“太子”,李隆基的兄长认为他?没?有李隆基贤明而“让太子”。算起来,大唐代代帝王都要废一个太子再换新?太子。
在这个有例可循下,李隆基废李瑛也不算什么出格之事。
就连如今的李亨也只以为李瑛被废仅仅是因?为李瑛不受李隆基的喜欢,并且自信认为既然李隆基会立他?为新?太子就代表李隆基喜欢他?。
而唯一察觉到?李隆基对儿子到?底能有多残忍的寿王早就聪明跑路,给养父宁王守孝去了。
这才是李亨敢放肆行事的原因?。
“李亨现在还年?轻啊。”李长安老气横秋感?慨道。
等经历天宝三大案打击后?,李亨才能认清“李隆基的儿子等于李隆基的仇人”这个事实。
“不急,如今只是露出了一点苗头,真要掀起大案,至少也得等到?天宝二年?或者天宝三载。”沈初淡淡道。
天宝三年?,改年?为载,往前还是某某年?,往后?就是某某载了。
李长安一边拿着匕首切羊腿,一边点头附和沈初的话。
沈初看着李长安吃的满嘴流油的模样忍不住道:“少吃些,吃多了胃不舒服,虽说你现在年?纪小可也不要贪口腹之欲,要不然年?纪大了胃不舒服。”
“唉。”李长安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叹了一句。
“不是我贪口腹之欲,是我今年?特?别容易饿,我长身体呢。”
李长安跃跃欲试伸出了右胳膊,对沈初挑了挑下巴:“老师来掰掰手腕?”
沈初唇角微微扬起,把桌上的几个菜碟往一旁推了推,也把右手放到?了桌面?上。
“三二一!”李长安把胳膊收了回来,眉梢都透露着得意,“老师你该补补啦!”
沈初甚至没?看清自己的胳膊是怎么撞到?桌面?上的,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右臂上传来,然后?右臂就被李长安扣到?了桌面?上。
他?面?上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你的力气这么大?”沈初惊讶。
李长安得意地?站起来蹦了蹦:“我每天练两个时?辰的枪法和箭法,学的是樊梨花的梨花枪和薛仁贵留下的箭法。”
她强壮的像一只小老虎。
“我打算等到?十?三岁就往边关去一趟。我得先自己会打仗,在安史之乱里才不会瞎指挥,李隆基跟李亨就是自己不会打仗还敢瞎指挥将?领才会让安史之乱持续那么多年?,我要吸取他?们的教?训,可不能重蹈覆辙。”
李长安兴致勃勃地?跟沈初说着她的计划。
“从今年?开始,往后?几年?大唐与吐蕃、突厥、南诏的战事不断,正是历练的好机会。”
其实还因?为她想她娘了,李长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曹野那姬了。
沈初安静的听着李长安絮絮叨叨,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不合时?宜的担忧。
一个公?主要怎么才能上阵杀敌?李长安要用什么借口才能正大光明的去边关?到?了那个时?候李隆基对李长安会不会像对现在的李亨一样忌惮?
李长安也没?有提起这些的问题。
反正她会克服所有的困难。
她现在只是在给导师汇报项目进度嘛。
直到?天色将?暗,沈初才堪堪赶回驿馆。
这一次御史台派到?洛阳出差的御史一共有三人,侍御史周季便是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御史。
“成璋可算回来了。”周季见?到?沈初便开口打趣。
沈初却没?有回话,而是快步向他?走来,走近了周季才看清沈初的脸色不对。
“出事了。”沈初低声道,“周御史可知七月初一,也就是日蚀那日,有陨石坠于东都尹萧炅名下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