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衔青苦笑道:“还是算了罢,太叨扰你们。某如今身无分文,到哪都是累赘。”
李发宗连忙摆手:“不不不,如果你愿意过去,吃喝暂且不用忧心,就是有个请求,我想请你教我们那里的孩子认些字儿。”
说完,李发宗有些懊恼自己这张笨嘴,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
蠕了蠕嘴唇,本以为还要再花费口舌劝上一番,没想到宋衔青忽然躬身一拜,竟是答应下来了:
“那某便却之不恭了。你们的恩情没齿难忘,眼下走投无路,只能前去叨扰,但请放心,某定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李发宗张口“啊”了半天:
“那就,那就委屈含秀才公了,等入夜了咱们就往回走。对了,你这会儿肚子饿不饿?”
宋衔青抬手,难为情地摸了下腹部。
李发宗就懂了,从身上掏了块饼干递过去:“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宋衔青道了声谢,新奇地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小心地咬了一口,慢慢嚼了嚼,很快闭上眼睛感慨道:“珍馐也。口齿留香,滋味无穷,凤髓龙肝不过如此。”
“你喜欢就好。”李发宗搓了搓脸,觉得手中的饼糊干都上了一个档次。
吃完东西,又坐下歇了一会,李发宗问宋衔青是如何得救的。
宋衔青简单说了经过。
原来他被那衙役掳去,不仅是要当女婿的,衙役还看上了他的文采,让他代笔给县令写文拍了许多马屁,得了青眼,尝到不少甜头。
怎么说也是抢来的人,衙役怕他惹眼生事,就把他关在自家书房里,也不往外带,就让他帮忙读写东西作作文章。
只偶尔县衙有急事时,才会叫人回去接宋衔青过来商量,就这,还必须换上了衙役的衣服,蒙了脸才带过来。
今儿衙役恰好要他过去,宋衔青就被两人夹着出门。
中途经过一处巷子时,不知为何突然闹出了乱子,涌出好些乱糟糟的人,将几人冲散了,
在一片嘈杂中,宋衔青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正诧异时,就有个与他长相衣着相同的人走出去,重新被两个衙役夹在中间离开了。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衙役从头到尾也没发现人被掉包了。
毕竟这种事,放谁身上都很难想到吧。
然后宋衔青就被抹黑了脸,换了身衣服,来破庙了。
带他过来的是黑指,心比较细,还不知从哪儿弄了套简陋的旧铺盖给他,说是这样他日后四处流浪时,睡觉也有个东西躺着。
虽然说得直白,但总归也是一番好意,于是他的最终形象就又多了一卷铺盖。
听完,李发宗有些忧心道:“这样的话,螽伯又该如何脱身呢?”
杵生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含糊说道:
“呃,李叔,你就放心吧,螽老大他厉害得很!这样做也是怕那衙役发现人没了,四处搜找,到时咱都走不脱。”
“等时机到了,螽老大自然会用万全的法子离开的。”
宋衔青听了,叹了一声:“实在是让你们费心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动身出城。
揭开地道口的木板,李发宗已经对出城的流程十分老练了,宋衔青却是第一次,见到这里藏着地道,很是惊讶。
仍是杵生领着出城,三人很快就顺利走到了城外。
从洞里爬出来,李发宗一眼就看到了大牛二人。
大牛凑过来道:“发宗叔,这次救人这么快?我俩还打算进去呢,没想到你们这就出来了?”
李发宗点了下头:“回去再和你们细说,交易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大牛从怀里掏出饼干:“方仙儿答应了,这交易能做。对了,吉贝的事你问过了没?”
“问了,他们也弄不到。”
“唉,好吧。”
大牛有些失望,然后就去找石叔说话了。
先将这次带的饼干给了两盒,算作给所有事情补的报酬。
还剩两盒饼干,就是这次交易的内容了。
两盒八斤的饼干,大牛他们思虑一番,决定收四百文。
出于饼干的效果来说,这个价位肯定不是溢价。且对大牛他们来说,也绝对不算贱卖。
毕竟西娘的银叶子一片也就值二百多文,能换足足十盒饼干和别的东西呢!
四百文并不算少。
石叔身上带了些钱,但他也没想到今天就能交易,压根没做准备,掏遍了自己和杵生的兜,也还差了一百文。
大牛就提出,剩下的钱想换些破布头,或者针线之类的东西。
他们常在山里跑,衣裳容易磨损,得时常缝缝补补。
石叔同意了,但这次肯定没辙,只能再等下次。
两方人商讨后说了个地方,在某条山边小道的路边,有颗枯树,每月十五可以在那里碰头。
或者不碰面,把钱或者东西也埋树坑里滞后交易也行。
总之可以先试上两次,摸索出一个最好的法子。
“等下次交易成了,若你们觉得价位可以,还能继续,劳烦尽可能多带些饼糊干过来。这城里情况一日不如一日的,我们也很想在洞里存些粮呢……”石叔叹道。
交易的事情暂时谈妥,大牛他们也不好再耽误时间,准备动身了。
路线还是像上次那样,先回一趟石头村,天稍微亮一些了再往山里走。
跟杵生他们道过别,几人就匆匆上路。
直到他们的背影看不见了,杵生才捂着心口,对石叔说道:“石叔,我总觉得心里有愧……”
“果然。我就说感觉不对,听你的意思还真是。算了,已经这样了,总归也不是你做的,先别想了,就当没发生过,应该也不耽误什么。”
“可是……要不,回头多弄些钱给他们,就当补偿?”
“也行。对了,还有那件事,也抓紧时间去收尾吧。”
次日正午之前,大牛他们带着宋衔青顺利回到山里。
枣儿她们出门寻东西去了,还没回来。荷花等人都在,俱是讶异他们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但看一行人神色疲惫,也没细问,只安排他们简单吃了几口东西就去休息。
宋衔青借了个木盆,问了打水的地方,出去一趟,回来时那张黑脸已经洗干净了。
李发宗和大牛对他的相貌好奇已久,这下终于有机会看个明白,暗自打量几眼,面白无须,凤眼朱唇,果然是如传言中那般好相貌。
等宋衔青收拾完,大牛就邀他过来和自家人住一个洞里,让他睡在最里头。
宋衔青没有异议,走到洞的深处卸下铺盖卷,在地上摊开,很快就躺下了。倒是不挑地方,也没说啥抱怨的话,令大牛刮目相看。
他本来还担心秀才公平日里讲究,会嫌弃这住宿的地方简陋。
竟然没有。
宋衔青见状笑着解释道:“之前在书肆抄书时,夜里也是在地上度过,这里的条件并不艰难。”
和村人们相处一日,他似乎也克制住了自己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如今双方交流起来障碍小了许多。
又聊了几句,宋衔青就累得睡过去了,闭目无声,大牛他们也很快躺下休息。
因有他们的缘故,荷花她们说话做事的动静也得很轻,生怕扰人清梦。
一整个下午,山中都是一片静谧祥和。
等过了晚饭的点,人都醒了。
枣儿她们也神采奕奕地回来,比平时晚了许多。
一到洞门口,枣儿就放下了满当当的篓子,眼神亮得惊人:“我们这次出去,找到了一处新地方,那地儿比较潮湿,竟然长了许多野豆子!”
荷花她们伸脖子往筐里一看,也露出欣喜的表情。
“真是野豆子,采了不少回来呢!”
“有了它,留些种,等开春了试着种种,来年我们就有许多野豆子吃了!”
这野豆子与平日里吃的大豆种类不同,豆荚又小又细,一荚里也就三四粒小豆子,和麦粒差不多大小,乌黑的表皮,内里却是浅淡的黄色。
别看它小,本质却和豆子差不多,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还能制成酱和酱油。
除了当粮食以外,据赵郎中说,这东西也能当药用,能治眼疾、黄瘅之类的病。
野豆的草茎和豆粕还能用来当饲料,可惜她们现在没养什么禽畜,但可以先存着,说不定日后用得上。
只能说,还是那句老话,山中无闲草,什么都是宝。
之前老人们总觉得种不成粮,忧心得紧,眼下有了这野豆子,想必心里都能踏实一半。
她们附近有汪泉水,地面不算太干,取水也算方便,种野豆子应该能活。那接下来就是得计划一下开荒的事。
只是,有经验的农户都知道,在山里开荒有多费劲,这事还得细细筹划,请长辈们多拿一些主意。
看过野豆子,荷花她们就把篓子端走,剥皮去了。
枣儿听说刘二山他们已经回来了,就过去找人,说了点别的事:
“二山叔,我们今儿走的高,都到另一头的山顶上了。我瞧见对面还有一座矮山,和咱们的这座从半山腰接连着。”
“也是奇得很,明明挨在一块儿,那一座山却青绿许多,想来有不少好货,不如回头咱一块过去瞅瞅?”
刘二山想了想,说:“也成,就是路远地不熟,去之前得多做些准备,不然心里没底。”
“这倒也是。”枣儿叹了口气,“那回头再说吧。”
聊完这些,她又想起来宋书生的事,问了几嘴,简单了解情况后,又悄声问:“叔,那方仙儿的事咋给秀才透底呢?”
刘二山道:“既然决定把人接进来了,每天吃着方仙儿的东西,又要他教那群小的认字,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不如就照实说。”
“咱待的这地儿,没有药粉也没人带着,基本走不出去。”
“这世道一时半会安生不了,他又没有亲族,等在这里待久了,就都是自己人了。”
枣儿觉得也是,她当时提议让书生进山时,不也这么想的?
只书生一个人的话,状况还是可控的,轻易不会生事。
她转身回了自家的山洞,跟大牛打了声招呼,让他吃完饭带书生到方仙儿跟前认个脸熟。
大牛正在吃面,碗里刚好见底,便抹着嘴应下,转头去看宋衔青。
宋衔青本来还在细嚼慢咽地品面条,一听有事,怕大牛等久了,也默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很快吃完。
他刚听到枣儿的话,虽不知他们提到的方仙儿是何许人也,但还是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咱们随时都可出发。”
“那就这会儿去吧!”大牛道。
恰好今天枣儿等人带回了野豆,已经被荷花她们剥出来大半,大牛就去装了一碗,塞到宋衔青手里,然后简单跟他说了方仙儿的事。
听到这所谓的方仙儿,是个会给人吃食的精怪,宋衔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只点了点头,低声说自己记下了。
这会儿天色已晚。
大牛点了根火把,带着宋衔青去找方仙儿。
一来到跟前,见一座冷月白色的方形巨物现于眼前,宋衔青眼里泻出几分诧异,但很快收敛情绪,照大牛的叮嘱,郑重地行了礼。
“好了,含秀才公,接下来你要把这碗野豆供给方仙儿。你瞧,这里有个方形的洞口,日后再得了什么好东西,就从那里倒进去就行。”大牛道。
宋衔青略显局促地笑道:“我知道了,大牛兄弟。你不必总是如此客气,我比你略大一些,便厚颜求你叫我一声含章哥罢。”
大牛从善如流:“好嘞,含章哥!”
说完称呼的事,宋衔青便捧着盛满豆子的碗,走上前去。
正要按大牛说的那样往洞里倒东西,就听见眼前的方仙儿开口说话了。
这下他是真的愣住了,呆站在原地。
大牛见状笑道:
“吓着了吧?方仙儿确实会说话,也能听懂咱们的意思,不过它只能说“请投币”,我们一般都是根据它说这句话的次数……哎,说来话长,日后再跟你慢慢讲这些吧。”
宋衔青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异常复杂。
大牛被这么看着,一头雾水地摸了摸脑袋:“含,含章哥怎的这样看我,是我说的话太绕了吗?”
宋衔青轻轻摇了摇头,捧着碗的手指却默默收紧许多。
过了片刻,他抬起胳膊,还是将碗里的豆子慢慢倒入供洞中。
只是心里的惊涛骇浪怎么也压不下去。
照大牛的说法,方仙儿似乎只会说一句话。
可他刚才听到的内容,却全然不是这样。
他分明听见那道精怪一般空灵的声音,絮叨了长长一堆的怪话:
“噫吁嚱,真神奇哉。居然来了个没见过的小哥,怎么看着有种书卷气,跟枣儿她们的画风完全不同,难道是个读书人?”
这还没完,等他倒完豆子,方仙儿又开口了,说了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哦,这该死的刻板印象。一见到书生,就不由自主想到了狐妖之类的。不过,好像还没在山里见过小狐狸,目前来说,这里只有我这个大机妖。”
宋衔青:……大鸡妖?
他又暗自瞧了大牛一眼,后者耸了耸肩,表情并没什么异常。
莫非是真听不到这精怪说话?
说起来,他们知道这方仙儿是只鸡妖的事吗?
宋衔青眼中划过一抹深思,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对大牛说。
但就算要说,在这种氛围下开口,好像也不太合适。
在他跟前的盛珺,还不知道有人竟然能听懂她说话了,正兴致勃勃地扫描刚才倒进来的豆子。
这碗黑漆漆的东西竟然是野大豆。
系统提示说这东西在现代,竟然已经变成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了。
似乎是作为药材很有效用,所以才会被人大肆采挖,落到濒危的境地中。
不过,在这个朝代还行,似乎没有灭绝的风险。
但就算不灭绝,依旧很有价值。
除了药用,这种野大豆的基因也很强,基本不会得植物病,与常规大豆杂交可以培育出十分优良的品种。
总之是种不错的山货,刚那一小碗野大豆就值52点能量,离她下一次升级又近了一步。
收集完能量,盛珺开心地看着自己的机身按钮亮起来。
想到这也是一种豆类,她惋惜道:
“说起来,这东西和常规的大豆没多少差别,能做豆制品,还可以榨出食用油。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朝代,古人们知道它能榨油的事吗?”
宋衔青将她的话尽数听入耳中。
豆子,可以榨食用油?
说来他也粗通农事,但从未听过这种事。
正想着,大牛就在旁边催促道:“含章哥,方仙儿得了供品,已经亮起法光了,你可以碰上一碰,它就会送你一些吃食。”
他主动介绍道:“它亮这么多的光,也是为了让咱们自己选,像这团就是饼糊干,这团是干面饼……”
照他们的想法,碰一碰方仙儿的法光,也是一种检验坏心思的办法。
大伙都坚信,方仙儿绝不会眷顾坏人。
宋衔青这才回神,注意到那绿莹莹的光芒,迟疑地伸出手指,碰了那饼糊干的光芒,就听见“咚”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下方。
正要俯身去看个究竟,就听那方仙儿又发话了:
“这书生手上有好多茧,比大牛他们的还多。古代的读书人这么辛苦吗?说起来,是怎样的握笔姿势,才能让十个指头连带着手心全磨出茧子啊?”
宋衔青一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好在大牛及时发话,指了指下方的出货口说:“从那里就可以拿到东西了!”
宋衔青理好思绪,很快照做,从里面摸出一个木盒来,他将盒子从顶到底看了一圈,发现底部竟然有字。
大牛一拍脑袋:“是了,今儿回来太累了,也没想起这茬。说起来方仙儿给的东西包装上都有字呢,你正好识字,能不能帮我们看看到底写了些啥?”
宋衔青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眼那字,忍不住先在心底赞了一声好。
墨黑色的四个大字,对称均衡,齐整舒展,看起来赏心悦目。字形与常规有异,似乎是民间用的俗体字,但他也能辨出内容。
想起方仙儿的来历,他又觉得,或许精怪用的文字就是俗体也说不定?
思绪在脑中一转而过,低头继续看字。
“压缩饼干。”
宋衔青念道,“莫非是这吃食的名字?”
“压、缩、饼、干?”大牛重复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贴切。
小小的一块儿,煮开就能变成那么一大锅糊,可不就像是把糊压缩成了干干的小糕饼吗?
念完饼干盒上的字,宋衔青又碰了一团法光,得到了一包肉肠。
迎着大牛期待的目光,他看着纸包念道:“火腿肠组合装。”
大牛一头雾水:“活腿肠?”
宋衔青解释道:“是火把的火。”
“呃,没准是某种动物的腿架在火上烤熟后,制成的肉肠?”大牛艰难地理解着。
“或许吧。”宋衔青听着,觉得还挺可信的。
两人又把目光投回方仙儿身上。
大牛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也等不及让宋衔青按了,自己点了一下糖水的法光。
等竹筒掉出来后,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递到宋衔青眼前:“含章哥,你帮忙看看这个是啥?”
他们已经好奇这种糖水许久了,毕竟这东西也很奇特,喝一些就能恢复不少力气。
想到刚才压缩饼干的称呼,大牛还举一反三道:“是不是叫压缩糖水?”
一旁的盛珺听见了,觉得大牛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好材料。
自从她来这里已经过了很多天,古人们买东西的次数也不少,不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辨认包装上的字呢。
盛珺看得很新鲜。
宋衔青很快冲大牛摇了摇头:“叫,电解质水。”
大牛傻眼了。
宋衔青耐心和他解释了是哪四个字,但两人依旧是大眼瞪小眼。
这电解质水的名称,不管拆开来看还是连在一起,都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顶多能知道它是一种特别的“水”。
不像那火腿肠还有迹可循,勉强能望文生义。
“算了算了,还是叫糖水吧。”大牛叹了口气,放弃理解仙语,然后又取了两包不同口味的干面饼,递到宋衔青手中。
宋衔青左右手各执一包面,念道:“红烧牛肉方便面,金汤肥牛方便面。”
这次还算好理解,不过又有新的困惑出现了。
方便面三个字倒是很贴切,那面饼从纸包里拿出来,加了料后烧水一煮就能吃,确实方便。就是前面那个“红烧牛肉”,有些令人费解。
红烧二字大概也是用火烧的意思?但是这牛肉……
大牛忍不住发出了跨越时代的呼声:“那面饼里有牛肉吗?”
在这个朝代,一般情况下,牛是不可以杀的。就算能杀,也不会有人舍得那么做,毕竟一头牛能顶几个壮劳力,不仅能耕地,还可以拉车。
所以大牛从来没有吃过牛肉。
但他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下,那面饼里除了面和酱料,好像也没别的,疑似肉状的东西肯定没有,倒是有一小撮蔬菜碎。
宋衔青正打算说,没准那面的料包是牛肉熬成的汤底。
就听大牛叫道:“我懂了!方仙儿起这个名字应该是为了让它好听些。”
他刚猛地想起来,村里原来有个人叫李麻子,每次到了饭点,都喜欢端着个碗蹲在路边吃。
每当有人路过,问起他吃的是什么,那李麻子说出来的都是天花乱坠的东西。
什么“神虎汤”。
凑过去一看,就是粟米稀饭泡烂野菜叶,跟神和虎一点边也不沾。
就这,李麻子还理直气壮地说,起这样的名字能给吃食开光,吃完都比平时有劲。
大牛他爹还信过这鬼话,回家以后神叨叨试了两次,到头来屁也不是。
当然,大牛觉得,方仙儿会给面饼起名叫牛肉面,肯定不是像李麻子那样吹牛,必定有其它深意。
但他觉得,他思索的方向应该没有大问题。
想到方仙儿本身也不吃肉,大牛越想越觉得合理。
听枣儿说,她之前去寺庙里求佛,那庙里的和尚也不吃肉,但是他们会做些别的东西,叫素肉。
那素□□体是什么,大牛并不知道,枣儿也没说过,但肯定不是真肉。
盛珺不知道大牛都快自个儿参透佛理了。
她听完刚大牛那句话,忍不住在心里暗想,果然鱼香肉丝里没有鱼,红烧牛肉面里没有牛肉,这种问题从古至今都是很值得深思的问题啊!
看大牛还在那自顾自叨叨着,宋衔青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思绪:“方仙儿的法光仍是亮着的,要继续碰吗?”
大牛回神,转头看了一眼。确实还亮着,但也亮的不多了,除了几种方便面和糖水能选,别的就只剩蔬果干。
他走上前,点了蔬果干的光团,所有法光就彻底熄灭了。
宋衔青凑过去一看包装:“脱水蔬果干。”
晒干风干的东西,可不就是脱了水嘛,这个名称倒是和他们平日里叫的差不多,大牛松了口气。
供方仙儿的事告一段落。
大牛冲宋衔青露齿笑道:“含章哥,方仙儿已经带你见过了,日后咱就互相扶持着好好生活。有啥事你都能跟我们说,只要能办的,大伙一准帮你办好。”
宋衔青朝他拱了拱手:“我知道了,那日后就有劳你们多多照拂。”
“好说好说!”
两人带着东西往山洞那边走,等走近了,忽然听到一阵喧闹的动静,似乎是从刘二山他们洞里传出来的。
大牛听得心里刺挠,打算过去凑凑热闹,便转头对宋衔青说:“含章哥,你先带着东西回去歇歇吧,我去看看二山叔他们那边用不用我帮忙!”
宋衔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抱着东西就回洞里去了。
大牛转过身,快步跑进了刘二山他们待的山洞。
一看,果然热闹,原来是分别数日的李家人在这里坐齐了,正在商量日后的安排。
那边李婆子正一手搂着西娘,一手搂着秋娘说话:“我的好二丫,还有秋娘,你俩都受苦了,以后咱一家人就好好待在一起,再也不受那窝囊气!”
西娘将头靠在她肩上,嘟囔道:“娘别嫌弃我就好。对了娘,既然已经离了张家那个粪坑,我就想给秋娘和冬哥儿改个姓,免得让俩孩子沾了他家的瘟!”
李婆子点头:“是该改了,那就跟咱们一个姓吧,都是咱李家的种。”
说来也是件稀罕事,她和李老汉都姓李,李发宗娶的媳妇儿恰好也姓李,西娘不用说,如今两个孙辈也改了姓,走到哪儿都能看出是一家人了。
秋娘冬哥听到这事都很高兴,这些天在两人心里,只有李家才算得上她们的家。
再然后就是一些琐事。
秋娘只比枣儿小一岁,回头就加入寻食队伍采东西去,冬哥儿就跟杏儿她们一起玩,平时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完这些,暂时也没别的什么,一家人各自回去休息。
大牛本来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刘二山他们说话,见热闹看完了,也动了走人的念头。
刘二山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后脑:“臭小子,就知道你找叔说话只是个幌子,眼珠子都快斜出眶了,赶紧回你洞里睡觉去吧!”
大牛嘿嘿一笑,转身跑回自己洞里了。
恰好枣儿她们都在,刚才听宋衔青说了那些吃食真正的名称,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牛插话进来,顺道把李家的事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遭,洞里又是好一阵笑闹。
等说完闲话,枣儿就聊起明儿出门的安排。
得先去野豆子附近晃一晃,把能摘的豆子全摘回来,然后再去寻摸别的东西。
听见野豆子,坐在旁边出神的宋衔青踌躇片刻,忽然开口:“大牛兄弟,我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他思来想去,觉得能听懂那方仙儿说话的事,肯定得和村人们通个气。
毕竟从它说的那些话来看,似乎知道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而他们这群人都生活在山里,时常要跟它打交道,只他一个人听懂,藏着掖着又能怎样,也没什么用处。
一旁大牛被点了名,转过头来好奇地看他:“啥事啊,含章哥?”
宋衔青便道:“刚咱们去拜方仙儿时,我记得你提过,它只能说“请投币”这一句话?”
大牛点了下头,诧异道:“对,方才它说的时候,你不是就在跟前吗?”
“我是在跟前不错。”宋衔青叹了口气,“但我听到的,却并非你说的‘请投币’,而是几句完整的话语。”
“完整的话?”
“你能听懂方仙儿说话?”
大牛和枣儿猛地站起身,齐齐开口叫道,一脸的不敢置信。
宋衔青点了点下巴,也没急着说话。
枣儿果然抢声道:“那你快和我们说说,它都说了些啥?”
宋衔青顿了顿,挑了些与自己无关的,且说出来能取信于人的话:“它说,咱们给它供的那些野豆子,可以榨食用油来,还能做成别的东西。”
至于方仙儿自称大鸡妖那句,他既不能确定是哪几个字,也有可能听错,就先别妄自说出来了。
不过,村人们也说过方仙儿是种精怪,或许真是某种大妖也说不定?
枣儿她们却坐不住了。
野豆子可以榨食用油?
要知道平日里她们吃饭,也就方仙儿给的面饼汤料里有些油水,剩下时候都见不着油花。
原来在村里,早年条件稍微好些的时候,偶尔还能存些猪油,用油炒着绿菜吃,味道可是水煮菜万万撵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