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呢,更孤拟的单子,有何出入?”裴曜问道。
二皇子摇头,“别处都变化不大,唯有这徽州的军粮有扣减。”
“行,孤知道了,这件事你请林侍郎先盯着,孤再想法子。”裴曜平静道。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事情,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二皇子就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洪正才进来提醒。
“殿下,方良娣还候着呢,可要请过来?”
方玧笑着走过去,就将自己的手递上前,搭在了他的手心。
娇软温润的触感让裴曜忍不住将掌心柔荑握紧些,而后才打量了面前人儿一番。
今日方玧穿了件湘妃色的圆领云霏妆花缎长裙,杏花髻,配了套米粒珍珠的头面,以一支蜻蜓玉簪为主,脖子上戴了个如意项圈,腕上配着羊脂玉镯,颇有些娇憨之美。
湘妃色这一类的颜色极容易一不小心就穿的显俗气,多是长相艳丽妩媚的女子适合,譬如何良娣,不过今儿方玧这么一穿,倒也显出别样风情来。
媚而不妖,反倒将湘妃色里头的娇俏之感体现了出来。
裴曜看过便赞了一句,“这身衣裳不错。”
他这么一赞,按理方玧就该谢恩的,不过方玧瞧着他这会儿心情好,说话也不似客套,所以就耍起小心思来。
媚眼一勾,便故意道。
“殿下只夸衣裳不夸人,可见是妾身不如这身衣裳了。”
“人也美,极美。”
裴曜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笑着道。
方玧歪头看他,“这可是在书房里呢,殿下就用极美两个字打发了妾身了?怎么也得赏妾身一句诗吧。”
边说,小手就轻轻曲起食指,勾了勾裴曜的掌心,一双美眸波光盈盈的看着他,像等着吃糖的小狐狸。
裴曜叫她这动作闹得心痒痒,心说这书房之地,还真不该让这小狐媚子来。
面儿上看着最娴静,实则私下里最会撩拨人了。
不过就是如此,他才稀罕嘛。
无奈一笑,略略思索片刻后,便开口道。
“杏眸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可好?”
“好。”方玧勾唇一笑,折身就去拿桌上的笔,“殿下给妾身写下来,妾身拿回去裱起来,日日瞧一眼就能开心了。”
她这么一说,裴曜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惯会闹的,又来拿孤打趣。”
“殿下可别冤枉了妾身,妾身一千一万个真心呢。”方玧边说,将笔递给他就挽起了袖子,“妾身给殿下研墨嘛!”
灿然一笑,满目星辰。
裴曜的心情都跟着愈发晴朗起来,无奈笑着,就提笔给写了一副字。
闹了这一会儿,也算是歇息了。
还有几分不太要紧的折子没批完,便就让方玧在旁边研墨,他继续批阅。
折子不多,所以这墨也不用时刻盯着墨。
再者站在旁边一直不动也枯燥,所以方玧瞧着墨够用了,便轻手轻脚的离开,到旁边果盘里拿了颗柚子,剥好皮,用小盘端了过来。
也不说请裴曜吃一点的话,就放在他手边不近不远处,想吃能拿到,不吃搁那儿也不碍事。
柚子的清香又能提神,倒也挺好。
裴曜批完折子后,看见她剥好的柚子,就觉得十分贴心。
擦擦手,拿起一块儿尝了尝,就递给了方玧一瓣。
“这柚子挺甜,倒是比今岁的贡桔不差。”
“妾身也爱吃甜的。”方玧接过,笑了笑,“旁人爱吃酸酸甜甜的橘子,妾身倒是更喜欢纯甜口的,最好不带一点儿酸。”
裴曜不解,“太甜的,不腻么?”
他问话的时候,方玧刚把柚子吃进嘴里,所以等了等才答话。
“姨娘过世之后,妾身就极少能得这些新鲜果子吃,拿到妾身手里的,多半是味道不好的,太酸涩的果子,慢慢的,妾身就厌酸喜甜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面色淡然,像是在讲一件寻常的旧事一样,丝毫没有异色,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卖惨,就真的只是讨论口味罢了。
所以裴曜看了看她,便温和道。
“既然喜欢,明儿让洪正给你送一筐去。”
“那妾身就谢过殿下啦。”
方玧勾唇一笑,眸光亮亮的。
裴曜如今就挺爱看她笑,方玧的笑容不是含蓄、温柔或者妩媚、羞怯,她笑起来给人一种纯净空灵之感,像朝阳、春风、山泉、云朵,清甜动人。
明明是一个艰难长大的姑娘,却还能保持这样一种灵动甜美的笑容,裴曜难以想象,这个姑娘的内心有多坚强。
越是这样,他倒是忽的有了几分怜惜。
于是这会儿便主动道,“时辰还早,孤陪你去花园儿走走吧。”
在他看来,陪伴是他能给到的,最真心的东西了。
毕竟金玉珠宝这些,他谁都能赏。
方玧看出裴曜的心思,自然是点头了。
于是两人就出了门,往园子里去逛了一趟。
走了半个时辰,只当是散步了。
回来就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到这会子裴曜还没开口说要她离开的话,看样子今儿晚上是要留在前院了吧。
方玧心里估么着。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裴曜没打算让她走。
当然了,这是现在的想法,其实最开始裴曜是打算让方玧伺候了笔墨就回去的,然后他晚上预备去梧桐苑看太子妃。
毕竟半个多月没在东宫住,一回来第一天就去了碧落斋呢。
不过一跟方玧待在一起,他就变了心思了。
方玧聪慧又可爱,言行举止都很合他的心意,待在一起就很自在舒服,便就干脆留下了。
明日晚上去陪太子妃用个晚膳也行。
毕竟他和太子妃之间却是没什么男女相悦之情,彼此也了解性子,裴曜知道,太子妃是不会吃妾室的醋的,她只会在乎有没有妾室逾越规矩。
于是晚上方玧就这么留下了。
今日晚膳用的比平素早,洗漱完,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呢。
方玧便主动提出下一下棋。
反正没什么事情做,裴曜就答应了,命洪正去把棋盘找了出来。
倒也不用奴才们在屋里伺候,两人就脱了鞋袜,在窗边小榻上对坐着。
裴曜盘腿,方玧不大方便这样坐,便就在身侧搁了个大迎枕,斜倚着,倒也惬意。
说是两人对弈,但更像是裴曜在指点方玧怎么下。
当然了,也是方玧眼瞧着赢不了,就耍赖让裴曜指点指点,于是好好的对弈就又变成教学现场了。
裴曜都不得不叹一句,自己挺适合当夫子的。
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洪正都进来提醒了一回,说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不过明日裴曜休沐,不必上朝,只用抽空去衙门里处理一下公务,所以就没听,只叫他下去。
直到现在瞧着方玧有点儿小鸡啄米了,才开口说就寝的话。
方玧困得不行,就等着呢,忙不迭就叫人进来收拾了一下,便往内室里去了。
这一说,就把方玧闹个脸红。
于是便装乖巧模样道,“天冷,妾身先上榻,给殿下暖一暖,待会儿殿下睡觉就不冷了。”
“是吗?”裴曜走近,撩开帐子坐下来,“那韵儿倒是挺贴心的。”
这个韵儿两字叫方玧愣了愣。
不过很快就想了起来,上回裴曜说她的名字不如改成方韵更合适,这会儿说的就是这个了。
她还以为裴曜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记住了,倒是意外。
但心里这么想,面儿上还是顺势做出了害羞的样子来,红着脸往里让了让位置。
“殿下惯会打趣妾身,时辰不早了,殿下快就寝吧。”
“不是说要给孤暖榻么,你和孤都不睡一个被子里,怎么暖?”
裴曜这会儿心情不错,就想逗逗她,于是故意问道。
方玧看了看榻上分开摆着的两个被子,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嗷。
于是便十分乖顺的躺进了裴曜的被子里,一副你说什么我就真听的样子。
躺好了,就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美眸看着他。
“殿下就寝吧。”
这眼睛真是叫裴曜看的心痒痒,唇角微勾,吹灭了旁边的蜡烛,就上榻了。
之前方玧侍寝也有过往他被窝里爬的举动,但那都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可没有这样睡前就钻进来的。
往被子里一躺,身旁的娇软温润就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偏方玧不老实的很,侧过身,就半趴在了他的胸口,故意低声问他。
“殿下可觉得暖和吗?”
“嗯。”
裴曜心里有些悸动,但又莫名的挺不好意思。
就是有种,小姑娘在跟你说暖不暖和的事儿呢,你却想到别处去了,有违君子之道啊。
“妾身也觉得与殿下在一起暖和。”
方玧轻轻蹭了蹭裴曜的脖颈,小手也攀附上来,像菟丝子似的缠着人。
挨得这么近呢,她哪儿能感受不到裴曜身体的变化,这会子就是故意撩拨。
虽说争宠的功夫要下在平时,但这床笫之间也不能忽略了。
宠妃,哪有真的不以色侍人的呢?
多少沾一点。
她这么贴过来,裴曜就更心猿意马了。
忍不住也伸手揽住了身旁女子的纤细腰肢,将人愈发往胸前带了带。
这样一来,方玧就几乎是半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了,于是方玧便就着他的动作,顺势一翻,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裴曜哪里给女人压过,顿时黑暗里就大眼对小眼了。
方玧自己也害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脸埋进了裴曜的颈窝里,低低唤了声。
“殿下。”
“不老实!”
.......
最后还是裴曜给她穿的寝衣,又叫人抬了热水进来洗漱。
洪正本让人还是按规矩放的两床被子,不过裴曜直接叫撤走了外头的那一条。
待人出去后,就揽着方玧睡在了一起。
收拾床榻的丫鬟抱着多出来的一床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洪正看了她一眼,就淡淡道,“今儿晚上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许说,殿下这里的规矩,坏不得。”
小丫鬟也是机灵人,忙点头应了。
她可不就是愁这个吗,万一有人打探了,她可不好张嘴。
裴曜还睡着,方玧就先起身了。
今儿裴曜不必上朝,可她还要去向太子妃请安呢。
下榻的时候就惊动了裴曜。
“去哪儿?”裴曜拉住她的手腕,蹙眉问了一句。
方玧低声道,“妾身该去给太子妃请安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她这么说,裴曜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放开了。
“嗯,去吧。”
“妾身告退。”
方玧柔声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
不过她一走,裴曜也没什么睡意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跟着起了身。
其实他刚刚想说让方玧今日不必去请安的,可转念一想,自己连着两晚都召了她侍寝,要是今儿的早请安再不去,倒是显得方玧恃宠而骄了。
这可平白让她难做。
所以最后还是没拦着。
方玧这会子可不知道裴曜竟有了这份替她着想的心,她只当是裴曜太子爷的脾气上来了,早上被吵醒,有些起床气呢。
到了梧桐苑。
今儿她来的算是早,毕竟前院离这里近。
不过来的时候就见宋淑人和冯氏已经坐在里头了。
她们两个同住怡翠阁,这倒是不稀奇。
“妾身给方良娣请安。”
见着她,两人一道起身行礼。
方玧温和的摆手,“免了,二位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早?”
“怡翠阁离这儿远,怕路上有事儿耽搁,误了请安时辰,所以平素就来的早些。”宋淑人回答道。
反正是闲话,所以方玧就只笑了笑。
“妹妹对娘娘有心了。”
本打算寒暄完这两句就算了,没想到她说完后,宋淑人竟主动向她搭起话来。
“天冷,妾身瞧着良娣一路过来,手都冻红了,怎么没带个手炉子呢,刚好妾身今儿出门带了两个换着用,良娣若不嫌弃,不如先拿一个暖暖吧。”
说着,便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将一个精致的小手炉拿了过来。
方玧的确是手有些凉,瞧宋淑人又不像是客套,便就接下了。
“还是妹妹细心,我也是今儿忘了。”
其实是因为昨天下午出门去前院伺候笔墨的时候,天还不那么冷,所以没拿。
毕竟那会子去,也没想到晚上会留着侍寝呢。
当然,这话就不方便说,不然显得像是在炫耀一般。
宋淑人倒是温柔一笑,“什么细心呢,不过是妾身畏寒,所以平素都带着些保暖的玩意儿罢了,妾身还做了几副手套,要是良娣用的着,妾身叫人送两副去,不过您的针线手艺是宫里最好的了,可别嫌妾身的东西粗陋。”
宋淑人忽然的亲近让方玧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她如今是被杨侧妃拉拢着的,而自己在外人眼里也是杨氏麾下的人,倒也能理解。
于是便温柔笑着道。
“什么宫里最好的针线,不过是姐妹们随口调侃我的罢了,妹妹瞧着便是心灵手巧之人,能得妹妹两副手套,倒是省了我一趟功夫自己做了,妹妹别嫌我脸皮子厚,我可是真要。”
“怎么会,待会儿我叫人给姐姐送去。”
宋淑人亦是勾唇一笑。
两人说的正亲热,就听得门口传来了何良娣的声音。
“这有些人还真是会上赶着巴结,昨儿是这个,今儿是那个,墙头草都倒的没这么快呐。”
说这话时,何良娣的眼神就往宋淑人身上扫了扫,旋即又看一眼方玧,才轻哼一声坐在了对面。
宋淑人脸色变了变。
她知道何氏这是在骂她呢,之前挨着杨侧妃,如今又挨着方玧。
不过即便心里知道,宋淑人也没敢张嘴怼回去,她本就不是胆子大的人,如今自己又不得宠,只是巴结着杨侧妃罢了,这会儿杨侧妃不在,她可不确定方玧会不会替她出头。
要是她一个人对上何氏,哪有什么赢面。
何氏再不济,位份也压她一头呢。
于是这会子被暗讽之后,宋淑人就面色黯然的低下头去了。
方玧将这一切默默收在眼底,也没说话。
自己还根基不稳,犯不着替旁人出头。
况且这是在太子妃的院儿里,虽说和太子妃接触不多,但请安这么多回,她也是觉出点太子妃的性子了。
太子妃不管下头谁得宠,只要得宠的安分老实,不在她面前瞎蹦跶,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那太子妃就容得下她。
虽说东宫里是裴曜的宠爱最重要,可次一级便就是太子妃的态度了,毕竟后院的女主人是太子妃呢。
两样都能把握在手里,何愁日子过不好呢。
反正方玧是绝对不会随意去挑战太子妃的权威的。
何良娣坐在对面,看着方玧没有替宋淑人说话,这会儿就又嗤笑了一声。
对着自己身旁的盼春道。
“瞧瞧,巴结也得看巴结的什么人,别是自以为找着了大树好乘凉,实则对方也是野草一颗,自己个儿都腰杆子软呢,哪里顾得上她。”
这话就是在阴阳方玧了。
青容的眉头立时就蹙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线,很是不悦。
不过这回动土动到自己头上来了,倒是不必她出手,方玧自己就容不得。
勾了勾唇角,便也似闲话般开口。
“何姐姐这话可真是在理,不过这攀上了大树好乘凉是不假,但就怕这树下人乘凉乘的太舒服了,转手一把火点起来,不仅自己烧没了,还毁了树呢。”
起先何良娣有些没绕明白,不过细细琢磨了一下,顿时就想起来了。
这是说周淑人靠着她得了宠,结果作死把自己作没了,还带累了她的事儿。
一时,何良娣的面色就不太好看。
扭过脸去,不与方玧搭话了。
嗯,迄今为止,周淑人的事情还是何良娣的痛点,戳一下就老实。
等杨侧妃来的时候就见方玧和宋淑人有说有笑,对面的何良娣闷头喝茶,心里就猜到估么发生了点什么。
这方玧连着侍寝两天了嘛,按何良娣的性格,那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多多少少是要揶揄几句,不过就是瞧着这回没占上风。
于是杨侧妃坐下之后就主动道。
“年底了,昨儿我爹娘托人从徽州送来些年货,有几样当地的特产,我预备今儿让云柔和云倩两个做几道徽州菜,两位妹妹若是有空,不如去我那儿一道用?”
说到这里,还压低声音,做闺蜜之间的俏皮模样,笑着道。
“好酒也带了两坛子呢,绿泉醉,我闺中时候最爱喝的。”
她这么一说,宋淑人立即就点了点头。
“侧妃不嫌弃,就是妾身有口福了。”
“都来才热闹呢。”杨侧妃眉眼弯弯,“那方妹妹?”
两人的目光一起投到了方玧的身上,方玧面上便露出了几分为难模样。
“我倒是极想去,可昨儿应承了殿下要给他把寝衣的尺寸改一改,今儿就送过去,怕是不得闲呐,我就不去了,青容会做梅花糕,我让她做一些送去给姐姐尝尝。”
之前就想着要同杨侧妃稍微保持些距离,不要显得太过亲近,那这回的小宴席就不去为好。
否则那可是在外人眼里彻底跟她们俩绑一块儿了。
有嘴都说不清。
尤其是杨氏这个人,虽瞧着直爽纯良,活泼大方,但方玧却对她的行事愈发有几分看不透了,还不如太子妃来的利落。
要不是太子妃谁都不亲近,方玧其实有点儿想跟太子妃交投名状呢。
这会子杨侧妃被方玧拒绝了,面上就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不过转而又道。
“那不如明日再聚?少个人总是觉得不够热闹呢。”
这就有些方玧必须要去的意思了。
毕竟也不能把关系弄僵了,方玧便也只好先答应了。
笑吟吟道。
“杨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儿一定带着梅花糕来喝姐姐的绿泉酒。”
“那我可等着你们。”
杨侧妃这会子也是温和模样,再度同二人约定。
对面坐着的何良娣看她们几个凑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心情就愈发的不好,脸色又黑了几分。
请过安回了碧落斋。
就见元和同雁微两个正安排着院儿里的人扫洒收拾。
桌上还放着些崭新的小物件。
方玧拿起一个茶杯看了看,就疑惑。
“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回良娣的话,早上库房里送来的。”元和拱手搭话,“这不是年底了么,屋里的物件儿都换换新,算是除旧迎新了。”
除旧迎新。
这话让方玧稍愣了一下,心下有些微妙之感。
从前在方府,她从来不盼着过年,因为过年与她也没关系。
没有新衣裳和压岁钱,没有亲人陪伴,好的食物也没有,炭火和棉被更是奢望,只有凛冽寒风和刺骨的冬雪。
唯一的温暖就是青容会去膳房拿一些冷饺子回来,主仆俩用烧水的小壶热一热,就这么一起吃。
今年,似乎不一样了呢。
说来可笑,她居然在这深宫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年味,哪怕是独属于这个小院儿的。
坐下后,接过青容递来的热茶便笑着道。
“可从未想过我还能过上这种好日子,从前我只当嫡母会把我随便塞去哪户人家做个妾室,没想到竟叫我捡了嫡姐的漏,给太子做了妾。”
“良娣说这个做什么,是她们自己不识珍宝,什么捡漏不捡漏的,这份福气,就该是良娣您的。”
青容果断的纠正道。
方玧听罢笑容就更盛几分。
“好好好,就该是我的福气,去把我的钱匣子拿出来。”
“良娣要钱匣子做什么?”
青容不太想去拿。
虽说现在手头宽裕了些,但过去也是穷怕了,还是比较节俭。
方玧莞尔,“当然是看看我有多少家底子,算算这过年节能赏多少银子出去呀。”
“年节时候,府里会有赏钱的,良娣不必再赏的。”青容抿唇。
方玧伸手扯扯她的袖子,像撒娇似的。
“去吧去吧,我的好姐姐,我给的赏钱是我给的,与府里赏的又不一样,咱们也好好过个年,头一回呢,除旧迎新不是?”
拗不过她,青容这才往屋里去了。
看着青容离开,方玧才垂眸瞧了瞧自己的脚尖,常常呼了一口气。
福气福气,眼下瞧着是好,可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呢,这泼天的富贵还得靠她自己挣,也得靠裴曜。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曜倒了,她也就完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呐。
想到这里,方玧头回萌生出要帮裴曜夺嫡的想法。
这么个想法冒出来,方玧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转念一想,虽说似乎不太现实,但思路却未必不对呀。
裴曜的日子好过的时候,她的日子不一定好过,可裴曜的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一定不好过。
如此一想,倒也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尽一尽力,不是为裴曜,而是为了自己日后有更好的日子。
于是等青容抱着钱匣子从屋里出来后,她便道。
“上回咱们往府里赏东西,也就是乔姨娘和五妹妹那边收着了,我知道她们娘儿俩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打听打听,她们如今境况如何,若是不好,过年时候咱们就悄悄送些东西接济一二,毕竟当年我艰难的时候,乔姨娘也偷偷帮过我。”
听她说完,青容就点头。
“上回良娣吩咐过,奴婢就一直盯着呢,如今乔姨娘被夫人压得厉害,夫人从她房里挑了个貌美年轻的小丫鬟,给老爷收做了通房,乔姨娘被分了宠,也不必从前了。”
“那就挑些好的,悄悄拿去吧。”方玧直接道,又吩咐,“往后还继续盯着,她们母女俩说不准对我还有别的用处。”
青容应声,记在了心里。
主仆两个安排完过年赏钱的事情,青容就问了。
“明儿去未央阁赴宴,良娣预备穿哪身衣裳?”
“我不去。”
方玧平静道。
“啊?”青容愣了愣,“可您今儿不是答应了,还说要奴婢做些梅花糕带去么...”
“答应归答应,去不去得了又是另一回事。”方玧看着她,勾唇一笑。
青容立刻心里就明白了。
当天,该给裴曜改寝衣尺寸的,还是得忙活完。
弄好之后就让青容送去了。
青容没忘了跟洪正闲话两句,说杨侧妃那里有徽州娘家人送来了特产,有好酒好菜,说没人陪,拉了方玧和宋淑人去作陪云云。
洪正这人精子,听出点儿别的味道来,立即就报到了裴曜的跟前。
听罢,裴曜就笑了笑。
“她倒是精明的很,自己不想去,倒是想把孤拉出来替她挡。”
“杨侧妃喜欢这么想热闹热闹,约么是太久不见殿下,院儿里太清静的缘故吧。”
洪正也是笑着。
不过裴曜垂着眸子,却低声道。
“徽州给她递的东西里有没有旁的不干净的东西,你可查过了?”
洪正拱手,“殿下放心,奴才问过了,没有不该有的。”
他这么回答,裴曜才淡淡点了点头,随口道。
“那就去未央阁传话,说孤上次去徽州吃了几样徽州菜,觉得味道极好,让杨侧妃把母家送来的好东西都留一留,等孤过两日有空了,再去同她一道尝尝。”
“是。”
洪正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未央阁。
杨侧妃送走了来传话的前院人后,便吩咐身边丫鬟云倩。
“你从我库房选两样好东西,分别送到碧落斋和怡翠阁去,就说我这儿的东西要留着招待殿下了,下回再宴请她们二人,我这做东的失约,还请她们勿怪。”
云倩点头,立即退下去安排了。
这时候另一个大丫鬟云柔才走过来小声道。
“侧妃,殿下这传话是不是来的瞧了些,奴婢看着,碧落斋的青容刚去前院送了东西呢,会不会是...”
“不会。”杨侧妃果断道,“殿下许久没来看我了,这也是应当的。”
况且方玧这么一个小小的良娣,怎么能左右裴曜的心思呢。
这话杨侧妃就没说,直叫云柔下去看看裴曜来时,菜式要怎么安排。
毕竟裴曜也是许久没来了,她是想把人留住的。
而碧落斋这边,方玧收了杨侧妃叫人送来的东西,心中就对裴曜的态度了然了。
或多或少,裴曜是不喜欢看见杨侧妃拉帮结派的。
所以她和杨侧妃保持距离的做法是对的。
命人把东西收了起来,方玧就没再操心这件事,用过晚膳就早早上榻躺着了。
今日干了点针线活,还挺费神的。
不过这一觉睡到半夜里,就觉得有些冷。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再给她添被子,睁开眼一瞧,就见是雁微。
“良娣醒了?外头下雪了,奴婢给您盖厚实些,免得着凉呢。”
雁微柔声道。
方玧睡得还有些迷糊,只听清下雪什么的,点点头,转眼又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看见外头满院子白皑皑一片,才又想起昨晚的事。
“良娣快用早膳吧,奴婢让元和安排人去铲雪了,待会儿您用了早膳,咱们好去给太子妃请安,雪天路滑的,早些出门,慢些走,别摔着。”
青容拿着一件厚实的小披风过来,给方玧系上。
方玧拢了拢衣裳,浅浅一笑。
“头回觉得下雪好看,往年只愁下雪太冷呢。”
用过早膳,去梧桐苑给太子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