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给你们的药膏子,都用了没?今日身上没有哪里疼吧?”
在设宴的地方跟方珮主仆两个打架,青容和雁微身上也多少伤着了些,不过都是些淤青或者皮外伤,并不碍事。
雁微笑着点头,“良娣放心吧,奴婢和青容姐姐都没事,您这会子先洗漱更衣吧,青容姐姐去提午膳了,估么也快回来了。”。
听罢,方玧一边惊讶于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一边赶紧去洗漱更衣了。
心说幸好没人来找她,不然她还在榻上没起身,可要怎么应对。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这刚洗漱完换了衣裳,还没梳头呢,就听得外头传来叩门声。
本以为是青容提膳食回来了,雁微去看,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裴曜。
“奴婢参加殿下。”
雁微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裴曜淡淡应了一声,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彼时方玧还披散着头发呢,却也顾不得许多,先出来接驾。
“妾身给殿下请安。”
“免了。”
裴曜摆手,眼神在房里扫了扫,便有些意外的样子。
“刚起身?”
屋里头洗漱用的东西还没收拾下去呢,一看就是刚用过。
方玧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殿下见笑,是妾身贪睡了。”
不过裴曜似乎没太在意的样子,勾了勾唇角,便折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累了也是有的,昨晚你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这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方玧清楚极了,所以便又欠身道。
“若无殿下维护,妾身一人也做不到,妾身,谢殿下。”
她这么说,裴曜看向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笑意,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先坐吧。”
方玧如善从流。
而后便听得裴曜开口。
“此次南巡,大皇子与孤一道来,虽说万事以孤为主,可他来一趟,孤也不能让他这么闲着,孤瞧着你那个嫡姐,似乎挺会来事儿,你们姐妹一场,嫁人后能见的机会就少了,如今在一处,你倒是能多去和她叙叙旧。”
说这话时,裴曜面上一派温和,真像是话家常一般。
但方玧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让她去方珮面前多晃悠晃悠,激怒方珮给大皇子找事儿呗。
猜到这一层上,方玧便就立即做出个可怜模样来。
“妾身愿意和姐姐亲近,可姐姐却不喜欢妾身呢,昨儿就多番对妾身喊打喊杀的,要是她真的杀了妾身,那可如何是好呐。”
开玩笑,做事儿可以,但前提要保证安全啊。
自己这条命可是辛辛苦苦从方家保出来的,即便要再给旁人当棋子儿使,也得有命再说。
裴曜敛了敛眸,藏住眼底的暗光,旋即便牵起了她的手。
“怎么会呢,孤如此疼爱你,自然会护你周全,那些个话,你听听就好,不必担心,你要是死了,孤也痛心。”
边说,边亲昵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若是不知道两人此刻正在做交易,单看举止,还真以为是情人之间暧昧的小动作呢。
得到了裴曜的保证,方玧心里就没什么顾虑了。
她此时此刻对裴曜有价值,对她而言是好事。
而且,她也很乐意去给方珮找不痛快。
于是就这么的,两人很快就默契的达成了协议。
等青容回来后,方玧才起身去简单梳了个头,而后与裴曜一起用了午膳。
彼时,周淑人的房中。
丫鬟芙蓉缓步推门进来,小心翼翼的行礼。
“淑人,太子殿下,又去方良娣屋里了。”
“知道了。”
周氏烦躁的摆手。
她不明白,明明在东宫的时候,她见着裴曜的次数比方玧多呢,怎么出来后却变成方玧一枝独秀了。
见她心情不好,芙蓉抿了抿唇,而后压低了声音。
“淑人,咱们出来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您想怀上孩子,必得多伺候殿下才行,可眼下...依奴婢瞧,富贵险中求,咱们要不就...”
芙蓉话没有说完,但周淑人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周氏蹙了蹙眉,却没即刻答应。
“我再考虑考虑吧。”
周淑人这边怎么琢磨的,方玧现在没功夫管。
这不是太子殿下刚刚下达了任务么,她得琢磨着怎么先做出点成效来。
待得送走了在自己屋里午睡的裴曜后,方玧坐在妆台前梳头,便把青容叫了进来。
“去把我绣的那个香囊、手帕,还有团扇,都拿来。”
“良娣要这些做什么?”
青容一边动作,一边问道。
就见铜镜里,女子娇媚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清浅玩味的笑意。
“自然是送人了。”
“谁?”
青容有些不解。
“奴婢瞧良娣您绣的是女儿家用的物件儿呢。”
难不成是要送给周淑人?
“送去给大姐姐。”方玧语出惊人。
青容立刻就瞪了瞪眼,快步走到她身边去,再度确认。
“送给谁?送给大姑娘?姑娘,您,您没病吧,好端端的,这么好的东西,您可是绣了好些日子呢!”
方玧没什么技能,要说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手绣活了。
如今的女子,从小就学这个,打她记事起,就跟着姨娘学,又跟着几个嬷嬷学,后来长大了,又自己钻研琢磨,倒是练的十分精湛。
在方玧眼中看来,刺绣能叫她平心静气,且这种细致的活儿,还能让人变得更缜密、冷静、细心、耐心。
久而久之的练着,不说出神入化吧,一手绣活也绝对是极拔尖的。
现下京都女眷中最流行的是苏绣,而方玧便也是最擅长这个。
这几个香囊、手帕、团扇,用的便是苏绣里头的套针,双套的绣法。
这种绣法用针密,用线也较细,转折越多,用针还需得越短,绣出来的图案鳞次相覆,针迹少露而色彩浓重,极考验功夫。
当初方玧说双套绣最适合绣翎毛一类的图案,想着多练练,便绣了这么几样东西,青容爱惜的很,没想到这就要送给方珮去。
她哪里舍得!
见青容气呼呼的,方玧便转过身来,冲她笑着道。
“这些东西再怎么好,日后我自己还能再绣,可给大姐姐添堵这事儿,错过机会可就再难有下次了。”
听罢,青容皱眉一番纠结,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将那几样东西装进了锦盒里。
“好吧,奴婢去送。”
“要做就要做好,别叫我的东西白费了。”方玧拉过青容的手摇了摇,“好了,快去吧,我知晓你能办好。”
青容紧了紧手里的盒子,收敛心绪,点了点头。
“良娣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语罢,便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约么一炷香的功夫后,青容便成功的登上了大皇子的船,找到了方珮这里。
“谁呀?”
听到叩门声,屋内传来丫鬟兰芝的脚步声。
青容想了想没出声儿。
怕人家听出是她,不给开门呢。
果然,兰芝开门一瞧是她,立即就变了脸色。
“你来干什么?!”
昨儿她和方珮被打的不轻,回来后方珮还朝她撒气,又打了她一顿呢。
见着青容她就来气。
不给此时青容却是笑眯眯的欠了欠身子,嫡出了手里的锦盒。
“姐姐别恼,我们良娣是派我来给大姑娘,哦不,侧妃道歉的,昨儿的事儿啊,是我们良娣不好,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良娣日后在东宫还得靠家里呢,还请侧妃宽恕。”
两个丫鬟正在门口说着话呢,方珮闻声就出来了。
听了青容的话便是冷哼。
“道歉?晚了!昨儿你们主仆是怎么对我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忘,拿着你这不值钱的寒酸玩意儿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瞧侧妃说的,一家子姐妹,哪有不争执吵嘴两句的呢,这亲姐妹还能有隔夜仇了?”
青容并不离开,反而更进一步,打开了手里的锦盒。
“侧妃瞧,这香囊还有帕子,用的都是太子殿下赏的上好的料子,我们良娣又亲自绣的花样子呢,还有这柄团扇,更是一绝,扇柄用的是白玉,触手生温,凉而不寒,夏日扇风祛暑,最好不过,怕侧妃您没有,我们良娣特意叫奴婢送来给侧妃用呢!”
介绍这些东西的时候,青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炫耀的意味。
这无疑是瞬间戳到了方珮的爆点上。
从来都是她对方玧施舍,什么时候轮到方玧赏赐她了!
怒火翻涌,上前便夺过那锦盒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个小贱蹄子,我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三车五车的,要你这些个烂布碎玉了?赶紧给我拿了你的东西滚,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不稀罕!”
她这么一嗓子,自然是惊动了船上的其他人。
大皇子此刻在和臣子们一道议事,不在船上,倒是与方珮一起来的,大皇子的另一位妾室闻声从房里出来了。
见状,立即就毫不犹豫的添火。
“哎呦我的好姐姐,做什么要跟一个小丫鬟发脾气呢,这些个东西,姐姐不要也就罢了,摔打坏了,还让这丫头怎么回去交差呐!”
这些时候方珮没少欺负她,这个站出来的侍妾也是厌恶的紧。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说话还轮得到你插嘴了?”方珮瞪那侍妾一眼,“什么破烂玩意儿,摔烂了也就烂了,本就不值几个钱。”
而此时青容却惊呼一声,赶紧去捡地上的盒子。
“香囊手帕的也就罢了,那玉扇子可是太子殿下赏的,便是侧妃在大皇子身边用惯了更好的,不要也就罢了,何苦要摔坏了太子殿下赐的东西呢!”
她这么一喊起来,方珮才意识到不好。
昨儿就吃了亏,今日当然还是有所长进的。
忙就把兰芝往前推。
“你还不快去掌她的嘴,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了,小小贱婢,休要血口喷人!”
兰芝得了吩咐,扑上来就撕扯,想捂青容的嘴。
正当两人拉扯在一块儿的时候,忽然从走廊楼梯口处,传来了方玧的声音。
“住手!”
众人被她的声音吸引,纷纷转头望去,就见方玧带着雁微,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正快步往这边来。
昨儿吃了亏,方珮这会子无端有些惧了方玧,潜意识的往后藏了半步。
但方玧没看她,径直上前先把青容给拉起来了。
旋即便对着方珮开了口。
第二十六章 坐实恶名
“姐姐看不上妹妹的东西,究竟是妹妹自作多情了,太子殿下昨儿还说,无论是他和大皇子兄弟之间,还是你我姐妹之间,终究要和睦亲近才好,我念着殿下的话,特意命人来给姐姐送礼致歉,觉得不够诚意,又亲自过来,没想到姐姐就是这么对待我一片真心的!”
她的语气面上都是一派痛心受伤的样子,瞧着让人同情可怜。
方珮想要反驳,可方玧没给她机会。
拉着青容就走。
“罢了,想是姐姐嫁了大皇子做侧妃,就看不上我这个妹妹了,太子殿下一心念着手足情谊,没想到你们却...”
欲言又止,叫人浮想联翩。
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做难受模样,红着眼眶拉了青容离开了。
方珮愣在原地,尴尬也不是,气恼也不是,就完全懵了。
“侧妃,咱们,咱们要不是跟上去给二姑娘道歉呐?”兰芝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话一说,方珮折身就瞪她。
“道什么歉,她也配我与她道歉?回去!”
语罢,摔门进了屋内。
这也是在方玧的意料之中。
依着方珮的性子,能低头才有鬼。
正是算准了方珮脾性的特点,知道她不会追上来做出补救措施,所以方玧在领着青容回自己船的路上,已经格外着意把这件事儿给散播开了。
当然不会直接把大皇子拉出来批斗了。
说的是昨晚太子的方良娣和大皇子的方侧妃,姐俩起了矛盾争执,虽是方侧妃这做姐姐的有错在先,但太子看重亲情,看重手足之情,所以让方良娣前去致歉,以求双方和好。
可没想到方侧妃丝毫不领情,不仅摔坏了方良娣送的礼,还打骂了人家的贴身丫鬟,将主仆两个一起赶了出来。
就这,一路上,方良娣还对旁人说,嫡姐性情一向如此,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坏,想来是成婚后大皇子疼宠偏爱,愈发有了几分脾气罢了。
富贵人家的这些事儿,是人们最喜欢茶余饭后拿来说嘴的。
尤其方家姐妹还是这种既是姐妹,又是妯娌的关系,闹得又是家长里短的事儿。
于是根本不用太费力,上至随行侍卫,下至打杂的粗使奴才,全都知道了这事儿。
议论纷纷。
风评自然是统一的,往方玧这个柔弱可怜又明理懂事的太子良娣这边倒了。
还是那么一个词,荣辱与共。
太子殿下重手足亲情,身为兄长,爱护幼弟,让妾室先低头去道歉,以求和睦,那方侧妃如此不领情,刁蛮恶毒,是不是因为大皇子也一样呢?
这些年两人的身份就一直是人们背后议论的东西。
裴曜,先帝遗孤,当朝太子,裴泽成,当今皇上承景帝与皇后的嫡长子。
承景帝真的会愿意遵守兄长的遗嘱,让侄子再把皇位拿回去吗?
还是说,早已变了初心,想把这皇位握在自己手中,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由小及大,方玧和方珮之间这么一闹,裴曜和大皇子之间的关系就也被众人跟着议论起来了。
这么些年来,裴曜一直是稳稳当当,从未出错,绝对是合格的储君,而大皇子这边呢。
不必说明白,光是这南巡出发没几天,就闹得鸡犬不宁了。
两相一比,高下立见。
别的且不说,反正方珮的恶名是坐实了。
等裴曜和大皇子跟大臣们议事结束,出来后,就隐隐觉得外头的气氛不对劲。
当场没有细查,等一回自己船上,命内侍去打听了一番,当场就气了个半死。
“送回去,把方氏给我送回京都去!”大皇子猛地砸烂手边的花瓶,额角青筋直跳,“方家怎么送进来这么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殿下息怒!”
贴身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下虽生气,可现在船行已经多日,此刻单独把方侧妃送回去,实在太驳面子,恐怕不妥,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这些个流言呐。”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梗的心窝疼。
抬手按住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现在他这里已经吃了闷亏了,要是把人送回京都,又被裴曜摆一道,就是长鞭莫及了。
思来想去,最后才沉声道。
“禁足,给我禁足方氏,没有时限,什么时候我有吩咐了,再放她出来。”
太监点头,忙就要去办,又被大皇子喊住。
“等等,再准备一些礼品,我亲自去皇兄那里致歉。”
“是。”
太监连连应声。
方珮这边,本还满心委屈的等着大皇子来哄她呢。
可昨天等来了大皇子特意派人送了药膏来,今儿等来的却是禁足的口谕。
方珮一脸的不可置信,愣了半晌后便闹着要去见大皇子。
不过前来传话的奴才也不是吃素的。
直言要是方珮再这样闹,明儿船靠岸补给的时候,就会着人把她送回京都去。
听了这话,方珮心里害怕了,才没敢再闹。
不过与此同时,方玧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裴曜回来没多久,就让人把她叫来了。
进屋,方玧便瞧见裴曜正在站在窗边往外瞧。
“妾身给殿下请安。”
“免了,过来吧。”
裴曜转头,浅笑着向她招手。
方玧乖巧的起身走过去,靠近后就被牵住了手,拉到了刚刚裴曜站的位置。
“瞧,夹岸青山,绿意荣荣啊。”
“都说江南好风光,妾身看,这好风光处处都有,未必只在江南呢。”
方玧柔声接话。
裴曜似乎是很赞同她的话,轻轻颔首,旋即抬眸远眺。
“京都,江南,大齐国土辽阔,总有一天,孤一定都要亲自去瞧一瞧。”
他说着话,方玧忍不住侧身看向了他。
便见身旁男子眼底闪动着熠熠光辉,坚韧又明亮。
“一定有机会的,殿下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国主,天下之辽阔,都将是殿下的疆土。”
女子温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带着十足的信任。
裴曜低头,便对上了方玧那双纯澈而透亮的眸子。
他很久没有在别处看到这样的眼神了,一时有些怔神,女子眼里的情绪丝毫没有阿谀奉承之感,满是坚定和信任,以及暗暗的鼓励。
半晌,裴曜浅浅勾起了唇角。
情不自禁的抬手揉了揉方玧的脑袋,低声道。
“孤一定会的。”
当晚,裴曜其实有意留方玧宿下。
不过后来大皇子带着礼品登船拜访致歉,裴曜与他打了一会儿擂台,就把方玧给支走了。
回自己房里后,方玧才从丫鬟的口中得知,方珮被禁足了。
“这么快就不行了。”方玧嗤笑一声,“那正好我也歇几日,等到了钟州再说。”
“她便是活该,自作孽!”
青容啐了一口,而后又叹气道。
“只可惜了那柄白玉扇子,白白摔坏了。”
“东西总会再有的,日子还长呢。”
方玧笑了笑,不甚在意。
主仆几个说了会子话,差不多就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简单吃了些,方玧就早早洗漱躺了下来。
今晚没风,开着窗户也没什么凉意,船上不似陆地那么方便,没有存冰,纳凉全靠扇扇子。
不知是不是快要下雨的缘故,空气又沉又闷的。
方玧翻来覆去,燥热的谁不着,最终还是坐了起来。
“良娣是不是觉着热?”青容掌灯走进来,“奴婢记得临行前杨侧妃送了良娣一个玉枕,说是南方闷热,睡玉枕降火祛暑,要不奴婢拿来吧?”
“也好。”
方玧点了点头。
青容将枕头拿过来换上,躺下去果然是添了几分凉意,慢慢就睡着了。
次日,果然是下了一场大雨。
不过雨后天气就凉爽不少。
接下来几日的航行,裴曜忙的见不着人。
大约是快到钟州地界了,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准备吧。
但期间方玧还是被叫去侍奉了一回。
等抵达钟州的时候,已经是从京都出发的九天后了。
更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钟州的知州带人前来迎接,将他们一行人安排进了一处宅邸居住。
这里是前朝一个王爷的住宅,唤作兴王府。
府内很是宽敞,比之东宫也没小多少,住六个人是足够了。
王府一分为二,裴曜带着方玧和周淑人住南院,大皇子和他的两个妾室住北院。
大臣们就没住这儿,自有钟州知州安排的驿站。
晚上有接风宴,所以方玧仅仅是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又匆匆赶去了办宴会的地方。
比起铜钱县那一场晚宴,钟州城的晚宴就更热闹了。
当地官员都是携家眷一起出席的,毕竟听闻裴曜和大皇子也都带了女眷嘛。
倒也是因为这个,被禁足了几日的方珮也被暂时解禁了。
要么是这些天被关老实了,要么是大皇子特意敲打过,这次出席晚宴,她倒是十分端庄沉稳的样子。
毕竟是娇养着长大的闺秀,仪态这方面,方珮还是拿得出手的。
而今晚不是挑事儿的时候,所以方玧也没有去招惹她,默默在自己的位置上观察着场下人。
京都来的几位大臣,文武官员她都认得,那这么辨认,下头为首的地方官应该就是钟州知州钱江白,旁边的两位女眷,一个瞧着与他年纪相当,应该是钱夫人,还有一位瞧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应当是他的女儿。
除开这位知州,别的当地臣子,方玧就没了解了。
匆匆扫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大齐的地方官,除了有爵位的,其他官位都不高。
譬如这知州一职吧,虽然是统管一州事务,但其实只有四品而已,且不独立执掌兵权,钟州卫的兵权,一半握在指挥使的手里。
这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拥兵自重。
方玧打政史一类的书籍中看来的这些,如今时常自己琢磨。
她是要当宠妾不假,可日后裴曜一点点进步,走向更高的位置,她也不能真的一直用皮囊和小聪明拴住恩宠啊。
女子读书无用这句话,方玧是不信的。
倘若无用,男子们为何都要去读书呢?大家闺秀培养优秀女儿的时候,为何要教诗书呢?
反正方玧觉得,她是要读书的。
在她的思维里头想着,总不能日后裴曜与她说起些书上,或是朝政上的事儿,她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吧。
虽说女子不得干政,可她想往高处走,日后总会沾染的。
不过前提是,裴曜先走上去,她才能攀着裴曜一起上去。
这个时代对女子苛刻,她如今的命运已经和裴曜绑在了一起,除了裴曜以外,没有其他依仗,所以她不觉得先做做菟丝子有什么不好。
谁知道菟丝子不能慢慢变成强健的藤蔓,再化作枝繁叶茂的大树呢?
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方玧眸底暗光闪动。
晚宴很是顺利的结束。
裴曜架不住当地官员的热情,喝了不少酒,瞧着有些薄醉。
洪正扶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周淑人的目光就一直粘在他身上。
这时候方玧已经困得厉害了,一路坐船摇晃着过来,没怎么喘口气就赶着又赴宴,且不说身体,心里都是疲累的。
所以目送着裴曜离开后,她和周淑人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倒是没想到,周淑人当真有劲儿。
竟亲自去小厨房煮了一晚醒酒汤护胃的汤,给裴曜送过去了。
当然,这些是方玧次日睡醒后,从青容口中听来的。
“争宠也是不易,昨儿我都累的沾床就睡,她估么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方玧叹道。
青容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赞同的点点头。
“可不是,想来是这出府以来,她一直没得殿下召幸,所以也是急了。”
想想也是的,方玧要是这番处境,也会想法子挣一挣的。
而周淑人的心思也没有白费。
当天晚上终于是得了传召。
对此方玧没什么感觉。
裴曜现在是太子,日后是皇帝,皇室开枝散叶的规矩摆着,前朝后宫千丝万缕的牵扯着,千百年来如此,没有哪个皇帝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她看的很开,各取所需罢了,没必要投入感情,去吃醋什么的。
不过周淑人显然与她的想法不太一样。
侍寝了这么一回,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自己笑颜如花,倒也有心情去外头赏花了,次日从裴曜的院子里出来后,便绕路往小花园去了。
好巧不巧,方玧因为觉得屋里无聊烦闷,也出来逛了。
就这么的,俩人在小花园儿里撞在了一起。
“妹妹昨日伺候殿下辛苦,怎么没回房歇着去?”
“本分之内的事情,怎么好说辛苦呢。”周氏笑了笑,“况且这些日子一直坐船,摇的人晕乎乎的,好不容易上岸了,我也是想四处转转,透透气呢。”
方玧也笑,“我也是如此,走了多日的水路,闷得慌。”
她说完这句话后,周氏眸色闪了闪,忽的就发出了邀请。
“既然姐姐也有雅兴,不如妹妹陪着姐姐一道走走?也一直没有机会和姐姐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如今远在京都宫里的人或许还不知道,但周淑人这些天见了方玧和方珮之间的事情,又瞧了裴曜对方玧的态度,心里如今对方玧是已经改变看法了。
她已经看出,方玧是已经抛开了母家,全然依附于太子,且在太子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
说位置可能不太确切,但至少眼下周淑人能确定,方玧对裴曜是有用的,有用的人就势必不能得罪。
所以周氏现在也是希望能和方玧和睦相处。
自然了,临行前何良娣对她多有吩咐,可听了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依附何良娣不假,可不代表脑子也一并给何良娣长着去了呀。
而看出周淑人的交好之意,方玧也是应了下来。
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份麻烦,哪怕是暂时的。
于是,两人就一边闲聊着一边在小花园里逛起来。
挨得近了,方玧也闻到了周淑人身上较为浓郁的香味儿,想了想,便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妹妹喜用玫瑰香露?”
“是啊,平素沐浴时候会用些,身上也擦一点儿,衣裳也熏了呢。”周淑人笑着点头,“我喜欢这个味道。”
方玧莞尔,“玫瑰娇艳,和妹妹一样美丽动人,不过这夏日闷热,玫瑰香气太过浓郁,闻久了会有些腻腻的呢,太子殿下日常忙于政务,本就易心烦气躁,妹妹不如用香淡些,或是换了旁的清冷些的香露来用,想必殿下会更喜欢。”
她说完这话,周淑人的面色有一丝不自然。
旋即敛了敛眸子,盈盈欠身。
“多谢方姐姐指点。”
方玧勾了勾唇角,没再多说。
两人绕着小花园走了一圈,便就各自分开回屋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住处后,方玧才收起了面上的浅浅笑意,将青容叫到了跟前。
“我记得周淑人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并没有用这么浓的香,她也不是个不会收拾打扮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香用的太浓,有些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