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方玧收回思绪,就见她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娘娘跟我一样,有月信里不舒服的毛病呢。”方玧顺嘴道。
她提起这个,杨氏的眼神就四下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
“娘娘的病跟你可不一样,这里不方便说,咱们边走边讲。”
一听是又有八卦了,方玧便也做出好奇样子来,跟上了杨氏的步伐。
两人一边走。杨氏就把这前因后果讲了一边。
当年太子妃刚入东宫不久,就有了身孕,太子大喜,命人好生照看着,彼时东宫人少,倒也不复杂,太子妃那一胎是顺顺利利的保到了五个月。
刚好遇上中秋节,宫中办宴席,太子妃已经胎相稳固,就和太子一起出席了,没曾想这一去就出了问题。
承景帝的妃嫔里有人在宫宴上动手脚,想害另一位得宠有孕的妃嫔小产,没想到因为太子妃有孕,皇后让御膳房给两位孕妇准备的一样的膳食,下毒人竟稀里糊涂的,连着太子妃的那一份也下了药。
就这么的,承景帝不仅自己痛失皇嗣,还连累了太子妃这个侄儿媳妇也小产了。
因为孩子月份已经大了,小产伤身,所以太子妃就落下了妇科上的毛病。
也是那时候起,太子妃的身体就损伤了,气血两亏,如今体弱的很。
不过也是因为这么个插曲,所以后来赵良娣怀孕后,更加受到重视,这才平平安安的诞下了大皇子。
这些还真是方玧不知道的,听罢就蹙眉低声道。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一箭双雕,最受益的怕是皇后娘娘吧。”
“知道你聪明,可这话千万别乱说呀!”
杨氏忙道,方玧也立即噤声。
不过两人心里都晓得,太子妃没了的那一胎,恐怕就是皇后的手笔。
为何要害侄儿媳呢?还不是因为裴曜这个侄子占了皇后想夺给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
这些年,皇后和大皇子那可是虎视眈眈的,连同承景帝一起,一家子早忘了这皇位怎么从先帝手里得来的,一心想着把裴曜从太子之位上赶下去呢。
如此一想,方玧也不由感叹,其实裴曜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而此刻,日子不好过的裴曜正在御书房里同承景帝父子斗智斗勇呢。
身形圆润,看着白胖和蔼的承景帝坐在书案后,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底下站着的人,为首就是裴曜,而后是承景帝的两个儿子,皇后李氏嫡出的大皇子,裴泽成,以及陈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裴泽义。
再后头分别是皇后之父,左丞相李穆,以及太子妃之父,右丞相陆川,并方玧的父亲方宏深,及其他几位官员。
“科举乃是国之要事,江南出了这般丑闻,还闹上了京都,如若不处理好,今年的秋闱怕是要人心惶惶,不利于选拔人才呐,皇上千万要妥善处理!”
李穆拱手,神色肃穆。
他是两朝老臣,又是国仗,承景帝自然应声。
“这件事朕自然会好好处理,李相放心便好,只是如今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拿起,还请诸位爱卿都想一想,有什么好法子。”
下首的裴曜敛了敛眸,两人对话中的江南丑闻,他前一个月就已经知道了。
说的是考生中榜后被冒名顶替一事。
江南钟州的一位叫许博涵的寒门学子,五年前入京赶考,得中榜上三甲一百二十七名,本是大喜之事,但与他一道入京赶考,同住一个客栈的钟州富家子弟王雍却落榜了。
两人在钟州便是同窗好友,彼此极为了解底细,这次落榜,王雍嫉妒之下就生了恶毒心思。
打杀了许博涵,并冒名替之。
因为许博涵的中榜名次不高,又是寒门出身,在京中没有人帮衬,所以并无人关注,高中后被随便派了个地方官的职位,就打发出去了。
王雍就这么顶了许博涵的位置,去外地做了官。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当年他的小厮打杀许博涵时并未检查仔细,许博涵只是气息微弱,近乎休克,并未丧命,被丢进深山后,叫进山采药的农户给救活了。
因为头部收到重创,许博涵虽被救活但眼睛却失明了,耳朵也几乎成了半聋。
虽然他多次向官府报案求助,但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他这事儿要是真查下去,是要得罪吏部,所以下头的衙门自然是不会理会他了。
这么些年,许博涵一直求助无门,心灰意冷下决定回钟州老家去。
回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家人早已经过世,打听之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家中深夜遭了大火,全家上下除了他,无一生还。
而且从邻里口中,他听到的消息是高中封官的人是王雍,并非他,还说京中喜报送来的时候,县老爷亲自去的王家贺喜云云。
听完这些,许博涵哪里猜不到这是王家人买通县衙,截了他的喜报,又害死了他和他家里人,以此冒名顶了他的位置。
家仇私恨两厢交加之下,许博涵悲痛暴怒,将自己的遭遇写作诗文,一路唱入京都。
而这入京的路上就遇上了裴曜麾下的官员,那人一合计,就暗中将此事先报给了裴曜。
吏部尚书刘明和乃是大皇子妃的父亲,这一案和吏部是拿刀子也砍不断的关系,裴曜自然是不介意给大皇子添点儿堵了。
再者科考被人冒名顶替,还添了家仇血恨,本就该给当事人一个公道,所以裴曜便设法让许博涵遇上了朝中一位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的老御史。
这不,那老御史没让裴曜失望,第二天就当朝把这事儿给上奏了。
已经明着戳到承景帝眼皮子底下了,这事儿自然是不能不管。
当然了,只靠御史的嘴皮子自然也不好使,所以裴曜还往江南那边使了使劲。
许博涵的事情在京都传开后,迅速的传回了江南。
包括钟州在内的江南州县,一大批寒门学子联合起来,痛批此事,写了不少文章诗歌来明嘲暗讽朝堂行事疏漏等等。
江南出学子,这一代是整个大齐读书人声望最高的地方,学子们集结起来一闹,承景帝就算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能了。
现如今,这件事儿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好的答复,恐怕是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但要是胡乱插上一脚,又容易得罪吏部尚书,那也就是得罪大皇子。
所以这会子承景帝问起众大臣的意见来,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眼瞧着气氛有些僵,右相陆川便站了出来。
“皇上,臣以为此次冒名顶替案,要处置那个王雍以及相应失职官员简单,难却是难在如何安抚江南学子,使天下读书人相信朝堂的公正。”
承景帝点头,又立即追问。
“陆相可有何提议?”
“臣以为,皇上可南巡,安抚学子。”
后者拱手答道。
旁边的李穆立即反驳。
“皇上龙体贵重,岂可随意出宫远行,实在太过危险,陆相此法虽好,却也失了考量。”
紧跟着方宏深便也站了出来。
“是啊,皇上出宫巡察,繁文缛节众多,护卫调度也是大为耗费,且于皇上的安危不利,若真要取此法,派人前往也就是了。”
只是他们拦着不让承景帝离宫,却是正好合了裴曜的心思。
此刻裴曜就适时的站了出来。
“皇叔,儿臣愿意替皇叔前往江南,安抚学子。”
他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立即都望了过去。
一瞬的沉默之后,大皇子裴泽成也立即跟着站了出来,向承景帝拱手。
“父皇,此去凶险不定,父皇龙体贵重,皇兄是储君,亦是不可置身危险之中,不如还是儿臣去吧。”
论理,裴曜是他的堂兄,但两人一道长大,当年为表亲近,承景帝便也让裴曜在他面前自称儿臣,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唤裴曜为皇兄。
不过这会子大皇子话里恭敬,看似是在为裴曜着想,其实也只是不想给裴曜涨声望的机会罢了。
此去江南,可是大好的,收拢江南学子人心的机会。
见状,旁边的李穆也适时附和。
“大皇子所言极是,臣也以为,若要派人去南巡,大皇子最为合适。”
“皇上,臣不同意。”
陆川立即沉声反驳。
承景帝蹙了蹙眉,看向他,“陆相有何要说?”
显然他这会子也是反应过来了,有点向着自己亲儿子了,可这事儿既然是裴曜一手策划出来的,又怎么可能让大皇子捡了好处呢?
所以此刻陆川从容答道。
“皇上,此次丑闻,事关吏部,而吏部尚书刘大人乃是大皇子妃的父亲,这件事若是由大皇子出面,恐怕会让人觉得有包庇之嫌,秋闱在即,吏部若不能好好正名,恐怕不妙。”
提到姻亲这一层关系,大皇子的面色立刻就变了变。
此时他的确是该避嫌为好,但若是真的把这么好的扬名的机会直接拱手让给裴曜,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于是立即就向自己的外祖父,左丞相李穆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李穆这老狐狸自然是瞬间会意,马上开始补救。
“皇上,陆相的确言之有理,不过正如大皇子所说,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独自南巡实在危险,殿下又年轻,到底经验少些,这种大事若是处理不当,又要生出变故,所以臣以为即便是太子殿下亲去南巡,也该多派几个得力之人随行才好。”
这话显然也合承景帝的心意,便立即点头。
“嗯,这件事的确不能小视了,曜儿虽然一直稳重,但究竟还是年轻了些,这般远行,朕也不放心。”
裴曜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这时候便马上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皇叔一片关心,儿臣心中都明白,只是儿臣身为太子,理当为皇叔分忧,正因为年轻,才需多多历练,日后才能更好的为皇叔效力,为大齐百姓做事,既然皇叔不放心,那不如就依李相所说,派几个得力大臣与儿臣同行吧。”
他这么一说,承景帝再说不许他去的话就不好了。
而且裴曜已经主动低了头,大皇子一派要是脑子好使,就该赶紧见好就收。
毕竟这回的案子吏部可是已经被顶到风口浪尖上了,他们想保住吏部继续握在他们手里,就该夹着些尾巴做人。
至于带大臣一道去,裴曜是不怕的。
所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远,出去了便是他这个半君说了算,他想做什么,还轮不到那些臣子插手。
现在就压不住人,遑论日后。
他说完后,李穆和大皇子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便由李穆应下了。
但这件事也不会让他们这么舒服,毕竟主动权是掌握在裴曜手中的,所以陆川又适时站了出来。
指出这确定随行大臣人选一事,需得仔细斟酌确定,不如交由内阁众人一道商议后,拟出名单,再由承景帝定夺。
他句句在理,承景帝也不能反驳,便应了下来。
如此算是断了李穆一人专断,敲定南巡随行人员的意图。
从御书房出来后,大皇子等人的面色就不太好看。
“泽成不出宫去吗?”裴曜温和的对大皇子道。
后者回头,也扯出一抹笑来,拱了拱手。
“多日不向母后请安,今日入宫,预备去陪母后用午膳。”
“那你快去吧,想必皇婶见了你定然高兴。”
裴曜笑了笑,做出温柔兄长模样,摆了摆手。
大皇子点点头,而后便朝着后宫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陆川走到了裴曜的身边,两人眼神交互后,便一道往出了宫。
安静的宫道上,翁婿二人并肩。
裴曜淡淡开口,“许博涵人现在在何处?”
“臣在京郊有一处宅院,已经派人专门去照看他了,必不会出事。”陆川道,又问,“此去南巡,恐怕不会顺利,事情一日未定,殿下还需谨慎呐。”
“岳丈放心,孤心里有数,今日大皇子去向皇后请安,怕就是去讨主意的。”裴曜敛眸。
大皇子不难对付,虽然也聪明,可却不及皇后李氏阴险狡诈,这些年他和大皇子的争斗,多是李氏和李家人在背后为大皇子出谋划策。
“后宫不可干政,皇后娘娘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些,将来若真是大皇子...恐怕要出牝鸡司晨之事。”陆川蹙眉。
裴曜轻笑,“他们母子情深,相互依赖,将来便是唇亡齿寒。”
大皇子对皇后的依赖性越强,日后只要扳倒皇后,那大皇子就不成了。
闻言,陆川的眉头舒展了些许,跟着点了点头。
如裴曜所料,大皇子去后宫向皇后请安,果然是去讨主意的。
次日皇后就把承景帝请去了自己的宫里用午膳。
先是一番言辞,痛斥吏部办事不周,闹出这种丑闻,给承景帝添堵,而后又道事情虽然是吏部做事不仔细闹出来的,可刘明和身为吏部尚书,事情千头万绪不一定全交到他手里,下面的人疏忽也未可知。
又奉承安慰承景帝,道他日理万机,这种事儿没有发现也属正常,只要处理好了就行云云。
这承景帝本来就是个没有多大本事的男人,平素朝中政务就依靠内阁,偶尔更是听皇后给他出谋划策,这会子就又习惯性的问了起来。
皇后趁机一顿劝说,把大皇子也成功的塞进了这次南巡的人员里,而且还提出,太子身娇体贵,没有人伺候不行,虽说南巡是为公务,可也该带一两个可心懂事的丫鬟伺候。
如此,便将自己宫里两个年轻利落的宫女又给推了出来。
于是次日上朝,承景帝就照着皇后所说,把事情给安排了下来。
让大皇子一道南巡也就罢了,这给他塞丫鬟伺候,明着是送奴才,暗里是往他床上送女人啊,且不说是不是眼线,这传出去就不好听。
裴曜自然是拒绝的。
可承景帝坐在这龙椅上多年,也并非一无是处,有皇后的点播,加上其他臣子打配合,几番话也是说的裴曜被一个孝字压着,拒绝不得。
但皇后的人还是不能要,就算是要带女人,也要带知根知底的,于是便提出自己从后院带两个懂事的也就罢了,伺候皇婶的人,他还是不便用。
承景帝不好逼他太紧,只得也退了一步,答应下来。
只是这南巡究竟带哪两个跟着去,也是个要细细考量的事儿。
身份高了,自然不便跟出去,这随行打着的是伺候二字的招牌嘛。
性子太不老实的不能要,出去毕竟是要办事的,而不是带人去给她找事。
蠢笨的也不行,万一被人当枪使,或是套了话去,那就是砸自己的脚了。
想来想去,裴曜最后决定就带方玧和周淑人两个。
都是乖巧懂事的不说,这方玧的身份特殊,说不得还能利用一番。
等回了东宫,与太子妃商议过后,便由太子妃把这件事传达到了后院众人耳朵里。
一时间,后院就都炸开了。
旁人不说吧,这何良娣头一个不干。
她也是个厉害的,直接就闹到前院去找裴曜去了。
不过不知道裴曜是怎么哄的,何良娣闹着去,又安安静静的回来了,大约是被安抚住了。
但回来之后就把周淑人叫去了自己院儿里,听说是好一顿吩咐。
不过这些方玧都不关心,她如今在乎的是自己此次跟着裴曜去南巡,究竟是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第十五章 明着偷懒
“良娣,咱们要带多少衣裳呐,南巡一趟怕是许久才回,也不知道那边天气如何呢。”
青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絮叨,面上笑吟吟的。
能跟着太子一道出去,太子周围人少了,方玧侍奉的机会自然就会变多,这是好事。
想要在东宫站稳脚跟,对方玧而言,这恩宠就是最好的依仗。
“看书里说南方本就暖和些,这都七月初了,自然是带夏衣,不过厚些的还是带上一两件儿,怕阴雨天冷。”
方玧淡淡开口。
青容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兴致不高,于是放慢了手里的活儿,望过来。
“良娣不高兴?”
“倒也不是。”方玧摇了摇头,“我是拿不准殿下带我们出去的意思,按理这回是出去办要案的,不该带女人才是。”
青容蹙了蹙眉,“那奴婢待会儿设法去打听一下吧,良娣且心安。”
方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午膳时分,青容就把这探听来的消息给说了。
别处不好使,消息是从太子妃院儿里打探来的。
内容不多,但是好歹知道了太子之所以要带人出去,是因为皇后想塞自己的人让太子带出去。
这就好理解了,她的身份是挡箭牌嘛。
再看看一道被选出去伺候的周淑人,也是稳当内敛的性子,带出去确实不碍事些。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两分,主仆两个才着意收拾起行礼来。
此次是出远门,不好多带人,所以方玧就让青容和雁微两个跟着去,元和在府中留守。
出发的时间定在五日后。
这期间裴曜没来过,倒是分别去了太子妃和杨侧妃处。
哦对,杨侧妃还特意来送来些东西,关心了方玧几句,话里话外是让她提防些同行的周淑人。
面对她的关心,方玧心里不说如何,明着还是悉数收下。
等到临行前一天,太子妃招了她和周淑人两个去梧桐苑说话,也都是叮嘱。
太子妃为人宽和,倒是没有含酸拈醋,敲打威胁什么的,都是正常流程。
为此,方玧不免猜测,这太子妃要么是真的足够贤良大度,要么就是心里对裴曜这个丈夫没什么感情。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她要关注的重点在马上就要出发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玧就被叫了起来。
用冷水洗了脸,打气些精神就赶紧收拾好往前院去了。
马车在府门外等着呢。
路上就遇见了同样掐着时间来的周淑人,两人见礼。
“方良娣这一身倒是素净,雅致好看呢。”周淑人夸道。
方玧笑了笑,“我就是懒了些,早起没什么力气,没仔细收拾。”
这可不是假话。
因为一早得了吩咐,说裴曜是先去宫中向承景帝辞行后,才和大皇子一道出发的,等车队从东宫门口过的时候,她们的马车再入队。
所以既然见不着裴曜的人,那也不必费心收拾,反正是直接上了马车。
等中午到城外渡口时,下车前再打扮一下也不迟。
反观周淑人,她倒是精致的打扮过了,十分漂亮。
两人互相打量过,说了几句闲话就问一同出去了。
但让方玧意外的是,裴曜居然在东宫门口下了马车。
他人都来了,作为妾室,方玧和周淑人自然也是要下车迎接的。
两人赶紧并排行礼。
裴曜扫了两人一眼后,目光就在方玧身上停留了片刻。
无他,和精致的周淑人相比,方玧实在太素净了,头上就两根发簪,耳坠子也没有,衣裳也是选的那种最简单易穿的款。
这么一看,裴曜就觉得寒酸。
心说方氏还是艰难了些,衣裳首饰都拿不出几件像样的。
不过他这时候是要回书房拿东西的,所以没有说话,摆摆手叫二人上车去等着,就进府去了。
方玧坐回自己的马车上,才舒舒服服的靠着迎枕半躺了下来。
心说这头上没首饰躺起来就是方便。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走起来,像摇篮似的,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差不多快到渡口,要换乘船,改走水路的时候,青容和雁微才叫醒她,几人忙着在马车内收拾起来。
衣裳一换,再添上几样首饰,妩媚娇俏的模样就出来了。
等到了地方,下车便是神采奕奕,神清气爽的。
反观周淑人那就累的不行了。
顶着满头的首饰,穿的衣裳又是娇贵易皱的好料子,这从一大早爬起来收拾穿戴开始,到现在,都是端端正正的撑着,那可是要命。
这坐了大半日的马车就是受了大半日的罪。
下车的时候人瞧着就一脸疲惫。
以至于方玧的精神太好,她还多看了方玧好几眼。
乘船她们两个自然是要跟着裴曜一起,同乘一艘船的,所以这会子就被人领着先去和裴曜汇合,再一道上船去。
见着人,便行礼。
“免了。”裴曜摆手,眼神全都落在方玧身上。
瞧着她这会子换了衣裳,佩戴了首饰,收拾的齐齐整整的,心里就猜到这女人是路上偷懒了。
心里不由好笑。
要不是他落了东西要亲自回去取,恐怕还发现不了方玧这点小心思。
怎么说呢,有点可爱吧。
其实方玧大可依旧不打扮,然后趁机给自己立个清水出芙蓉的雅致形象,可这女人偏没有,且这会子又打扮起来了。
就显得坦坦荡荡的,偷懒偷的名正言顺。
不过他也是累了一上午,这会子看着方玧一身轻松,倒是暗暗的不爽。
于是吩咐道。
“午膳方良娣伺候孤吧。”
方玧愣了愣。
她本还预备上船了接着养精蓄锐呢,这是马上又要费神了呀。
但心里想归想,嘴上还得答应。
“妾身遵命。”
一旁的周淑人暗暗垂眸,心里很不是滋味。
毕竟她可是为了吸引住裴曜的注意,从一开始就占上风,特意半夜爬起来精细打扮呢,没想到反被方玧这么点小心思抢了先。
捏了捏帕子,安慰自己不要急躁,一切才刚开始,心里的气这才顺了些许。
不过她心里怎么想,这会子没人在意,等船一靠岸,方玧就跟着裴曜一起,往船最高层去了。
周淑人就只能独自去了二层,先一个人待着。
走水路比陆路还是舒服许多的。
船大,像个小型宅院似的,什么都有,比起马车要宽敞,厨子们做饭也就方便不少。
应当是一早就有吩咐,方玧跟着裴曜进了房间后,没多久膳食就呈上来了。
虽然比不得平时东宫里的排场,但也是四荤三素一汤,十分丰盛了。
不过即便如此,方玧也不爱跟裴曜一起吃饭。
和他一起吃饭就是一种折磨,瞧着什么都是好东西,什么都想放开了吃,可偏偏要顾忌着裴曜这个人,只能矜持着。
就算还是不贪口腹之欲,单单吃的不自在就有够难受。
“想什么呢?”
男子的声音传来。
方玧抬眸,收回思绪浅浅笑了笑。
“今日菜色好,妾身正想着这道龙井虾仁色泽鲜亮,一定味道很好呢。”
“饿了吧。”裴曜撩袍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也坐,“早上没有用膳?”
方玧不好意思的闪了闪眸,“用了,只是用的不多,起得早了些,还没醒神儿,有些吃不下。”
从一开始就没有做那精致样子,这会儿干脆不装,反倒显得实在。
裴曜微愣,旋即就笑。
“今日动身是早,既然饿了就快吃吧,不必给孤布菜了。”
听惯了妾身不饿之类的规矩话,与方玧这么相处,裴曜觉得很舒服。
都是凡夫俗子,一直精致端庄的那都太假。
身在高位,谁能有他端着架子的时候多?
裴曜可太懂里头的道道了。
不过即便是得了他的允许,方玧也不敢太放肆,还是小心翼翼的用膳,一边时刻注意着裴曜的动态,确保一切无虞。
但比起平时要伺候布菜,吃都吃不饱来说,今天就好多了,好歹肚子吃了个七分饱。
用过膳,裴曜忽的来了兴致,问道。
“会不会泡茶?”
“只知皮毛。”方玧如实道。
在方家活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会有心思学茶艺花艺这些个,就算她想学,嫡母也不可能请人来教她。
这些不像是女红,熟能生巧。
听她这么答,裴曜抿了抿唇,显然有些失望。
摆摆手让洪正去命人泡茶了。
方玧敛眸,暗暗告诫自己,光靠皮囊还是不够,这些贵族人家消遣的东西,还是得花心思学一学才行。
别是明儿与你讨论诗词歌赋,你只会拍手称好,后天与你将琴棋书画,你一窍不通的。
那再有意思的美人也没意思了。
尤其是像裴曜这样的身份,见多了漂亮的皮囊,其实会更追求灵魂的契合。
她要想牢牢把握住裴曜的宠爱,那就必须不断向他靠拢才行。
两人喝过消食茶,方玧就察觉到裴曜面上显出了几分倦意。
于是主动道。
“殿下可要午睡?歇上半个时辰,也会有精神些呢。”
想着这会儿没别的事,也确实困乏,裴曜就点了头。
站起身来往内室去。
方玧自然是跟着进去伺候更衣了。
待得裴曜躺下后,她正要出来,就被抓住了手腕。
“拿柄团扇来,这舱里有些热。”
虽是走水路,但大中午的太阳正烈,也没风,船舱究竟逼仄些,不够通风,确实会闷。
不够这团扇拿来了,总不可能让裴曜自己扇吧。
方玧无奈,看来她是要把这午睡伺候到底了。
但心里有怨言,面儿上是不敢露出来,起身出去拿了扇子,就坐在床头慢慢摇起来。
清风徐徐,裴曜很快就睡着了。
就是苦了方玧了,这扇子虽然摇起来不累,但架不住时间长,环境又安静,慢慢的,方玧的眼皮子也跟着止不住的打颤。
小鸡啄米这么一会儿,迷迷糊糊手里的团扇就滑落下去了,砸在木质的脚踏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裴曜素来谨慎,立即就睁开了眼睛,而打瞌睡的方玧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