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早晚最容易着凉,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呐。”赵良娣关心道。
太子妃颔首,便不再与她多说。
又与众人闲话了两句后,就让她们都散了。
或许是被方玧事情的事儿给酸到了吧,中午太子回来后,何良娣就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几样小菜往前院去了。
她得宠,自然是被留下与太子一道用了午膳。
听着这消息,方玧只是轻叹了口气。
何良娣能这样风风火火的行事,她倒是羡慕,不过她是被方家丢进东宫替罪的弃子,并非何氏那样承载家族期望进的东宫,所以她眼下只能低头做人。
而方玧没想到,她的第二次侍寝比想象中要来的快。
自她以后,太子便像是走流程一般,挨个点了剩下两位淑人侍了寝。
随后约么又是七八天没动静,期间去太子妃和杨侧妃以及何良娣那里用过膳,别处就没踏足过。
这天,方玧闲来无事,正在院儿里侍弄刚种下不久的几株花草,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二等丫鬟雁微笑着小跑进来,喜气洋洋的。
“良娣,奴婢瞧见太子殿下正往碧落斋过来呢,想是来瞧您的,您快收拾收拾接驾吧!”
“往这边走,再往前还有赵良娣的绛雪轩,殿下不会是去看大公子的吧。”另一个丫鬟依兰,在旁边小声道。
青容听见,立即就瞪了她一眼。
依兰缩了缩脖子,埋下头去。
方玧没说话,将手里松土的小铲子递给青容,淡淡道。
“即便殿下只是从门前过,也该恭迎。”
就在她话音落下之时,门口便出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
方玧立即理了理衣袖快步上前行礼。
“参见殿下。”
“免了。”
不知裴曜有没有听见她方才的话,但她明显感觉到裴曜今日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起身之时,裴曜就已经径直略过她,往屋里去了。
方玧小心的跟在他身后,给青容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即就默默招呼着其他人退了下去,只她一个跟进去伺候。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儿侍弄花草。”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方玧心头紧了紧,才回答道。
“妾身喜欢家里多添些颜色,瞧着热闹温暖些。”
“家里?”
裴曜重复了她的话,微微眯起眸子。
方玧立刻就欠身行礼,似乎有些后知后觉的慌乱。
“殿下恕罪,妾身说错话了,妾身的意思是,自己的住处。”
前几次见面时,她一贯在裴曜面前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今日忽然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局促,不仅没有显得小家子气,倒是平添几分可爱。
“无妨。”裴曜摆了摆手,而后似乎来了兴趣,问了一句,“你既然提到了家,那孤倒是想听你说说,何以为家。”
方玧抬头,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有几分意外,但快速思索后,便从容答道。
“妾身以为,心灵归处为家。”
她不说什么太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的话,那太假了,而一句心灵归处,却是实在的话,不论谁说出这个答案,都是合适的。
最终要的是,她此前已经称过这里是家里,所以也算是从侧面说,她人在东宫,心也在东宫,把这里视为她的归属之地。
果然,裴曜听罢便笑了。
“好一个心灵归处为家,那你可知道,孤今日为何来你这儿?”
这就有几分玩笑意思了,表现出来的气氛不像方才那般压抑。
见状,方玧也适当的表现出了几分少女该有的俏皮来,浅笑着答道。
“许是昨晚的清风听了妾身的悄悄话去,又禀告于殿下了?”
女子眉眼舒展,透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盈盈波光,唇边一抹清浅弧度,似月牙一般,清纯又娇俏。
裴曜笑起来,招手示意她上前,便牵住了她的手。
像把玩物件儿一般在手里捏了捏。
随后便道。
“这么漂亮的手,可不是用来栽花培土的,洪正,孤记得库房里有一个粉宝石的戒指,你待会儿拿过来给方良娣,顺便再多拿几匹颜色鲜亮的衣料子。”
“奴才遵命。”
站在旁边的裴曜的贴身太监立即点头。
说话时,目光快速在方玧身上扫过,似乎有两分欣赏。
这个下午,裴曜就留在碧落斋里没有离开。
本来就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方玧陪着他边说话边下棋,也就混过去了。
为什么说是混过去呢,因为方玧的棋艺着实平庸。
倒也不怪她,因为她是庶出,不受重视,在母家根本没有人请师傅来教导,这一点棋艺还是自己从棋谱上学来的。
不过方玧胜在聪慧,和裴曜对弈几局后,竟也摸出点门路来,越下越有章法,进步很明显,这倒是让裴曜觉得很有趣。
所以即便方玧棋艺很差,裴曜也玩的挺尽兴。
而等用过了晚膳,沐浴就寝后,裴曜手中把玩的东西就从棋子变成了方玧的腰。
柔若无骨几个字在方玧身上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种天生的小骨架,愈发叫腰身显得细软,又因为方玧的锻炼,所以软而不失韧性,再配上肌肤细腻光滑的触感,的确让人爱不释手。
云雨之后,方玧疲累的很,洗漱完,没撑太久,便沉沉睡去了。
裴曜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身旁女子的容颜,昏暗的灯光犹如一层薄雾蒙在女子脸上,朦胧诱人。
东宫的后院里不缺美人,但裴曜觉得,比方玧长得艳的,没有她娇,比她娇的,没有她俏。
这份恬静从容下带着几分纯欲的美感,是独一份的。
想到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裴曜打量着方玧的目光稍稍暗了几分,也明显的多出几分探究。
但他什么都没做,片刻后默默躺回了原处。
而在裴曜的呼吸逐渐均匀后,方玧才慢慢睁开了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次日请安。
因为她昨晚侍寝了,自然少不得又被何良娣刺了几句,而这回何良娣还有了帮手,是和方玧一道入东宫的周淑人。
先前提过,方玧觉得论样貌,周淑人当算是东宫女眷里最好的,所以她也奇怪,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还是杨侧妃告诉方玧,周氏的父亲也在兵部做官,是何良娣父亲的下属。
这一说就明白了。
太子妃一如既往的端庄持重,见何良娣说的过分了,还是训斥了几句。
就眼下来看,方玧觉得太子妃陆氏不愧是书香门第的闺秀,的确是很有国母风范,行事公允有度。
当然了,也就是眼下,日久才见人心,现在什么话都不敢说死了。
等正院的请安散了,杨侧妃便邀请方玧去她的未央阁说话。
方玧也想接触接触她,所以没有拒绝,跟着去了。
等到了地方,方玧就发现,虽同为妾室,但杨氏的日子比她过的不知好了多少。
屋里一应用度摆件都是精美的,原先方玧还觉得碧落斋算得雅致,和未央阁一比,就显得很是寒酸了。
梧桐苑就不比了,人家是正妻,自然什么都该用最好的。
杨氏招呼着方玧坐下后,命自己的贴身丫鬟云柔倒了茶,便将其他奴仆都屏退了,只留两人贴身的丫鬟在屋里伺候。
“昨儿听闻殿下去你那儿了,我可是提着一颗心呢,还好妹妹你没事。”
“侧妃此话怎讲?”
虽然感觉到裴曜昨天来的时候心情不好,但因为一直没时间去查探,所以方玧心里还是存疑的。
她问起,杨氏就轻叹了口气,而后才道。
“想来你不知道,昨日皇上在朝堂上商议政务,你的父亲,他站出来替大皇子说了话,反驳了太子的政见。”
方玧蹙了蹙眉,心也跟着冷了几分。
她的好父亲现在果然是装都懒得装了,已经是明晃晃的站到大皇子麾下了。
“多谢侧妃告知。”
“你也别一口一个侧妃了,你长得与我本家一位堂妹很像呢,日后你我姐妹相称便好。”
杨侧妃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柔声道。
“都是高门宅院里出来的女子,我爹也有不少妾室,妹妹的苦楚,我都知道。”
她这么说,方玧抬头,眼眶就红了几分,默默点头。
而从未央阁离开,回了碧落斋,进屋后,方玧便冷下脸,让青容把门窗都关上了。
“姑娘,您别伤心...”青容柔声安慰。
方玧冷笑,“我伤心什么,他从未视我为女儿,我亦从未视他为父亲,我与他之间只有恨。”
说完,方玧长呼一口气,略略平复心绪。
“放心吧,早就习惯的事儿了,不会影响我的。”
见她情绪稳定,青容才点了点头,转移话题。
“良娣心宽便好,昨儿太子殿下赏的首饰和衣料子已经拿来了,您选两匹料子,裁几身衣裳?”
“好,的确是要新制两身了。”
方玧笑了笑。
人靠衣装,既然是想以色侍人,那自然要在装扮上费心思。
青容很快将布匹抱了出来,主仆两个一道看。
边挑边说话。
“你觉得杨侧妃这个人,如何?”方玧随意道。
“看起来豪爽豁达,平易近人。”青容想了想,“不过她是南宁候府的嫡女,也是与良娣您一样路子进东宫的,按理说,她不该对您亲近,否则岂不是与太子唱反调?”
太子妃的陆家,以及杨氏背后的南宁候府,都是明面儿上的太子党,而方家已经倒戈大皇子了,杨氏的确不该与她交好。
平日,就算太子妃处事公允,也一直对方玧淡淡的,极少接触。
“我想着,无非是两种原因,其一,杨氏猜到我与母家不睦,又在太子面前背着污点,两边都讨不着好,而她虽然出身好,娘家却远在徽州,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想选我做固宠的棋子。”
方玧微微抬眸,手指轻抚过布匹上的花纹。
“毕竟我算得这府中最难立足的人了,有橄榄枝,必定会抓住求活。”
这话在理,青容点了点头。
“那其二?”
“其二,便是杨氏真的没有心计城府,的确因为我与她堂妹样貌相似而生了亲近之意。”
说完这话,方玧便和青容相视一笑,旋即两人就都摇了摇头。
在方家那蛇蝎窝里艰难生存了这么些年,主仆两个实在不觉得高门大户里能养出来心善单纯之人。
或许真的有,但目前为止,方玧还没碰见过。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情愿用第一种想法去猜测杨氏的举动。
毕竟要是她心理素质差一些,今日听了杨氏说她父亲在朝中反对太子政见,惹恼太子的话后,一定是会惶惶不安的。
这时候杨氏又格外温柔的安慰,表露出交好庇护之意,的确是会叫人心生亲近。
不过靠近杨氏眼下对她来说有利无害,倒是可以顺着走。
于是挑完布料后,方玧便让青容去了一趟未央阁,送给了方氏一枚她亲手绣的荷包。
晚间,裴曜回府后便得知了此事。
“杨氏和方氏亲近?”
“今日去梧桐苑请安后,方良娣便随杨侧妃去未央阁小坐了一会儿,而后方良娣便给杨侧妃送了个荷包。”洪正如实道。
裴曜抿了口茶,“杨氏入府至今,素来与人为善。”
这话不假。
杨氏进东宫后,先送了上好的补品给太子妃,又往何良娣那里送了套头面,赵良娣那边则是送了些给孩子用的,方玧的那一份就不说了,总之东宫如今上上下下的反馈就是杨侧妃为人亲和,大方豪爽。
“去传话吧,晚上孤去未央阁。”裴曜放下茶盏吩咐道。
洪正立即点头,折身出去安排。
杨氏这边,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的,立即就让人准备晚膳。
甚至杨氏亲自进了小厨房,烧了两道拿手小菜。
等裴曜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换上了一身葱青色的衣裙,发髻高高竖起,清爽利落。
“殿下,妾身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裴曜浅笑,上下打量她一眼,“这颜色衬你,清水出芙蓉。”
杨氏莞尔一笑,道是不见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大大方方的欠身行礼。
“多谢殿下夸赞,晚膳已经备好了,殿下快进去用膳吧,也尝尝妾身的手艺如何。”
裴曜点头,便同她一道进了屋里。
桌上不仅有菜,还有一壶酒,且摆了两个杯子。
平素后院里是没人跟裴曜一起喝酒的,除非他主动提了,杨氏倒是例外。
这对裴曜来说挺新鲜的,扫了一眼,就让人都给满上了。
两人边吃边喝,气氛也算和谐。
酒过三巡,裴曜瞧着杨氏面上泛起了红晕,便就问了一句。
“方氏今天来过?”
“嗯。”杨氏点头,似乎有点醉了,手在腰间摩挲一番,拿上来一个荷包,“殿下瞧,方妹妹的手艺好极了,这里头塞了干花瓣,又好看又好闻。”
裴曜接过看了看,的确是绣工精湛。
把东西还回去,就笑问了一句。
“你怎么与她说起话了,孤瞧着,后院似乎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呢。”
说这话时,裴曜的眼底闪动着暗光,如盯着猎物的鹰一般。
而杨氏似乎没有察觉,面上明显的表现出几分同情之色来,又略带些许紧张,低声道。
“妾身瞧着方妹妹也是可怜,虽说她家中...但妾身也是后宅里长大的,见了不少女子的艰辛,所以妾身便照拂了她一二,还请殿下责罚。”
“孤责罚你做什么。”裴曜笑了笑,收回目光,“南宁候府满门忠义,你也是个心善的,方氏她心里害怕孤,你就替孤多照拂她吧,有什么事儿,都来告诉孤。”
“是。”
杨氏点头,又笑着给裴曜斟酒。
当晚裴曜自然是宿在了未央阁,这叫锦绣坊那边,何良娣发了好大的脾气。
“自打殿下回来,我才侍寝一回,杨氏和方氏可都两回了,这群狐媚子,专是来与我作对的!”
“良娣别恼,虽说是只侍奉了一回,但殿下还陪着您用了几回膳呢,总归心里还是惦念着您的,您可切莫心生怨怼呐。”
贴身丫鬟盼春柔声劝慰。
何良娣面色略有好转,但眼中的愁态还是未有消散。
“虽说殿下念着我,可你不是不知道,我想有个孩子,端看那赵氏,她什么出身?不过是侥幸生了个儿子,成了东宫里头一份,便与我平起平坐了,早就失宠的人,殿下看在大公子的面儿上,都没忘了她。”
“如今东宫又进了这么些新人,日后宠爱愈发分的薄,我怎么安得下心!”
见她烦闷,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叫迎夏的丫头便走上前来。
“良娣若不嫌弃,奴婢倒是有个蠢主意,或许能替良娣分忧。”
今儿是二等丫鬟依兰去领的膳食,回来的比平日早许多。
“怎么今日这么早?”青容一边帮着摆膳,一边问道。
依兰道,“素日去晚了膳房人多,今儿我去的早些,免得叫良娣久等,饿着了。”
青容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转身进内室去叫方玧出来用膳。
而她刚进屋里,外头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便是赵良娣尖锐的声音响起。
“方氏,你给我出来!”
听到动静,方玧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低声问青容。
“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啊。”
青容一脸茫然。
见状,方玧只得先带着人出去了。
走到门口,便见赵良娣领着几个丫鬟太监,怒气冲冲的站在她院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赵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进屋坐下慢慢说吧。”方玧从容道。
不过赵氏却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直接骂开了。
“你少在这里假模假样的,打一见你这张脸,我便知晓你是个不省心的狐媚贱坯子,装得一副乖巧模样,实则满肚子坏水,而今才入东宫多久,才承宠几次,竟敢踩到我头上撒野了?”
两厢还算接触过一段时间了,方玧知道赵氏是个欺软怕硬,踩低捧高的性子,但也没有这样直接冲到她院儿里来骂的,必定是有什么缘由她不知道。
且正如赵氏所说,自己资历尚浅,也没什么宠爱,赵氏有子嗣傍身,又是宫中老人,不得不让着。
所以此刻尽管对方骂的难听,方玧还是按捺住了脾气。
“赵姐姐这话说的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我的确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赵姐姐,还请姐姐明示,若真是我的过错,自然即刻向姐姐赔罪。”
见状,赵氏冷哼一声,眼神往身旁瞟了瞟。
紧接着她身边那个叫小芸的丫鬟就立即走上前来。
“我们大公子爱吃鱼茸羹,膳房日日都是备着的,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偏今日奴婢去提午膳,那边人却说鱼茸羹已经叫碧落斋的人拿走了,那羹做起来复杂费时,今日午膳是没有了。”
听完这话,方玧的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
“依兰,怎么回事?”
站在青容后头的依兰身子微微抖了抖,赶忙快步上前来,满脸紧张。
“回良娣的话,奴婢听青容姐姐说良娣脾胃不好,想着,想着鱼羹养胃,且膳房说鱼茸羹虽日日都备,但大公子并非日日都要吃,所以奴婢就讨来了,奴婢该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抢大公子的膳食的!”
听罢,方玧立即斥道。
“你也是东宫的老人了,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那鱼茸羹是给大公子备的,你怎可拿来,何况我从未提过要吃这些,还不赶紧给赵良娣赔罪,再好好把羹汤送去!”
她说完,依兰忙是扑通跪在了赵氏面前,磕头求饶。
方玧也跟着上前给赵氏行了一礼。
“今日之事错在于我,是我未曾管教约束好下人,还请赵姐姐恕罪。”
见主仆二人的态度都算可以,赵氏心底的气勉强消了两分,不过依旧是横眉冷对。
“行了,若不是你做出这事儿,我才懒得往你这晦气地方走,那鱼茸羹你就倒了喂狗吧,给我儿备的东西,你也不配吃,若再有下回,我必不饶你!”
语罢,便领着人甩袖而去。
等他们离开后,方玧才冷下脸看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依兰。
“你倒是关心我。”
“良娣恕罪,良娣恕罪!”依兰忙又磕头,“奴婢一心为良娣的身子着想,今儿是犯了糊涂了,日后必定小心谨慎,再不敢了!”
方玧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半晌,收回目光,摆了摆手。
“行了,起来吧,磕破了头留了疤痕就不好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这回就罚你二十个手板,长长记性,日后再不许这般。”
听到这话,依兰才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
方玧的心情被破坏了,倒是没什么胃口用膳,尤其是那盅鱼茸羹,看着就心烦。
于是扒拉了两口菜,就叫撤下去让奴才们分着吃了。
青容端了茶过来伺候她漱口。
方玧接过,抿了一口便轻声道。
“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依兰这丫头怕是有问题,你这两天费心查一查,盯着她,看她都和什么人有接触。”
“良娣怀疑她今天是故意挑起您与赵良娣的纷争的?”
青容道。
方玧点头,“平素她做事并不认真,不及雁微和红袖,今儿倒是忽然关心起我的身子来,未免奇怪。”
听完这话,青容立即颔首,快步退了出去。
锦绣坊。
刚用过午膳,何良娣正颇有兴致的在外间插花。
迎夏走了进来,笑着福身。
“良娣,赵氏果然去碧落斋里闹了一场。”
“结果如何?”何良娣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方氏可与她闹开了没有?”
谁知迎夏却摇头。
“那方氏倒是沉得住气,竟然没有恃宠生娇,和赵良娣争吵起来,反倒是和自己的丫鬟一起向赵良娣赔了罪。”
见她这么说,何氏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抓起手边的折扇就砸了过去。
“没闹起来你还来与我说什么?果然是出的个蠢主意,我竟猪油蒙心,听了你的话了,白费一趟功夫!”
折扇不偏不倚,砸在了迎夏的头上,吓得她立马就跪了下去。
不顾发髻散乱,忙是求饶。
“良娣息怒,奴婢还有话说,良娣听完再打骂奴婢也不迟呐!”
“那你倒是再说说看,我瞧你有几张嘴开脱!”
何氏怒目。
迎夏忙就道,“太子殿下对那方氏本就有成见,经此一事,就算方氏是无辜的,可毕竟因她起了一桩纷争,这就说明方氏是个不省油的灯,良娣您刚好可趁此机会去殿下面前说上两句话呀。”
“如此一来,殿下必定会觉得方氏不安分,自然就冷落她了,您再和周淑人联手,怎么会斗不过一个杨侧妃呢。”
她说完后,何良娣面上的怒火就慢慢消散了,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半晌,摆了摆手。
“起来吧,这事儿算你做的不错,去外头盯着,等殿下一回来,就去请殿下来我这儿用晚膳。”
“是。”迎夏松了口气。
晚上裴曜一回宫,就被人请去了何良娣处。
当晚,裴曜宿在了锦绣坊,以至于次日请安的时候,何良娣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颇是得意。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裴曜多数都在锦绣坊陪何良娣,偶尔召见周淑人去前院伺候,杨侧妃那里只去了一回,太子妃处陪着用了两回膳。
方玧这里就是根本连太子的人影儿都见不着了。
一时间,东宫的风向很有些往何良娣这一边吹了。
早上去梧桐苑请安,何良娣都有意无意的连着杨侧妃都要揶揄两句。
至于方玧,她就没怎么针对,毕竟在她眼里,方玧还排不上号,属于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杨侧妃才是正儿八经的对手。
对此方玧比较乐得自在。
她身份尴尬,本就艰难,要是再一直被人盯着,就是难上加难了。
为何要说是一直被盯着呢,是因为方玧已经发现,何良娣盯了她几日,最近才撤手的。
那天方玧发现了依兰的异常后,青容立即就去查了,果然发现依兰和锦绣坊的迎夏有交集。
加上这段时间裴曜对何良娣的态度,方玧不难猜出是何氏在背后搞了点小动作。
当然,方玧入东宫也不是冲着养老来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何况东宫的女人这么多,半个月见不到太子而已,根本算不得时间长。
于是这天请安散了后,方玧便主动同杨侧妃搭上了话。
两人一道去了小花园散步,闲聊起来。
“这段时间何良娣倒是风光,今儿我瞧着她言语无状,太子妃都有些沉了脸色呢。”方玧轻叹了口气。
杨氏亦然,“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张扬跋扈的,恃宠生娇倒也不稀奇,可谁让殿下喜欢她那个乖张的劲儿呢。”
“可我瞧着殿下心里头也是喜欢姐姐你的呀。”方玧冲着她抿唇一笑。
她这么说,杨氏的面上便露出了几分害羞之色,摆了摆手。
“你可别调侃我了,我哪里比的上何良娣那般会讨殿下欢心呢。”
杨氏说罢,方玧便缓缓贴近她半步,压低了声音。
“姐姐自己也说了,殿下的欢心是要讨的,我知晓姐姐是个与人为善,不争不抢的性子,可心里头念着殿下,好歹得让殿下知道不是,若是话都闷在心里不说,殿下岂能知道呢?”
这些时日,方玧也已经观察出了杨氏的路数。
若不是真的不想争宠,那就是想给自己立个不争不抢的模样了。
可这不争抢也得分种类呀。
一种是心里惦念倾慕着太子,只是不愿太子为难,所以安静等待,一种则是心里压根儿没太子这个人,所以才懒得挣。
这两类就得分清楚才行,否则叫太子觉得你是第二种,那时日长了,你在太子心里就不是人淡如菊了,是淡的没你这个人了。
所以今日方玧这一句提醒,就是让杨氏别立人设立的太过了,反倒不太好。
听完这话,杨氏便若有所思的敛了敛眸子。
旋即便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妹妹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这事儿,杨氏才又问起。
“你最近如何?上回赵良娣去你那儿闹了一场,宫里可都知道,我怕你难受,又不敢多问,我瞧着最近她没去找你的麻烦了吧。”
“我没事。”方玧摇了摇头,又露出几分苦笑,“她来,我避着让着也就是了,近来我身子不爽利,倒也没力气与谁纠葛。”
“怎么忽然病了,也没听你请府医呀,难受的厉害么?”杨氏一脸关心。
方玧道,“无妨,我只是月信刚过,身子有些虚罢了,这几天有些梦魇睡不安稳,所以疲累,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不过女人的身体还得调养好才行。”杨氏立即对身旁吩咐,“云柔,你待会儿从我库里拿些补气血的药材,还有安神香,送去碧落斋。”
那丫鬟点头,方玧也跟着道了谢。
两人在小花园里绕了一圈,也就各自回去了。
方玧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院儿里有争吵声,一时就没忙着进去,和青容一道在门口站在听了听。
“让你去提桶水回来烧茶,你一去这么久,还就提半桶,这哪里够一天用?”
这是二等丫鬟雁微的声音。
接着便听到依兰愤愤不平的反驳。
“良娣一个人能喝多少茶,半桶水也就够了,我这手还没好全呢,提这些重物,疼的厉害,要是不够用,让小德子或是小安子他们再去打水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