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实?是?宦官之中除了高力士之外权势最?高之人,位列中官将军,外人也称其为吴将军。
李龟年和吴怀实?,算是?杨玉环和高力士的平替了。
第二日,吉温和罗希奭从李龟年和吴怀实?府上回?来,二人对着李林甫摇摇头。
“陛下未曾向李龟年提过此事。”吉温道,“不过下官打听到了,陛下应当是?前几日与梨园弟子一同?编曲时候偶然听到他们议论此事,才得知了那?句童谣,那?日正好李龟年也在。”
李林甫冷笑道:“那?就顺着教坊往下查,老夫倒要看看,是?谁想要陷害老夫。”
经过一整夜的思考,李林甫还是?趋向于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想要害他。
谶言之事,本就是?怎么解释都有道理,指着谁谁倒霉罢了。
难道就因为他叫李林甫,“日落李林中”的李林就一定是?他吗?那?前朝时候还说“杨花落,李花开”,本朝太祖的名讳也是?李渊而不是?李花啊。
李林甫现在心情?十分差劲,以?前都是?他栽赃陷害别人,这次他却被人给扣了黑锅,他的心情?自然好不了。
“将矛头引到太子身上。”李林甫思考了片刻,还是?不甘心他被旁人玩弄于掌心。
李林甫冷酷吩咐吉温:“你?去找找太子的把柄,本相思来想去,朝中最?恨本相之人就是?李亨,此事十之八九是?他在其中作?梗。”
至于到底是?不是?太子,李林甫也不知道,可他知道如今圣人最?看不顺眼?的人是?太子,他针对太子,就是?在为圣人排忧解难。
天气越发炎热了。
似乎是?要一股脑把去岁少的热气补回?来一样,开元二十九年入秋就开始不停下雨下雪,到了今年,却热得格外早,六月已?经热得受不了了。
长安街上的行人也因为酷热而躲在了家中乘凉,只有过了晌午才会从家中走到街上。
只是?坊间的传言却没有因为时间平息,反而随着七月将要到来而越演越烈了,几乎到了市井之间人人都会唱“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的地步。
解读版本也五花八门。
最?通俗的版本就是?李林甫残害忠良,上天发怒,要降下灾害来惩罚奸臣。
略隐蔽一些的版本则是?说李林甫跟圣人八字相撞,这个日指的就是?圣人。
还有更凶险的解读,说是?李林甫觉得他也是?李唐族人,想要取圣人而代之……
还有更八卦一点的说法?,说太子李亨其实?是?右相李林甫的私生子,日后太子即位,天子之位就落到了李林甫后人手中,所以?才有“日落李林中”,恰好李林甫的生辰又是?七月,正好对上了……
最?后一个奇葩的传言传到李林甫耳中时,李林甫被气得两眼?发黑,险些吐血。
传到李亨耳中时,李亨更是?嫌恶地“呸”了好几口,他恨不得李林甫今日就暴毙,还李林甫的私生子?市井小民也真敢胡说。
不过总体来说李亨的心情?这段时间十分不错,李林甫被流言缠身,整日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来找他的麻烦,李亨趁着这段时间又发展了不少势力。
其中李亨最?为重视的便是?他的旧友皇甫惟明了,皇甫惟明出生安西皇甫氏,在李亨还是?忠王时期便与他交好。
前几年石堡城被吐蕃夺去,圣人觉得大失颜面,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到了今岁,圣人终于决定对石堡城用兵领兵的大将正是?皇甫惟明。
在加上如今大唐最?年轻有为的将领王忠嗣也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义兄,两员大将都和自己亲近,李亨觉得自己前路坦荡,意气风发极了。
李林甫的麻烦却不完全是?因为市井流言,若只是?流言,对李林甫来说不痛不痒。说实?话?,那?些文人阴阳怪气写诗骂他骂的比这些事情?流言刻薄多了,而且还抓着他连字都认不全的痛点骂。
这么多年的咒骂,李林甫甚至觉得哪个月没有个文人写诗骂他两句他都不习惯了。
李林甫在意的是?李隆基对他的态度。
这一个月来,圣人对他越发疏远了!
纵然圣人依旧将政务都交给他,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可圣人就是?疏远了他!
这一点让李林甫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李林甫知道他的相位是?圣人赐予他的,圣人能?给他自然也能?收回?去,保不齐哪天圣人觉得有更合适的人能?代替他便让旁人代替他做宰相……李林甫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便觉得心如刀绞,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可圣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圣人现在正在和贺知章下棋。
勤政楼中,李隆基双指捻着一枚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
贺知章捻着胡须,乐呵呵地手持白子落下。
李隆基颦眉,看着棋盘沉思许久方才又缓缓落下一子。
“贺卿近来棋技长进颇多,朕已?经连输两盘了。”李隆基看着棋盘,轻叹一声。
贺知章笑而不语,又落下一子将李隆基的黑子堵死。
你?是?聪慧过人,多次政斗的赢家帝王,可我也是?年少就诗赋闻名,万里挑一的证圣元年状元啊。先前是?在你?手底下当官,所以?不得不棋差一招,如今老夫都要辞官回?乡了,难道还要再让着你?吗?
都是?聪明人,他还多活二十年呢。
“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这一局是?朕输了。”李隆基数了数棋盘上的棋子,无奈认输。
贺知章乐呵呵道:“陛下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自然下不过老臣。”
一句话?就给李隆基找好了理由,不是?李隆基下不过贺知章,而是?圣人会有心事所以?才略输一局。
李隆基的表情?好看了一些,他笑着摇头:“还是?瞒不过贺卿啊。”
“近来长安城中的流言贺卿可有耳闻?”李隆基轻叹一声。
他对此事上了心,专门派人去盯着市井,市井中的种种流言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流言便是?如此,哪怕一开始完全是?子虚乌有,可说的人多了就会三人成虎,假的也成了真的。
李隆基原本并不在意那?句歌谣,可是?所有人都说是?上天要降罪李林甫,李隆基听着听着心里竟然也信了三分。
只是?他却不像市井小民一样以?为这句谶言说的是?李林甫,李隆基想到的是?他自己。
贺知章摇头道:“市井流言,何足为真?”
“贺卿认为是?有人故意针对李卿?”李隆基看着贺知章,试图从这个比他还要年长二十岁的老臣身上得到答案。
“陛下也知臣与右相素来没有交集。”贺知章无奈道,“何况臣就要离开长安回?老家去了,这样的事情?陛下问臣,臣也不知该如何说。”
李隆基是?知道李林甫和文人不太对付这件事情?的,他也默许了此事。
贺知章并不想给李林甫说好话?,这件事让李隆基颇为安心。
他其实?不太愿意看到所有官员顺从除了他之外的人,哪怕那?个人是?百官之首的宰相。
“贺卿认为那?句歌谣是?无稽之谈?”李隆基又微笑问。
贺知章回?道:“老臣只知道上天的意志不会因为人改变。”
是?啊,谁能?操纵老天呢?就连他这位圣人都不能?。
李隆基心平气和了,只要等?七月过后,此事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长安城中,上至帝王下至市井小民都在盼望着七月到来。
帝王和宰相希望谣言烟消云散。
市井小民和受到李林甫迫害的官员则希望李林甫收到惩罚。
七月终于来了。
七月癸卯朔,也就是?七月初一,上午风平浪静。
李林甫坐在右相府中,心却安定不下来,他焦急的时不时就看一眼?房门,生怕有人进来禀报不好的消息。
好在一上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林甫才长舒一口气,心下暗道是?自己多虑了,本就是?市井传言,哪有什?么真呢?
一边想着李林甫一边咬紧了牙根,等?到七月一过,他就能?腾出手来收拾进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了。
忽然,天有些变暗。
家丁屁滚尿流的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天狗把太阳吃了!”
李林甫两眼?一黑,耳边仿佛有两个大鼓在不停的敲击着,顿时间李林甫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也疼得厉害。
摊上大事了
李林甫昏迷之前脑中只有一句话?。
“不好了不好了,快请太医令来,右相吐血了……”
右相府凄凄惨惨,太子府却一片欢腾。
李亨听到下人禀告天狗食日,立刻扔下了幕僚就往屋外冲,他出来得不?算慢,正好赶上太阳黑了一半。
李亨仰天大笑,兴奋地看着太阳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天色缓缓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有二百息左右,可的的确确是天狗食日的日蚀之象。
李亨一把拉住身边的李辅国,激动问他:“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吧,日落了,日落李林中?!”
李辅国安抚着李亨:“奴看到了,不?仅是奴看到了,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看到了,日落李林中?,这是老天示警。”
只要一想到李林甫倒霉,李亨便觉得得意忘形,他问过了李辅国还不?够,还径直冲进屋中?,拉着太子妃韦氏的手。
“你也看到了吧?日落了!”
太子妃虽不?知天狗食日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发生自家夫君为何不?畏惧反而大笑,可她看着李亨开心,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了笑意,柔和地看着李亨。
近来朝堂上繁琐事多,夫君每日下朝都?闷闷不?乐,今日好不?容易才开怀一回?呢。
“妾身看到了,日落了,天狗食日。”
比起不?关心朝堂政务的太子妃,一侧坐着的和政郡主?则敏锐了许多,她知道她的父亲在激动什么。
父亲和右相是政敌,市井传言“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如今老天当真降下了警示,这就说明?右相是奸臣,只要借机扳倒了李林甫,太子府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李明?锦放下了手中?的木箸,提醒道:“阿爷不?先去寻舅父吗?”
听到李明?锦的提醒,李亨才从狂喜中?反应过来,他立刻道:“三娘说的是,我应当赶在奸相之前?应对才是……”
话还没说完,李亨已经快步走出了屋子。
“你阿爷先走了,我们娘仨就先吃吧。”韦妃抱着自己?年仅三岁的小儿子,无奈摇了摇头,“你阿爷今日是没有时间再回?来用膳了。”
她语气有些低落。李亨并不?是一个专情之人,韦妃平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每一回?韦妃都?很珍惜。
李明?锦却只是敷衍应了一声,眼神?却盯着看着李亨渐渐远去的背影一眨不?眨。
她总觉得自己?父亲好像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扳倒奸相,当真能如此?顺利吗?
日蚀之时,李隆基正在勤政楼中?拉着帘子欣赏歌舞,宫人来报发生了日蚀时已经晚了。待到李隆基命令宫人拉开帘子时,日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只剩下太阳边缘的一点转瞬即逝的阴影代表天上刚刚发生了天狗食日的不?吉之兆。
可纵然没有亲眼看到日蚀,李隆基的脸也依然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第一时间却没有想到李林甫,而是想到了他自己?。
金乌被天狗所食……红日代表天子,这是自古就有的说法,如今发生这等异相,是不?是代表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李隆基思及此?,心下一凛。
他下意识命令:“让右相来见我。”
神?龙政变、唐隆政变,李隆基人生的前?六十年经历过的两次成功政变都?是儿子夺了父母的皇位,他心中?最防范之人还是太子。
很快一个小宦官就离开了兴庆宫,骑着快马到了右相府。
来接待他的人却不?是李林甫,而是李林甫的儿子秘书丞李岫。
“右相可在,陛下急召!”小宦官立刻大声喊道。
李岫是李林甫的长子,也是李林甫所有儿子中?最成器的一人,他的性子和李林甫大相径庭,李林甫性格阴险急躁,李岫却颇为温和,只是事到了如今他也来不?及温和了。
一边要请太医给自己?的父亲看病,一边还要应付陛下的召见,李岫手忙脚乱,热出了一头的汗。
“家父身体不?适……”
小宦官狠狠一跺脚:“哎哟,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身体不?适?右相可还能行走?陛下召唤得急呢!”
李岫满头大汗:“暑气过盛,家父日夜操劳,暑气入体晕过去了。”
实际上李林甫是生生被气得吐血晕厥,可这样的家丑怎么能往外说,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要是被旁人知道他阿爷是气晕的,还说不?准会编排些什么。
那句谶言已经传遍了长安城,小宦官自然也知道,听闻李林甫竟然直接晕过去了,小宦官表情微妙。
“既然如此?,那某便先给陛下回?话去了。”
匆匆离开右相府时,小宦官还往后看了一眼右相府,心中?惊奇,难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竟然不?是糊弄人的话吗。
他以后还是少?收一点贿赂吧,省得日后老天想起他来让他也遭报应……
高力士轻手轻脚走到了李隆基身边,禀报道:“陛下,右相身体不?适,说是暑气入体,昏倒了。”
李隆基诧异抬头:“暑气入体昏倒了?他府中?没有冰盆吗?”
“说是右相近来劳心劳力,茶饭不?思,体虚又加上天热才晕了。”高力士委婉道。
李隆基这才想起来市井中?的传言,日落李林中?,指的是李林甫做事天怒人怨,所以老天才会降下警示。
李隆基淡淡道:“既然右相身体不?适,那就让他先歇着吧。”
可李隆基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谶言是应在李林甫身上了,跟帝王没有关系,不?牵扯他。
只要不?牵扯他和天子之位就好。
只是李林甫这个人惹怒了老天,似乎不?太吉利啊,李隆基心中?生起了一个小疙瘩。
不?祥之人放在身边,会不?会妨碍他养生呢?
一直等到天色将黑,李林甫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六娘?”李林甫咳嗽两声,只觉嗓子干得厉害。
“右相该称我为腾空子。”李腾空淡淡道,手上却接过了婢女捧来的茶盏,给李林甫喂水。
又侧头吩咐道:“告诉李岫,右相醒了。”
“你气急攻心,需要静养,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了。”李腾空给李林甫解释道。
李林甫看着李腾空冷淡的眉眼,叹了口?气:“我是你阿爷,李岫是你大兄,你修道竟然修得连父兄都?不?认了吗?”
“我若是不?认,现?在便不?会在此?处了。”李腾空依然很淡漠。
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粗布道袍,头上也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着头发,手上还带着干活磨出来的薄茧。
她没有享受相门的富贵,也不?依靠李林甫的权势过活,所以在李林甫面前?说话并不?小心翼翼。
李林甫被噎了一下,却不?打算立刻跟李腾空吵架。
如今最要紧之事,是处理那句该死谶言带来的后果。
李岫匆匆赶了过来,李林甫没等他把气理顺,就忙不?迭开口?:“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人曾派人传阿爷入宫。”李岫道。
李林甫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你怎么回?的话?”
李岫道:“我告诉内宦阿爷是多日操劳,加上天热暑气入体才晕了过去。”
“阿爷晕倒之后,管家想要去寻太医令,被儿拦下了,儿派人将六娘喊过来,让六娘为阿爷治病。阿爷的病情只有府中?人知晓。”李岫低声道。
他虽说谋略远不?及李林甫,可毕竟是相府长子,虽说一下午焦头烂额,可也勉强做了些弥补。
最要紧的事就是将他阿爷的病情瞒住。
李林甫闭目靠在软枕上,头依然像是有一根牛筋在头里面一拉一扯地疼,可李林甫依然强忍着不?适听李岫将今日下午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过了一刻钟,李岫终于停下了,他已经说得口?干舌燥。
“就这些?”李林甫掀起眼皮,并不?算太满意。
李岫讷讷道:“事发突然,儿本正在当值……”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腾空忽然开口?:“相府外有几?个这几?日一直盯着相府的男人今日下午不?在。”
李林甫冷笑:“李亨的人。”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得好好想一想……”李林甫也乏了,他闭上了眼睛,脑中?想的却是明?日早朝该怎么应对。
朝堂上。
日蚀历来被看作?不?祥之兆,尤其是这次日蚀之前?还有一句传遍了长安的谶言,就更让天下人心惶惶了。
李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妻兄也就是韦妃的亲兄长韦坚,带着一群大臣,言语间直指李林甫。
话里话外都?是李林甫不?配担任宰相。
往日实力更胜一筹,每每都?将太子党打压得不?敢冒头的右相党这次却齐齐像忽然都?变成了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敢说。
也不?怪他们不?敢冒头反驳,实在是此?事太蹊跷了。
就连李林甫的铁杆党羽都?垂头丧气,心中?不?禁嘀咕难道还真是右相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吗。
人会撒谎,可上天不?会撒谎,昨日整个长安城都?看得一清二楚,青天白日之下,天忽然就黑了,金乌被天狗所食……
李隆基忽然开口?了,他紧盯着面色略有些苍白的李林甫,关切道:“朕听闻李卿昨日暑气入体,今日可好些了?”
李林甫忙恭敬道:“劳烦陛下关心,臣身子已经好多了。”
他心中?却叹了一声,知晓圣人要动手了。
人难胜天,此?次是天算计他,他也只能先认栽。
“李卿劳心劳力,这才使得暑气入体。”李隆基颇为关心李林甫,他贴心道,“既然如此?,李卿就先歇息一阵,政务先交给左相吧。”
殿中?被点到名的左相牛仙客抬起头,有些懵懂,下意识看向了李林甫
牛仙客是李林甫党羽,就连他能坐上坐上左相位置都?有赖于李林甫一手扶持。
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本事,牛仙客有自知之明?,一直老实谨慎,事事都?不?敢自己?裁决,一定要李林甫裁决,就连李隆基赐给他的赏赐牛仙客都?不?敢动用,而是老实放在库房中?保存着。
张九龄曾评价牛仙客:仙客边隅小吏,目不?知书。
只是当时李隆基和张九龄的关系正处于十分紧张的时候,李隆基认为张九龄是看不?起牛仙客,还骂张九龄“你嫌牛仙客出身寒门,难道你忘了你自己?也是出身岭南寒门了吗?”,当然张九龄也没有惯着李隆基,而是跟他顶嘴说“牛仙客先前?没有治理政务的经历,一上来就是不?能直接担任高官”……
事后证明?张九龄识人的本事的确高超,李隆基自己?都?私下承认牛仙客的确不?适合当宰相,只是李隆基也不?好意思立刻反悔,于是他干脆就将所有政务都?托付给了李林甫,只把牛仙客当一个吉祥物摆在左相位置上。
如今事发突然,李隆基就算私下觉得牛仙客没什么本事,可一时之间也只能先让牛仙客顶上了。
李林甫却从中?察觉出了一丝微妙。
牛仙客是他的党羽,此?事圣人不?会不?知道,倘若圣人当真因为日蚀而忌惮他,绝不?会在暂时罢免了他的权力以后又让牛仙客掌管政务。
当然,牛仙客如今也是重病缠身,看着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圣人用他也只是权宜之计,过些时日圣人肯定会任用一位新左相。
可权宜之计有许多,圣人当真是为了省事才选的牛仙客吗?若是只是为了图省事就用他的党羽,那就只能说明?……圣人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愤怒。
何况李林甫原本以为他右相的位置要保不?住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他退一步成为左相,右相由其他人代替。可如今看来,圣人并没有要罢免他右相之位的意思。
李林甫轻轻掀起眼皮,眼神?迅速地在李隆基脸上转了一圈,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圣人的确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
李林甫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下了朝,往日周围人群环绕的李林甫今日却是独自一人,显得有些落寞。
刚出宫门,李林甫就撞上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李亨眉飞色舞挡住了李林甫的去路,语气亲切,仿佛只是关心李林甫的身体一样:“本宫听闻右相昨日晕过去了,唉,人上了年纪精力自然会不?足也是难免之事。”
李林甫冷眼看着他面前?这个几?乎要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太子,心中?冷笑。
一个从未受过正经继承人培养,活了三十几?岁,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李林甫气定神?闲反驳:“殿下此?言差矣,本相观陛下,却是龙精虎猛。想来上了年纪便精力不?足一说应当只是妄言吧。”
按理来讲,李林甫在李亨面前?应当自称“臣”,可李林甫非但不?称臣反而连老夫也不?自称而是直接自称为“本相”,摆明?了和李亨不?对付。
李亨心里想的当然是他父皇年纪也大了,该退位让贤了,可这一句他当然不?敢说。
于是李亨只能岔开话题,又引向了他昨夜冥思苦想了一夜才想出来挖苦李林甫的话术。
“右相所做伤天害理之事太多,惹恼了上天,上天既然示警那往后必定还会降下惩戒,本宫看右相日后还是安分些好。”
此?刻,李亨只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他心里无比的畅快。
多少?年了?从他当上太子之后,李林甫这条老狗就处处与他作?对!
如今终于到了李林甫要看他脸色的时候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李亨愉快地想等他登基之后一定要好好祭祀上天,感激上天对李林甫这条老狗降下的惩罚。
李林甫只是沉沉看了李亨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相府后,李林甫径直走入偃月堂中?,不?发一言,只是在堂中?静坐许久。
偃月堂是李林甫在寝室后设的一方,因形状如月,得名偃月堂。
李林甫每次想要杀人破家之时,都?会在此?堂中?静坐思索。
过了数个时辰,李林甫才从堂中?走出,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李长安收到李林甫被暂时罢免政务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看完了情报后,李长安轻叹一声,有些可惜没能一次把李林甫拉下马。
可转念一想,留着李林甫也没什么坏处。
毕竟对付李亨还得是李林甫好用。
李林甫残害忠良纵然不?是个好东西,可重用宦官也残害忠良的李亨难道就是个好东西了吗?
说到底还得把水搅浑,只有把水搅浑了她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李长安想了想吩咐道:“将元道长请来。”
一个道人很快就来到了李长安的面?前。
李长安满意打量着面?前的道人,镶嵌着青玉的道冠束着花白的头发,身材清瘦,下巴上还蓄着一簇山羊胡子,眼睛细长,仿佛半眯不眯一样,身穿一身阴阳道袍,看起来十分仙风道骨,高深莫测。
“元道长果真有高人风范。”
此人名叫元虚生?,乃是陈国生?的师弟,也是大名鼎鼎的那一句《将?进酒》“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中丹丘生的师弟。
李长安一开始想找元丹丘来着,奈何元丹丘是真有道行?,不慕名利的真人,李长安没请动他。好在因为有陈国生?和李白的双重交情,元丹丘得?知了?李长安的来意后给?李长安推荐了?他的另一位师弟,也就是李长安面?前的这位看?似仙风道骨的真人元虚生?。
说起来元丹丘的师父当真是位奇人,他的道观中收留了?数十?个道士,其中就包含了?元丹丘这样真清静无为不图名利,但还是凭借着跟李白的交情名留青史?的弟子,陈国生?这样致力于研究炸·药让大唐炸翻全世界的狠道士,甚至还有元虚生?这样看?着仙风道骨,其实?很慕名利,但是因为没有本事?所以远远不如他两位师兄混得?好的混子……
元虚生?听闻李长安的夸奖,立刻就兴奋了?起来,他眉飞色舞,面?上满是谄媚:“公主……”
“咳咳!”李长安重重一咳嗽。
元虚生?立刻严肃了?起来,手托着拂尘,眉宇微敛,一派高人风范,捋着胡须道:“方?才是贫道激动了?,公主见谅。”
李长安微笑:“无事?。我请道长过来,是想要告诉道长该往长安去了?。”
“请道长去找左相牛仙客,告诉他,他的印堂发黑,寿数将?近,要他急流勇退辞官,并且修百座桥,铺百条路,还要在本月之内完成方?能保住性命。”李长安满肚子坏水道。
元虚生?想了?一下,诧异:“一月之间修百座桥铺百条路?怎么可能做到??”
“就是做不到?所以才让你这么说嘛。”李长安看?了?元虚生?一眼,意味深长。
“牛仙客肯定会把你赶出府,你出了?左相府以后立刻去刑部尚书李适之的府上,说‘恭喜左相’然?后告诉他,他就要拜相了?。”
元虚生?有些踟蹰,他总觉得?这么做风险太大,他迟疑道:“公主,不会贫道不信你,只是生?死之事?谁也说不清楚,万一牛仙客这个月没死,岂不是贫道就要名声扫地了?。”
“放心,我背后有高人指点,我说牛仙客这个月死,他一定这个月死。”李长安高深莫测道。
她背后的高人沈初已经指点过她,天宝元年秋七月辛未,左相牛仙客卒,八月丁丑,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李适之升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