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姐,我爹和大牛不会已经被抓去当苦力了吧?”
铁柱苦着脸说,“他俩又没钱进城,这么久都不回来,还能到哪儿去?”
枣儿心里的猜测也差不多,但总不好顺着铁柱说,便安慰道:“说不定没被抓,只是在城门附近待着呢?听刚那几人的口风,县里也不是天天抓人的!”
铁柱点点头:“也是,那就等过去再看吧。”
因为心里急,两人腿上也走得飞快,没多会儿就看见了城门。
枣儿扫了眼周围的状况:“这附近还有些人,咱们先找一遍,看看你爹他们在不在里面。”
“行!”
两人很快挨个找寻起来,因为怕被当成歹人,引起别人警觉,她俩的动作都很小心,并不惹眼。
等所有人都找遍了,也没有任何收获。
铁柱抹了下眼睛,眼圈泛红:“这下可好,我姑没救出来,连我爹也搭进去了!我老李家的祖宗到底造过什么孽,咋就这么倒霉啊!”
枣儿心里也沉甸甸的,相处这么久,发宗叔就像是她自家长辈,大牛也跟她亲弟没两样。
看了眼天,已经到了正午,枣儿把铁柱拽到远处,摸出块饼干递给他:“先吃,吃饱了咱们再想法子!”
铁柱却没有伸手去接:“对不住,枣儿姐,我这会儿是真的吃不下……”
枣儿也没强迫他,自己慢慢吃起来,边吃边转着脑子,思考接下来该咋办。
刚起了个头绪,她的肩膀就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枣儿一惊,饼干渣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她慌忙转过头,发现是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枣儿立马拉着铁柱后撤两步,将手里的饼干也掩到了后面,警惕地问道:“大哥,你找我有事儿?”
就是到了这样的危机关头,她也没忘遮掩声音。
男人一愣,很快露出歉疚的表情:“对不住小兄弟,刚吓到你们了。”
接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来:“我刚看到了你在吃这个……”
枣儿看见饼干,眸子一震,下意识攥住了手心,忍耐着心底的焦灼听对方说下去。
“你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吗?”男人,也就是石叔低声问道。
石叔一开始注意到枣儿她俩,是觉得她们的状态和大牛二人很相似。
胳膊腿脚干瘦,肚子也大,精神却比普通难民好上许多。
这点异样叫普通人来看,并不显眼,但石叔见的人多了,就能瞧出差别来。
因为这个,他忍不住在两人身上多投了几分心思。然后就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拿了块饼糊干在吃。
他对这东西印象深刻,那种方方正正的形状和特殊的质地,绝对不会认错。
石叔立马联系到大牛身上。
他觉得这两拨人就算不认识,或许也有些关系,于是便主动上前,拿出饼糊干试探起来。
然后就有了刚才那出。
枣儿见石叔这么热情,又点出了找人的事,心里并未松懈半分,也不回答,只哑声反问:“你为啥会有这个?”
石叔道:“别慌,我就是个卖消息的,这饼糊干也是从别人那换来的。”
听他这么说,又叫出了饼糊干的称呼,枣儿倒是觉得这番话可信了。
进城费用那么贵,大牛他们身上也只有吃食值几个钱。
但他们的吃食特殊,绝不可能直接交给看门的兵卒,免得招祸。这样的话,跟眼前这人做交易就不失为一个好路子。
“跟你换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她问。
“也是两人,一个年纪大,另一个小些。”石叔回答。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是来找他俩的话,我可以帮忙,等晚上你们在这等我就成。”
石叔觉得,这俩人要是和大牛一伙,带进城里正好能让他们碰面,顺势还能卖个好,给双方添上几分交情。
要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人手多,带进去也能轻松把人制住。怎么都不怕的。
枣儿却不敢直接应下,对方主动得吓人,她总觉得这事太顺了,搞不好会有诈。
她思索片刻,又冒出个好主意:“我们确实是来找人的。不过,暂时不劳烦你带路,只帮我传个信儿就行。你就说一句,铁柱过来找他了。”
要是大牛他们真在,肯定就明白了。
石叔一听,点头应下:“行,只是传话就不必等到晚上了,我这就帮你去。”
“多谢!”枣儿上道地掏了块饼干出来,递到石叔手中做人情。
石叔也没推辞,接过饼干揣好,他知道有时候收东西才能让对方心安。
“枣儿姐,那人牢靠吗?”铁柱问。
枣儿道:“看眼神应当是个正派人物,但也不好轻信,还得看他传完口信,如何来回我们。”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
两人谨记半路赶牛车那几人说的话,也不敢往城门附近凑,走到远处,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待着了。
或许是心底有了盼头,铁柱忽然感到肚子饿了,拿出块饼干狼吞虎咽起来。
等吃完东西,再歇上一会儿,那中年汉子就又过来了。
“话已经帮你带到了,那位小兄弟托我给你带了这个。”
石叔说着,递给枣儿一个折起来的油纸片。
从大牛那里得了准信,知道这是他们自己人,石叔的语气也比最开始亲近许多。
枣儿接过纸片,上手一摸,一面光滑一面粗糙,就知道是方仙儿的油纸。
她将油纸展开,糙的那面用木炭条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竖长方形,方形中间还拉了两道横杠,最下面还有个小方框。
虽然这画丑得要命,但一眼就能看出方仙儿的灵魂。
枣儿忍不住弯起唇角,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转头低声和铁柱耳语道:“你爹和大牛应该都好着呢,这人可信,咱们晚上就跟着他进城!”
然后又转头对石叔说:“多谢你肯帮我们带话,今晚我们想进城,这钱该怎么算?”态度也开始热络起来。
石叔笑着摆手:“这个先不急,说不定都不用你们进城呢,就等我消息吧。”
他刚传话时也得了新的口信,听里面的意思,没准今晚就能把人救出来了。
到时里面的人直接出来就是,也不用再把这两人领进去。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把话头咬死。
枣儿听了,也领会了石叔的意思,心里一喜,赶忙又道两声谢,就带着铁柱到一旁待着去了。
县城里。
大牛他俩听到了铁柱过来的消息,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两日了。
这两天心神紧绷,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西娘的事,差点忘了山里会来人。
为了让外面的人安心,大牛便拿纸画了个方形,托人带出去。
传完消息,他很快又将心思放回来。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救人。
今早,秋娘借机跟人出来采买,杵生便找人冲过去撞掉了她装钱的布包,捡起就跑。
秋娘立刻甩脱了其他人追过来,两人很快就进了螽斯所在的巷子。
当时大牛他们也在场,都很好奇螽斯会怎么做。
等了半天,螽斯也没说什么话,只让黑指带秋娘进屋换了身衣裳,又拿着她换下来的外衣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又一个活脱脱的秋娘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牛他们就跟见了鬼一样,连秋娘本人都如雷击顶。
再仔细一对比,几人就发现这假秋娘与真的勉强可以看出几丝差别。
个头身材倒是差得不远,但从样貌来看,跟真秋娘大概有八分像,可她神情十分到位,却又能平添一分。
更奇的是,这假秋娘一开口,连声音都仿得天衣无缝。
顶多是最亲近的人能察觉出两人的不同,常人还真难以分辨。
大牛忍不住对杵生道:“你们这里能人还真不少,想必这位应是螽老大手下很得用的人吧?”
杵生心情复杂地看了假秋娘一眼,见她没制止,便说:“不,这就是螽老大自己的本事……”
大牛睁大眼睛,觉得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仔细在假秋娘脸上看了又看,也没找到一丝螽伯的痕迹。
体型来说,螽斯本身佝偻干瘦,但也比秋娘高些。
他是如何缩了个头的?难道这世上真有缩骨功不成?
更别说样貌和声音。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螽斯他有这般才能,怎的会屈居在一个小小的县城?
不过,大牛忽然想起外面的乱象,便止住了翩飞的思绪,没再往下深想。
他们暂时没能耐去替别人操心。
不管如何,螽斯有这本事,对他们都是一个好助力。
也难怪他当时说起救人的事,口气会那样轻巧呢。
觉得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螽斯顶着秋娘那张脸,抬眸笑道:“那我先回张府去了,你们好好等着就成。”
说完,他就接过杵生手里的布包,快步离开了院子。
真正的秋娘还傻愣站在原地,长大了嘴巴看着螽斯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对李发宗说:“大舅舅,难道我还有个同胞姐妹不成?”
李发宗叹了口气:“安心吧,你娘就生了你一个闺女。”
又说了几句话,一群人终于从刚才的事中缓过神来。
杵生看见他们这样,摸了摸脸,挺起背板,有些得意地笑了。
另一头,螽斯已经大摇大摆进了张家的院子。
迎面遇到个家仆,看见他后讶异道:“哟,你不是和王婶采买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螽斯也不惊慌。
为应付这些人,他们打听的消息周全,私下里也做了不少准备。
他叹了口气,煞有其事道:“别提了,我出门钱就叫贼抢了,追了好久,然后就找不到王婶的人了,只能先往回走。”
那人笑道:“嘿,我看都是借口,你就是想早点去见你娘吧?”
螽斯抿唇一笑,像是恼了:“哎,你快别闹我了,我这会儿能过去了吗?”
“去吧去吧!”
螽斯便绕过这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很快,之前帮过大牛的小厮就凑过来,默默给他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很快就到了西娘所在的院子门外。
“多福,秋娘过来了,你接一下!”小厮喊道。
“来了。”
院门很快打开,一个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后,用一双无神的三白眼扫过来,没好气道:
“这么早,赶着投胎的也没见这样急。”
说完还是让开了门,转身往里走。
螽斯转头看了一眼小厮,很快抬脚跟进去。
小厮在他身后默默关好门,也没走远,留在附近望风。
叫多福的女人慢吞吞走在前面。
螽斯忽然轻巧上前几步,从左袖口中摸出一块帕子,抬起手,左臂迅速圈住了多福的脖颈,右手捂上她的鼻子。
多福一惊,刚用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就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螽斯便半拖着多福走进了屋子。
西娘正坐在桌子旁边,见他这么进来,顿时吃了一惊,赶紧起身走过来叫了一声:“秋娘?”然后就紧张地向外张望。
螽斯用自己本声说:“别声张,我是替你哥来救你出去的。”
之前就有人悄悄递过话,西娘想起这茬,勉强放下心,只是问道:“秋娘她这会儿在哪?”
螽斯言简意赅:“已经出府了。”
“咱们时间不多,接下来我会把你扮成多福的样子,到时你直接跟我走。”
多福和西娘的身形差不多,只在脸上做伪装,完全可以混过去。
西娘点了下头,和螽斯一起将多福拖到一边,扒下了她的外衣,又扯了床单,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堵嘴塞进床底下。
接着,西娘换上了多福的衣服。
螽斯从怀里掏出木炭以及一个小瓶子,又掏出一块人皮状的东西敷在她脸上。
仔细描抹压按了一阵,西娘就完全变了个样。
“行了。等会儿你出去,先随便找个丫头过来替你看着屋子,就说你实在关不住了,要出去散散心,买只李记的烧鸡吃,回来分她一半。”螽斯嘱咐道。
西娘把这话记在心里,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螽斯示意西娘先出屋子,将房门内里的门闩落好,又从窗户跳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西娘深吸一口气,松缓了一下心绪,按螽斯教的说法,骗了个贪嘴的丫头过来看门。
她和多福待久了,能学出她的说话方式。
“里面那个睡着了,可算能让我喘口气。那咱们就说好了,我先出去,一会儿回来给你带烧鸡!”
“行,那你动作可要快点啊,我怕等会儿夫人找我做事呢!”
“安心吧,这地儿也离不开我,我去去就回!”
西娘转过身,在袖子里攥紧了手心。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竟然还算顺利。
又绷着走了几步,周围路过了几人,都没看出不对,冲她身旁匆匆地走了。
西娘胆子便大了起来,大踏步笔直朝张家大门迈去。
等到了跟前,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螽斯,旁边还站了个门房。
“多福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呗,还能帮你拎鸡,免得那绳子勒坏了你的手!”
螽斯顶着秋娘的脸笑,语气还有些巴结。
西娘看了门房一眼,对方竟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嘴脸。
她便回忆着多福平日里的表现,抬着下巴“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然后,她就抬脚跨出了张家的大门。
在走出来的一瞬间,西娘微征。
她就这么跑出来了?
察觉到有人从后面戳了下自己的胳膊,西娘才回过神,跟螽斯一起加快了脚步,朝烧鸡店的方向走。
途中又折了一道弯,拐进了一条巷子中。
螽斯从她身后绕到了前面带路,两人又走一段,来到了一座废弃的破庙跟前。
“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等你。”
他停住脚,说完顿了顿,转身离开了。
西娘朝他的背影轻声道了谢。
然后迫不及待地走进破庙里,一眼就看见了李发宗和秋娘。
“大哥!”她扑到了李发宗面前,掩面大哭。
“娘!”秋娘跑过去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头也抽泣起来。
“没事了,都没事了二丫,大哥就在这呢!”
李发宗手足无措,踌躇半天后,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西娘的头。
“冬哥儿已经被我带回去了,以后你们仨就跟我们和娘一起过日子,咱都好好的!”
西娘使劲点头。
大牛和杵生站在一旁也露出笑脸。
“杵生老弟,人已经救出来了,我那待在外面的兄弟应该也带了吃食来。等回头见到他了,我就让他把东西给你。”
“对了,你记得问问螽老大够不够数,要是不够,我还得回去再拿些过来!”大牛说。
杵生摸了下脖子道:“没事,这个先不急。大牛哥,眼下你们已经把人救到了,接下来咋办呢,今晚就走,还是待两天再说?”
“容我想想。”大牛低头沉思起来。
这么多人从城里出去,肯定要等晚上走地道。
但是夜里不好回山,出去后就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带着西娘,还是别回沙土村比较妥当,不如就回石头村?
好久没回去了,晚上悄悄待半宿,天不亮就动身回山,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他正要说话。
就听西娘对李发宗说:“大哥,都怪我糊涂。早前村里就有个书生给我提过醒,说他在县城抄书的时候,撞见了张几堆托人进张家,让我多留个心眼。”
“我有些防备,可当时却错估了姓张那死人的良心,没想他能做得这么绝!”
“后来也巧,两方签契书的时候,张家也是找那个书生来代笔的。”
“那时他又暗中给我支了招,让我把秋娘也叫进来,我才想到把她接进来,不然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发宗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书生这个情我们也是要领的,他还在城里抄书吗?不如我亲自去找人道声谢吧。”
西娘有些犹豫:“张家估计很快就能发现我娘俩不见了,会不会不方便?”
“应该无妨,张家又认不得我。”李发宗说。
杵生插话道:“还是我们去帮你问问吧,那书生叫啥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宋,具体名字并不晓得。”西娘说。
李发宗一脸愧疚:“又要麻烦你们了。”
“小事一桩,就当是交朋友。”杵生犹豫片刻道,“不过,我确实有事想问问你们,就是那饼糊干……”
“你们是想多要些吗?”大牛问。
“嗯,如果能行的话,我们很想做笔长期交易。”杵生道,“这也是我们螽老大的意思。”
这事大牛做不了主,但他也想跟杵生他们搞好交情。
他们就是躲在山里,也不能做聋子瞎子,总得打听外面的动向,而杵生他们就是很好的助力。
想着这些,大牛就没把话说死:
“我回头先帮你问问,说不定能成呢。不过,我们住的地方离这儿较远,这交易就是能做,也很麻烦,具体还有的商量呢。”
见他没有直接拒绝,杵生已经很惊喜了,忙道:“没事,你先问问,别的都好说!”
大牛想了想:“行,那就等我问完再看吧。”
说完话,杵生让人出去打听宋书生的事,过了一会儿就得了信,因为那宋书生长得俊俏,很容易就能问到消息。
据说,他前两天亲口告诉书肆老板,自己要往南边去,找机会考官,然后人就没影了,估计是已经离开了县城。
李发宗遗憾道:“这样的话,也没法亲口向他道谢了,咱们今晚就动身往回走吧。”
他们出来也够久了,家里人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行,那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还得盯一盯张家的情况。”杵生说完,转身出去了。
留下西娘和李发宗她们好好叙旧。
张家此刻正一团乱麻。
他们已经发现西娘母女不见了踪影。
那被骗去看门的小丫头,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心里终于开始慌了,很快就告诉了张夫人这事。
张夫人一挥手,喊来几个家仆出去找人,自己则是来到了西娘的屋子,将门给破开了,又把屋里里里外外翻了一圈,然后就在床下找到了被人五花大绑的多福。
再结合看门丫头的话,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村妇也是有本事的,竟不知用什么妖法扮成多福跑了!
张夫人闭眼顺了口气,倒也没太动怒。
若不是她一直怀不上,也不会容西娘进府。
只是之前那些粮食,绝不能白白给出去。
过了好一阵,出门找人的家仆也回来了,说是把城里走遍了也没见到人。
张夫人一听,转头就去找了张家老爷,说了这事。
张老爷勃然大怒,立马就叫人出城,去沙土村里抓张几堆他们回来。
毕竟,当时立的契书上可是说的清清楚楚。
若张几堆违约,就要赔付白银百两!
杵生的人打听到这些事,赶忙跑回来给李发宗他们分享。
西娘一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哼,他身上肯定没那么多钱,还百两,估计半两也拿不出来!看来他们得进张家当牛做马了!”
李发宗忽然想起什么:“张几堆他们之前被我们绑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会儿应该饿了好几天?”
何止是饿了好几天。
张家派的人到沙土村以后,那屋门一打开,差点被那冲味儿熏晕过去。
几个家仆在心里暗骂了几声祖宗,捏着鼻子把死狗般的三人拖上车,一路回了张家。
先把人扔水里涮了一遍,然后又喂了两口馊饭烂汤。
张几堆一家三口的牛马生涯,就正式拉开了序章。
见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大牛他们就商量着今晚出城。
也没啥东西好收拾,几人便窝在庙里歇息,说几句话。
人多口杂,大牛他们不好细说山里的事,西娘也不愿多提在张家受的委屈,就一起带着希望畅想起将来的日子。
秋娘在一旁兴冲冲道:“我可是学了好几种绣衣服的花样呢,等回去以后给舅母她们教!”
李发宗笑着说了一连串的好。
西娘也跟着笑,忽然想到什么,摸了下自己胸口,犹豫片刻还是没在这时候说。
外面隐约传来动静。
张家人还在城里搜人,不过不知为何,没往破庙这边来。
几人心里一直提着,眼瞅着天色晚了,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大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干草屑,开口道:“杵生老弟,我们马上出城了,等回头问到饼糊干的事,我再想法子跟你传口信。”
“行,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杵生跳起来,去周围简单布置了一番,很快又走回来,对大牛他们说道:“这次出城还是我给你们引路。”
大牛道:“好,那就劳烦你了。”
杵生蹲下身,拨开稻草堆,将地道的盖板一揭。
西娘母女好奇打量着他的动作,都惊讶这里竟还藏着密道。
杵生往洞里一跳,去摸黑点火,洞里很快亮起微弱的光,大牛也跟着跳下去了。
李发宗往洞口走了几步,转过头叮嘱西娘:
“二丫,等会儿你俩别怕,直接往下跳就是了。我就在下面接应,绝对不会让你娘俩摔着。”
“大哥放心,我信你呢!”西娘笑道。
李发宗就下去了,很快将西娘母女稳稳当当接了下来。
头顶的盖板重新被人合住。
杵生拿好了火把,带着几人朝前走。
西娘一边走,一边打量眼前的地道,暗自心惊。
她忍不住悄声对李发宗说道:“大哥,你们认识的这些小兄弟可真不是一般人!”
走在他俩前面的秋娘听到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的傻亲娘诶,这地道里真不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好吗?
也幸亏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要是说些什么不好听的,那可真是在别人耳边大声密谋了!
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城外的出口。
杵生竖好梯子敲了敲盖板,小声报上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上方的木板就揭开了。
几人陆续从洞里钻出来,重见月光。
杵生把火把熄了,也跟着出来。
一踏上地面,大牛就跟石叔打了声招呼。
石叔笑道:“来了?你那两个小兄弟就在前面,我领着你们过去。”
几人便排好队,互相拉扯着走路,很快到了枣儿她们待的地方。
“铁柱!”大牛喊了一声。
“大牛哥!”铁柱立马听出了他的声音。
“快过来,你爹和西姨他们都在这呢!”
“哎!”
铁柱去旁边找李发宗他们叙话了。
大牛跟瞎子似的眯眼看枣儿,黑乎乎的,半天没认出这道人影是谁。
“大牛,是我。”枣儿低声道。
“枣儿姐?”大牛吃了一惊,心下却一松,很快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说起正事。
他简单讲了这次进城救人的经历,又说了杵生他们想要交易饼糊干的事。
枣儿想了想,说:“不是不行。咱们的余钱本就不多了,这段日子也只能供些野果野菜,都没钱给方仙儿上供,如果真做成交易,也能给方仙儿弄些钱回来。”
他们早就摸出了规律,比起野果野菜,还是直接供钱最得方仙儿的心,能让它心情更好。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回去问过方仙儿的意思。”
大牛点头:“是这个理。”
“对了,枣儿姐,你们这次来带了多少东西?”
枣儿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自己身上带的饼干之类掏了大半出来,又去铁柱那里,把他的东西也拿了,只留下够他们路上吃的口粮,剩下全给了大牛。
她也不吝啬这些吃食,这次带出来本就是要找人用的。
更何况之前她们还从张家带回去不少粮食,李婆子做主也给各家分了,算是还一些帮忙的人情。
大牛跑去把吃的给了杵生,然后一伙人就要告辞了。
得先摸黑溜回石头村住上小半宿,天亮一些再进山。
杵生还送了他们两根火把,让他们离城远一些的时候照明用。
一行人埋头走出一段路。
李发宗忍不住感慨道:“这事也算是结了……”
张几堆三人,这辈子搞不好就耗死在张家了。
那张富户能答应典妻的事,也不全然无辜。但归根结底,也是张几堆腆着脸主动凑上去的,就先这样吧。
“只可惜没机会跟宋书生道个谢,欠着人情心里总觉得搁了事。”他叹了口气。
枣儿却忽然停住脚步,问道:“李叔,你说的这个宋书生是谁?大牛也没跟我说。”
“倒也不算啥大事。”李发宗就把宋书生提醒西娘的事情说了。
又说了他已经南下,也没机会亲口道声谢。
枣儿想了想,总觉得宋书生这事很耳熟。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想起来了,来时路上赶牛的那人提过!”
“李叔,我听说那宋书生是被衙役抓去入赘了,怎的在你这边,又变成南下考官了?”
都是姓宋的书生,在书肆帮人抄书,还都长得俊,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同一个人。
其他人听了俱是一惊。
李发宗皱眉道:“甚么入赘,你也知道这宋书生吗?”
枣儿就把来时路上的遭遇说了。
这下一行人全都走不动脚了,面露迟疑。
要是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不做些什么总觉得心里难平得很。
毕竟那书生也对西娘有恩呢。
大牛犹豫道:“但咱自己也没本事,要掺和这事,肯定还得劳烦杵生他们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