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公子一听,便笑道:“这还真是巧了,宋兄正是岩城人,没准还真是你姑母的恩人呢。”
说着,就将自己知道有关宋衔青的事,告诉了铁柱,言语之中略带钦佩。
在他的描述中,宋衔青就属于出身农家,但天资过人之辈。
刚来安年城时,对方已是秀才之身,但绝不是撞运的草包之流,相反,他满腹经纶。
有人好奇问过,才知他原来是在书肆里打过杂,利用那空隙看了不少书,并学以致用。
再后来,他们二人就考进了同一所书院念书。
一开始,从未受过良师教导的宋衔青,在解题答卷时还略显青涩生疏。
但他进步极快,没学多久就赶超了不少人。
如今也是书院内叫得上名号的才俊之一。
铁柱听完,快速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岳公子说的这些经历,基本都能与他们所知的宋衔青对上。
包括那在书肆打杂的事。
所以,基本可以判定,两个宋衔青,用的就是同一个身份。
那么,到底谁才是那个真的呢?
假的那个,扮成宋衔青的模样,又是想做什么呢??
铁柱一时想不通这些问题,于是打算暗地里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商队仍在忙碌,很快就趁势推出了黄金果罐头,这下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样的时节,竟然还能吃上如此水润可口的鲜果?
城里的富贵人家,谁要是吃不上的话,那可就掉面子喽!
因为这罐头数量更少,只有十余罐。
所有人得知后,更是抢疯了,生怕晚了就买不到!
通过这些人杀红眼的努力,罐头被炒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最高的竟有百两出头!
这下,铁柱等人彻底认识到了,那些富人到底是有多富。
只为一罐小小的黄桃,就乐意花费白银百两,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样的盛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商队众人的想象。
考虑到安全问题,韦十八甚至雇佣了一队武师,为商队保驾护航,免得手中财富出纰漏。
他心里清楚。
这次东西能卖出前所未有的高价,大概都是沾了头一次新鲜的光。
后面再来卖的话,就要看城里的情况了。若还是他们垄断这两样东西,那就可以继续赚大钱。
若是有人成功跟上风了,后面的情况就不好说。
果油多久能被人琢磨出奥秘,暂且不知。但肯定会有人尝试从其它草木中榨油。听枣儿她们说,豆子也能榨,那说不定还有不少东西都能榨呢。
再说罐头。
经过他们售卖金果罐头的启发,城里有头脑的人,肯定也会去琢磨罐藏鲜果的制法。
想也知道,很快就会冒出来各式各样罐装水果。
不过,韦十八也不慌。
首先那些跟风者,能否成功另说。
只看他们手中这些黄金果,其水润甘甜的程度,也是其它水果都无法替代的,完全可以走高端罐藏精品路线。
日后就算卖不上百两,也绝对不会廉价。
这也是韦十八认为水果罐头比元宝油更有前景的原因。
等这次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劝劝枣儿她们,多做一些黄金果罐头才好!
生意红火得不像样,借着这些宝贝的东风,商队也成功结识了更优质的买家,有了更加强大的人脉。
赚到钱后。
韦十八等人简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衣锦还乡。可惜还得留在这里善后交际,众人只能压下雀跃的心,忙得团团转。
时间眨眼到了清明前后。
留在山中的方家村人,调理完土壤,又翻灌了地,也要开始种豆、种山药了。
在正式种地之前,枣儿她们先去了一趟元宝村,接鸡鹅小崽和飞奴回家。
到达韦家后。
韦平安拎着一个竹笼子迎上来,里面装着两只灰灰的小飞奴,看着十分可爱。
枣儿接过笼子疑惑道:“怎么有两只呢?”
她记得韦十八之前提过,他一共就打算接两只回来,两边人各留一只。
但看韦平安的架势,笼中这两只好像都要送给她们。
韦平安笑道:“养飞奴的伯伯说,一只太孤单,最好是给它添个伴养,于是就送了两对过来,你们一对,我们自己留一对。”
原来如此。
枣儿点了点头,高兴道:“这样也好,它们不仅有伴了,回头送信时还能换着飞,也不会太累。”
韦平安又将几卷纸交给她们,上面是飞奴主人亲手绘制的水墨简笔小画,讲了许多驯鸟要领,简单易懂,十分用心。枣儿她们妥帖地收好。
看完了飞奴,大伙又去看鸡鹅,都是健健康康的小苗子,一看就是韦家人精挑细选过的。
村人们十分感动,郑重谢过。
然后就给韦家人分享了一些种豆子可以用到的小窍门。
全是方仙儿出品的,很有“科学依据”。
早在之前种麦时,她们见那些法子好用,就给元宝村分享过。元宝村的人试了试,发现小麦果然长得更好了,如今都很信服她们的话,这次也认真将种豆的诀窍记下。
说完这些,今天的正事就彻底结束。
枣儿等人带好东西,准备告辞。
刚出韦家,正往村外走,一行人就听见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声音。
枣儿好奇地望过去,就看见一群人正围在那边,中间应该是有人斗嘴,也不知在吵些什么。
她没有打探人家村里事情的意思,便没开口问。
韦平安见状,却是主动小声解释了两句:“那是我们村里一户人家的远房表侄,品性很差,是个游手好闲之辈。据说总是做些偷盗、赌钱的混账事。”
“本来两家早都断了往来,但今日不知怎的,那人又忽然找上门了,纠缠着好像是要跟人借钱吧?”
“唉,枣儿姐你们也不必忧心,人我们会盯紧的,回头就想办法扭送出去。榨油的木器,我们也都藏得好好的,必不可能叫他偷看了去。”
枣儿她们同情地点了点头。
唉,被这样的泼皮缠上,是挺困扰的,理解理解。
得知了实情,众人也没再停留,很快离开元宝村。
在她们走后不久,元宝村中的哄乱也渐渐平息。
村人们很快就将那名叫许大宝的混账亲戚,五花大绑了,直接扭送进县里,打算让他关上几天长长记性。
听闻此人纠缠亲戚,寻衅滋事。许大宝很快就被衙役关进了牢房。
元宝村人见状,也松了口气,很快离开。
那牢房中的许大宝,并没把被关的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早就是这牢里的常客了。进出牢门,简直比回家还要自在。
于是,没过几天,许大宝被放出来后,眼珠一转,又悄摸地回到了元宝村附近。
其实他这两次过来,并不是为了要钱,而是收到了明北的信,让他刺探一下韦家的情况,最好是能摸清那兰竹露的来历。
于是他就摸到村子里去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许大宝与明北之间竟然还有往来。
以前明北还没离开商队时,就经常差许大宝帮忙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明北之所以选他,也是想到了许大宝与元宝村间的联系,想留作后手,没想到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次重回元宝村,许大宝学机灵了,他吸取了上次被人围捕扭送的教训,带足了干粮和水,就窝在村子附近潜伏,寻找机会。
可惜村庄的守卫森严,连夜里都会有人巡查,他压根找不到能摸进去的时机。
而且,村里人出行,进县城采买,必定是成群结伴的,压根没有落单的人,能够让他威逼利诱。
就在许大宝开始琢磨其它办法时,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他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伙人冒出来,拜访元宝村。
见两拨人相处密切。
许大宝预感,这些外来人没准会知道些什么秘密!
于是,在这拨人离开的时候,他便远远缀在后面,想要摸清对方的来历。
可惜跟了没多久,许大宝就发现,对方竟然往深山中去了。
让他一个人跟进山里的话,他可不敢。
只能遗憾止住脚步,掉头拐了回去。
自以为谨慎的许大宝,并不知道,被他盯上的人远比他更谨慎。
只见枣儿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问道:“甩掉了吗?”
大牛别过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甩掉好一阵了。估计是看咱们进山就生怯了。”
“那就好,先从另一侧回元宝村,给村里人通个信吧。咱们自己也小心些,把地上的痕迹除了,再把那些陷阱重新加固一下,半夜睡觉时武器也都摆在手边。”
“行,就这样干。”
她们悄悄折回元宝村,找韦家人说明了情况,得知那人很可能就是之前她们见过,与村里人起争执的泼皮后,就让他们多多注意。
然后又观察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的人了,才重新回到山中住处。
另一边,许大宝还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刚才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于是飞快回了县城,招呼了两个狐朋狗友,揣了把菜刀,然后就去城郊一所破落的房子里,绑了个乞丐模样的瘦弱少年出来。
“奇二,我听旁人说过,你有在草堆里扑腾的能耐,也能在大山里打滚。那我问你,你能带人安全进出深山吗?”
“对了,你可想清楚了再答,不然你那弟弟将会如何,我可就不好说喽。”
奇二小脸乌黑,却能看出五官深邃。
他此时受制于人,只咬了咬唇,脸上也不见惊慌之色,声音却很稚嫩:“能进,我阿婆做过一些驱兽解毒的草药,带着进山定能走个来回。”
许大宝笑一声:“那就再好不过。还请你与我们走一趟吧,今晚就动身。”
奇二吃惊道:“你是说夜里进山?”
许大宝答:“怎的,做不到吗?”
奇二使劲摇了摇头:“看来你们是不想要命了!我不去了,反正怎么都是死,我宁可死在家里。”
见他神情不似骗人,许大宝才勉强打消了念头,改口道:“那就在天微亮时出发罢。”
他要跟的那伙人,还不知道在山的哪个角落藏着呢,估计还得好一通摸索。
山里地形复杂,他总能找到机会从那些人里套出话了吧?
枣儿她们加固好陷阱,又做了些准备,暂时就将跟踪者的事情放下,照常生活。
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白日里,她们便养鸡鹅、训飞奴、忙忙碌碌地干农活。
方仙儿又教给她们不少养家禽的法子,如今正在努力实践中。
说到农活。
先是要种山药。
她们将保存好的山药切块,在切口处抹上石灰粉消毒,再选端上有芽的龙头来栽种。
之前种麦子,之后种豆子,都是不需要搭架子的。可这山药不同,它的茎叶是长长的藤状,野生在地里的那些不说,她们自己来种的话,要想长得好,就得在旁边搭个木架牵着才行。
这工作挺费事的,一伙人忙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弄完。
也好在山药的数量不算多,要不他们还有的忙活呢。
忙完山药,就要弄豆子了,这也是个精细新鲜的活计。
这次大伙要尝试杂交豆种。但在杂交前,还要将野豆和大豆分别种下才行,等开花后再人工授粉。
选好豆种,照常播种、育苗、追肥。
农活就是熬人,一群人大的小的齐上阵,每天吭哧吭哧种地,还要抽空学习、练武,晚上累得沾到床铺就倒头入睡。
不过她们就是再忙,警惕心倒也没少,武器一直是在手边放着的。
这天,一伙人刚醒没多久,走出洞口。
大牛例行去四周检查了一圈陷阱的情况,就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他警觉地捏紧家伙什,顺着那道声音走近一看。
就见一处深深的坑洞里,竟然叠着几个人。
也算这几人倒霉,掉进了一个最大最深的陷阱里。
这洞底还铺着木刺,刺上还涂了药,人一掉进去就会被戳伤,失去行动能力。
本来,刺是零零散散铺进去的,最多也就是受个伤罢了。但架不住这几人是一个带着一个,叠罗汉般掉进去的,堆到了一处。
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叫人一拉扯,掉落的地点不好,直接就被木刺戳透了,方仙儿出手都难救。
在倒霉蛋上面的两个,看着也是伤得不轻,手臂和腿脚都被木刺扎伤了,中了麻药,这会儿也是人事不省地趴在那,一动不动。
唯有最上边的一个小儿郎,状态稍微好些,只是磕碰得没了力气,此时发出呼救的便是他。
看到大牛露面,那儿郎欣喜道:“这位哥哥,能否拉我一把。那些歹人强行绑我进山,没想到遭了这样的报应,可真是活该啊!”
大牛很快皱起眉头,却也没轻信他的话。转头又去叫了村里其他劳动力过来。
等人来齐了,才合力将那小郎,以及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弄出来,分开绑起来,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几把刀具。
至于死在里面的那个,直接找个地方处理掉罢。
往常她们的陷阱捕获的都是兽类,难得遇到人掉进去。
如今看着这几个绑成粽子的人,村人们俱是严阵以待。
不过大伙也没有因为这事惊慌失措。
还没到那个时候。
眼下这种情况,只要不招惹有权势的人,或是兵匪过来,能自个儿摸进深山的,大半不是什么精兵良将,人也不会太多。偶有漏网之鱼,能撞运气找到这里,靠着陷阱和家伙,她们也能应对。
枣儿眯起眼,盯着重伤昏迷的一人细看,又抬手抹了把他脸上的血,忽然想起什么:“这个好像是前阵子跟踪过咱们的鼠辈。”
没想到他还没放弃,真就闯进山里来了。好在她们也没懈怠过,加固过陷阱,成功将这人困在了住处外围。
大牛也看了两眼,很快认出人来:“就是他!”
这人还在昏迷,枣儿又看向那个还醒着的小儿郎。
对方大概是没想到,山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也被他们的阵仗吓到了,此时正强装镇定看她,眼中露出哀求。
枣儿开口问他:“你刚说,是这些歹人绑你进山的?那就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吧。”
那小郎紧了紧心神,磕绊地开口:“是。我,我名叫奇二。”
听他声音稚嫩,再看那张脸还有身形,似乎比翠翠也大不了多少。
枣儿点了下头,盯着他的鼻梁问:“你是异族人?”
她再凑近了,一眯眼,俯身在奇二耳旁悄声问道:“你真叫奇二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似乎是个小丫头吧?”
奇二闻言,眼睛瞬间睁大,过了许久才支吾了一声,道:“是,姐姐的眼睛过人,我的确是异族,本名木其尔,生于边土,可儿时却让拐子给弄到这边来了……”
她简单提了两句自己的事,然后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旁边俩歹人的情况给说了。
她说,那许大宝受人之托,过来打探一个叫元宝村的地方,似乎是村里藏着什么秘密。挟她进山找到这里,也是与此有关。
具体是什么秘密,许大宝也没直说,只说了事成之后有重酬,可与其他二人分成。
在进山的路上,许大宝几人谈事时,丝毫没有避讳木其尔,这也让她心里生出了警惕。
会有这种表现,估计是不在乎她的死活了,又或是打算回去后,就会把她关起来,当做探山的物件长期利用。
无论哪种猜测都很可怕。
木其尔便开始想脱身的办法。
还没想出名堂,那几人就一起落到了陷阱里。
只是,被他们一直带着的木其尔也跟着掉了进去。
好在她是最后掉下去的,有几个肉垫,没受太重的伤。
大约是长生天显灵了吧。
听完这番话,枣儿心里有了数。从木其尔的话来看,她似乎是有能进山的本事啊。
一旁的大牛也思索片刻,低声道:“元宝村的秘密?看来是韦叔那边有好结果了。可是,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人还没回来了,探子竟然都到了。”
枣儿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或许是熟人干的好事,最有嫌疑的就是韦叔那个明北师兄。”
不然,来人很难直接追溯到元宝村去,还能这么快找到一个与村里有关系的人。
大概琢磨透了经过,她们就用冷水将那许大宝泼醒。
这人很没骨头,一见自己被人围住,直接就吓尿了:“别,千万别杀我,我错了,我什么都肯说!”
一看那娴熟的模样,就是求饶惯了,脸上没有一点儿真心。
枣儿她们又逼问几句,许大宝就把事情全都倒了出来,和她们的猜想几乎一致。
果然就是那明北做的好事!
再问几句,又得知许大宝目前还没能打探到任何消息,剩下的就吐不出什么了。
枣儿道:“看来,回头还得给韦家那边通个信……”
然后一群人就犯了难。
抓到的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直接死陷阱里的那个就罢了,也不是他们杀的。但眼下这两个半死不活的,知道了她们的住处,肯定不能再放出去,哪怕留作苦力也是祸患。
最好就是斩草除根。
可是,杀掉他们的话……
杀人并不是轻松的事,她们暂时还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但是放任他自生自灭饿死,又怕中途出了岔子,万一让人跑了怎么办?
虽然可能性渺茫,但她们真赌不起。
另外就是木其尔这个小姑娘,听起来像是无辜的,不好像其他两人那般对待,那怎么处理她,又成了一件难事。
见一群人都在纠结。
宋衔青忽然开口:“大牛,起初学武,你说是为了保护大家。那我问你,假如这次闯进来的是手持利器的歹人,会让一众老弱妇孺受到伤害,你反抗时会对那些歹人下死手吗?”
大牛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
宋衔青叹了口气:“眼下情况,虽然没那般严重,但放任下去,带来的危险性都是一样的。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舌根有多软,只要还活着,必定会把咱们的事漏出去,招惹更多的麻烦。”
眼下这几个人被陷阱困住,才没能打探到秘密,也没能见着方仙儿。若是再来一批人,有了充足的准备,就不一定了。
疏漏这么一次,后续肯定就会惹来源源不断的危险。
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眼下就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为了更好地保护方仙儿,村人们也该硬硬心了。
宋衔青又道:“他们本就是为非作歹之辈,就是死了,也是在为民除害。该自悔自醒的是这些人,我们行事只想自保而已,不必自我苛责。”
大牛叹了口气:“含章哥,你说的这些,我其实都懂……”
他举起手看向掌心:“可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若是真能毫无负担地冲同类挥起刀剑,那还算有良知吗?”
“心软的确不可取。但此时危急已除,箭不在弦上,我也想给心里铺个底,再动手啊……再给我些时间吧。”
大牛还在做心理建设。
一旁的枣儿听完这些话,却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先将木其尔的眼睛蒙上,又拿起自己制的石刺长矛,闭上眼,一咬牙,二话不说就将石矛插进了许大宝的胸口。
人的肤肉,似乎要比想象中的坚硬。
枣儿双眼紧闭,手是抖的,动作却没停下。
她绝不能容忍威胁到自家的人活下去。
更何况,书生说得不错,日后她们还要为方仙儿做更多的事。
方仙儿曾经说过,在做大事、进行变革的途中,不可避免会流许多血。
而眼下这个歹人,也不过是个开始,日后还会冒出更多……
宋衔青忽然走近,与枣儿一起握住长矛,稳住劲,将那矛尖刺得更深了。
察觉到手中的异样,枣儿微微张开眼睛。
就见宋衔青望着她,无声地说道:“无论以后还是现在,你都不是一人,所以不要太有负担。”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刻,宋衔青的这番话给枣儿带来了一些心理慰藉。
不过很快,她长矛的杆上就又握上来了几双手,是大牛他们的。
或许是人多就有力量,一份负担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就不再是负担,反倒使人坚定起来。
所有人的神情都不再惶恐,眼睫不再发颤,手也不会再抖。
齐心合力握紧长矛,喊着号子打气,往前一推,那许大宝便死得不能再死。
抽出长矛,再去解决另一个同伙时,大家下手就平稳利落许多,给了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动过手了,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遭受歹人威胁,大家也能硬下心肠,冷酷将其杀之。
旁边,悄悄把蒙眼布蹭掉了一点点的木其尔看见这一幕,心中大为震撼。
不就是杀两个歹人而已,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用上这么多人的手吗??
虽说木其尔年纪不大,可她儿时就落入了拐子手里,一路被带过来时,见过许多残忍的景象,连人吃人都亲眼目睹不少,更别说是杀人了。
她并不惧怕这些,甚至习以为常。
但枣儿刚把她眼睛蒙上的贴心举动,还是令她感动不已。
大概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当作一个普通小孩对待过了吧。
同时,枣儿她们在杀歹人时显露出的挣扎与迟疑,也让木其尔心安许多。
至少能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坏人。
见那边开始善后了,木其尔又默默把蒙眼布蹭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枣儿她们处理完许大宝,就也想到了木其尔的存在。
几人站到远处地上商量起来。
“这个小家伙该怎么办?”大牛问。
虽然手上已经沾过血,但做人总得有底线,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小孩子肯定不能杀。
日后,她们要注意的事也多了一些。
那就是,不要因为见过血,就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滥杀无辜,泯灭了人性与本心。
“她有出入山中的本事,又知道咱们的位置,直接放出去肯定不可行。”
枣儿说,“不过,刚许大宝提到过,她是靠着驱兽的药粉进山的,就和咱们自己用的那种差不多。刚才咱们已经将她那药粉收走了,她也不好独自在山中闯荡……”
没了药粉,木其尔逃跑的概率就大大降低。
她们也能踏实一些。
“而且,她在外边还有一个很在乎的弟弟,我们可以把人一起接进山里,好好养着,同我们一起生活。”
大牛忧心道:“她俩会心甘情愿和我们待在山里吗?”
枣儿说:“她们几个孩子,独自在县城过得也不容易,还会遇到许大宝这样的危险。”
“她这个年龄应该已经明白事理了,我想,我们可以直白地将好处许出来。”
“跟咱在一起,她们会更安全,可以吃饱穿暖,又能与杏儿她们一起学习识字。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我们还会将她送回故土去。我想她会同意的。”
其他人听完都没意见。
宋衔青也点头道:“这样也好。我白日里都在,带着孩子们读书,也能顺便看着她俩。”
枣儿说:“行。等到了夜里,那个小的归你管,大的这个就和我睡吧。咱俩一人看顾一个。”
宋衔青轻轻颔首。
事情定下,就由枣儿出面与木其尔商量。
枣儿很快来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解下她的遮眼布,放轻了语气道:
“木其尔,我知道这次的事与你无关。你背井离乡了这么些年,我也很理解你的辛苦。”
“那些歹人逼你带他们进山,竟然直接就能将你从屋里绑出来,想来你那住所,实在没什么安稳可言。”
“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呢?我们这儿有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有个文化人,能教你读书识字。”
“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你送回家乡去的,我保证。”
枣儿也不算画大饼。
等她们日后有了足够的实力,不再畏惧外来危机,木其尔想去哪都无所谓,自然也包括回家。
木其尔听完,鼻尖一酸,心中十分意动。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直接绑走她,不是用刀子威胁她,也不是用亲近的人威胁她。
而是以这样商量关怀的口吻与她对话。
木其尔幼时是被拐子带过来的。
那拐子还没来得及卖她,就在半途出了事,她和另一个小孩儿趁机跑走了,变成了流浪孤儿。
那孩子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比她小几岁,就被她认作弟弟。
俩小孩相互取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边乞讨生活,一边寻找回家的办法。
其实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们对家乡的记忆也渐渐模糊起来。回家这件事,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没有实感,更像是一种执念。
所以,枣儿说的这番话中,反到是前面的条件更能打动木其尔。
那就是,让她们立刻过上更好,更安稳的生活。
当然,木其尔心里也清楚。
别听枣儿的口吻很温和。但不管有意无意,她都是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看到了这么多东西,肯定不会被轻易放走的。
所以这件事,多半没有容她拒绝的余地。
倒也可以理解。
因为若是换成她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放心外人的。
对方还肯商量,没有把她一起处理掉,已经算是很讲道理了。
唉,不过说句实话,努力折腾着活了这么几年,她也是真的感到累了。
就这样吧,就留在这里吧。
这里的日子再差,也该比她之前过的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