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丫鬟们受不了了,联手用枕头闷死了她。
想来骄傲了一世的裴毓永远也猜不到,她会是这么个死法。
但这和裴曜自然是无关的。
不过人已经死了,也没人在乎这些。
裴曜手下的人也很快将整个公主府的财产都收归了国库。
也就是这时候,踏着二月初春的风,裴曜的御撵停在了玉璋宫门外。
算算,也是快一个月没来了呢。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裴曜照旧牵了方玧的手,拉她起身。
而这一抬眸,方玧便瞧见面前男子憔悴的不像样。
人瘦了一圈不说,眼下也是淡淡乌青,眸中更是可见红血丝。
“皇上这是怎么弄的,怎的清减了这么多,莫不是这些日子只顾着公务,又没好好用膳就寝了?身边伺候的,也没劝着些。”
方玧面露心疼,拉着人就往屋里走。
一边又吩咐元和让小厨房端些人参鸡汤来。
“不怪他们,是朕实在睡不着。”裴曜坐下。
看着方玧为他倒茶的身影,心里才有了几分缓和之感。
接过茶杯,才低声道,“北境传回了消息,估么就是这两日,要开战了。”
虽说早就料到会打起来,但真的要开战了,还是叫人心里一沉。
方玧在他身旁坐下,面上也染了层忧愁。
“战火一起,又不知伤及多少无辜,难怪皇上这些日子寝食难安。”
“是啊,这些日子,大臣们吵了又吵,一时主和,一时主战,朕也头疼。”裴曜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如今秦国公传回消息,说是上阳国边境集结了大批军队,面儿说是军演,实际上,虎视眈眈呐。”
两方人马对峙了,大战能不能起,就是个导火索的事儿。
看着眼前年轻帝王的沉闷,方玧默默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皇上既然说这两日估么要开战,想必皇上心里是主战的了。”
“你怎么看。”
裴曜抬眸,俊逸的脸上因为连日的疲累,显出憔悴清冷来。
他这么问起,方玧的面色也逐渐肃穆几分。
按理,事关朝政,她身为后宫女眷是不该张口的,虽说平时裴曜问起,她也会说上两句,但那都不算太要紧的事。
可这回不同,是关乎两国之间的战争。
默默片刻,方玧才低声道。
“臣妾虽不懂外头的军政国事,但臣妾相信皇上,皇上既然心有纠结战与不战,必定是大齐与上阳国还算有一战之力,既如此,臣妾以为,打赢这一仗,可换大齐十几年的安稳。”
“可若是输了呢?”裴曜看着她,目光锐利。
而方玧此刻面色依旧平静。
“上阳国对我大齐虎视眈眈,这一仗不打,咱们必得奉上珠宝金银,良驹五谷,甚至,割让城池,但臣妾知道有一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本就意欲侵占我大齐国土,难道一时的小惠,就能打消他们的贪心吗?”
说到这里,方玧的语气顿了顿。
“那些钱财珠宝若是白白赠与上阳国,倒不如换了粮草,让将士们有力与之一战,皇上还年轻,此刻不挣这份热血之志,还等何时?”
“况且,上阳国在北境挑衅,西边的那些部落看在眼中,一旦皇上退让,他们未必不会联合起来,也想讨一份好处。”
方玧没说输了会如何如何,只是讲了这一仗不打,可能会如何。
相处这些年,她对裴曜的性格也谢了解。
裴曜是主战的,只是这样的大事面前,人总有压力,所以需要更多支持罢了。
此时此刻,方玧做的便是这样的事。
而听过她这一番话后,裴曜面上也是浅浅显出了几分坚定和释然。
反手握住方玧的手,深呼一口气道。
“你这一番话,倒是比朝中不少大臣还说的清楚明白。”
“皇上可别给臣妾戴高帽子。”
方玧又恢复了小女儿家的娇俏模样,看了看端着托盘进来的元和。
“鸡汤来了,皇上喝一盏补补,这瘦的都叫臣妾心疼。”
边亲自接了碗,递到裴曜手边。
她身体也是虚弱要补养,所以这人参鸡汤之类的东西,每天小厨房都备着。
裴曜接过,小口小口的喝汤,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
这些天忙于政务,成天一个人在御书房一坐就是许久,人都坐僵麻了。
看着他喝汤,方玧便在旁边柔声道。
“皇上既然来了,不如今儿就用了午膳再走吧,也就还有一个时辰了,也耽搁不了皇上多久,臣妾叫小厨房做几道皇上爱吃的菜,皇上只当是歇歇了。”
原本裴曜是想拒绝的,他来这儿是打算看看孩子和方玧,坐半个时辰就走。
御书房还有折子要批呢。
但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子温柔若暖阳的眸子,不知是不是生育了的缘故,现如今方玧温柔起来的样子,更添了抚慰人心的力量,叫人心底生出依赖亲近,不忍拒绝。
“也好,就听你的。”裴曜还是松了口。
很快,皇上在玉璋宫里留用了午膳的事情就传开了。
最近裴曜多忙,前朝后宫都是知道的,这种时候还抽空去玉璋宫用午膳,可见是宠爱。
钟粹宫。
杨妃正在看书,云倩坐在旁边做针线。
是给三皇子缝制新衣。
她不得宠,也只能从这些小地方讨好杨氏了,虽说三皇子不得杨妃看重,但眼下还是杨妃唯一的儿子嘛。
这时候司琪去看了三皇子,打外头进来。
“娘娘,三皇子已经吃过药了,今儿有点咳嗽,或许是昨日出门透气,着了风的缘故,不过太医说不打紧。”
“不打紧就行了,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杨妃淡淡道,放下手里的书,“本宫的药熬好了吗?”
杨妃更看重的,还是调养自己的身体。
“奴婢去看过了,还得一炷香的功夫。”司琪答道。
也是这会子,顿了顿,才低声道,“对了,娘娘,奴婢刚才听说,皇上去玉璋宫了,这会子还没走,估么是要留用午膳。”
闻声,杨妃和云倩一同望了过来。
半晌,杨妃敛眸冷笑了一声。
“皇上当真是疼爱她,这种时候还抽空去瞧她们母子,也不知那一对病秧子,加上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
“总不是昭妃狐媚,耍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勾人。”司琪啐了一口。
云倩抿了抿唇,“不过皇上既然有空来后宫,说不得是前朝松缓了?”
“应当不会。”杨妃略抬下颚,“按理,这一仗必定是要打起来的,大战在即,皇上怎么能自在呢。”
她这么说,云倩想了想,还是又说了一句。
“可究竟咱们的消息,怕不一定准,皇上难得来了后宫,不如着人去打探打探口风?”
想到事关自己兄长的前程,杨氏敛了敛眸子,思忖片刻后,还是招手示意司琪上前来。
低语吩咐几句,司琪便快步出去了。
等裴曜在玉璋宫用完了午膳,回御书房的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伫立寒风中,等待多时的谢美人。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今儿谢美人便是这么个打扮。
素白的披风,里头配的是粉白色的袄裙,乌发梳做留仙髻,上头只简单缀了几颗珍珠,并一支流苏百合银钗,雅致之余也不失少女的娇美。
大约是在料峭的寒风中吹久了,眼尾眉梢和鼻尖,都微微泛着红,配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当真是像极了雪地里的兔子。
“臣妾参见皇上!”
御驾近前,谢美人面露惊喜的望了裴曜一眼,旋即羞怯的低下头去,欠身行礼。
裴曜看了看她,御撵便停了下来。
“在此处做什么?”
“臣妾久不见皇上,十分思念,又听闻皇上近来繁忙,愈发担心皇上的身体,知道皇上今日去了昭妃娘娘宫中,所以特意做些点心,等在此处,想要献给皇上。”
谢美人声音婉转娇柔。
洪正垂着眸子,心说这是等在这儿邀宠的呢。
他心里都清楚的很,裴曜自然也看得出了。
“你有心了,天冷的很,回去吧。”
这种时候,裴曜可没什么心思,只是敷衍了一句。
而且前不久,婉良媛与何令仪的事情闹的时候,谢美人说了一两句关于方玧的不中听的话,裴曜当时就训斥了她,如今也还记得呢。
对于谢美人,他实在没怎么看的上。
今儿没说难听话,究竟也是谢美人的行为不算犯错。
一码归一码。
但谢美人不这样理解呀。
在她听到的内容里,皇上是温柔的关心了她呢。
于是这会儿谨记着杨妃的话,立即道。
“臣妾不冷,臣妾只是担心皇上为国事操劳,累坏了身子。”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了裴曜一眼,才继续道。
“皇上清减了许多,想来是北境不安稳吧,臣妾虽身居后宫,倒也听见不少宫人议论呢,不过臣妾想,秦国公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又镇守北疆多年,无论什么情况,一定能替皇上分忧的,还请皇上,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谢美人自顾自的说着,却没发现裴曜眼底浮现了几分冷意。
待她说完,裴曜才低声道。
“妄议前朝,宫中的规矩你是不记得吗?”
听得这话,谢美人顿时心中一紧。
赶忙跪了下来。
“皇上恕罪,臣妾失言了,不过臣妾万万不敢妄议前朝,臣妾只是久闻秦国公大名,又担心皇上为国事伤身,才想以此宽慰一二的!”
“行了,起来吧。”裴曜没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回去好好学学规矩。”
说完这句,便示意洪正,让抬轿撵的太监们,继续往前了。
点心也没要。
谢美人在冰冷的地上跪着,膝盖凉,心里更是阵阵发凉。
陪嫁丫鬟玉怜赶紧扶她起来。
“美人别着了凉,咱们快回去吧,天冷,出来这一趟,必得喝碗姜汤驱驱寒气呢。”
“玉怜,你说皇上是不是很讨厌我?”
扶着丫鬟的手,谢美人咬唇。
皇上年轻俊逸,又是他的夫君,从心底里,谢美人还是喜欢裴曜,想要依赖裴曜的。
可她入东宫到现在都快一年多了,侍寝的次数也就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凭心而论,她何尝不羡慕昭妃得宠呢。
她也希望皇上能温柔的牵了她的手,陪她去逛御花园,游湖,或是什么都不做,就在一起说说话也好呀。
但除了头回侍寝,皇上与她说了几句话外,后头几回都是杨妃替她挣来的机会,皇上根本就没好好看她两眼。
甚至...没碰她,只是休息而已。
“美人不要多想了,皇上只是忙于朝政罢了。”玉怜不忍,说了句好听的。
可谢美人却抓紧了她的手,眼里闪烁泪光。
“不,皇上刚从玉璋宫出来,他那么忙,还是去陪昭妃用午膳,足足在玉璋宫待了两个多时辰,皇上...”
“美人!”玉怜打断了她的话,咬了咬牙,道,“皇上方才还是怜惜美人寒风里等待御驾的,可是美人不该...不该插嘴政务。”
“但那是杨妃娘娘让我问的呀。”
谢美人委屈极了,眼泪簌簌落下。
看着她这般模样,玉怜也叹气,缓和了声音。
“说句美人不爱听的话,您瞧宋美人,她跟着昭妃娘娘,除了不得宠,什么没有?同样的位份,她独居一处不说,吃穿用度,都极好,杨妃娘娘虽也照顾您,可终究比不得昭妃照顾宋美人那般。”
“我还这么年轻,若是不能得宠,日后生不下一儿半女,我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谢美人咬唇,眼露不甘。
“杨妃娘娘,起码准我侍奉皇上,也提携我,但宋美人,她还这么年轻,却要孤独终老,这样也算是昭妃的恩赐么?”
可昭妃起码也不会推着宋美人出去当探路棋子儿啊!
玉怜想说这话,但瞧着谢美人的模样,就知道她听不进去。
索性就没说,只安安静静的扶了人回去了。
打小伺候谢美人,玉怜太了解她的性子了。
就是拎不清。
不过玉怜心疼谢美人,旁人也不心疼。
杨妃没能从谢美人这里得到任何关于前朝的消息,厌恶的骂了句愚蠢。
当然,是背地里骂的。
面儿上,她还是谢美人心中的心善好娘娘。
玉璋宫内。
方玧正抱着四皇子玩布偶呢。
元和打外头进来,就把裴曜和谢美人的事儿说了。
“这怕是又被杨妃当枪使了呢。”青容嫌弃的撇嘴。
对于拎不清的谢美人,青容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这谢美人还几次帮腔旁人,想让方玧难堪。
雁微在一旁哄二公主,也转过头来搭话。
“她可没那胆量脑子去拦圣驾,必定又是钟粹宫那边,使唤着她去打探消息呢,上回元宵家宴,杨妃不就想举荐他的兄长入北境军营么,皇上可没答应。”
“一家子都是野心勃勃的,皇上岂会看不出。”
方玧笑了笑,将四皇子放到毯子上,让他自己坐着,而后抽空喝了口水,才又继续道。
“这场战事非同寻常,皇上如今不会随意启用杨家这样不大好驾驭的臣子,且看着吧,四月初三国丧一年满,出了丧期,才更有戏看。”
青容和雁微相视一眼,彼此心里也更清楚,要加倍小心提防起来了。
如今玉璋宫里一大两小三位主子,可不是能疏忽的。
这一天揭过去后,没几日功夫,杨妃想确认的消息就有了结果。
二月初九,北境传来急报,上阳国以军演失误为由头,射杀了大齐巡逻队的几名将士,巡逻队首领带人反击,活捉了几名上阳国的兵卒。
上阳国便以大齐扣押其子民正式发起了战争。
谁都清楚,以上种种不过是发兵的借口罢了,想做坏事的人,总爱设法让自己师出有名。
现如今秦国公的嫡次子霍明义,已经率兵迎战了。
只是战况还未可知。
前朝因为战事忙成一团,裴曜自然是抽不开身来后宫了。
皇后素来是识大局的,在早请安上,就严厉的发了话。
若是后宫之中有人因为争风吃醋,闹出事端来,惹皇上分神烦心,皆重罚,没有求情的余地。
宫中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训话,不许乱嚼舌根,妄议国事。
嫔妃们都还算知道皇后的性子,自然是听话的,可下头的奴才们就没那么好管束。
人多口杂的,总有那么几个觉得自己犯不到皇后面前去,便说了些不中听的。
譬如皇上根基尚浅,不宜开战,或是怕首战失败,损我军士气之类的。
而这类人,皇后当真是说到做到,没有放过。
一连抓了十几个嘴碎的典型,里头最猖狂的两个直接打死了,还有剩下的也都受了重罚。
一时间,皇城上下都是规规矩矩的,谁也不敢造次。
方玧打心眼儿里佩服皇后。
在她看来,没有人比现在的皇后更适合坐上凤椅了。
陆家的家教,的确极好。
当然,赞叹皇后之余,更重要的是关上宫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自己身体不好,儿子病弱,更是要精细养着,女儿也是娇娇,方玧可不许有人趁乱生事。
新的战报是五日后传来的。
首战不能说大捷,只能说打了个平手。
霍明义率军迎战,和敌军将领战的难分上下。
因为是第一战,双方都不肯落下风,所以谁也不肯退让,是拿了命也要给己方开一个好头。
最后霍明义重伤了敌军首领,他自己也被砍断了左臂。
双方这才一同撤了兵。
虽说不算大胜,但这第一战只要没输,也是很大的鼓舞了军中士气。
所以看到军报之后,裴曜心里也是松缓了几分,并立即派人送去了圣旨,嘉奖霍明义,以及霍家军的将士们。
君臣一心,一时间倒也叫朝堂上生出了浓浓战意。
方玧看着窗外春意朦胧,隐隐显出勃发之像,想了想,便叫青容铺开画纸。
隔天,元和就将这一副装裱好的画,送去了景乾宫。
裴曜下朝回来,就见他等在门口。
“你是玉璋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常去看方玧,所以她身边的几个,裴曜基本都认识。
元和赶忙上前,“回皇上的话,奴才是替昭妃娘娘来送东西的,娘娘作了一幅画,赠与皇上,说雕虫小技,只求搏皇上一笑。”
边说边将手里的锦盒捧上。
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想到方玧素日里古灵精怪的作风,裴曜的唇边就已经显了笑意。
“昭妃总有这些巧妙心思。”裴曜亲自接过,末了道,“回去吧,告诉昭妃,朕得空就去瞧她。”
元和忙点头,又规规矩矩行了礼,才离开。
进了殿内,洪正去取常服来给他换上,上朝的龙袍繁重,穿着累呢。
而这等着功夫里,裴曜就打开了锦盒将画卷取出铺开了。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策马扬鞭的少年郎,立于高丘之上,意气风发,虽只是侧脸,且只有寥寥几笔,但也大致看得出画的是裴曜。
少年郎策马而去的方向,黑压压是严阵以待的军队,百万雄兵,气吞山河,而在他的背后,是良田农舍,城池街道,百姓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左下角题了一句小诗,曰:怀揣壮志少年将,驰骋江山剑似霜,决战沙场心无畏,荡尽敌寇我边疆。
心中默念了一遍这首小诗,裴曜眸中的笑意微微可见。
虽是赞扬的话,却不叫人觉得是溜须拍马,反而更有鼓舞之意。
“洪正。”裴曜低声唤道。
“奴才在。”洪正赶忙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裴曜指了指画上的诗,“将这个诗誊抄下来,送去北疆军营,给霍明义将军。”
秦国公的三个儿子,老大霍明旭擅于守城,老二霍明义擅于进攻,老三霍明煊年纪才十七八,还未扬名,不知其实力深浅。
这首战,霍明义失去了一条左臂,打出了大齐的士气,理当多多褒奖,这首诗,算是他借花献佛,鼓舞军心了。
洪正点头应声,立即就去办了。
心说昭妃娘娘就是会办事,这一首诗送出去,又不知会掀起多少波澜呢。
玉璋宫。
方玧正绣花呢,忽的打了个喷嚏。
青容忙递了帕子来,又调侃,“元和才刚去送了画,娘娘就打喷嚏,八成是皇上惦念娘娘呢。”
“贫嘴的丫头!”方玧笑着戳她一下,“我看是别染了风寒才好,去把窗户关了吧,坐在这窗边,的确有些风呢。”
青容点头,立即去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而后便见宋美人打外头进来了。
“娘娘,臣妾给娘娘请安。”
“免礼。”方玧摆手,“坐吧,什么事儿?”
宋美人柳眉微蹙,忧心忡忡的样子,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见状,方玧便示意青容让闲杂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几个心腹在屋里伺候。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方玧道。
宋美人叹气,“娘娘不知,臣妾的弟弟传了话进宫,与臣妾说,想要投笔从戎,还说,刘公子也有此意,您说这些个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如今功名都还没考取呢,就说什么投笔从戎了,臣妾真是怕他们钻了牛角尖,所以来娘娘这里问问,刘公子可有传信入宫?”
“投笔从戎?”
听完宋美人的话,方玧也是蹙起了眉头。
转而看向青容。
后者会意,立即摇头,“刘公子近来未有消息传来。”
闻言,方玧敛了敛眸,面色也严肃几分。
如今起了战火,年轻人们意气风发,尤其是年轻的读书人,总想同书里一样,热血报国,为民而战之类的,有这种想法也正常。
可他们那身子骨,也就是会骑马了,连刀剑都没摸过,谈什么投笔从戎。
又不是什么人随便去了军营,就能当军师的,还不是从兵卒做起。
就怕还没到主帅面前献策呢,人就先在战场上掉了脑袋。
方玧估么着,刘勤是个沉稳的,大概就是想到这些了,所以才没敢立即给自己传话。
但宋美人的弟弟自小养在官宦人家,比艰苦出身的刘勤要更理想主义些,所以才会先传了话进宫,问问姐姐的意思吧。
“娘娘,您打算怎么办?臣妾以为这不能让他们胡闹呀!”宋美人有点着急。
也是真怕弟弟不管不顾,自己就跑去参军了。
十八九岁的少年,可不是愣头青,乱打乱撞的时候么。
方玧安抚,“你先别着急,待我问了我那弟弟再说,此事的确非同小可。”
最近前朝忙,方玧想了又想,还是亲自往椒房殿去了一趟。
“娘娘,昭妃过来了。”敏思进屋传话。
皇宫正在看账簿,闻言也是略感惊讶。
“她来做什么?”
虽然两人面上相处的很和睦,但私下里其实几乎没怎么单独相处过。
所以方玧乍然来访,皇后也有些意外。
敏思摇头,“说是玉璋宫里的小厨房琢磨出了几样新点心,特送来给娘娘尝个鲜,但奴婢瞧着,似乎是还有别的事儿。”
皇后将账簿合上放到一边。
“罢了,先将人请进来。”
敏思应声,折身去殿外将方玧领了进来。
方玧见了皇后,规规矩矩的先行礼。
“臣妾给娘娘请安,小厨房做了些新鲜点心,臣妾尝着味道不错,所以特送来给娘娘尝尝。”
“你有心了,免礼吧。”皇后笑了笑,摆手,“添墨,给昭妃上茶。”
方玧在旁坐下,接了茶盏,浅尝一口便赞道。
“娘娘这里的茶,清香回甘,当真是味道好极了。”
“你若喜欢,待会儿包些回去。”
皇后一如既往的温柔,也尝了尝方玧带来的点心。
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之后,方玧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娘娘是知道的,皇上潜邸时候与臣妾一同遇险那一次,是得一户姓刘的樵户所救,臣妾与那刘家的公子有缘,故而皇上做主,认了义弟,如今臣妾的母家...娘娘也知是什么情况,方家不作数,臣妾便只有刘家这门亲戚了,臣妾,想见见他们。”
“怎么忽然说起想见娘家人?”
虽说关系和睦,但如今前朝情况正特殊,皇后还是少不得问一句。
方玧便道,“刘家婶婶身体不好,年后下雪染了风寒,治了这许久才痊愈,臣妾有孕时,刘家婶婶还惦念臣妾,亲手做了包子送进宫呢,臣妾不便出宫探望,所以只好求娘娘允准他们入宫来。”
究竟方玧还是不会对皇后全盘拖出,
刘勤想投笔从戎,亦或是科考入仕,这都是她的私事。
皇后自然是不为难方玧的。
即便隐约觉得方玧还有其他事情,但也没阻止,点了头。
待得方玧离开后,添墨便道。
“娘娘,咱们要不要盯着些昭妃,奴婢觉得她有事儿呢。”
“不必了。”皇后敛眸,“若有事,应该就不会来找本宫了,该去找皇上才是。”
添墨点头,正预备去收拾了方玧用过的杯盏,又被皇后叫住。
“等等,待她见过了家里人,还是打探一二吧。”
“是。”
添墨应声,这才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呢。
昭妃如今有了皇子,又深受皇上宠爱,难保没变心思。
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就不可无。
然而方玧这边就没在意皇后的心思了。
毕竟她对皇后没有什么恶意,自然就一身轻松。
这不,皇后的懿旨送出宫,隔天,刘家人就一起入宫觐见了。
因为刘金柱和刘勤是外男,不便入后宫,所以方玧是去前头专门用来给后妃见家人的地方,见的他们。
“草民参见昭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一家子见了她,忙是叩拜行礼。
“叔叔婶婶快起来,而今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要拘这些虚礼了!”
方玧笑着招呼,青容和雁微两个也帮忙上前扶起了他们。
待得坐下后,方玧看了看几人,才问。
“怎么不见博儿?”
最小的刘博,当时可是第一个发现疲惫的方玧和重伤的裴曜的呢。
“博儿今儿去学堂了,且他年幼,顽皮不晓规矩,也怕入宫冲撞了贵人,所以没带上。”
回话的是刘勤。
比起他,刘金柱和陈氏,夫妻两个就有些拘谨。
方玧笑了笑,“读书是好事,确实不该打搅。”
末了便看向陈氏,柔声道。
“听闻婶婶前些时候病了一遭,我担心的很,今儿接叔叔婶婶进宫,特意请了素日照看我身体的曾太医来,为婶婶再诊一次脉,瞧一瞧,太医就在隔壁候着呢,青容,你领着婶婶过去吧。”
这是要支开人,单独和刘勤说话的意思。
刘勤当然明白了,于是立即道。
“爹,您陪着娘一起过去吧,儿子在这儿陪娘娘说会儿话。”
刘金柱和陈氏虽淳朴,但也不笨,自然知晓其中意思,立即就起身跟青容离开了。
待得他们一走,刘勤便主动开了口。
“娘娘唤草民前来,是为着宋公子说要投笔从戎的事儿吧。”
他这么说,方玧没急着回答,却道了句。
“叫的这样生分,难怪心里有事儿不与我说,看来你还是没把我当做你的姐姐。”
刘勤心里一动,抬眸看了看方玧,复而低头,并起身跪了下去,而后才低声道。
“阿姐莫怪,弟弟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