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文里男扮女装by卿言何欢
卿言何欢  发于:202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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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尔提笔,刚写了个开头,笔尖就顿在了那里,他原是想把自己下乡后的经历跟亲近的人说一说的,可落笔时又怕这些吓到了他们,叫父母跟着担心。
踯躅了会儿,还是把那些惊险的剔了出去。
可不知不觉也写了三页有余。
他把信纸封住,又贴上了邮票,准备等路通了后寄出去。
“是不是等久了?”

第51章
“算不上,”江柏坐在那里,视线常常不离宋尔,换做个正常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变成了男的,情绪总该有番波动才是,可江柏却在一晚之后,就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宋尔趴在炕桌上,窗户外面的阳光透进来,洒进眼里,漫出了一卷迷蒙之态,懒懒散散,很有些放松,“江柏。”
男人轻轻应他。
“我之前好像一直都战战兢兢的,”宋尔眯了眯眼,有点儿像吃饱后爬到屋檐上晒太阳的猫猫,“现在就很好,要是能在这里住很久我也愿意的。”
“来年三月的时候,躲廊下看细雨,六月太热了,一起吃冰棍儿,等到秋天了,去山上采菇子吃,最后过年,我们就窝在炕上哪也不去。”
一年四季,处处不离你。
江柏听见他话中的“我们”,几乎要沉浸进去了,可片刻后又忽然皱着眉道:“你能吃冰棍吗?”
宋尔本来想的好好的,可听到这句煞风景的话,嘴巴的笑一收,下巴也跟着绷了起来,“可以的。”
江柏仍是有些不赞同,“你身体弱,脾胃也不好,这些冷的最好不碰。”
宋尔在家的时候就被限制着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现在见江柏也有了管着他的趋势,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为自己争取道:“脾胃弱跟这些没多大关系的,我打小就这样。”
江柏闻言眉攒的更紧了,他本身就是很凶的面相,只是在宋尔面前很少沉下脸,现在敛眉压笑、抿唇看过来时,虽然宋尔没怎么怕,但还是会有种久违的不适应,他放软声调,跟他商量道:“那少吃点儿……总没关系的吧。”
江柏没直接说行不行,只是道:“刚刚信封我能用一下吗?”
宋尔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要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给了。
江柏接过之后道:“我出去一下,放心,不拆开。”
说完之后便起了身,只没多久就回来了,“上面的地址我问过江荀也记下来了,等之后我让他写封信过去问问到底你能不能吃。”
宋尔:“……”
感情就是为着跟他爸妈告状啊。
他看着江柏,目光忽而怨念,“其实用不着这样谨慎的。”
江柏却不这样想,“你的身体、得好好养着,我不能叫你生病。”
他说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几乎要比宋尔还要在意他的身体。
宋尔又不是个石头,旁人待自己好也感受不到,他心底蓦的一颤,抬眼望向男人锋利而冷硬的下颌,不知怎么,就那样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柏看过去。
宋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对方似有些疑惑的目光,又垂下了眼睑,“我……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现如今只能拿出这个理由。
江柏却有些怔然,“写字?”
宋尔“嗯”了声,“我来的那天、说要教你的,过年的时候还约定了一起写春联,你忘记了吗?”
江柏小时候是学过几天字的,只是被那个女人嫌弃笨,就没再教下去,这会儿听宋尔的话,不觉就犹豫了。
宋尔只见他少见的没应,抓住他的胳膊又用了些力,“你……怎么不说话?”
“没忘,”江柏偏过目光,“只是……我学的有些慢。”
“那有什么的,不是反悔了就好,”宋尔见他愿意,两颊旋即露出笑涡,“教聪明学生都没有成就感的,教笨一些的就会,旁人怎么我不知道,我偏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什么喁喁情话,可江柏的心却被灼了一下,大概一场不问缘由的偏爱实在太动人心,在成为这个被偏爱的人时,滋味儿也太过美好,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好,我学。”
宋尔闻言眉眼弯的更深,他翻出刚刚放回去的钢笔重新拧开,又在桌子上铺了张信纸,“正好也没什么事,现在开始可以吗?”
江柏低“嗯”了声。
“那你坐过来些,这样不方便,”宋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江柏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可这会儿却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等循着宋尔的话坐过去后,才觉出了点儿不自在,主要是两个人离的太近了,宋尔身上的气息又直往鼻尖窜,一蓬蓬的绕,一缕缕的缠,明明两个人用的都是皂角,可对方身上的就是同他不大一样。
奇怪的很。
只这点儿心思很快就叫打散了。
“我们先写你的名字,”因着是教人,宋尔的字就大了些,“刚开始的时候基础要打好,一笔一划都不能马虎。”
随着宋尔开始说话,江柏忙端住眼神屏住呼吸,不敢再乱想,只认真看着那笔在对方手下渐渐成型的字,看了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个跟你原先的字体好像不大一样。”
“我用的是瘦金体,但是一般学字都是从楷体练的,”宋尔解释道:“等你以后字能看了,也可以选喜欢的练。”
他说完后把钢笔给他,“你试试。”
江柏看着递到眼前的钢笔,顿了顿,才接过去,“可能写的不好。”
宋尔少有见他这样不自信的时候,他并没笑话,而是坐在那里温声开解:“这世上哪有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道理,好多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肯下功夫,总能学好的。”
江柏的笔尖踌躇许久才缓缓落下,“我试试。”
“嗯,不用担心写不好,有错了纠正就行,”宋尔也没去催他。
江柏慢慢的、就没那样紧张了,他握住笔,学着宋尔的字,在旁边也写了一个,只许是不够熟练,字写的歪歪扭扭。
看起来丑巴巴的。
跟旁边那个一对比,更是惨不忍睹。
可宋尔看完后却弯起了眉梢,“第一次写就能写的这样完整,很好诶,哪有你自己说的那样笨?”
“不过……”他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弄得江柏心里跟着一突,“怎么了?”
宋尔单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冒出点儿促狭来,“这样说来,我算不算你老师啊?”

带着少有的少年气。
江柏的心随着宋尔的话骤松又紧,笔尖下也跟着留下了三两个不成型的墨点,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一个人,却又显得那样局促。
可他不说话,宋尔却要得寸进尺了,他微微的歪头,手指在炕桌轻点两下,“算不算呐?”
略拖着尾音,顾盼之间水色流转,透着十二分的狡黠。
江柏只听他的语气,也能想象对方现在有多可爱,他无奈的回望过去,迎面便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笑的眉眼都乱。
像把月亮摘了下来。
“算的。”
男人道。
宋尔闻言眼睛一弯,像是翘着尾巴很得意的猫猫,“那……叫一次听下?”
江柏自来是从没上过学的,他对这个词其实有些陌生,记忆里村子去上学的孩子也不多,只寥寥几个,因此听到宋尔的话,不觉就迟疑了下。
“诶,”宋尔戳了戳他的手腕,催促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反悔的。”
“不是,”江柏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太复杂,他也分辨不出,只是觉得从小就缺乏的东西好像被补全了点儿,“老、师?”
语气有些迟钝,带着天生的补拙。
宋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本是以玩闹的口吻,可当江柏真的这样称呼了他后,又切实体会到了点儿责任感,停了片刻后才道:“那往后……我带你读书认字、听写数算,都不可以偷懒的。”
江柏“嗯”了声,“不会。”
宋尔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板,再听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答应自己的样子,就觉得……还挺乖的。
他笑了下,拉着江柏的手,教他怎么打基础,“发力要用手腕、手指,太紧了字就显得死板,手臂轻轻提起来,重心别往前,放轻又不能轻的过了。”
教人的时候,宋尔倒是没了那股子懒散劲儿,敛眉沉目,腰背挺直,反而衬出种往日不曾有的沉静清气来。
可这般模样却更晃人心神,江柏余光拢住他的身影,胸中只觉这一颗心,仿佛在烈火中烧灼,又似在热油中煎着,滚烫不得浇熄,他只一瞥就不敢再看,怕分了心,当不成对方眼中的好学生。
“你再试一次,”宋尔抬目道。
江柏按照宋尔说的捏着钢笔的姿势变了变,再次落了笔,只不知是不是有人看着,写下的字总有些僵硬。
宋尔见状只好凑近给他纠正。
两人的手臂叠在一起,江柏的胳膊动都不敢动一下,就那么任对方摆置。
“好了,”宋尔微仰起面,“要不要我带着你写一次?”
江柏从来都是个果断的性格,可面对宋尔的这句话,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不说话就是默认,直接带着我哥写就行了。”
宋尔还没得到江柏的回应,就先听见了江荀的声音,对方站在门外,倚那不知瞧了多久。
他还没什么反应,江柏就倏的一下把胳膊抬了起来,掩耳盗铃的模样好像两个人真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宋尔:“……”
他扶了下额角,又忍不住挡着脑袋侧头看他一眼,“你干嘛啊。”
明明就是在学习,弄得跟做坏事后不打自招一样。
江柏抿了下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被人看见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
此时面对宋尔莫名嗔怪的话,还没吭声儿耳朵尖就先红了。
宋尔:“……”
他吸口气,觉得应该是指望不上他自己解释了,只能把矛头对准外面的江荀,“你……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啊?”
要是搁在平常,他是绝对没这胆子对江荀说话的,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江柏在旁边还是别的,就直接这样说了出来。
江荀看着宋尔神态从一本正经到不自然的全过程,又看他哥耳朵尖儿飘着点儿红的模样,指了指房门,“门没关,我不能从外面路过?”
宋尔一边脸颊鼓了下,没再说话。
江柏的注意力大都在宋尔身上,并没太在意江荀说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他说门没关,就下炕去把门关上了。
被关在外面的江荀:“……”
宋尔看着有点傻的江柏,一时间愣了又愣,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柏。”
男人“嗯”了声。
“你把门关上……干什么啊?”
宋尔小声说。
江柏跟宋尔待一起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平常的模样,尤其两个人现在还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在属于对方的床上,他抬起头,同宋尔面对面坐着,“关上门……就听不到了。”
两人呼吸相抵,额头也快要碰到一起。
宋尔觉得自己真的好奇怪,刚刚分明挨的也很近,可就没有现在这种脸颊好像要烧起来的感觉,他想动一动,再往后退一点,可脑子却不受自己控制。
怎么也无法动弹。
“听不到……什么?”
他听见自己说。
男人滚烫的呼吸洒过来,叫宋尔的眼角不觉晕出浅浅的红,潮色催出水气,打的睫毛簇簇凝成了缕。
他眸光微散,像溺于月亮的小鱼。
拍着粼粼的尾,妖而美丽。
男人本就是视觉动物,江柏也不能免俗,又或者知道眼前的人是宋尔,才放任自己沉湎,他又禁不住靠近了些,近的几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
喉结滚动,连着呼吸都比刚才要沉浊许多,“听不到、我们说话。”
他始终是个成年男人,身上带着汹涌的侵略感,宋尔被完全笼罩在这种气息之下,身子都要软的支撑不住,他轻轻摇着头,一眨眼,泪珠子便从眶里滚了下来。
直到那滴泪落在手背,江柏才陡然清醒了几分,望着面前那双含着水色的眸,又骤然退后,然后站起,他在屋子里扫了眼,在柜子上找了张毛巾递了过去,“有没有……不舒服?”
声音还带着没褪去的沉哑。
宋尔没去接,只脸还红着,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羞耻的只想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你……”

他抵在床沿的足背微弓,趾尖也微微的蜷着,吐出这一个字后就再也说不出旁的了。
江柏的手顿在那里,随后将毛巾慢慢的收了回去。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我先出去?”
半晌过去,江柏望着始终垂目的宋尔道。
宋尔短促的抬了下眼,脸还红着,睫也轻颤,只是动了下唇后,却又将吐不吐,最后仍是没回,将身子也背了过去,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又没法这样坦然的面对他。
江柏想抬步却没敢,许是太过在意,便更患得患失,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宋尔对他有了什么坏印象,望着少年隐隐抗拒的脊背,心头又不觉蹿上点儿凉,与方才的烈火情热胶着,磨的人踯躅忐忑。
等了会儿,却始终没见对方回头。
男人只能转身离开。
只临近门口的时候,到底没耐住心,又蓦的回了头,“会觉得……讨厌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将审判的权利交了出去。
宋尔抱着膝盖、轻轻侧了下身子,许久之后才给出了答复,“大约不是。”
并没说的那样肯定,而是用了这样模糊不定的概念,反倒叫江柏愈发吊起了心念。
门开后,江荀看到的就是他哥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没得到一点儿反应。
江柏绕过他往前走。
“哥,你们刚刚在屋里关上门干啥了?”
江荀跟在后面问。
江柏现在满心都是宋尔,想着他湿湿的眼、掉下的泪,以及还不分明的态度,因此面对江荀的话,分不出半点心绪去答他。
江柏不说,江荀也没办法从他哥嘴里抠出来话,只能自己去观察,想了想,准备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看看。
倒不是他非得这样操心他哥的感情,而是他哥这个模样,明显已经被迷了心窍,可宋尔那边的态度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他怎么能不担心。
可等了半天,去喊宋尔吃饭的时候,却只得了句,“我不大饿,你们吃吧。”
江柏站在门口,迟迟没挪动脚步。
窝在炕上的宋尔望着男人倒映在门上的影子,抱着枕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连这点儿暧昧都感觉不出来,只是那种淹没感实在太突如其来,好像全部失去控制了一般,连他的身体都是。
宋尔想到这里,又咬了下唇。
上面的唇珠已是烂红。
可这样逃避的态度却引的江柏更不安,他把饭菜搁在桌上,自己也没去吃。
至于江荀,则是替俩人急的不行,他见这个不开门,那个不吃饭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去向他哥打听了下刚才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柏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说。
江荀看着他哥一副能把自己给闷死的模样,脑瓜子转了转道:“我在部队的时候好几个人给我介绍过对象,说起来应该算是有些经验的。”
虽然最后都没成。
后面那句话江荀自己保留了下来。
江柏听见他的话,总算是给了两分目光过去。
江荀心里急的很,可脸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只试探着道:“要不、我帮哥你参谋参谋?”
江柏几乎没把和宋尔之间的相处告诉过旁人,就只是一种很自然的私有感,可面对宋尔这种避而不见的态度,不觉就生出了点儿动摇。
江荀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几分,再接再厉道:“我从来不骗哥你的。”
他说的斩钉截铁,半点儿没见心虚。
这种态度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江柏的判断力,想到宋尔,他压了下唇,站在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们……”
他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最后讲出来的笼统又没什么意象。
听着就很虚无。
江荀一点儿也没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对视了两眼,又离的近了点儿吗,可面对他哥等着解惑的目光,又不敢这么说,只能是努力绷住表情,蹙着眉道:“那他这样可能是因为……害羞了。”
江柏听他这样说,不觉也攒了眉,“害羞?”
“对,”毫无经验的江荀开始有理有据的给他分析,“你不是也说了,他最后背过身去不说话了,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江柏总觉得不大对劲儿,但具体的也说不出来,“是这样?”
“哥你信我,我跟人相处的比你多,”江荀在语气无比肯定。
江柏忽略掉心中的那一点儿不对,“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荀思考了会儿,大胆给出了建议:“都说烈女怕缠郎,换成男的应该也是一样,哥你搬个木墩子坐他门口守着,等他出来了看见一定觉得你特真诚。”
江荀是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有用,所以脸上看起来也很恳切,弄得江柏生不出半点儿怀疑,但出于慎重还是多问了句,“能行吗?”
江荀看着他哥严肃的表情,给他打包票,“放心。”
江柏也是真的没法子了,他想了想,还是听了。
暂且不知道这一切的宋尔等要出去厕所时仍是跟往常一样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天色太暗,他也没注意脚下,一下子就被门口的大家伙绊住了。
“唔……”
宋尔的心骤然一跳,纯是被吓的。
就在他差点儿摔了的时候,腰上多了只手,“是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宋尔惊魂未定的扶着他的肩膀,微微喘息着道:“江柏?”
男人“嗯”了一声。
宋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江柏听着他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出于莫名的直觉,没怎么犹豫就把自己的狗头军师给卖了,“江荀说……这样你应该会理我了。”
宋尔:“……”
他看着对面江荀在的房间,默默捏紧了拳头,“他叫你来、你就过来了?”
略抬的声调弄得江柏有些不大敢说话。
被吓的够呛的宋尔放下搭在江柏身上的手,径自走到堂屋把煤油灯给点上了。
霎时间一室昏恍。
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江柏。”
男人抬目看过去,黑漆漆的眼瞳里盛着点儿紧张。
宋尔没过去,只是说:“你还是把我当成女孩子了吗?”

江柏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语气凝滞的开了口,“我知道、你是宋尔。”
少年扶着灯台,侧脸笼在半昏半掩的油灯下,只能瞧见点儿寡淡的唇,仿佛月色重重叠叠的堆了下来,莫名的,有种清泉碎石的薄冷。
他没再往下问了,潜意识里承受不住问下去的后果。
可他没有说,江柏却开口了。
“我……可能不止想做你学生。”
宋尔听到这句话,呼吸暂顿,握住灯台的手指也跟着蓦然发紧,“什么?”
江柏一直都知道宋尔很聪明,他也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可眼看对方偏过了目光,心中却并没觉得难过,而是升起了点儿不忍爱怜,大概你先喜欢了,便不愿他为难,所以同样保持了缄默。
“我是说……朋友。”
从不交朋友的人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意外的话。
宋尔猝然抬眸,眼底恍着讶色,他本以为……本以为他会说出来的。
可没有。
江柏走到他面前,眼神在这个不被偏爱的夜里,温柔了下来,“可以吗?”
到了现在,他仍是征求他的意见。
宋尔也不知怎么回事,鼻尖就忽然有点酸酸的,很奇怪,他想不明白。
在感情里,同样也笨拙的不可思议。
“那……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是吗?”
江柏摇了摇头,不等宋尔问,他就说出了后面的话,“是唯一一个。”
唯一,这个世界上用这个词来形容朋友关系的,江柏大概是第一个。
谁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宋尔也是一样,他在心中碾磨着这个具有排他意味的字眼,指尖儿颤了颤,“是吗?”
若是有什么证明自己的方法,江柏一定愿意去做,可他脑子却跟被困住了一样,怎么也想不到,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慢慢的、慢慢在宋尔面前单膝蹲了下去。
这是一个温驯而又臣服的动作,原不应该出现在他口中的朋友身份上,可江柏却这样做了,他握住宋尔的手,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掌心微痒,宋尔的第一感受是这个,他也才发现,原来男人的头发这么硬,按理来说脾气应该也很硬的才对,可相处过才发现好像没有。
他垂下眼睑,望着江柏的发顶,心绪就那么控制不住的安静下来,之后也没再追问了,因为江柏的答案已经那样明晰。
“先起来、好吗?”
江柏“嗯”了声,贴着他手掌的额头微退。
两人站在光里,绰绰的影折在墙上,映出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最后等宋尔出去又回屋后,江柏才打开了自己的屋门。
一进门就发现江荀正歪着身子、一只耳朵放在门上紧紧贴着。
江柏看着他的迷惑行为,脚步顿了下,“这是……在做什么?”
江荀见他哥回来了,立刻站直了身子,他挪了挪脚步,挨近了点儿,“哥,你刚刚怎么不直接问出来啊?”
江柏经过刚刚的事儿,对他的意见已经不怀有什么期望了,转过身没理。
江荀越想越觉得可惜,他走到炕边儿坐下,“刚刚多好的机会,说不定就成了。”
江柏越听他说话越觉得不靠谱,“你以前到底谈过对象没有?”
江荀:“……”
他“唔”了声,有些吞吐不清的道:“是有……几个的。”
江柏冷声道:“几个?”
江荀正准备开口,就听他哥道:“别跟我扯谎。”
江荀耷了下脸,语气也木了,“就……一个也没有。”
江柏:“……”
他听到江荀的话,转脸看他,眼神很有些凉,“这就是你的经验?”
江荀不敢面对他哥的眼神,抱着自己的铺盖离他远了一些,之后还不忘为自己解释,“我还不是想帮哥你,那别人我还不管呢?”
江柏压着眼帘道:“要我谢谢你吗?”
江荀嘴唇动了两下,赶紧说:“不用。”
江柏轻轻呼出口气,把这个弟弟忍了下来。
江荀这回彻底不敢再惹他哥了。
怕平白无故的再挨顿打。
之后的两天,虽然谁也没再开口提那晚上的事情,可宋尔和江柏相处时总会生出些微妙的不自在,越是这样,两人越特意保持距离,可这样着意的避开叫人看着又跟欲盖弥彰一般。
显得那样别扭。
可谁也不好去打破现状。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陈月儿她们的到来才算是冲开了这个局面,“村长说、那些军人要走了,大家都挺感激他们的,想让我们知青点的人在晚上之前想几个节目出来。”
“我们?”
宋尔有些不明觉厉,不知道这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陈月儿点了点头道:“本来好些人都拿了吃的东西过去,鸡蛋馒头啊、咸菜这些的,什么都有,可他们都不收,村长和支书在一起商量了下,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咱们知青点的重建也多亏了他们,所以吕英就没拒绝,我们过来就是想找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主意。”
要是放在前几天,宋尔指定不会想参与进去,可……因着江柏,又忽然觉得有件事能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挺好,“是只让唱歌,还是说别的都行?”
“都行,”一旁的方婷婷喝了口水道:“我们其实也不会别的,就月儿她会拉手风琴,但也没乐器,就找了支口琴在那练,准备到时候吹首《我的祖国》。”
现在的情形不比先前,早也听说过有人被拉去批斗的事儿,都不敢出格的吹什么外国歌。
她说完之后在屋子里看了看,见屋子里没人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但到底没开口问什么。
本就是已经没可能的事,她不想再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希望。
这点儿心思放的深,谁也没注意到,宋尔听了她的话,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小提琴可以吗?”
“你要是想拉那些外国曲子一类的,可不要,”陈月儿对她会拉小提琴并没什么惊讶,只是劝了一句。
“我知道的,”宋尔点了点头,“不拉那些,好曲子也不是外国才有,咱们也有很多。”

第55章
“那算上你拉琴,又是一个节目,加上月儿的口琴、我们的大合唱已经三个了,再凑凑也差不多,”方婷婷坐在那里道算了算。
“到时候让男知青那儿也出两个,”郭蓉捧着碗道:“没有光让咱们上场的道理。”
“可不就是,”陈月儿跟着笑了下。
“我还没见过拉小提琴的呢,”王薇身子微微前倾,“能听一下吗?”
她说完又微垂了头,摸下耳朵,“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知是不是心气儿被消磨了太多,王薇的性子逐渐就成了这副更圆通的模样,不论什么时候总要给彼此留下点儿余地。
不能说不好,但也不能说太好。
“有什么不方便的,”宋尔没听出对方话里的余音,放下搪瓷缸子站起来道:“也就是拿个琴盒的事儿。”
他说完朝着屋子走去,没多久就抱着一只黑色漆皮的盒子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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