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示意手下的嬷嬷放开了宋秋荷,而后便转身离去。
等赵良娣走后,方玧才蹙眉看向了面前之人,低声道。
“先进屋再说吧。”
屋内,青容和雁微关上了门,就站到旁边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虽说宋秋荷在碧落斋里明着是当差做事,可都知道她和方玧的关系,所以避开些,也是尊重和给面子的意思。
“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姨母怎么要给大公子吃米糕,回来了也没告诉我一声。”方玧低声发问。
这种事情还是要给个教训的,毕竟宫里不比别处,这样疏忽大意很容易招来祸患。
正如赵良娣所说,今儿还算是容易解决的,要是回头被人当枪使了,背上毒杀的罪名了呢?
宋秋荷脸色难看,“我是看那孩子可爱,我本拎着米糕,遇上大公子了,与他请个安,顺口多说了一句,这么早去读书,可用膳了没有,这一问,大公子便问起我拎的什么,说闻着香,我想着良娣一人也吃不完这些,便给了他两块。”
说到这里,宋秋荷就是一脸懊悔。
“那米糕肯定没有问题呀,你吃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一个锅里出来的,怎么会呢,况且米糕是易克化的食物,不该啊。”
这问题也是方玧心中的疑点,所以便又问。
“姨母做糕点时,可有假于他人之手?”
“未曾。”宋秋荷连忙摇头,“早上膳房那边都忙着给各处预备早膳呢,我借了个锅灶自己一人做的,旁人都顾不上我。”
说完之后,宋秋荷就蹙眉道。
“会不会是大公子吃了旁的东西才吃坏肚子的,跟着伺候的太监怕受罚,不敢说实话,所以恰好赖到我头上?孩子脾胃弱,喝了什么凉水之类的,腹泻腹痛都是常有的事呢。”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眼下看不出米糕有什么问题,那样说不准就是这样。
方玧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又沉声叮嘱。
“今儿的事情算是个教训了,咱们在宫外,邻里街坊的亲热,互相送些吃食也正常,可宫里人际复杂,便是面儿上亲亲热热的姐妹相称,背地里却互相捅刀子的,大有人在,姨母日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了,稍有不慎,杀身之祸便就招来了。”
或许是被吓着了,宋秋荷面色白了白,赶忙点头应下。
但旋即抿唇,又有些不平道。
“今天虽是我做错了事,可那赵良娣也太不客气了,竟是冲上门来叱骂,对我这般倒也没什么,竟对你也是如此不客气,论起来,你可比她得宠多了,况且孩子生病,未必是我的米糕导致的呢。”
听到宋秋荷这么一说,方玧便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道。
“心急则乱,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担心起来不管不顾也是有的,不与她计较便是。”
“可她竟还拿殿下压人...”
“姨母。”
宋秋荷还想说什么,被方玧抬手打断了。
“这事儿就别再多说了,只当吃一堑长一智,你的衣裳头发都弄乱了,回去理一理吧,我这边还要收拾些东西,送去绛雪轩。”
见方玧面色不虞,不想多说的样子,宋秋荷赶紧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方玧将两个丫鬟叫到身侧,命雁微从库房里拿些合适的礼品送去赵良娣处,而后就单独留了青容说话。
“你最近盯着姨母,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她这么问,青容仔细想了想,便摇头。
“未曾,她素日都在院儿里甚少出去,也就是昨儿下午,良娣午睡的时候,雁微遇上她去了一趟针线局,说是给那边的老姐妹送些点心,奴婢去查了,针线局的确有位姓张的嬷嬷,有几分照顾之情,与她关系不错,那日也正是去见了这张嬷嬷。”
待得青容说完后,方玧的面上就陷入了深思。
“良娣是觉得宋夫人有什么问题?”青容问道。
方玧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是怕有人在背后使坏,拿姨母做了筏子,最后算计到我头上来,而且我总觉得今日姨母说话,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青容蹙眉。
方玧看她一眼,“听着是在为我抱不平,可隐隐又有些挑拨的意思,若是我听进了那些话,恐怕愈发要和赵良娣交恶。”
这么一说,青容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方玧旋即又摆手。
“姨母与我是亲人,护短也是有的,但愿是我多想吧,不过这事儿你且还是查一查的好,我还是不太放心。”
“是,奴婢这就去。”青容利落的点头。
而当天下午,裴曜回东宫后,就从福喜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自然了,大公子抱恙,定是要向他禀报的。
福喜眼神闪了闪,边打量着裴曜的神色,便小声道。
“绛雪轩那边说是,是因为大公子吃了方良娣姨母给的糕点所致。”
平时福喜从方玧这边没少得好处,所以这会子禀报起来,还有些不忍心说呢。
毕竟这是给方玧找麻烦不是,可他身为裴曜的人,这又是不能瞒着的。
果然,裴曜很快就从脑海里搜索出了信息,沉声问。
“那个宋嬷嬷?”
他当然也是知道方玧的姨母前来投靠这件事的,但因为宋秋荷不太熟悉宫中礼数,所以并未在他跟前出现过,只晃过两次。
“正是。”福喜道。
这时候洪正瞧着裴曜蹙起了眉头,便低声在旁边开口。
“殿下,奴才估么着,宋嬷嬷应当不是故意的,若真有坏心,也不至于这么明着做。”
“嗯。”裴曜点头,“给孤换身衣服吧,孤去绛雪轩瞧瞧。”
洪正应声,立即侍奉起来。
绛雪轩离着碧落斋近,裴曜过去了,方玧这里自然是很快就知道了。
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孩子病了,能不去看看么。
不过大公子那边这会儿也已经好了,方玧派雁微去送歉礼的时候,雁微回来就禀报说大公子已经无恙,睡着呢。
只是方玧少不得还是要想一想日后若裴曜问起这事来,她要如何应对。
到底宋秋荷是她的姨母,宋秋荷做错事就代表她做错事,这也是带累她。
裴曜这边,看过了大公子后,折身就又往未央阁去了。
毕竟三公子是早产的,更是需要关注。
未央阁。
杨侧妃正在屋里躺着歇息,外头小丫鬟跑进来传话,说太子往这边来了。
闻言,杨氏立即就命云柔扶了她坐起身来。
这会子云倩也在一旁,立即拿了外衣给杨氏披上,伺候起来还是和以前当丫鬟的时候一个样。
不多时,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裴曜的身影就进来了。
“殿下,妾身给殿下请安。”
榻上,杨氏意欲起身。
裴曜三两步走近,摆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身子不便,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今日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吗?孤来看看你和孩子。”
“谢殿下。”杨氏垂眸,旋即低声道,“有太医照看妾身,云倩妹妹也时时陪伴在侧,妾身已经好多了,只是担心孩子,这回的事,都怪妾身不小心,妾身实在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忍着哭意,显得十分愧疚不安。
裴曜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你不必自责,发生这种事情也并非你所愿,还好如今孩子虽体弱些,但终归并无大碍,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身子,今日孤遇上你兄长,他也十分担心你。”
听着裴曜的话,杨氏抬起头来,含着泪点头。
“妾身日后一定好好照顾孩子,叫他身体康健起来。”
“嗯,放心吧,有太医在,一定会没事的。”裴曜颔首,又道,“把孩子抱来给孤瞧瞧吧。”
一旁的云柔赶紧点头,立即起身去了外头。
不多时,乳母就跟在她身后进来了。
由于孩子太弱小,裴曜没敢伸手接过来,生怕一个不慎弄伤着了,所以只简单看了两眼。
还是瞧着不精神,病恹恹的,看的人心里发沉。
但裴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叫人又抱下去了。
不过即便如此,杨侧妃还是看出了裴曜心中的不畅快,于是转移话题道。
“妾身听说今儿大公子那边身体不适,叫了太医,殿下可去瞧过了吗?”
“去过了,说是吃坏了东西,如今已无大碍。”
裴曜低声道。
他说完,杨侧妃缓缓点头。
“今儿听闻赵良娣和方良娣闹起来的时候,妾身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听闻是因为孩子的事儿,倒也能理解了,从前妾身不懂,现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才发觉这爹娘为了孩子当真是会心急到不管不顾呢。”
说到这里,杨侧妃顿了顿,又做随口的模样继续道。
“不过妾身想着,方良娣素来是细心妥帖的,发生这种事情应当也是意外,那宋嬷嬷初来宫中,有些不懂规矩之处也是有的,说来当初太子妃是答应了方良娣要放她姨母出宫去的,约么是方良娣思念家人吧,竟又留了下来。”
裴曜听罢这话,便敛了敛眸子,神色微动。
因为杨氏说这些,明着像是在替方玧说好话,可实际话里却另有他意。
若不是方玧因为一己私欲,留下了宋秋荷在身边,又怎么会出现今儿大公子生病的事呢。
虽说事小,但终究是个不愉快。
裴曜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与方玧本人无关,但多少对宋秋荷有些不喜了。
杨侧妃看着他的神色,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这件事,只柔声道。
“这会子时辰不早,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妾身不便伺候,不如让云倩来伺候殿下用膳吧。”
这意思很明显,是想推销人。
不过裴曜确实没那个心情,只摆了摆手。
“不用了,孤今日去太子妃那儿。”
听到这话,杨侧妃目光微闪,但还是没再做挽留,恭敬的送走了人。
待得裴曜走后,云倩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婢妾瞧着,怎么殿下似乎没有生方良娣的气呢?”
“就这么一回,算不得什么。”杨侧妃敛眸,“日积月累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介意了。”
闻言,云倩没再多说。
而裴曜这边去梧桐苑也并非逃避未央阁,他来是真的有事儿和太子妃说。
这回承景帝预备办个小选,给他还有明王、敦王的后院选新人,裴曜自然会操作一二的,但范围比较有限,不过消息还是灵通的。
今儿他来就是想告诉太子妃,徐家那边,徐馨儿竟想入东宫,闹着在家里要他父亲徐德疏通门路呢。
架不住徐馨儿缠着,和妻子王氏的劝说,徐德已经着手办这事儿了,但或许怕陆家介意,竟没从陆家这里走,选了别的路子,但最终还是归到了裴曜这儿。
所以今日过来,裴曜是打算和太子妃通通气,让她自己解决娘家的事情。
反手就拂落了桌上的粉白瓷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瓷片散了一地,添墨和敏思两个丫鬟吓了一跳,慌忙跪下。
“娘娘息怒!”
两个丫鬟自然知道此刻太子妃为什么发脾气,所以也是赶紧劝道。
“去,即刻回府去告诉我母亲,把那王氏给我揪出来,看看她是安的什么龌龊心思,馨儿那丫头一个人闹不起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这个王氏在背后教唆撺掇,又从旁推波助澜,前些时候我给馨儿相看的几户人家,请母亲做主挑一个好的,早日给我把这婚事给定了,绝了她的心思!”
太子妃极少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回是真动了肝火。
要不是还克制着,怕说出来坏了规矩,太子妃真要说一句,难道东宫真是好去处不成!
她贵为嫡妻都尚且要日日费神提心,又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和体面,和下头不安分的妾室斗智斗勇,还要保持和裴曜的关系和谐。
哪怕裴曜十足的敬重她,给她面子,她也从不敢肖想能独得恩宠,更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做什么嫉妒争宠之事。
难道她不想要和喜欢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么?
她想啊,可她嫁的是太子,就注定不会有这样的生活。
太子妃是真心疼爱徐馨儿这个妹妹的,因为自己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所以对这个从小一起生活过几年的表妹很有感情。
本想给徐馨儿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婚事,把自己不能得到的,都给她,结果徐馨儿竟是这样的拎不清。
虽说是有王氏这个继母的缘故,但徐馨儿未尝不叫太子妃恨铁不成钢。
大约是气的狠了,太子妃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坐下来歇了半晌才缓解些许。
不多时,外头小丫鬟来报,说后院女眷们都来请安了,她才整理好衣裳出去见人。
当然,众人还是看出她脸色不大好,稍稍关心了几句。
不过太子妃今儿心情实在差,应付几句也就把人都打发了。
出了梧桐苑,宋淑人和方玧一道走,就低声道。
“我怎么瞧着娘娘不像是没睡好,倒像是生气了的样子,脸色紧绷绷的。”
“八成是。”方玧点头,“今儿娘娘瞧着有些烦躁,往日身体抱恙都是疲乏无力的样子,况且昨儿晚上殿下是留宿在梧桐苑的,若是太子妃身体不适,殿下怎么会留下呢。”
宋淑人眼珠转动,思考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儿,能叫娘娘这样生气,往日娘娘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算了,你我就别猜了,只管知道娘娘心情不好,这几日言行举止稳妥些,别出了纰漏就好。”方玧低声道。
闻言,宋淑人也没再多说。
瞧着今儿天气好,宋淑人说自己亲手摘了花,晒干做了花茶,请方玧去尝尝。
索性方玧也没别的事情,就答应了。
在宋淑人这里坐了一个时辰,才回了碧落斋。
只是还没进门,就听得院儿里传来了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未央阁也太过分了,仗着生了个孩子,竟这样霸道,从前还不觉的呢,今儿一看,怕是从前都是装得,如今原形毕露了!”
“嬷嬷可还疼吗?这一巴掌打的也太狠了些,待会儿嬷嬷一定要告诉良娣,请良娣帮忙做主啊。”
“不要紧,我没事的,这事儿别跟良娣说了,省的给良娣惹麻烦。”
“可她们也欺人太甚了!”
这里头是碧落斋几个二等丫鬟和宋秋荷的声音。
方玧听的眉头微微蹙起,迈步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聚在这里议论什么呢?”
她的声音响起,院儿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赶忙行礼。
这时候方玧就看见站在最前头的宋秋荷虽低着头,但脸上依旧可见两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
“这是谁打的?究竟怎么回事。”方玧走上前去,扶了宋秋荷起来。
宋秋荷忙摆手避开她的视线,“我没事,良娣不必问了,是我又忘了规矩,做错了事情。”
“姨母还要瞒着我么,这宫里头虽是规矩森严但也没有随意就打人巴掌的,姨母若是不肯说,我就找人问去。”
离着距离近了,方玧更是看清宋秋荷脸上的伤,左边的嘴角都破了点儿皮,像是被指甲抓的。
可见下手之人有多狠。
她都这么说了,宋秋荷抿了抿唇,嗫嚅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见良娣一直在喝温补身子的药,我是生育调养过身子的,知道这八珍汤对补气养血,温补养胃,所以昨儿就请膳房那边做了一份,没想到未央阁那边,杨侧妃坐月子,也要了这个八珍汤,膳房的厨子疏漏,竟只做了一份。”
“刚才是我先去拿的,那管事晓得我是要了的,所以拿给了我,结果我还没走,这未央阁来了个小丫鬟也是来拿汤的,一问才知厨子做漏了,可她言说杨侧妃坐月子养身体要喝,便让我把汤给她。”
说到这里,宋秋荷脸上显出几分不忿来,顿了顿才继续。
“我记着良娣的话,不与人起争执,就主动让与她了,可那小丫鬟好生不知礼数,竟讽刺良娣您...说您不能生孩子,即便承了殿下再多雨露,喝了多少药,也是不管用的。”
“我一时气不过与她争执了几句,她竟就打了我几巴掌,膳房那边是和稀泥的,见我们闹起来,只把我们分开,各自劝走了,我怕给良娣惹事,所以就这么回来了,也没再与她计较。”
讲完整件事情后,宋秋荷赶紧又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良娣只当是没发生就好,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是我不好,偏偏就多嘴了那么几句,否则就不会弄成这样了,杨侧妃如今刚生了位公子,荣宠正盛,良娣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与她起什么龃龉,这样对良娣不利的。”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不像是装的。
雁微是个真性情的丫头,这会子就恼恨道。
“可明明是膳房的疏漏,咱们也让了汤给她了,她们还这样出言不逊,又打人,还有没有道理了!”
听到雁微这么说,宋秋荷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方玧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呢,也就很快的捕捉到了这点不对劲。
顿时就升起了些许疑心。
怎么这事儿这么巧,又是和姨母有关呢?
方玧这会子按捺住心思,蹙眉沉声道。
“姨母先去房里歇着,给脸上用点儿药吧,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
“良娣千万别放在心上就好,我不怕受这点儿皮肉伤,未央阁那边不好得罪的,只当是我吃了教训。”宋秋荷忙道。
她这么说,方玧脸色一寒,冷冷哼了一声。
“我有殿下撑腰,即便她生了几个儿子也该讲道理,姨母您身份不一样,她的丫鬟打你,哪儿是打你啊,那是打我的脸,这件事,我必定要她给我个交代,那打人的丫鬟,必须来给您道歉!”
闻言,宋秋荷摆手,又要说话,却被方玧吩咐两个小丫鬟把她给扶走了。
等进了屋里后。
雁微一边给方玧倒茶,一边嘴里还愤愤不平。
“往日瞧着杨侧妃也是个客气人,如今是生了儿子了,把谁都不放眼里了么,竟然随便手下一个小丫鬟就敢动手打人,满宫上下,如今谁不知道宋嬷嬷和良娣的关系呢!”
青容倒是没有说话,这会子默默端来水给方玧净手。
擦了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方玧便示意雁微去把门关上。
虽然有些不解,但雁微还是立即去了,回来后就被方玧迎面问了一句。
“今日之事,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良娣自然是要请殿下做主了。”雁微看着她道,有些疑惑为何要问这个。
方玧垂眸,“那我该与殿下怎么说,说请殿下给我的姨母做主,让他去寻未央阁的不痛快?”
“这,这自然是不行的。”雁微赶忙道,“宋嬷嬷,虽说是良娣的姨母,但终归如今身份上,身份和奴婢们是一样的,这样说,恐怕不大行得通。”
“是啊,为了一个良娣的姨母,去找侧妃的麻烦,你们说,我若一时为了维护姨母,真的状告到殿下跟前儿去了,殿下会怎么瞧我?”
方玧面上似笑非笑的发问。
这一下,青容接过了话茬。
“殿下会觉得良娣您不懂规矩,而且昨儿个,大公子刚因为吃了宋嬷嬷给的点心,闹了一场病的,殿下虽然没有问罪良娣,但恐怕心里也是不悦的,这时候再去求殿下给宋嬷嬷做主...”
青容话没有说完,眼神却是带着深意的看了雁微一眼。
方玧没说话,显然是青容理解对了她的几分心思。
雁微也不是个笨丫头,这会子很快就转过弯来,顿时变了变脸色,忙欠身。
“良娣恕罪,是奴婢一时疏忽了,险些出了馊主意。”
“不怪你,你性子真诚直爽,我是喜欢你这一点的,只是日后还得多几分细心。”方玧放下茶盏,平静道。
雁微抿唇,“那良娣并不打算请殿下做主,刚刚为何又要对宋嬷嬷说那样的话呢。”
刚才方玧明明是十分恼恨护短的样子,直言自己得宠,一定会向裴曜讨个公道,叫那打人的丫鬟来给宋秋荷道歉呢。
不过方玧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又再度反问她。
“方才姨母说她本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可你想想我是怎么自己知晓这件事的。”
“回来的时候,院儿里几个丫头把宋嬷嬷围在当中议论,所以...”
雁微话说到一半,顿时声音就停住了,旋即满眼惊愕的看一眼方玧,才试探着道。
“宋嬷嬷是故意的?”
说出这话,雁微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了看青容,但见青容的面色有些沉重,心里就有底了。
所以,宋嬷嬷是故意做戏,让良娣知道自己受了欺负,而良娣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做戏给宋嬷嬷看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
打从发现宋秋荷举止和眼神的异样后,方玧就琢磨起来了。
怎么就这么巧?
先是给大公子米糕,偏大公子吃了,就出了事儿,叫赵良娣闹上门来。
现在又是和未央阁那边起了冲突。
虽说是因为膳房厨子的疏漏才出的事儿,宋秋荷又是因为维护她,才和未央阁那边起的冲突,挨了打。
但,如果真像宋秋荷自己说的那般,不想惹事,不想叫她知道,怎么偏又在院子当中就被围起来了呢?
若真是想要低调,就该回屋去避着人才是。
况且,她边说自己不想叫旁人知道,却又讲的满碧落斋上下都晓得了这件事情,议论纷纷。
前后未免矛盾了吧。
方玧记得,母亲生前同她说过,姨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比她命好,虽嫁的是商贾,但却为人正室,且姨父生意上的事情很依赖姨母,算账对货,甚至谈生意,大多都是靠姨母的。
当初便是因为姨母自己能干厉害,又生了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在官宦人家做妾的亲妹子,才在夫家腰杆子硬,能做主拿钱拿东西补贴方玧和她母亲的。
可如今想来,姨母现在种种作为,可不像是细心的样子。
沉不住气,总坏规矩。
很难让人不起疑心呐。
其实方玧很不愿意猜测姨母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毕竟姨母是除了青容和母亲以外,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柔和善意了。
可这一个个疑点又让她不得不生出防备和猜忌来。
因为她赌不起,她的筹码太少,一子落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良娣现在预备怎么做,恐怕,宋嬷嬷是真有问题。”青容不忍道。
她是真心疼。
好不容易见方玧有了亲近的亲人,如今结果又是这样令人寒心,青容是真害怕,怕往后自家姑娘再也不信亲情友情了。
而此刻,方玧垂着眸子,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淤堵沉闷。
半晌,才长呼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招手示意两个丫鬟上前来,低声在她们俩耳边一阵低语。
次日上午。
打听着裴曜回了宫,方玧就扭着腰肢往前院去了。
只是这去了没有半个时辰,便脸色不好的折返回来。
宋秋荷在院儿里守着呢,见她脸色不好的回来,立即就上去柔声询问。
“良娣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去见殿下,怎么不高兴了?”
“别提了,殿下没见我,想来定是未央阁那边先去说了什么挑拨的话,如今殿下误会了我,不肯替我做主!”
方玧语气烦躁,脸上带着恼意。
一听这话,宋秋荷赶忙就安慰起来。
“良娣这是何苦呢,我没事儿的,一点子小皮外伤罢了,杨侧妃正得宠,殿下向着她,您可不能得罪呀。”
“不行。”方玧坚定道,一摆手,“既然殿下不肯见我,那我必定自己讨回这个公道,姨母放心,这两巴掌的折辱,我定要替您讨回来的!”
语罢便甩袖进了内室,俨然是较真起来了。
见状,宋秋荷面上满是担忧,可细看眼底,却似乎又带着隐忍的高兴。
进了屋里,方玧面上就恢复了平静,哪里还有方才急躁恼恨的样子。
青容扶着她坐下,雁微打窗户缝儿里往外看了看,便低声道。
“宋嬷嬷回去屋里了。”
“好好盯着吧,恐怕她最近就要有动作。”
方玧淡淡道。
两个丫鬟都是点头,一点儿也不敢疏漏。
果然,这午后方玧睡觉的时候,宋秋荷借口说现下无事,去给针线局的朋友送两盒治腰疼的膏药,出了碧落斋。
她刚走,青容就喊了元和在后头跟上。
人倒是真往针线局去了,在针线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的。
元和不方便跟进去,怕打草惊蛇,所以等着宋秋荷出来后,又跟着她,见她直接回了碧落斋,才折身又去了趟针线局,打探了些情况。
这回依旧见的是针线局的张嬷嬷。
她是负责针线局里,给下人做衣裳的绣娘们的管事,算是宋秋荷入东宫后的第一个上司了。
打听一番,也都说张嬷嬷对宋秋荷颇有几分照顾,两人关系不错。
只能问到这些,元和便也就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方玧。
听罢,方玧也是直接利落的吩咐下去,把姓张的这个嬷嬷,一并盯起来。
她不觉得宋秋荷会无缘无故害她,或者说,宋秋荷进宫也许就是谁在背后操持,此人谨慎,不一定会亲自和宋秋荷见面,托人中转也是有的。
所以那个张嬷嬷,就可能是这个中间人。
只是没想到这个张嬷嬷倒是谨慎,一连五六日,倒是察觉不出她和哪里的人有特别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