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容正色,点了点头。
两日功夫一晃就过去了。
明儿便是二姑娘的满月宴,东宫的孩子,无论嫡庶,宴席都办的体面,来的宾客也不会少,所以方玧这个养母还得做好功课,不能掉链子。
这段时间她都在背青容和雁微两个搜罗来的,京中达官显贵女眷的信息呢。
虽说大场面是太子妃的事儿,可免不得有那么几个万一跟她搭话呢,你总不好傻在那儿吧。
所以晚上裴曜忽然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主仆几个正在议论。
“这大皇子妃是鹅蛋脸,身材纤瘦高挑,二皇子妃是瓜子脸,身形丰盈婀娜,三公主是皇后嫡出的,与皇后长得极像,总是笑吟吟的温柔模样,四公主是庶出,生母早逝,虽生的也漂亮,但瞧着总怯生生的,喜欢低着头。”
雁微在东宫里多待了几年的,往年东宫也有办宴席的时候,所以她认识不少贵客,故而这会子就在给方玧做最后,最关键的贵宾的讲解。
方玧正听得认真呢,门口就传来了裴曜的笑声。
“怎么你们主仆在这儿背皇家的宗谱呢?”
他的声音响起,把正在解说的雁微吓了一跳,半截话儿没讲出来,憋得打了个嗝儿,怕的赶紧跪下行礼。
方玧则是略带责怪的笑着娇嗔了他一眼,才起身过去。
“殿下又不许外头的人先通传,妾身体弱,改日别被吓出一身病来!”
“记这些做什么。”
“还不是怕给殿下丢人。”方玧在他旁边坐下,“虽说妾身不必招待,可万一有个谁来打招呼的,妾身不认识怎么好。”
说着还讲了句道理。
“这不就像读书似的,未必书里的东西都用的上,可不学,就怕遇上的时候不会嘛。”
“哟,瞧着你是最近又读了不少书了?”
裴曜颇带几分玩闹之意的反问。
他这么逗,方玧也不羞不恼,回答起来还显得挺一本正经。
“妾身看的慢,近来只读了一本诗集,半本游记。”
其实还看了半本史书,但女子不可干政,她不想告诉裴曜。
而见她认真,裴曜倒也收起了几分调侃之意,微微颔首。
“喜欢读书是好事,日后想读什么,去孤那里找。”
“谢殿下!”
方玧勾唇一笑,又甜又娇。
这时候门外元和小步走进来,恭敬行礼道,“良娣,二姑娘醒了,余嬷嬷问,可要抱来给良娣看看。”
这是方玧特意吩咐的,孩子醒了,要是她这儿没事,就抱来给她瞧瞧,也省得她一天几趟的去,孩子都睡着。
“殿下?”方玧没急着回答,先转头看了眼裴曜。
后者便点了点头。
他这段时间没怎么来后院,也许久没瞧见二姑娘了。
不多时,乳母就抱着孩子进了屋里。
方玧熟练的接过来,就抱给裴曜看。
孩子明儿就足足满一个月了,现在比刚出生的时候长得漂亮许多,白嫩圆润的,一双眸子提溜转,小手还是不是挥动两下,可爱又精神。
主要也是基因好吧。
别的不说,方玧承认这东宫的后院里,周淑人的样貌那是最精致的,裴曜自不必说,也生的俊逸,所以这小丫头就差不了。
漂亮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更喜欢些,方玧如今就是这个感受。
起初虽然念叨着稚子无辜一类的话,但心里多少对别人的孩子是亲近不起来的,尤其还是仇敌的孩子。
但相处了这么一个月,二姑娘温软可爱,倒也真的激起了方玧的几分女子天然的母性温柔,算是有了点感情。
“闺女就是比儿子瞧着乖巧些,孤记得言澈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会哭的很,尤其夜里爱哭,闹得满宫不安。”
“言澈?”方玧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愣了愣。
裴曜这才解释,“大公子眼下三岁半了,四岁就开蒙入学堂,孤就给他取了大名,刚定下,还没说与太子妃和赵良娣知晓呢。”
他预备等忙完二女儿的满月宴后,再操持大儿子名字写进玉碟的事儿。
方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比较谨慎,不敢随意点评太子给儿子取名的寓意,万一说错话,得不偿失。
所以只笑着道。
“民间说调皮的孩子长大了会更聪明些呢,孩子健康调皮,也是好事。”
裴曜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旋即就看向了不远处架子上挂着的一套衣裳。
“明儿打算穿这个?”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架子上是一套雪青色莲纹镂银丝云锦宫裙。
方玧点头,又笑问,“殿下觉得可好?”
“不错。”裴曜颔首,表示真诚的赞赏,又立即道,“洪正,孤库房里那套紫水晶的头面儿拿过来,给方良娣配这套衣裳。”
“是。”洪正拱手,默默退下。
方玧想说她已经陪好了一套呢,不过想着裴曜赏的肯定是好东西,也就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有好处谁不想拿呢。
闲话几句,两人又逗了逗孩子,才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了。
裴曜来的晚,这没坐多久便是晚膳的时辰了。
青容进来问了问,确定主子们的心意,便就叫人摆了膳食。
两人一道上桌,方玧瞧着裴曜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就旁敲侧击了几句。
“明儿二姑娘的满月宴,太子妃费心操持一番,要辛苦了,殿下可得好好陪陪太子妃呢。”
她其实今儿不想接待裴曜,怕太子妃那边心里不舒服。
虽说她是养孩子的人吧,可论规矩,太子妃才是孩子的嫡母,明日太子和太子妃一道出席,她就站旁边抱孩子当背景板就成了。
所以在方玧看来,今儿裴曜自己一个人睡前院,或是去梧桐苑,比较合适。
不过裴曜哪能看不出她的这点儿担忧呢,这会子就勾了勾唇角,道。
“你和太子妃都是心善会疼人的,今儿孤过来,也是太子妃说你抚养孩子辛苦,要孤多给你些体面,多陪你几日。”
听了这话,方玧提着的心就放下来了,顺势便就做出感动的模样来,眉眼温润。
“娘娘和殿下待妾身这么好,妾身当真无以为报,妾身一定会好好抚养二姑娘,叫她康健良善,聪慧懂事!”
这话里有几分真情,方玧自己都说不清,但有一点能确定,方玧眼下是从心里佩服太子妃的。
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嫡出闺秀,做嫡妻主母,这份气度和心性,确实不是旁人能比的。
当然了,也有手段在里面,可这手腕不害人,只维护自己正当利益,这就很令人敬佩了。
而正在方玧默默分析感叹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裴曜平静从容的声音。
“照顾二姑娘是一回事,孤倒是更想你也给孤生一个孩子。”
边说,边给方玧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这都不算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
饶是方玧脸皮厚,这会子也觉得耳根烧的慌。
不过她觉得此刻还是有点回应会更好,所以便大着胆子给裴曜夹了一块儿鹿肉。
小声道,“那殿下多吃些好的,补一补。”
虽说她声若蚊蝇,但裴曜坐的近,还是听见了。
颇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条斯理的吃掉了那块鹿肉。
不知怎么的,看着裴曜吃肉,方玧竟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
当然了,眼下是心里觉得,晚间灭了灯,那就是切身体会了。
也就是顾忌着明儿还有宴会,否则还得多闹一会儿。
次日早上。
两人起身后就分开行动了。
裴曜得先去前院儿,待会儿会有些男宾客先去拜见他,得招待一二,方玧这边,收拾好了就抱着孩子去梧桐苑,而后随太子妃一起去前院见宾客。
梧桐苑,方玧见了太子妃,欠身行礼。
“免了。”太子妃温和摆手,“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吧。”
“是。”方玧应声,示意乳母上前。
这会儿二姑娘刚好醒着,所以太子妃就逗弄了几下。
难得,方玧从太子妃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伤感。
大约是想起了她那个小产的孩子吧。
所以这会儿方玧就十分懂事的没出声儿,让太子妃神思了片刻。
半晌后,太子妃收拾好心情,才又露出笑来。
“这孩子白白胖胖的,可见你养的用心,今儿啊,是她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宾客来的不少,你母家也来人呢,想来见你过的好,他们也会高兴。”
最后这半句话里,就有点意有所指了。
方玧自然听得出来,便也欠身道。
“妾身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仰仗殿下和娘娘的怜惜,必定铭记在心,妾身的嫡姐刚小产不久,想必妾身的父母都正伤心呢,瞧见妾身这儿有了二姑娘,或许能宽慰他们一二。”
见她上道,太子妃面上的笑意也愈发深了两分。
“瞧你这套头面儿不错,想是殿下刚赏的吧,腕儿上空了些,我这儿有只玉镯倒是衬你的肤色。”
说着,就让身后丫鬟拿过来一个盒子。
取出来,亲自给方玧戴在了手上。
光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
方玧便又再度行礼谢恩。
她心里清楚,太子妃对方家也是有气呢,毕竟前不久朝堂上那桩事儿的开端,就是方宏深授意手下人写折子参奏陆丞相所起。
亲爹和家族造人算计,太子妃当然心里是有怨气的。
今儿这一番话,就是让方玧去故意气一气方家人。
授意如此,那届时太子妃自然会给她撑腰,所以方玧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她本来也就是想这么干的。
跟着太子妃到了前院,就见大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了。
今日男女不分席,所以显得格外热闹。
后院的女眷们也已经都到了,正在席上坐着,或是与人交谈,众人见太子妃和方玧到了,便就立即簇拥过来说话。
为首的便是太子妃的娘家人,陆夫人和陆家的几位少夫人。
也就是太子妃的母亲和几位嫂子、弟媳。
毕竟虽然孩子是周氏生的,方玧养的,可名义上的母亲却是太子妃,所以规矩里,陆家这群人才算是二姑娘的外婆、舅母们。
妾室的亲戚不算亲戚嘛。
和陆家人说话,方玧也是极客气有礼,对方的教养也好,见她守规矩,便也和和气气的,倒是相谈甚欢。
不过陆夫人显然有些体己话还想和女儿单独说,故而方玧也没傻乎乎杵着,寒暄几句后就识趣儿的离开了。
待方玧走后,陆夫人才低声道。
“倒是个懂事守规矩的。”
“若非如此,我也不肯把把孩子给她养。”太子妃笑了笑,旋即对身后丫鬟吩咐,“敏思,你去盯着些方良娣的动静,若有情况不对,即刻来找我。”
敏思点点头,默默离开。
陆夫人不解,“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只管等着看戏就好了。”太子妃灿然一笑。
在自家人面前,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气。
另一边。
方玧的目光已经在人群中搜寻方家人的身影了。
这会子方宏深正和几个相熟的大臣在一起说话呢,都是男人,方玧不好硬往那里头钻,所以便先锁定了嫡母赵氏。
彼时赵氏也正同几位夫人在寒暄呢,方玧过去后,便就先笑着温和的行了个晚辈礼。
“母亲,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的声音响起,赵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不过这会子当着外人的面儿,还是赶紧装模作样的对着方玧行礼。
“臣妇见过良娣,良娣怎可对臣妇行礼,臣妇惶恐!”
脑子转的不算太慢,这会儿摆出个恭敬姿态来,又显得有些不安,倒像是再对外人说她害怕方玧这个庶女似的。
如此倒也能衍生出几分方玧小人得志后,仗着东宫太子之势,欺负嫡母的感觉来。
只是方玧有备而来,又对赵氏的手段极了解,这会儿哪会一下被她拿住呢。
立即就上前虚扶了赵氏一把,面色温和。
“母亲说的什么话,女儿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是晚辈,怎可让母亲对我行礼,这不是折煞我么。”
说完,不给赵氏反应的机会,转身就对着后头的青容招手。
“过来,把孩子抱给母亲瞧一瞧。”
都这么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再揪着刚才的事儿做文章,只能假意笑着,同方玧一起看二姑娘。
还不得不夸赞。
“瞧这孩子,白胖可爱,一看就是有福之相呢,日后必定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咱们方家姐妹三个,都是母亲一手调教长大的,可见母亲喜欢女儿,不如母亲抱一抱二姑娘吧,我从前年轻,不知母亲教养孩子的辛苦,如今身为人母了,倒也愈发能体会母亲一二呢。”
方玧本着将恶心人进行到底的理念,面上做的格外孝顺乖觉,又热情。
不过赵氏哪里肯抱太子的孩子,尤其还是养在方玧名下的,那是膈应的要死。
所以这会儿忙推辞。
“这怎么好呢,臣妇病体初愈,怕还有病气在身,万一过了病气给姑娘就不好了,还是不抱了。”
“如此便罢了。”
方玧也没强迫,又让青容把孩子抱去旁边,紧接着就关心起赵氏来
“母亲怎的就病了呢,我近日听闻府中多了一位蓉姨娘,还有了身孕,这可是添丁的大喜事呢,倒是我身在宫中,不大晓得外头的事儿,否则理该送些东西回去,庆贺庆贺。”
明明是故意提起方宏深养外室的事情,这会儿却又装的孝顺无辜。
一句身在宫中,不晓外头的事儿,显得她是不知内情,并非恶意提起,叫赵氏也没了向她发难的点。
况且这是东宫,方玧的地盘,赵氏便是有气也不敢和从前一样乱撒呀。
于是这会儿听方玧提起府里的污糟事儿,赵氏就憋气憋的面色发青。
“蓉姨娘腹中孩子月份还小,到是不宜惊动,良娣有这份心意便好,届时能孩子出生了,再赏也不迟。”
“也好,如此算是父亲老来得子了,想必父亲很欢喜。”方玧笑着道。
殊不知此刻赵氏想手撕了她这张笑脸。
想当初在方家的时候,方玧哪敢这样同她讲话,遇见她都是绕着走,每每碰上了就伏低做小,如今也敢这般气她了。
而方玧看出她的生气,就又故意挑起了另一个火点。
“大姐姐前段时间小产,可不知恢复的如何了,我这儿不便常联系外头,母亲可知晓?”
要说提及方宏深养外室,以及外室有孕,那还是方家的家仇。
赵氏虽然憋屈,但不算是她一个人丢脸了,倒也还能忍,只是一提起方珮来,那就是狠狠戳到赵氏的痛处了。
当初可是她挑起来,于丈夫筹划,让方珮装病躲开选秀,好进大皇子府的,方玧仅仅是她用来给女儿铺路的垫脚石罢了。
如今却是垫脚石比她的宝贝女儿过的还好,那就是狠狠打她的脸,还把方珮给踩在脚底下。
当父母的,宁可自己受罪受苦也见不得孩子被比下去,尤其是赵氏在方珮的身上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就更见不得了。
登时脸色就从青白色转为了猪肝色,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侧妃身子弱,不慎才小产了一回,如今也已大好了,大殿下极关心呢,请了太医治看,又安排了许多补品药膳的,侧妃还年轻,估么过不了多久又能有孕的,只是到底比不得良娣您福气好,没在鬼门关走一遭,就有孩子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在方玧小腹处扫了扫,才又低声道。
“良娣入东宫的时日与侧妃入大皇子府的时日差不多呢,这子嗣上的事儿也得用心呐,孩子还得是自己生的好,万一养出个不与自己同心的,那算是白忙活了,再者,长久的不孕,少不得让人以为良娣身体有恙呢。”
如此一番反击,算是嘲讽方玧自己不能生,只能养旁人的孩子了。
还咒方玧会养出个白眼狼。
闻言,方玧眸色微暗,接着便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旁边人能听见的程度,开口道。
“若不是当年冬日无端坠入冰湖,后来又不懂事,犯了错,寒冬腊月跪了几日祠堂,受寒太重,估么也不会子嗣艰难呢,殿下也是怜惜我,这才给了我一个孩子,算是叫我有几分依靠。”
语罢,忽的又做出惶恐模样来,赶忙摆手。
“母亲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当初也是我自己不好,不仅没能给大姐姐捉到蝴蝶,还把自己跌进了冰湖里,又弄坏了大姐姐的发簪,惹她生气,才被罚跪祠堂,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
旁边的宾客们一直在默默关注这她们俩的交谈呢,这会儿听到方玧口中说出来这么几句话,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都是高门大户的,谁能不晓得后院里的那点阴私龌龊?
任谁都听得出来,方玧这是在说当年赵氏和嫡出的方家大姑娘是如何磋磨欺辱她的呢。
今儿是东宫办宴。
纵然碍于情面,还是来了不少朝中不对付的人,可多数自然还是站在裴曜这边的,那方玧也就算自己人了。
故而这会子便有胆子大的夫人直接故意问道。
“哟,方良娣从前受了这么多罪,怎的没及时请郎中医治吗?虽说这一时受寒严重,但闺中养这么些时候,也该温补好了呀。”
“连寒冬腊月叫人捉蝴蝶又罚跪好几日祠堂的事儿都做的出来,未必肯给请郎中呢。”
还有个瞧着有几分英气的夫人更是直接揶揄了。
一时间赵氏就被挤兑的面容僵硬。
忙就讪讪解释。
“良娣说什么呢,捉蝴蝶什么的,都是小孩子时候姐妹间的玩闹了,当时良娣坠湖,珮儿也是挨了罚呢,后来良娣被罚跪,也是在是良娣推倒了人,还不肯承认,老爷一怒之下才罚的,臣妇当初也给求情,可老爷说方家家风清正,不管儿女都一视同仁,不罚岂能记住规矩对错呢。”
这回倒是不必方玧开口了。
刚才那位面相英气的夫人直接就嘲讽了一句。
“养外室还说什么家风清正呢,怎么等肚子闹大了才接回府里去?满京当谁不知道呢!”
一句毫不留情的嘲讽,连方玧都要拍手叫好了。
也真是佩服这位夫人这么敢说。
刚刚没细看,这会儿细瞧这夫人的穿戴和容貌,心里就猜出她的身份了。
这是秦国公府的夫人,韩氏。
秦国公带着三个嫡出的儿子,手握二十万大军,镇守在大齐的边疆呢,韩氏当然有底气敢骂赵氏了。
再者,就算不靠夫家,这韩氏自己也是名门之后,祖上也是战功赫赫的,只是先帝时候,韩家男儿大都战死沙场,如今才没落的。
这会子张口骂人,倒不是这个秦国公夫人全替方玧说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不惯赵氏和方家的嘴脸。
而被她骂了,赵氏那就像个缩头鹌鹑,僵着脸,一时都没敢吱声儿。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道高昂的女子的声音。
“国公夫人好大的威风,架子都摆到皇家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你秦国公府呢!”
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见方珮一袭芍药红长裙,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过来。
母女一心,她这刚到东宫就听见了亲娘正遭人非议,她当然是坐不住。
方玧见状,忙就先一步迎了上去。
总不能叫方珮上来就对着秦国公夫人开火吧,毕竟秦国公夫人是客呢,还是贵客。
刚刚秦国公夫人看不下去赵氏的行径,主动参与也就罢了,那性质不一样。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诸位夫人好端端的闲聊呢,姐姐怎么上来就夹枪带棒的?”
方玧一句明知故问,显得方珮像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我竟不知闲聊竟是闲话旁人的家世,本以为这等长舌妇只有市井小民里才有,没想到东宫里竟也不差,这算什么?近墨者黑,不是一路人,不往一路去?”
面对方玧的阻拦,方珮冷笑一声,嘲讽开来。
听到这话,秦国公夫人登时就恼了,只是未等她发作,方玧就已经率先开口了。
“姐姐说这话,可姐姐不也身在此处了么,这长舌妇一词是说那些个爱进谗言,搬弄是非的妇人,咱们这儿倒是有一位搬弄是非的,哦不,眼下是两位,但即便如此,姐姐也不能以偏概全呐。”
“你骂谁是长舌妇呢!”
听罢,方珮柳眉高挑,即刻怒喝。
方玧却蹙眉,柔声道,“姐姐恼什么,可切莫对号入座啊。”
本就在气头上的方珮根本经不起这故意膈应,眼瞧着就要失控,赵氏赶忙上前拉住了女儿,转头对方玧和扯出个僵硬的笑脸。
“瞧瞧你们姐妹两个,小时候就爱打打闹闹的,如今嫁人了还这般呢。”
“娘!”
显然对赵氏的言语很不满意,方珮极不满的喊了一声。
赵氏赶忙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止住了方珮的举动。
方玧默默将这母女俩的动作收在眼底,末了便顺着赵氏的话温柔一笑。
“是啊,姐姐这暴脾气可一点儿没变呢,不过妹妹听太医说,养身子需得心绪宁静些的好,姐姐刚小产不久,可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呐!”
所以方珮是半分不领情,立即就冷哼道。
“我虽是小产了,可也算自己怀过孩子,总比自己生不了,养旁人的强。”
“那是当然了。”方玧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所以姐姐小产我可是打心眼儿里替姐姐伤心呐,不然姐姐再过几个月,也就能做母亲了,我虽没有亲生的孩子,但也算是有亲外甥了。”
话说到这里,方玧就立即转身对雁微吩咐。
“对了,你快去把我给母亲和大姐姐的东西拿来。”
雁微应声,对后头一早就候着的小丫鬟招手,很快便拿上来两个大锦盒。
方玧随即就一脸体贴道,“我出不得宫,难得能见到母亲和姐姐,母亲和姐姐都是病体初愈,这些补品是太子殿下赏与我的,都是极好的东西,我一时用不上,还请母亲和姐姐收着。”
她的东西,赵氏和方珮自然不想接。
但赵氏是存着理智,不敢不接,而方珮是去年南巡的时候被方玧用这招数算计过,吃了亏的,所以也不敢不接。
故而正憋着一肚子火儿呢,拿了东西更是发作不出来了。
方玧这一连串的招数,看似都是言语上的软刀子,可却缠的人怎么发力也不是,只能被她围着左划一刀又划一刀,比那直拳还难对付。
比起方珮,赵氏的脑子要好使许多。
知道今日不能拿方玧怎么样,纠缠久了只会更吃亏,所以便在忍着恶心收了方玧的东西后,就寻了个借口,赶紧拉着方珮离开了。
她们母女一走,戏没了看头,周围聚着的人也就都散了。
秦国公夫人临走前深深看了方玧两眼,方玧有所感觉,顺着目光望去,也面色平静的对着她微微颔首。
两人算是眼神上有了个短暂的交流,便就散了。
说了这么多话,方玧也想歇一歇,便借口更衣,让乳母照顾好二姑娘,自己出了大厅。
青容这会子才一改刚刚的沉稳模样,跳脱又兴奋的说起话来。
“奴婢瞧着刚刚夫人和大姑娘的脸都绿了,当真是解气呢,不过只说她们几句倒是不够还债的,当年她们母女俩可欺负了您不知多少回!”
“来日方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方玧笑了笑,“如今我只能言语上气一气她们,等日后总有叫她们身子上受磋磨的时候。”
她自然也想大耳刮子上去就抽这母女俩,甚至板子伺候,打死了也不眨眼。
可一来方玧如今地位不够高,不够稳,还做不到,二来方玧也不想就那么简单利落的结果了这群人。
毕竟她十岁丧母到十七岁出阁,可是受了方家整整七年的磋磨。
不一笔一笔慢慢还,怎么行呢?
出了大厅,不远处就有一处凉亭,方玧就在这里小坐了片刻,喝了一盏茶。
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对青容吩咐。
“去把我父亲请过来。”
“啊?”青容诧异,又犹豫道,“奴婢怕,老爷不肯来。”
“那就跟他说,我有些关于太子的要事要告诉他。”
方玧敛了敛眸子,冷声道。
闻言,青容便欠了欠身,快步离去。
待她走后,方玧就把元和叫了过来,又吩咐了几句话,随即元和也默默退下,只留了雁微一人在身边伺候。
不多时,身着石青色长袍,容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就跟着青容过来了。
这也是在方玧的意料之中。
她的这位好父亲,但凡听到有关利益的事情,必定就会来,尤其方宏深或许心里还觉得,方玧是想依靠娘家的。
进了凉亭,见在场没有闲人,方宏深倒是不比赵氏,那是装都懒得装。
直接发问,“你叫我过来,所谓何事?”
“父亲这么急做什么,女儿也有一年多未与父亲说话了,想请父亲过来喝杯茶也不成么?”方玧淡淡道。
她甚至没有起身,也没有正眼瞧她。
对上方宏深,方玧是懒得像对付赵氏那样,用软刀子的。
毕竟人与人的脾气也不同。
后宅是后宅的斗法,前院那就另当别论。
果然,大男子主义惯了的方宏深,面对庶女如此态度,登时就黑脸。
“从前你也是读过书的,礼仪尊卑都学到哪里去了,这是你请长辈用茶的态度?”
“父亲,正是女儿知道礼仪尊卑,所以才如此。”
方玧缓缓抬眸,眼神平静,自带几分威势。
“女儿如今是太子良娣,论理,父亲见我才要行礼,不过父亲是长辈,这礼就免了,父亲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