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么一个半时辰后,书房外头就传来了叩门声。
洪正出去问了问,转身回来后,便低声对裴曜道。
“殿下,来消息说下头山路通了,您看,奴才这就安排马车送徐家姑娘下山?”
“嗯,去吧。”
裴曜沉声道,视线还在看手里的公文,头都没抬一下。
洪正见状,也没再多说,就安排下去了。
本以为下了山就能遇上徐家人,但没想到不知是走岔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竟没遇上人。
车夫没办法,又不能把徐馨儿丢下不管吧,便只能驾车把人送回了府。
而这一来的后果就是,紧跟着,次日,满京城都知道了太子派车送徐家姑娘回府的事儿。
虽说是种种巧合,不得已才叫徐馨儿在庄子上待了那么久,可终究她是未出阁的闺秀,这话传出来,就不好听。
裴曜知道定然会有些闲言碎语的,不过他和徐馨儿根本就没怎么接触,又有方玧与何良娣在场,徐馨儿身边也有丫鬟,所以他也不慌。
再加上裴曜一贯在外头名声不错,所以闲言碎语终究只在坊间传传而已,也没起什么大风浪。
但不知怎么的,过了两三日,徐家和京都另一户官宦人家,柳家,闹起来了。
说的是,徐馨儿的继母王氏见陆家和太子妃,都不愿徐馨儿参加宫里办的小选,所以寻了柳家这门亲事,想给徐馨儿定了亲,就不必参选了。
定亲文书虽还没下,但两边的主母都是说好了的,现在柳家听闻了徐馨儿和太子的那点子风流话,说什么都不愿意,也不敢再结这门亲了。
这种事情嘛,本就是没敲定的事儿,私下说一声也就罢了,偏柳家那位在翰林院当差的公子是个倔牛脾气,古板迂腐,又爱说教,竟在徐家当众数落起徐馨儿乃至整个徐家的不是来。
好歹是大户人家,徐家也要脸面不是?
这就争执起来了。
王氏气恼,直接让家丁把这柳家母子俩哄了出去。
事情算是这样就闹开了。
徐家姑娘因为和太子过从亲密,被柳家拒绝了定亲事。
若说前头的绯闻那只是不着边际的闲谈两句,可当个笑话听,但这柳家上门闹,被徐家打出来,就是实打实的新闻了。
如此一来,众人少不得猜测,柳家这样激动,难道是徐馨儿真的和太子已经有了首尾?
就算是没有,这事儿也和裴曜有关,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满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谁愿意娶徐馨儿了呀。
各处正观望着这事儿要怎么解决呢,没想到闹出丑事的次日,徐馨儿就在闺房里上吊自缢。
若非丫鬟发现的及时,恐怕人已经没了。
也是这样一来,徐馨儿的父亲徐德,哭求到了太子妃的母亲这里。
恳请姨姐,看在他亡妻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不忍逼着徐馨儿以死保全闺誉的份儿上,让陆夫人求求太子妃,恳请太子,收了徐馨儿为妾,哪怕做个通房也好。
陆夫人虽气,可也不忍心真的就看着嫡亲妹妹唯一的骨血就这么没了。
也只好是求见了太子妃,说了这件事。
太子妃当然是大发脾气,骂徐馨儿的继母王氏恶毒,可事已至此,她也没了办法。
孝字当头,她不能不顾母亲的请求。
只得书信一封,递到了裴曜这儿。
“太子妃派你来,可还有别的吩咐?”
“回殿下,娘娘说,此次的事情皆因徐大人那位续弦王氏所起,徐家姑娘本性不坏,只是受人蒙蔽,也是的确对殿下一颗真心,徐大人虽在家事上糊涂,可徐家是清贵,他本人调回京都后,也任要职。”
说到此处,严礼顿了顿,余光打量一眼裴曜的神色,才继续道。
“娘娘知道殿下心中肯定有气,娘娘说,殿下收了徐姑娘入宫,只当是多养个闲人就好,徐家日后定会同陆家一样,对殿下鼎力相助,至于那挑拨生事,心思不纯的王氏,娘娘说,她会处理好的。”
听完严礼这番话之后,裴曜敛了敛眸子。
沉默片刻,将手里的书信扔到了桌上。
“回去告诉太子妃,徐氏入东宫后,只给淑人位份,永不晋位。”
“是。”
严礼跪下磕了个头,赶忙退了出去。
他自然看的出来,裴曜的不悦了。
出门儿时,洪正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就叫身后小丫鬟递上了早就备好的茶。
严礼接过来,仰头饮尽,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老哥哥,你说他们这是闹什么呢,这宫里就这么好,削尖了头就要往里钻?”
“行了,我知道你今儿这差事不好当,快回去向娘娘复命吧。”
洪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着道。
严礼冲他拱了拱手,赶紧离开了。
他赶着回去,还得替太子妃办另一桩事儿呢。
徐馨儿的继母王氏,留不得了。
说来这女人变成如今这样,也是个可怜人。
她原是小户人家受宠的嫡女,本可以好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但徐家死了主母,要找人续弦,竟寻到了她门上。
原本王氏是不愿意的,可他的爹娘觉得徐家是高门,徐德也是清正名声在外,与先夫人感情极好,若非先夫人过世要续弦,是不会与王家结亲的,这对王家是大好事。
所以王氏的爹娘劝动了她,把她嫁了过去。
新婚后,王氏发现,夫君的确好,但对她始终客气疏离,还总是怀念亡妻。
哪怕王氏给徐德又生了一双儿女,但徐德还是更喜欢徐馨儿多些。
时日一场,王氏的心理就不平衡起来,扭曲的把徐德和徐馨儿父女俩都恨上了。
所以她养坏了徐馨儿的性子,又在徐德面前装得温婉贤惠,博取信任。
这回王氏设局,是想毁了徐馨儿的一辈子,也叫徐馨儿这个蠢货的事儿,让徐德得罪陆家,得罪太子,从此官场不顺。
若不是失心疯了,谁又敢这样不管自己死活,也要让旁人不好过呢,且这回还是连裴曜这个太子都一起算计了。
只能说,王氏恨了多年,恨的扭曲了,已经是不管不顾。
太子妃在递上这封书信之前,就已经基本彻查了这件事,只待裴曜这边一点头,王氏那边,也就到头了。
但不管怎么样,王氏这一算计,徐馨儿的这一生,注定就要坎坷了。
说起来,她还是成功的毁了徐馨儿的一生。
当然,这是外头的话,就不多提了。
彼时庄子里头,裴曜也是心情烦躁的很。
等严礼走后,他便起身去了方玧的院子。
来时,方玧正在廊下修剪一盆绿植。
听到动静,方玧才转过头来,见是裴曜过来了,便把手里的剪刀递给了雁微,又接过青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迎上来行礼。
“殿下。”
“嗯。”
裴曜颔首,虚扶了她一把。
“做什么呢?”
“闲来无事,摆弄几盆花草,妾身手艺不精,修剪的实在难看。”
方玧面上浅笑着,指了指廊下摆着的几个盆栽。
“你从前没做过这些,生疏也是正常,走吧,给孤泡杯茶。”
裴曜语气略显低沉,方玧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便给身后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进屋上好所需的东西后,便就默默退下了。
屋里只剩了裴曜和方玧两个,这会子方玧挽了袖子开始泡茶,便柔声问起来。
“殿下瞧着心情不大好,可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是朝中,是孤的后宅。”
裴曜眼神里透出几分烦躁来。
这些天虽身居庄子,消息慢些,但方玧还是知晓外头事情的。
所以这会子便道,“殿下是为着徐姑娘的事儿?”
“除了她,还能有谁。”裴曜语气有些冷硬,显见不悦。
紧跟着他便将今日太子妃来信的种种事情都同方玧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方玧也是蹙了蹙眉头。
“妾身上回在宫里和徐夫人见面时,就觉得此人心思深,没想到竟安排出这样的事。”
徐馨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后头这半句话,方玧没说出来。
毕竟徐馨儿要给裴曜做妾室呢,说来不好听不是,好像显得给太子做妾是多么凄惨的事儿一般。
而裴曜垂下眸子,只淡淡道,“孤给她淑人之位,是看在太子妃和徐家的面子上,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了。”
即便徐馨儿是受人唆摆,可她做下了这些事,裴曜是不可避免的厌恶她。
方玧听了这话,也就没再继续徐馨儿的话题了。
柔声道,“事已至此,殿下就切莫再为此事烦心不安了,若是伤身伤神,反倒不妙,殿下喝了妾身泡的这茶,待会儿妾身陪殿下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殿下曾说这山上有山泉,泉边建了凉亭,妾身还没能去瞧瞧呢。”
女子轻柔的话音总能抚平人心中的烦躁。
接过方玧递来的茶盏,裴曜浅浅抿了一口,点头应下。
而彼时徐家,徐馨儿得到了严礼的回复,知道自己要成为太子的淑人后,正喜笑颜开呢。
“恭喜姑娘,得偿所愿。”丫鬟芸豆欠身道。
她便是那日真心关心徐馨儿伤势的那个圆脸丫鬟。
徐馨儿高兴的抚了抚鬓角。
“虽说位份低了些,只是淑人,可日后我得了殿下宠爱,自然有晋位的时候,究竟表姐和姨母还是疼我的,母亲的计策当真奏效,日后我得宠生了孩子,自然也不会忘了表姐。”
在徐馨儿心里,太子妃是伤了身子,已经不能生了。
芸豆笑了笑,表情不太自然的附和了一句。
不过这时候徐馨儿没在意这些细节,只问道,“巧翠呢,怎么不见她?”
“哦,夫人,夫人身体抱恙,巧翠过去照顾了,也是代表姑娘您的一片孝心呢。”芸豆答道。
她其实知道王氏是什么情况,但是没和徐馨儿说,这也是上头的吩咐。
徐馨儿闻言,倒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幻想日后自己入东宫的美好生活去了。
这般模样,也是看的芸豆心里直叹气。
但也没办法,人各有命。
杨侧妃这段时日很是低调,也算是安心养起了身子,也仔细调养起了三公子的身体。
意外早产,责任全在于她自己不小心,这事儿怨不得旁人,她冷静下来后,倒也是恢复了不少理智。
首先,三公子的身体能调养好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行,她就必须再生个健康的儿子才行。
否则日后怎么挣?
所以她的身体也不能马虎。
这不,暗里派人给徽州老家送了信,也从南宁候府里得了个极好的调养方子,如今喝着呢。
方子的来源是一位医术极精湛的老郎中。
早年间,这位郎中野外遇上匪徒,被杨氏的父亲救下,从此便效力于杨家了。
之前方玧的姨母宋秋荷,之所以答应了杨氏,潜伏到方玧身边去替她做事,就是因为杨氏承诺,这位老郎中一定能治好儿子陈勋的病。
可惜宋秋荷没了,事儿也没办成。
这不,今儿杨氏收到南宁候府送来的补品时,也得了另一个消息。
陈勋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他一个心脏有毛病的病秧子,出了我南宁候府,也就是死路一条。”
杨侧妃喝着养生汤,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显然,宋秋荷没了利用价值,她儿子陈勋的命,在杨氏心里就如草芥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云倩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
是了,徽州地界儿上,南宁候府说了算,一个病秧子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呢。
当初要不是府里那老郎中心善,想好好给陈勋治病,否则早在宋秋荷死了的时候,陈勋也该死了。
“殿下也出去也约么有十天了吧,再过上五六日也就该回来了,如今我不便露脸,可你还得给自己寻出路才是,不能全依赖于我,否则日后又如何指望你与我相互照应呢。”
杨侧妃喝完汤,将碗勺放到一边,说道。
“可是侧妃您现在身子不好,婢妾不亲自照料在侧,总是心里不安呢。”云倩递上帕子给她擦嘴。
接过手帕,杨侧妃擦了擦嘴角,便将目光挪向了床尾。
那里站着个丫鬟,是从前未央阁里的二等丫鬟。
“打你跟了殿下后,云柔一直调教着她,这些天我看了,她做事稳妥细心,也是个忠心可用的,我给她改了名字,唤作司琪,日后我身边就交给她打理了,你也该好好想法子,挣一挣宠,否则新人一入府,殿下就更记不起你来了。”
听到这话,云倩看了看站在床尾的司琪,最后乖顺的点了点头。
紧跟着,杨氏又赏了些衣裳首饰给她,俨然是想好好推着云倩上位呢。
对此,云倩心里是一万个没底。
她样貌不算出众,又是丫鬟出身,但现在她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挣。
毕竟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要是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日子也不好过,还不如给杨氏做丫鬟呢。
东宫里头,这旧主仆俩谋算着如何争宠,庄子里头,何良娣更是如此。
因为盼春同迎夏商量着,说让何良娣知晓了外头徐馨儿的事情,恐怕又要闹,届时更要惹殿下不悦,不如就不告诉她,倒也无所谓。
想着何氏那般火爆脾气,迎夏犹豫一番也就点了头。
所以现在何良娣还不知道徐馨儿要入东宫的事情,如今正满心满意的想着要从方玧手里把裴曜抢过去呢。
打进庄子开始,裴曜这不是单独过夜,就是往方玧那里去,何良娣和宋淑人完全是来当陪衬的。
宋淑人也就罢了,知道这是方玧的好意,特意带她出来散心的,所以只管好好玩儿,压根儿不想别的事儿。
但何良娣不一样啊,她是想争宠,还想生孩子呢,这就自然是想方设法的往裴曜跟前凑。
好不容易是留着裴曜歇了一晚,又用了顿午膳,但次日就见不着人了。
派人打探消息,说是有朝政上的事情忙,也没听说裴曜往哪里去,何良娣便就没计较了。
偏偏一颗心刚落回肚子里头呢,隔天就又听闻,说太子下朝回来,往方良娣那儿去了。
忍着用过午膳后,又听说,太子同方良娣去山上凉亭散步赏景去了。
何良娣听到这儿就忍不了了,当即要出门。
不过迎夏给拦住了。
“良娣您何苦这时候凑上去呢,那打搅的是殿下的雅兴,方良娣惯会说道的,您何苦与她硬挣,您瞧,她那么得宠,殿下往您这儿来的两回,她也没拦着不是?”
“你这是何意?”何良娣蹙眉。
迎夏柔声道,“奴婢是说,良娣最近盯殿下盯的太近,适得其反呐,而且您瞧外头,今儿天气不大好,瞧着就要下雨了,估么他们也出去不了多久,您学起方良娣那套温柔小意来,说不得殿下还更能想起您些。”
回回和方玧正面对上就不讨好,何良娣也是心里发虚的。
听了迎夏这么一劝,倒也是熄了几分心思,纠结一阵,放弃了打算。
“哼,就容她再狐媚一回吧,成日喝那么些补药,承了雨露还不是一样怀不上!”
而另一边,方玧可不在乎何良娣这边编排她什么。
这会子她和裴曜正往山上凉亭走呢。
虽是阴天,但树木葱郁,依旧好颜色,亭子外头,山泉汩汩,里头还有小鱼嬉戏,偶尔几只鸟雀飞过,也在泉边饮水,很是灵动。
看的失神了,没注意脚下的那块青石板有些松动。
一脚踩上去,登时就失了重心,人立即就抑制不住的往后仰倒而去,方玧惊呼,本能的挥动着双臂保持平衡,更想抓住点什么。
“当心!”
还好裴曜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把人拽了回来。
“没事吧?”
“没,没事。”方玧心有余悸的捂着心口,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裴曜的手没松开,“谢殿下。”
裴曜点了点头,没说,也没松开手。
倒是这会子,跟在后头的青容快步跑上来了,满脸担心。
“良娣您没事吧?”
刚刚为了给两位主子腾出独处的空间来,几个随行伺候的都是在后头远远跟着,事发突然,也是吓了一跳。
这仰摔下去可不得了。
“我没事。”
方玧平复了心绪,低声道。
也是这会子发现自己还紧攥着裴曜的手,便赶忙不好意思的松开了。
只不过她想抽回手时,却又被裴曜反手握了回去。
“孤牵着你走吧,山间路不平,你衣裙长,难免行走不便。”
闻言,方玧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旋即便反应过来,冲着他莞尔一笑,轻轻颔首,由着他牵着继续往前了。
走了这么会儿山路,多少有些累,还有些热。
在凉亭里坐下后,丫鬟们便赶紧将备着的茶水糕点,果子零嘴摆了出来。
一人捧上一杯清茶,山间微风夹杂着雨前的湿润,倒是很舒服。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殿下果然会选,这地方清静又雅致,草木相绕,山泉作伴,清风徐徐,当真是避暑赏景的绝佳之地了,比之安陆山庄更胜一筹呢。”
方玧柳眉弯弯,红唇翘起温润的弧度,面上尽显慵懒惬意之色。
此刻她赏景,而她在裴曜眼中何尝不是另一道景色呢。
今儿方玧着一身葱青色交领束腰长裙,简约清丽,满头乌发只用两支白玉簪子挽起,圆润的耳垂上缀着一对水滴状的珍珠耳坠,再无多余配饰。
面上未施粉黛,柳眉淡淡,双眸盈盈,面若芙蓉,口若桃花。
此刻手里执一柄团扇,轻轻摇动,皓白的腕上悬一只羊脂玉镯子,越发衬得人纤细轻盈,肤若凝脂。
同这满山翠青色容在一起,恍若山间的仙子,现身尘世一会。
“殿下?”
未曾得到回应,方玧将目光从亭外收回,略显疑惑的看着裴曜,轻声唤道。
裴曜亦是刚回神,勾唇笑了笑,温声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看多了宫里头的红墙绿瓦,山间美景自然是更怡人,孤便是瞧着这山上清静人少,才在此处置办了庄子,从前孤每每过来,总会约一念大师来此凉亭小坐。”
“那如今,是妾身有幸了,竟占了大师的位置。”
方玧抿唇一笑,眸光清凉,可爱又娇俏。
看着眼见人,裴曜唇边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什么占了旁人的,孤带你来,这位置就是你的。”
“那妾身就谢殿下了。”
方玧捏着扇子做行礼状,也是故意逗趣。
闲聊片刻后,歇息的差不多了,方玧便想去不远处的水池边走走。
这是裴曜特意命人修的一处小方池,蓄满了山泉水,刚好可供人戏水赏玩。
池子周边开了一圈花,不知是天然生长的,还是有人种的,总之还挺相称。
裴曜的茶还没喝完,便允了她自己先过去。
方玧倒也没拘束,行礼后,扶着青容的手就往池子边去了。
没想到走近之后就瞧见那池子边上竟有只小狐狸,此刻正扒在池边喝水呢。
惊讶之余,方玧也是新奇极了。
长这么大她也是头回见到活的狐狸呢,当即放缓了脚步,靠拢过去。
但小狐狸耳朵灵,方玧刚走近几步,它顿时就警觉起来,往后躲了躲。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敢妄动。
这时候,裴曜也过来了,站在后头看见那只小狐狸,便道。
“喜欢吗?把它带回去叫你养着?”
“不用...哎哎,你别怕呀!”
方玧正回答裴曜的话呢,那小狐狸见人多起来,立即掉头就跑远了,钻进一块被草掩盖了大半的石头后面,就不见了踪影。
出于好奇,方玧本能的就提起裙摆往那方向跟了过去。
瞧她新鲜劲儿足的很,裴曜无奈,也只得在她后头跟上了。
不过这山上草木茂密的很,那小狐狸不知钻到哪里去了,方玧找了一圈也不见踪迹,只得放弃。
裴曜瞧着她失望,笑着牵了她的手往回走,安慰道。
“这野生的狐狸带回去不好养,宫里头有兽苑,那里有从小被人养大的狐狸,你若喜欢,孤叫人弄一只小的来给你养。”
“那倒是不必了,妾身只是没见过,一时好奇罢了。”方玧摇头。
养这些小动物也要费心思,她如今是没这份心的。
见她这么说,裴曜也没强求。
两人回凉亭坐了一会儿,便就起身往回走了。
偏是不巧,回去的路上竟就下起了雨。
出来的时候丫鬟们忘记了带伞,这会子不前不后的,返回凉亭躲雨也不方便了,便只得加快速度往回走。
可夏天的雨来的总是又凶又快,等元和带着伞赶过来接人的时候,两人早就淋湿透了。
没法子,回去后只得赶紧更衣,热水沐浴,驱驱寒气。
等方玧披散着擦到半干的头发出来时,裴曜此刻也是坐在窗边正由人伺候着擦头发呢。
方玧还未见过裴曜披散头发的样子。
这会儿瞧他一身素色寝衣,乌发垂散的模样,竟觉得十分俊美,与平素相较,添了孤清冷之感,像是浸了山间那清泉似的。
见方玧出来了,裴曜便摆手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只留两人独处。
“过来。”裴曜低声道。
方玧乖巧的过去,裴曜便从她手里拿过了布帛,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亲手帮她擦起了头发。
原本方玧想说这于理不合的,但转念一想,规矩是什么?东宫里,太子就是规矩嘛。
既然是裴曜愿意,那此刻这种没有外人瞧见的时候,她只管乖巧就是了。
果然,裴曜似乎很享受给她擦头发的过程,细细捣鼓了半天,才罢手。
“冷不冷,备的姜汤可喝了?”
“不冷。”
方玧低声道,抬眸望向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看的人心尖痒痒。
裴曜眼神微暗,不由自主的抬手轻轻捂住了那双勾人的眸子。
“殿下?”方玧身子颤了颤,疑惑道,双手握住裴曜的大掌,从自己眼前挪开,“殿下,这会儿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呢,妾身有些倦乏,想歇息片刻,可好?”
她不提这话也就罢了,现下一提,到真是叫人心里悸动几分。
裴曜望一眼窗外,此刻因为下雨,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于是收回目光,裴曜便点头应声道。
牵着人往内室里去了。
只是这一歇,到并不安宁,很快就见纱帐内,人影交织在了一起。
等再起身之时,方玧反倒是更累了。
不过裴曜倒是很神清气爽,用晚膳时,就不停的给方玧夹菜。
但方玧这会儿都累的吃不下了,草草用了些,沐浴完就滚到榻上去歇着了。
这回可是真睡,顶不住了。
裴曜倒也不在乎她这样没理自己,揽人入怀,很快也睡沉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算安稳,但往往安稳的时间就过的格外快。
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也就到了回去的时候。
早上启程,裴曜先行去上朝了,女眷们自己乘马车回宫。
倒是比来的时候快些,赶在午膳前就到了东宫。
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梧桐苑向太子妃请安了,没想到就正好碰上太子妃在给新选进来的几个人安排住所。
算算日子,如今是八月初了,新人们九月就要入东宫,确实是要提前安排起来了。
方玧瞧了一眼,这回入东宫的,是三人。
除开徐馨儿之外,还有胡家和谢家的两位姑娘。
从梧桐苑请安回来,也就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虽说这段时间在外头庄子上住的舒服,但没想到回来这四方小院后,竟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约是待久了的缘故吧。
就连二姑娘回来后,对这更熟悉的庭院,也显得亲近些。
“良娣,外面日头晒的很,您快进屋歇着吧,奴婢已经派人去膳房了,您擦擦手,正好用膳。”青容柔声道。
方玧点了点头,对外头吩咐,“把二姑娘抱进屋去吧,今儿午膳喂她吃些鸡蛋羹。”
“是。”乳母应声,把孩子抱了起来,进了东厢房。
瞧着孩子进屋,方玧才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雁微端来水给她净手,方玧将手泡进去,不凉不热的,倒是舒服。
“元和。”方玧唤了声。
旁边守着的人赶紧上前,“奴才在。”
方玧看她一眼,接过青容递来的帕子,边擦手边低声道。
“九月里要入宫的新人,查一查她们的来路,今儿我在太子妃院儿里听了一耳朵,说是一个姓胡,一个姓谢,位份倒是不知。”
还有个徐馨儿就不必查了,那位什么调子,方玧如今清楚的很。
“是,奴才这就去。”元和拱手,退出门外。
他走后,方玧简单用了顿午膳,就先躺着歇下了。
从庄子回来是起了个大早的,也是有些没睡够。
等下午,元和就将查到的消息带了回来。
“奴才细细查问了,此次入宫一共三人,分别是京都卫指挥同知胡岱序大人的胞妹,胡琬蕙,给的是良娣位份,另一个是翰林修撰谢大人的嫡女,谢沁兰,位份是淑人,另外就是徐家姑娘了。”
听罢,站在旁边的青容就蹙起了眉头。
“殿下后院里,良娣的位份上只许四人,如今加上这位胡良娣,算是四角齐全了,可见这胡良娣不简单,应当是得殿下看重的。”
方玧面上倒是平静。
“京都卫戍守京城,掌管京城布防治安,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实权武官,自然是得殿下看重的。”
尤其这指挥同知设两人,另一个因何良娣父亲当时疏忽之故,被大皇子的人占去了,现在能捞一个回来,裴曜定然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