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份儿从容和表现出来的,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方宏深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一时心里生出些防备来,便没再计较方玧话里对他这个父亲的不敬,撩袍在对面坐下。
方玧亲手到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近日女儿听闻了几句关于方家的闲言碎语,就连殿下都来我跟前儿言说过几句,女儿本不该管父亲的内宅之事,可养外室这种不光彩的事情,父亲身为内阁重臣,日后还是莫要再犯了。”
上来就是训话的口吻,俨然她才是上位者。
这种语气果然就让方宏深很不悦,尤其是还揭了方宏深的错处。
所以方宏深立即就低声冷喝。
“即便你嫁入东宫,身上也流着方家的血,我是你的父亲,这是你作为一个女儿该置喙的事情吗?!”
“原来方大人还记得我身上流着方家的血,是你的女儿,敢问父亲您当年让我入东宫,是为了我这个女儿好,还是为了你的卑鄙私欲!”
面对他的呵斥,方玧分毫不让,猛地起身,拂袖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紧跟着便又压低声音,猩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方宏深,一字一句的质问。
“当初赵氏诬陷我娘私通,你不查真伪,便生生打死我娘,后来得知我娘当时已有身孕,也不过假模假样的伤心了一两日,而今你养的这个外室,做过瘦马,又做过旁人的小妾,你倒是捧在手心里疼爱了,我该说什么好,方大人,您可真是骨子里下贱无耻又狠毒啊!”
“逆女,你胆敢再胡言乱语一句!”
方玧的话如同一颗颗钉子,逐一敲进方宏深的痛点,一时间方宏深也是额角青筋暴起,怒火喷涌而出,扬手就狠狠打了过去。
方玧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抵挡,但方宏深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即便是挡在了胳膊上,也是将方玧打的一个趔趄,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而气头上的方宏深还未来的及继续叱骂,便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放肆!”裴曜面色阴沉,高声冷喝,“方宏深,你当孤这东宫是你方家的后宅不成!”
方玧摇了摇头,但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并在她摇头的时候,簌簌滚落下来。
这倒不是演出来的。
一半是摔在地上,痛出来的生理眼泪,一半是发泄出了一些心里多年的积怨后,情绪波动所致。
但不管怎么样,此刻的落泪在裴曜眼里就是委屈的。
即便已经察觉他被元和领过来的时间有些巧,估么是方玧的某些计划,但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此刻他都是要维护方玧的。
毕竟方玧是他的人,方宏深么,不必多说。
而此刻一旁看着两人互动的方宏深却已经先慌乱了。
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当然是不怕的,可裴曜是太子,他是臣下,位卑自然就怕了。
所以即刻就拱手行礼,低声道。
“殿下息怒,微臣一时情急,失了规矩分寸,只念着与良娣是父女,气恼之下竟忘了身份,还请殿下责罚。”
他这般开口,裴曜转身便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阴沉。
“孤怎么敢责罚方大人,方大人只念着孤的良娣是大人的女儿,怕是心里也将孤当做女婿看待吧,如此,孤是晚辈,岂敢责罚岳丈呢。”
“微臣不敢!”方宏深赶忙加深了躬身的动作,一边行礼,一边借机掩藏了面上的僵硬之色,“今日之事是臣犯了大错,还望殿下能饶恕臣这一回,臣日后必当谨守规矩,不敢再犯。”
说这话的时候,方宏深还是没死心的偷偷看了方玧一眼。
在他心里,方玧就算被打,也该帮一帮他这个当爹的才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方家人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呀。
况且,方宏深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过错,所以自然不会明白方玧有多恨他。
刚刚方玧的一番质问,他也只觉得是方玧对生母宋氏的死,对他心存了一点儿怨怼而已。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方宏深的想法,却并不是方玧的。
面对这个人渣父亲投来的,带着几分求助的目光,方玧的回应只有冷淡和疏离,甚至眸中更有明显的嘲讽之意。
裴曜将方宏深的这点小动作收在眼底,又观察到了方玧的反应,敛了敛眸,才又淡淡回应。
“方大人动手打的人是孤的良娣,又不是孤,与孤道歉又有何用呢,今日若是方良娣不肯原谅你,那孤也没有办法。”
这话说罢,方宏深的瞳孔就猛的缩了缩,面色青白变换,好不精彩。
他哪里听不懂这是要他向方玧低头,请求恕罪呢。
一时心底屈辱又恼恨,哪有当爹的向女儿请罪的说法,更何况还是方玧这种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女!
方玧当然看的出方宏深的心思了,可今日这个头,方宏深不肯低,她摁也要摁下去。
于是便轻声开口道,“殿下,妾身瞧着方大人不愿呢,不过也是,方大人贵为内阁重臣,妾身岂敢受方大人的礼呢。”
“是啊,内阁重臣,能来赏光孤女儿的满月宴,倒是叫孤这东宫,蓬荜生辉了,打了孤的人,也只是身为长辈的教训罢了,孤或许也不该计较?”
裴曜默契的接过话茬,不紧不慢道。
两人一番话,把方宏深怼的面色愈发僵硬。
宦海沉浮多年,他现在也明显的感觉到,今日他要是不肯低头,这事儿就不能善了。
眼下他身上关于养外室的丑闻风波还没散去,又要闹出在东宫掌掴太子良娣的事儿来,只会愈发让他处境困难。
这是把把柄递到了裴曜手中,让裴曜去承景帝面前参奏他呢。
什么父女不父女的,方玧入了皇室,那是皇家人,是太子的家眷了,就是比他尊贵的。
方宏深咬牙,此刻冷静几分后,更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裴曜来的时机巧妙,想到了这就是方玧在故意算计他。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已经跌入陷阱里了,想要爬出来,就不得不舍了面子。
故而此刻只得咬牙赶紧又对裴曜道。
“殿下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殿下所说这般呐,今日微臣鲁莽犯错,请殿下责罚!”
“孤瞧着方大人是没听懂孤的话。”裴曜扫他一眼,“孤说了,这请罪,要向方良娣请。”
见着依旧躲不过去,方宏深的脸色就想吃了蛆虫般难看,但他没有办法,只得僵硬的转过身去,咬着后槽牙,向方玧拱手。
不过刚摆好姿势,未等他说出请罪的话,方玧忽的就抬手道。
“且慢,殿下,妾身想着方大人究竟是妾身的父亲,要他向妾身行礼,确实有些不妥。”
听到这话,方宏深眼里亮了几分,以为方玧是已经出了气,这会儿还是看不下去他这个父亲真的卑躬屈膝,所以要向裴曜求情。
裴曜这边也是对她的打断略感疑惑,轻轻皱了皱眉。
虽然他觉得方玧不会此刻犯傻,但倘若真的是要给方宏深求情,那他是要失望了。
毕竟这一求情,就说明方玧心里还是念着方宏深这个父亲,对方家还是有感情的。
如此,裴曜就不得不提防着方玧会因为这一丝血脉亲情反水背叛。
不过方玧却止住了声音,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在裴曜的疑虑和方宏深的期待下,缓步走上前来。
啪——啪——
两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方宏深还未来得及反应,方玧就已经迅速的收回手了。
她的力道不大,甚至方宏深的脸都没红,一点印迹都没有,温温柔柔的,像是就掸了掸灰尘似的。
然而方宏深却在愣神一瞬后,顷刻间额角的青筋就突突暴起,面色涨如猪肝,瞪大双眼看着方玧,似乎要把人剥皮抽筋一般。
但方玧却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状态,反倒是娇娇软软的对着裴曜勾唇一笑,低声道。
“这样就算是扯平了,倒也不需得方大人致歉呢。”
看着面前一脸甜美笑意的女子,想着她方才的举动,裴曜也是忍不住露了笑。
“对,这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方大人觉得呢?”
边说,裴曜边转头看了看,此刻一脸受了奇耻大辱的方宏深。
事已至此,方宏深知道再闹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如及时止损,所以咬碎了牙齿,从缝儿里挤出了几个字。
“殿下说好,便是好。”
“嗯。”
裴曜满意的点点头,旋即就牵起方玧的手,绕过他,径直出了凉亭。
“走吧,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前头的宾客还得招待呢。”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方宏深缓缓直起身子,双眸如淬毒一般阴鸷。
宴席散了,裴曜就主动说要去碧落斋。
这算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少不得心里酸,但也没人这种时候不识趣的来争抢。
所以其他人跟着太子妃离开后,裴曜就同方玧一起走了。
回来后,头一件事儿,方玧就是让雁微去小厨房要一桌晚膳。
裴曜正被洪正伺候着脱了繁重的外衣,换上轻便的常服,听她这话,就笑。
“没吃饱?”
“根本就没吃。”
方玧叹了口气,过来帮他系衣裳上头的腰带。
“妾身瞧着殿下也没怎么吃,尽喝酒了,这种宴席啊,就是吃不好的。”
“嗯,孤也是向来不喜这种场合,总是喝一肚子酒,菜没吃多少。”
看着面前温声细语的女子,裴曜低声回应,忽然觉得这烛光之下的房间,莫名添了几分温馨之感。
给裴曜整理好衣裳,方玧才退开一步。
勾唇温声道,“妾身叫人备了养胃的粥还有汤,殿下小坐片刻,妾身也去换身衣裳,不久便能用膳了。”
裴曜点点头,在不远处坐下,默默看着方玧在妆台前卸掉了身上的珠玉钗环,又进内室去换了身淡蓝色的宽松常服。
两人没有言语交流,但这安静的氛围却就叫人格外松弛舒服。
这大约是方玧身上的某种磁场吧,总是能给裴曜营造出慵懒惬意,又温馨家常的氛围。
在冰冷的宫里待久了,见多了尔虞我诈,虚与委蛇,裴曜真的很享受这种氛围,这也是他为何越来越喜欢与方玧待在一处了。
用过了晚膳,时辰尚早。
今儿白天招待宾客累了一天,这会子没什么力气和心思做别的事儿,索性就坐着喝茶聊天。
“摔伤了没有,可看过吗?”裴曜问道。
方玧摇头,“不打紧,丫头们扶着呢,倒是殿下,今儿妾身如此折辱了方大人,恐怕这朝堂上他愈发要与殿下为难了。”
听到这话,裴曜却只是轻笑一声。
“他还不够那个资格,若非皇叔生了私心,又有李皇后和李相在背后提拔,他凭什么配入内阁。”
如今明面儿上和裴曜斗的,也就是大皇子和李丞相了,别看方宏深官位高,却依旧还是李丞相底下的喽啰。
大皇子最听的是李皇后的话,其次是李丞相,这方宏深,素日都与大皇子说不上太多话,都是给李丞相出谋划策的。
方玧敛眸,“也是,他能背叛誓言嘱托一回,便能有第二回 ,这样的人,妾身反正是不敢真的重用的。”
“背信弃义之人,能有多衷心,利益倾斜的时候,自然又会见利忘义。”裴曜讥讽的笑了一声。
想起今日方玧打方宏深的那两巴掌,心情就格外好。
瞧着轻飘飘的,实则却又狠又尖锐,于方宏深而言,无异于是将他的脸皮撕扯下来,搁在脚底踩了。
也是这一想,裴曜就在方玧身上看到了一股子狠劲儿。
蛰伏隐忍,一举爆发的狠厉。
偏心中明明是泄愤,还能理智又冷静的做的这么干净漂亮,以最锐利的羞辱代替暴力的拳脚,这更让裴曜觉得方玧不可小觑。
方玧不知裴曜正在心里琢磨她,这会子笑着岔开话题,提起了二姑娘来。
“今儿姑娘是得了不少礼呢,妾身瞧着都眼热,那秦国公夫人送了一对玉长命锁,精巧极了,从前妾身只见过金银的,少见用玉雕刻的呢。”
“秦国公府满门忠良,夫人韩氏也是虎门之后,算得京中一等的武将勋贵,自然有好东西赠送。”
抿着杯中清茶,裴曜平静道。
方玧点头,“妾身瞧着秦国公夫人也是个性情中人的样子,对方家的种种作为很厌恶呢,今儿还帮着臣妾骂了人的,倒是个直爽脾气。”
“武将门第里,多是如此。”裴曜笑了笑,旋即便半开玩笑道,“你就不怕别人也把你和方家的其他人混为一谈?”
这么一说,方玧登时就嗔了他一眼,反驳。
“平日一个个都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是泼出去了,妾身可就不再是方家人。”
语罢顿了顿,眼里微有寒光闪了闪,低声继续道。
“如今,殿下才是妾身的依仗,妾身不是哪一家的,是殿下的人。”
听到方玧这么说,裴曜微抬起下颚,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在眼底,旋即温柔的轻笑了一声,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闲聊了半个时辰,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两人才就寝。
累了一天,躺下就睡着了。
后半夜,外头下起了雨,还不小。
噼里啪啦的,裴曜就被吵醒了。
大约是雨夜冷些的缘故,方玧贴着他格外紧些,裴曜将人揽入怀中,温软一团,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于是方玧迷迷糊糊的,身子就被迫跟着摇摆起来。
不知是刚睡过了,格外有劲儿,还是因为雨夜的氛围太催动人心,结束后,裴曜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年轻人得懂得节制啊,明儿还得上朝呢。
所以还是唤了丫鬟们进来备水沐浴了。
这东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有心人格外紧盯着的时候,就显得小了。
锦绣坊。
次日何良娣一起身,就从丫鬟口中得知了昨儿后半夜碧落斋里亮了一回灯的消息。
大早上就气的砸了一盒胭脂。
“方氏这个狐媚贱人,如此的不知廉耻!”
“良娣息怒。”
伺候梳妆的盼春跪下了,无力的劝了一句。
她也是烦,心说方良娣再怎么勾引,也得太子殿下愿意上钩才行啊,您有这份儿日日咒骂方良娣的心,不如去花点心思重新博得殿下的青眼呢。
只是何良娣脾气爆,这话盼春是想说不敢说,就只能劝她别生气。
但怒火上来的何良娣哪能不气呢,不仅气恼,还自己想出了原因。
“要不是她养了个孩子,殿下哪里会这边惦记着她,你们都劝我等着方氏出纰漏,可人家现在好好的养着孩子呢,恩宠也更胜从前,你们还要我怎么等,等她自己也怀上孩子,膝下两子,晋位侧妃么?杨氏占了一个,还有一个侧妃之位,一定是我的!”
这会子另一个丫头迎夏提早膳回来了,听见屋里情形就忙进来劝。
“良娣不可急躁呐,所谓日久见人心,这孩子方良娣才养了一个月,时日还长呢,良娣何必急在一时呢。”
“我不管,我不管!”何良娣气的跺脚,“你们给我想办法把孩子抢回来,把殿下也抢回来,方氏这个贱人,什么都与我挣,我偏不要她快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避暑
大约是养上孩子后,愈发显得得宠的缘故吧,从孩子满月宴后,方玧的日子就过的挺顺当。
眨眼间就是一个多月晃过去了,进了八月里头,饶是方玧这素来怕冷喜热的,也有些热的耐不住。
“姑娘那边用的东西都还够吗?天热,我听太医说孩子一天到晚躺在摇篮里头,不得通风透气,最容易闷出一身痱子来,这不说,还容易上火,届时要难受的。”
午后,方玧摇着团扇,坐在窗边阴凉处,手边还摆着冰盆。
“良娣放心,奴才都看着呢,姑娘那边乳母嬷嬷们照顾的仔细,一应用度都不缺。”元和回话道。
因为平素方玧不习惯太监近身伺候,所以都是青容和雁微两个操持她贴身的事儿,元和管着别的,顺便方玧就叫他把二姑娘的事情一并管着了。
这会子听了回话,方玧就点了点头,元和稳重,办事儿她是放心的,不过还是少不得又多叮嘱了两句。
“虽说夏日暑热,但小孩子体弱,也不可用太多冰,以免受了凉,乳母们的饮食也要注意,她们吃不好,上火体热的,孩子吃了奶水也会受影响。”
元和一一应声,又汇报了些旁的事情才退出去。
走到门口,刚好青容从外边进来。
见了他就低声道。
“我领了冰镇的绿豆汤和薄荷糕回来,雁微她们正吃着呢,给你留了,快去吧。”
“好,那良娣这边就先辛苦你了。”
元和笑着道。
跟着方玧时间长了,这几个人感情也好,元和年纪最大,平素闹起来,几个小丫鬟都戏称他一声元哥哥。
当然了,这些事情方玧也都知道,也是她喜欢看见的。
上下齐心嘛,这才能守好碧落斋这片儿小地方。
说了这么一两句话,青容才拎着食盒进了屋。
“良娣,膳房里备了百合冰酪,还有冰镇的葡萄,奴婢拿了些回来,良娣尝尝。”
边说边将盒子里的东西摆出来。
从前瞧见冰的绕边走,如今瞧见了,方玧是爱的不行。
当即就放下扇子,捧起了碗。
边吃就边闲话,“今年也不知怎么的,夏日格外热,我怎么觉着从二姑娘的满月宴后下了一场雨,就再没下过雨了,零星飘了几回,地面都没怎么打湿。”
“对啊,往年夏天雨水足的很呢,今年这都快八月底了,也没怎么飘雨。”青容接过话茬,“成天儿的烤着,怎么不热呢。”
主仆俩闲话了几句,吃完点心,方玧就困倦了,折身进了内室午睡。
起身后就已经接近傍晚了,倒是凉快不少。
刚换好衣裳,雁微就进来禀报,说前院来传话,晚上殿下要过来。
方玧听罢就叫雁微去给了赏钱而后又给膳房传话,叫备膳。
这段时间里头,后院里属杨侧妃最得意,方玧次之,何良娣又稍逊两分,其他的人,也就是太子妃按着初一十五的规矩,能见的着人。
所以裴曜说今儿过来,方玧还是认真预备的。
说起来裴曜也有四五日没进后院了呢,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
晚间人到的时候,方玧就故意借此调了个情。
见着裴曜了,腰肢娇软一摆,便嗔他。
“殿下还记得妾身呢,再不来,妾身这相思泪可要流干了!”
瞧着面前女子一双美眸里带着几分娇蛮,却又不失恰到好处的妖媚勾人,裴曜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笑着上前拉了方玧的手,就温声哄着。
“孤这不是来了么,近日朝政繁忙,孤也脱不开身。”
“也罢,只怨妾身是个痴情的,殿下便是过门而不入,妾身都知足了!”
方玧挑眉浅笑,手里持着的团扇就不轻不重的在裴曜胸口一点,端的是妖精做派。
引得裴曜也忍不住将人猛地拉进,大掌下移,在那纤腰上捏了一把。
惹的女子娇呼一声,巧笑躲闪。
院儿里的丫鬟们瞧着主子亲近打闹,也都默契的低头退开些,降低存在感。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才进屋里去。
坐下喝了些茶,裴曜才问起,“孩子呢?”
“吃了奶刚睡下没多久。”方玧答道。
闻言,裴曜就没说要见孩子的话,转而讲起了另一桩事。
“皇叔预备去安陆山庄避暑,除了后宫嫔妃外,孤和两个皇子及家眷也都要一同前往。”
“安陆山庄,妾身记得是在京郊,先帝皇陵附近吧,皇上怎么先前不说,如今这都八月底了,怎么又要去。”
方玧不解的问了一句。
裴曜不紧不慢的用小银叉吃着盘子里切好的冰镇西瓜,淡淡笑道。
“这不是瑞嫔娘娘即将临盆么,说是宫里太热,坐月子不舒服,想去避暑山庄里。”
说到此处,裴曜顿了顿,又继续道。
“服侍皇叔的太医已经看过了,瑞嫔此胎八成是个皇子,皇叔老来得子,高兴的很,哪有不应的呢。”
“只是为了一个嫔妃就要如此折腾,恐怕李皇后和朝中大臣又要有话说了吧,皇上如今都不顾忌了?”
方玧蹙着眉头,也叉起了一块儿西瓜。
不过还没喂到自己嘴里,就被裴曜抓住了手腕,俯身一口吃掉。
“青容说你吃不得太多冰的,想必下午用点心时已经吃过冰的了,这会儿不许再吃冰的,想吃再叫他们切一盘子不冰的来。”
自知理亏,方玧只得撇了撇嘴,不高兴的放下了叉子。
裴曜瞧她这小孩子气的模样,就微微勾了勾唇角,又继续了方才的话题。
“皇叔一世英名,爱惜颜面,自然不会将这个理由说出来了,今日他在朝堂之上说昨夜梦见了孤的父皇,念起兄弟手足之情,想即刻启程去皇陵祭奠,顺便在安陆山庄住一段时日,过完重阳再回宫罢了。”
只是承景帝这拙劣的话术也骗不了多少人,但因为搬出了先帝,大臣们不好反驳,只好顺应。
反正出宫小住一段时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历代帝王都有出宫避暑的,安陆山庄也是为避暑建的。
听罢这话,方玧就将关注的重点挪了挪,笑吟吟的望向裴曜。
“殿下既然要带上家眷同皇上前去,那这家眷里,可有妾身的位置?妾身个儿小,坐马车轮子就成!”
一句开玩笑的话,惹得裴曜失笑。
“你啊,明知故问,孤都告诉你了,能不带你?还坐车轮子,你这娇弱身子骨,非叫日头晒化了去。”
方玧灿然一笑,心说总得得了肯定的消息才安心嘛。
就是不知道此次还要带谁一同去了。
裴曜这边,方玧没问,反正是确定自己能去就行。
不过没想到次日早上去梧桐苑请安,就从太子妃这里得到了答案。
杨侧妃、何良娣,以及她。
得,意料之中的事情。
之前南巡是太远,主要也是为公务,所以裴曜选的人,这回说是去先帝皇陵祭奠,实则是去避暑山庄小住享受,只要伺候的合心意的人就行。
所以太子妃也就直接把她们三个得宠的拎出来了。
绝对不会错。
果然,太子对这些人选也是没意见的,所以收拾收拾,按着承景帝的吩咐,隔天就出发了。
只是方玧没有想到,这回给承景帝伴驾的后宫嫔妃里头,竟然还有李皇后,以及二皇子的生母,陈贵妃,除此之外就是有孕的瑞嫔,以及其他两三个较为得宠的妃子了。
不过想想也是,承景帝要先去先帝皇陵祭奠嘛,这李皇后身为嫡妻正宫,自然是要一起来的。
再者,瑞嫔是要把孩子生在安陆山庄的,李皇后恐怕也不愿意待在宫里,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这些都不关方玧的事情,她自认为自己的等级还够不上和这些宫中的娘娘们有牵扯呢,这回来,她看护好孩子,顾全自己就行。
去皇陵祭拜,只有帝后二人,携太子及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再加上文武官员,方玧这类人是不需要去的,所以出了城就兵分两路。
承景帝等人去皇陵,其他人就直接去了山庄。
这地方,方玧是只听过没来过,如今见到了也是颇为惊叹。
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座行宫,占地面积比东宫还要大,且是依山傍水,犹如园林,美不胜收。
这么大的山庄,住下他们所有人都绰绰有余,所以方玧真是一点二不担心出个门儿就会碰上宫里娘娘之类的事。
且这山庄建造之时应当就考虑了隐私问题的,所以庄子内的宫宇宅院又分成了一片一片的,做了隔墙。
就像是把几座府邸缩小些后,塞进这山庄里了似的。
承景帝和一众后宫嫔妃的住处在最东边,东宫众人则是在南边,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西边,不过隔着也有距离。
庄子里宽敞,马车是直接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
方玧扶着青容的手下车,就见自己居所四面被竹林环绕,僻静雅致,小院儿的名字就叫绿筠阁。
“倒是个凉快地儿,进来暑热都退了不少。”方玧赞了一句。
送她进来的山庄里伺候的小太监就忙点头,笑着附和。
“这安陆山庄啊,历代是皇家避暑之地,这绿筠阁的竹子,听说是山庄初建之时,当朝帝后亲手种的呢!”
“是吗?”方玧勾唇浅笑,又打量一番四周,“那倒是个福地了。”
语罢便给青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即给那小太监还有车夫,一人塞了一个荷包。
两人得了赏赐,忙不迭就笑眯眯的退下了。
进了院子里,方玧就没急着歇息,先将院落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安排起旁的事情来。
头一件就是孩子的事儿。
“山上蚊虫多,这院落周围也是绿竹环绕,你们伺候二姑娘一定要多加小心,别叫蚊虫叮咬了孩子,另外山庄里凉快,与宫里不同,注意这温度变化,别叫孩子着凉。”
几个乳母连声答应,不敢马虎。
主要也是方玧的确看的严,她们不敢有糊弄的心思。
交代完这些,屏退了闲杂人,方玧才歇下来。
“我记得树上说安陆山庄不算远,车马半日就能到,怎么我们走了这么久,这怕是晚了一个时辰。”
边说边揉着发酸的肩膀。
青容过来给她按摩,就蹙眉道。
“奴婢也觉得奇怪呢,特意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因为瑞嫔娘娘有孕,受不了颠簸,所以车队才走的格外慢,是皇上特意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