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能者多劳啊。
裴曜冷眼瞧着这一切,目光阴鸷骇人。
“好,好得很,朕的后宫里,竟是人才不断,比前朝还要多。”
语罢便对着旁边吩咐。
“洪正,将这个宫女给朕带下去,送去暗牢,撬开她的嘴。”
暗牢,那是宫内有罪的奴才们会被送去受刑的地方。
用暗字形容还不够贴切,应该用水字,称水牢。
常年的不见天日,也不知死了多少罪奴在那里头,牢房内及大腿深的水,恶臭扑鼻,水里还有不知名的虫蚁咬人。
而且牢房低矮,进去了只能几乎九十度的弓着腰,想坐下蹲下自然是不行的,水会没过口鼻,使人窒息,所以就只能已弓腰的姿势站着。
丢进去了,便是不用刑,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即刻招供。
显然银秀是听过这个地方的,等裴曜话音一落,人就抖的筛子一般,面色惨白如死人。
当前来拖拽她的人刚触及她的肩膀时,银秀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立马弹了起来。
旋即疯了似的扑向了婉令仪。
“不要,我不要去暗牢,婉令仪救救奴婢啊,奴婢是替您办事的,您说过会保住奴婢和奴婢家人性命的,您说过,只要奴婢肯作证,是何嫔娘娘下药害您,您一定会求皇上饶恕奴婢一命的,婉令仪您说话啊,我不想去暗牢,我不想去啊!”
不防备她会突然扑过来,月桃一个没拦住,就让银秀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婉令仪的腿。
婉令仪也是被吓着了,赶紧推打她。
“你胡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让你替我办什么事了,你,你伙同何嫔害我也就罢了,此刻还要害我什么!”
“贱婢,快滚开!”
月桃反应过来,拼命的把银秀推开,严严实实的将婉令仪护在身后。
这时候银秀像是已经吓疯了,见婉令仪不护着她,转头又快速的向主位上爬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您是最宽和心善的,您救救奴婢,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的确是受何嫔指使,给婉令仪下了绝子药,但婉令仪也并非无辜,她,是她知道事情真相后,策反了奴婢,让奴婢以职务之便给何嫔下毒啊!”
边说,似乎为了自证清白,她又赶忙补充。
“娘娘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一查,奴婢的住处,还有没有用完的毒药,奴婢床下的箱子里有婉令仪赏的一对镯子,一支发簪还有银子,奴婢还没动呢!”
听着她说出这些话,婉令仪也是惊愕又恼怒。
不由分说就要上前去打骂她。
“你这个贱婢,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曾让你做这些了,你,你,皇上,这个贱婢满口谎言,赶紧把她拉去暗牢严加审问才是啊!”
“婉令仪是想要银秀快点死了,好死无对证吧!”
一旁的迎夏这时候立刻跪着上前来,冲着主位砰砰磕头。
“皇上,皇后娘娘,就算何嫔娘娘有错,可婉令仪未必干净,银秀这话的真假,派人一查便知,宫规一视同仁,婉令仪发觉我们娘娘做的不对,大可上告了皇后娘娘做主,可一边装了软弱可怜,一边又用阴私手段害我们娘娘,未必无错!”
说实话,方玧觉得这道理有点儿歪。
但抓住了一点又是没错的。
便是按宫规律令,婉令仪没有私自处置何嫔的权利。
而不得不说,此刻迎夏的一番话,也是让婉令仪的弱者形象被削弱不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能是什么心善的?
且这桩事被挑起来,也不无她当初讽刺何嫔不能生的缘故。
最后,还是派人去搜查了永乐宫。
婉令仪本还想着能自证清白,但没想到从银秀的包裹里搜出来的东西,一样不差,正如她所说。
“不可能,这不是臣妾的东西,臣妾的东西还好好的在阁子里收着呢!”婉令仪看着那些收拾,惊慌失措。
月桃也是赶紧道,“令仪的首饰,皇上容奴婢回去找找,这是奴婢亲自收的!”
裴曜扫了她们主仆一眼,还是给了这个机会,让洪正跟着去了。
但等待许久后,被洪正带回来的月桃,整个人都面色青白。
东西不见了,少的那几样,的的确确就和银秀包袱里搜到的,一模一样。
霎时间,婉令仪是又急又气了。
着急的赶忙跪下,“皇上,臣妾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告发何嫔,为什么不等她受罚后再动手泄愤呢!”
“因为您说何嫔娘娘家世不低,且对您下绝子药也未构成大伤,恐皇上不会惩罚太重,所以才想就此快些下手!”
银秀立即在旁继续揭发。
“皇上,何嫔本不会症状如此严重的,是奴婢害怕,害怕被何嫔发现,所以想早些让何嫔...病发,所以私自加大了药量,若是按婉令仪指使,何嫔不会这么快就不适的!”
这一番话算是将婉令仪的话堵死了。
心里越急,越生气,越不知该如何分辨,婉令仪此刻就是这样。
而如今的场面就成了何嫔与婉令仪两个,互相谋害。
裴曜垂着眸子,扶着桌椅的手捏紧,指节泛白,面上虽不见喜怒,但周身那股低压,便可叫人知道他此刻已经恼到了极点。
方玧不着痕迹的把这一切收在眼底,心里估么着,是时候了。
下一秒,门口便出现了雁微的身影。
走进来后,似乎是被眼前场景给惊着了,一瞬的愕然后,旋即便在众人的目光下,规矩欠身道。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昭妃娘娘久不归宫,四皇子似乎身体不适,正哭闹呢,奴婢是来请昭妃娘娘的。”
此话一出口,方玧急的忙就站起了身。
后又觉得不妥,面露焦急的看了裴曜一眼,“皇上...”
这会子,直接就走也不合适。
裴曜本就已经烦的不想待了,便也直接站了起来。
“朕陪你一起去看看。”
末了又转身对皇后道。
“今日的事,你看着办吧,何嫔、婉令仪,按宫规处置。”
“是。”
皇后应声,心里基本也有数了。
而方玧么,身为牵挂孩子的温柔母亲,自然是片叶不沾身的,带着裴曜离开了。
下午,椒房殿就传出了消息,何嫔和婉令仪违拗宫规,罚一同降位,并禁足三个月
元和打外头进来,低声唤了一句。
彼时方玧已经沐浴过了,还未就寝,正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闻声才缓缓掀开眸子。
“都办妥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送出宫去了,刘公子接的人,一切妥当。”
元和十足恭敬。
闻言,方玧才缓缓坐起身来。
“那宫女也是个聪明的,若她永远这么聪明下去,自然一世无虞,若是嘴巴闭不严实...”
“娘娘放心,那银秀不会再说话了。”
元和立即在旁边道。
“什么意思?”方玧蹙眉,“你杀了她?”
见方玧误会了,元和赶忙摆手,解释起来。
“奴才按着娘娘的吩咐,好好把人换出来送走了,那宫女虽受了点皮肉苦,但不致命,是她自己找奴才要了哑药,说是让娘娘放心。”
听到这里,方玧敛了敛眸子,面上露出浅浅的不忍,但旋即就消散了。
她已经信守承诺,要保住银秀的性命了,是银秀自己怕了,才要服药让她安心的。
这桩罪孽,也不管她的事。
毕竟若是她不出手,银秀头上还有替何嫔给婉令仪下绝子药这桩罪,是活不了的。
想来也是这宫女聪明,知道这一副哑药下去,虽是说不了话了,可后半辈子也就无忧了。
“好了,本宫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吧。”方玧摆手。
元和便立即退了出去。
这时候,雁微才上前来扶着方玧起身。
“娘娘也可放心了,时辰不早,娘娘歇息吧。”
“嗯。”
方玧点头,由着她扶了往内室走,又吩咐。
“对了,这马上就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了,你明儿去库房里选些东西,送去宫外刘家,也是本宫对弟弟的一点心意了。”
雁微含笑,“娘娘放心,青容一早就提过,想必已经准备了。”
闻言,方玧才没再多说什么,上榻歇下了。
累了一天,也是困倦疲软。
而彼时她睡得着,宜春宫里头,漪澜堂的烛光还没灭。
婉良媛面色阴沉的盘腿坐在榻上,眼底满是恨意。
“究竟是谁要害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月桃心疼极了,眉头紧蹙,也是愤愤不平。
“明明就没有害何嫔,咱们才是受害者呢,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分了,竟是不查清楚就定罪,您这回是受了大委屈了!”
被下了绝子药不说,还降位一级,成了良媛,真真是能把人气死。
唯一算好的就是,那绝子药下的量还不够,不至于真的伤了她的身子。
婉良媛咬牙,“这回就算是皇后想查,怕也查不出什么来,那个叫银秀的宫女,往我身上泼脏水时,连证据都一起备好了,必定是做了万全之策。”
“对啊,您的那几样首饰,怎么就被人盗去了呢,也是奴婢不好,竟没察觉。”月桃懊恼。
提到这个,婉良媛立即抬头,目光里露出几分狠辣。
“定然是漪澜堂内出了奸细了,我平时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操持,自然管不过来,总有疏漏之处,叫这些人钻了空子了。”
“既然有奸细在,那咱们就查一查,虽说是禁足了,可也没说不许管自己院儿里的人呢!”
月桃立即道,心里已经在盘算究竟是哪个宫女太监有机会靠近婉良媛的首饰了。
但这时候婉良媛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我降位良媛,宫里头当即就按规制,减掉了一部分伺候人,想必那奸细早就在那时候被挪出去了,我如今又是禁足三个月,怎么查?”
三个月后,能出来了,那些从她漪澜堂里调走的人,早就不知被送到何处去了。
月桃愣住,心有不甘的咬了咬唇。
“那这个哑巴亏,咱们就这么吃了?”
“不吃能有什么法子?”婉良媛烦躁的深呼一口气,“究竟是我根基浅薄,还不够和旁人争斗,这回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待我日后上了高位,总会有洗雪冤屈的时候。”
孝期内,大家都不能侍寝,禁足三个月,倒也没有那么可怕。
虽说是降位,但兄长在朝中依旧受到重用,如今更是上阳国与大齐边境僵持的时候,需要武将人才。
婉良媛知道,只要兄长不倒,皇上就不会彻底忘了她。
那么,她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睡吧。”婉良媛躺下,“多少人盼着我睡不着呢,我偏要好好的,叫她们不如意。”
月桃点点头,帮她掖了掖被角,才放下围帐,灭灯退了出去。
这场风波闹得,一直到正月十五,宫里再没出事。
短暂的五天安宁,倒也叫人有种忙里偷闲的乐趣。
恰好这几日又下雪,方玧便再度过起来宅在宫里哄孩子的日子。
裴曜大概是真的很忙,再没来后宫。
对于皇后对何令仪和婉良媛的处置也是默认,颇有些不想管的架势。
那就说明前朝一定有事儿叫他抽不开身,想来还是为着和上阳国的战事了。
现如今紧张的状态,估么是真的要打起来。
但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开战,这种刀悬在头上的感觉,确实不舒服。
这不,正月十五家宴这一日,裴曜虽是来参加了,但饭桌上,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打算着赶紧吃两口就走。
“皇上近日忙于朝政,瞧着人都清瘦了一圈呢,便是朝政再忙,皇上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杨妃这会子柔声开了口,满脸的关切。
边说,边招呼身后司琪的上前来。
“这是年前,臣妾父亲托人送入宫中的皮裘,乃是黑熊皮所制,臣妾把它缝制成了坐垫,如今天冷,御书房不比寝殿内有地龙,皇上处理政务时,久坐容易生凉,垫上这个想必会好些。”
她说话时,众人望过去,就见司琪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熊皮坐垫,并一个小木盒。
“熊皮?”裴曜似乎来了点兴趣。
示意洪正把东西接过来。
伸手摸了摸,便道。
“不错,厚实柔软的确比狐裘要更暖和些,你有心了。”
见裴曜夸赞,杨妃面色才露出笑意来,又指了指那托盘上的小木盒子。
“皇上瞧瞧那盒子里头,是臣妾的哥哥杀熊之后,又取了黑熊的牙齿做成的牙雕,虽小,比不得象牙,倒也精致,用作扇坠什么的,倒也合适。”
她这么说着,裴曜也顺着她的话打开盒子拿出那颗熊牙把玩了一下。
旋即便道,“这熊是你哥哥猎杀的?”
“是啊。”杨妃点头,“哥哥自幼习武,骑射武艺不差,倒也时常猎些野物回来呢。”
不过说到这里,杨妃顿了顿,又面露不好意思道。
“但臣妾父亲说,大丈夫习武当卫国戍边,哥哥这样在家,也是不好,皇上别笑话臣妾哥哥才是。”
杨妃话音落,裴曜一时没跟着接话。
此刻又是杨妃提起自己的兄长,又说起了卫国戍边之类的话。
话里有话呀。
方玧和皇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旋即又默不作声的把目光扫向了杨氏。
这听着,是想借着大齐北境的异动把兄长举荐去边疆军营吧。
“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记得你的兄长还未成亲吧?”
在众人的各异心思中,裴曜的声音响起,却是问了一句家事。
显然杨妃也没料到裴曜会说起这个。
但既然是被问了,自然得答。
略想了想,便道,“是,臣妾的兄长原是看好了一户人家的姑娘,预备下聘定亲的,但这不是恰逢国丧,所以就耽误了。”
“嗯,这个年纪是该成婚了,若不留下个血脉,你爹恐怕也舍不得让他去卫国戍边啊。”
裴曜闲话般说了一句。
但这话出口,杨氏的眸中就划过了一丝失望。
哪里是她爹舍不得他哥哥去卫国戍边呢,分明是皇上不让啊。
不过心里清楚没法直说,便也就当闲话笑了笑。
“慈父之心,做父亲的自然都牵念孩子,皇上不也是如此么。”
“是啊。”裴曜勾了勾唇角,“三皇子身体不好,近来如何了?”
杨妃面上立即做出慈母的温柔模样来。
“好多了呢,按着太医的嘱咐,日日仔细调养着,胖了不少呢。”
“是吗?近几日都吃什么丸子呢?”
裴曜状似随口的问道。
但就是这句话,却一下把杨妃给问住了。
“吃的是...”
她不太敢说,小心的给身旁的司琪递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赶忙就道。
“吃的是养元丸,是太医新制的丸药,拿温水化了喂给三皇子吃,比从前的更甜些,三皇子倒是没那么抗拒了。”
司琪说话时,裴曜抬眸看了她一眼。
旋即道,“你这宫女倒是伶俐。”
“司琪是臣妾身边的大宫女,平日钟粹宫一应事宜都是她打理,确实机灵。”杨妃扯着嘴角笑了笑,有点尴尬。
偏这时候皇后开了口。
“三皇子体弱,四皇子也是,昭妃,这段时间四皇子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而相比起杨妃的连孩子吃什么药都不知道,方玧回答起来就格外流畅。
“回娘娘的话,四皇子如今倒是调皮,俗话说七坐八爬,这不是快满八个月了么,小家伙成日里就想在毯子上爬,累的一屋子人盯他,生怕出个好歹,不过太医说多动些是好事,开了食疗的方子,让小厨房做些鱼糜、鸡茸羹、蛋羹之类的喂,说是配着母乳吃,也好强身健体。”
这么一番话下来,对比就很明显,究竟是谁有在用心照顾孩子。
杨妃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这时候裴曜柔声道了一句。
“昭妃素来心细,照顾两个孩子亲力亲为,实在辛苦,来,朕敬你一杯。”
“谢皇上,这些本就是臣妾的分内职责。”
方玧抿唇浅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两人的互动愈发让杨妃尴尬起来,明明刚才皇上是先问她的。
可最后夸了一句她的丫鬟伶俐,又夸赞方玧心细。
偏就漏了她一个。
杨氏掩在袖子下的手收紧,指甲刺痛了掌心,人也冷静不少。
还好,皇上没有挑明也算是给她面子了,回去注意些就好。
这么一个插曲,以杨妃的什么都没捞着还丢了脸面告终。
裴曜本就没什么心思久留,又和皇后闲话几句,再同方玧叮嘱了几句,就撂筷子走人了。
前头书房里还有折子呢。
他一走,这宴席哪儿还能继续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都散了。
从椒房殿出来,外头竟又再下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夹在寒风中铺面而来,一股凉意叫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娘娘快上轿吧,仔细冻着。”青容柔声道。
方玧拢了拢身上的兔毛披风,“不急,我想走一段儿,殿里闷,容我透透风。”
见状,青容便招呼着抬轿的太监在旁候着,自己扶着方玧慢慢走。
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劳烦昭妃娘娘让一让,我们娘娘的轿子要过去呢。”
随之传来的,还有云倩的声音。
方玧转头,便瞧见杨妃坐在轿撵上,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因为她选择走路,所以她的轿撵在后头跟着,确实恰好挡住了杨妃的路。
“有劳妹妹了。”杨妃笑了笑,眸中满是冷意。
“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杨妃姐姐。”
方玧抬眸,气势不弱,扫了眼对面道。
“云采女怎么同司琪站在一起了,虽说从前是丫鬟,可如今好歹是伺候过皇上的人了,便是记主,也别忘了身份规矩啊。”
杨妃今儿心愿没有达成,心情也是不美妙,此刻亦是轻笑一声,话里有话道。
“云倩是本宫的陪嫁,虽说成了皇上的嫔妃,但也知道人不能忘本,还记着本宫,记着杨家对她的恩情呢,自然是处处敬着,不像有些人,一朝攀龙附凤,便不知自己是从哪滩烂泥里爬出来的了。”
她这么一说,青容面上就露了恼意。
正要上前,却被方玧一把摁住。
旋即便听得方玧从容道。
“杨妃姐姐心细,什么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怎么偏记得这些皇上都不计较在乎的陈芝麻烂谷子呢?”
说着,目光扫了扫跟在轿撵旁边的司琪。
旋即捏着帕子捂唇轻笑。
“姐姐有空,也该多关心关心三皇子,没得下回皇上再问起来,还得这个伶俐的丫鬟,替姐姐回话呢,若是这一个孩子都养不好,皇上怎么放心叫姐姐再生一个呢?”
都是相互了解的人,杨氏擅于揪着她的出身扎刀子,方玧自然也晓得杨氏的痛处在哪。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杨氏再答话,方玧兀自对抬轿撵的人招了招手。
“说了这么几句话,本宫也累了,还是坐轿撵回去吧。”
玉璋宫的下人们都是听话的紧,赶紧就恭恭敬敬的把方玧请上了轿撵。
待得方玧坐稳起轿后,青容才朝着后头的杨氏欠了欠身。
“劳烦杨妃娘娘等一等,咱们娘娘就先头走了。”
末了,才转身,快步跟上了方玧的轿撵。
后头的杨妃看着方玧远去的背影,面色阴冷。
“娘娘,她也太猖狂了!”云倩咬唇道。
杨妃垂眸,“今时今日她正得盛宠,自然得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同她斗,是要给哥哥某条出路,总待在徽州也是不行的。”
“可是皇上的意思,似乎不想要大公子去北疆呢。”云倩蹙眉。
她这么说,杨氏眼底就迸出一道利光来。
“皇上如今不需要将领,无非是仗还没打起来,一旦真的与上阳国开战,以哥哥的才干,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光耀我南宁候府的门楣!”
皇后刚换了轻便的常服,捧上一杯热茶,添墨就从外头进来了。
“娘娘,昭妃和杨妃起了几句口角,杨妃似乎又落败呢。”
“意料之中。”皇后抿了口茶,面色淡淡,“杨氏的野心是越来越明显了,如今皇上都不肯提拔她们家,可见有所提防。”
敏思哼了一声,“当年昭妃怀着四皇子出事,虽说是拉出了徐淑人顶罪,她手脚也做的干净,可咱们都能猜到那件事与她有关,皇上肯定也知道,未必不是厌恶了她心狠手辣。”
皇后的眸色也冷下几分。
“看她的性子,便可知晓一二她父亲和他兄长的性子,这样的人虽的确有才干,但若是立下功劳,势必野心更盛,用这样的人,需得格外小心驾驭。”
“如今皇上忙的抽不开身,怕不是与上阳国真要开战,届时...”添墨欲言又止。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旋即低声道。
“传话给父亲,若非万不得已,切莫让杨家人出头。”
她平素是不会随意插手前朝事务的,可杨氏这一门不得不防。
后宫如此,前朝亦是。
添墨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敏思这会子才道,“娘娘这一年养好了身子,等国丧过了,必定能再怀上一个小皇子,届时杨妃有什么心思也都是白费。”
“不论男女,只要我还能再生一个就好。”皇后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正月十五一过。
比北境情况更先传来的,是京中端柔公主伙同夫家锦荣候府贪赃枉法的消息。
大理寺的暗探掌握了证据,裴曜直接派禁军围了公主府和锦荣候府,从两处府邸搜出了巨额赃款。
锦荣候当场畏罪自杀,锦荣候世子,也就是驸马爷尹长策,本来预备从暗道逃离,还是被抓住了。
当天就被送入了刑部大牢。
端柔公主裴毓,裴曜念在兄妹手足之情的份儿上,只将其圈禁,还并未处置。
消息传进后宫的时候,方玧正在练字,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她知道,裴毓是活不了的。
如今裴曜还留她一条性命只是为了彰显新君仁慈罢了。
过不了多久,或是裴毓自寻死路,又或是裴曜找到了别的由头,也会杀了她。
兄妹之情?
可笑,从小就为仇敌的堂兄妹,能有什么手足情。
“娘娘,这仗怕是真的要打起来呢,奴婢听前头侍奉的宫女们议论,说是皇上这几日召见了多次兵部和户部的大臣。”
雁微在旁边整理着方玧练字的稿纸,一边说道。
行军打仗,粮草兵马的,自然是先要备齐全。
方玧手里的笔没停。
“僵持了这么久,眼瞧着就开春了,情势没有好转,那十有八九就要开战了。”
熬过了冬天,春天是最合适开战的时候。
天气往热了走,粮食现有去年刚存下来的不说,就算战线拉的常,秋天的那一茬新粮也能接上。
青容坐在旁边绣花,这会子就叹气。
“要我说,好端端的干嘛要打仗呢,最后苦的还是将士百姓。”
“咱们这里皇上是新君刚继位,上阳国那边的皇帝,登基已经十几年了,如今四十岁刚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自然也想趁此机会在上阳国的史书上留下美名来。”
方玧平静的解释。
裴曜的年纪,和上阳国皇帝的儿子一般,又是刚继位,前头的承景帝也没大作为,若论想要开疆拓土,此时的确是好时机。
青容叹气,“这仗打起来,怕又要损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
“战火起不起,我也不能左右,眼下我担心的是,起了战事,皇上或许就不开恩科了,那刘勤这一年苦读,恐怕不知何时才能考取功名。”
方玧深呼一口气,放下了笔杆。
由雁微伺候着擦了手,才坐到窗边小榻上去,喝了口热茶。
她如今是有些急的,想在朝中有自己的人脉路子。
毕竟四皇子慢慢长大,总得有番助力才行。
损伤了身子,方玧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生,那四皇子就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二公主固然也好,可究竟这个时代,姑娘是要嫁出去的,能给她撑腰养老的,还得是四皇子。
甚至说,以后二公主在夫家能不能过得好,也得四皇子这个弟弟撑腰呢。
所以,她得为她的儿子筹划。
想到这里,方玧招手示意青容上前。
“这大半年,弟弟读书也辛苦,你从本宫的库房里挑些字画书籍,笔墨纸砚的,送出去给他,叫他读书之余也别太辛苦,还得与人多交际,寒门出贵子不易,若是遇上一两个和他一样的,也多帮帮人家。”
“是,奴婢知道了。”
青容点头,利落的退了出去。
她是方玧的心腹,自然明白方玧的意思了。
这是让刘公子在外头替娘娘留意结交些人才呢。
豪门的公子哥儿们,自有家族铺路,但那些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即便高中了,也少有能做成大官的。
究其根本还是没有人脉门路。
现在,方玧手下想要人才,而他们想要靠山,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在这压抑紧绷的氛围下,正月艰难的过完。
端柔公主还是没能等来二月初春,死在了正月的月底,死在了公主府里。
说是被丫鬟杀了。
因为被关进大牢的,她的亲爱的尹哥哥,将所有非法得财的罪名都推到了她的头上,所以裴毓暴怒。
又被裴曜囚禁在了公主府,她的怒气无处可泄,便拿身边的丫鬟们打骂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