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那听闻消息后,也大惊失色,几番下诏令斥责。
可尽皆无用,杨變根本不理会,诏令也在虎威军那石沉大海。
内城里的人这才知晓,外面已经不听朝廷指挥了,至少京西北路和南路这两地,大概是投向了杨變那个乱臣贼子。
与此同时,其实上京城内外城的日子都不好过。
内城的两处粮仓,都已数次放粮,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今连皇宫里的内侍宫人都开始以稀粥裹腹,宫里只有那么些许人,每日才能吃得几顿饱饭。
同时,因为要筹集给北戎的银钱,家家都被抢掠一空。
本来是保护自己的禁军亲自出动,挨家挨户索要金银财物。甚至为了给北戎筹集美人,内城许多平民女子都遭了殃,甚至已经在往官员勋贵家波及。
而外城这,之前很是乱过一阵子,死伤了不少百姓。
后来在杨變通过水路不断往里派人,在这伙人的故意引导下,食不果腹的百姓开始聚集到北戎军营前,向北戎人施压。
他们手无寸铁,或是静坐,或是苦求,求着北戎人给口饭吃。
如今北戎在外城的兵力不过三万之数,而整个外城加起来有近两百万人。
这么多的人逼到北戎军营面前,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
哪怕他们尽皆老弱,手无寸铁,也逐渐让北戎人开始胆寒,生怕逼急了这群人不顾伤亡,扑上来生吞了他们。
局势逐渐脱离慕容兴吉的掌控,里里外外都是压力,为了不让外城失控,慕容兴吉不得已命人放粮,暂时控制了外城的局势。
如今该怎么?
本想把上京这个大宝库慢慢掠夺干净,外面却多了个搅局之人。
杀杀不死,一打人家就跑,你不打了,人家又回来继续抢东西,他们好不容易逼迫昊国朝廷要来的东西,,被对方抢了半数。
慕容兴吉倒想调集汲县、河阴两地兵马,前来围剿杨變,只可惜虎威军两地压境,他也怕调了两地兵力,转头被虎威军掏了裆,断了北归的后路。
借由和谈逼迫也无用,人家现在根本不把内城那些个皇帝皇亲高官勋贵放在眼里,指不定就等着他们把这伙人都逼死了,正好自立门户,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真的好卑鄙!
眼下那杨變还只是暂时联合了两地大军,若是连京东西路的昊国驻军,也不听皇帝朝廷的命令,派驻军前来,将他包围在上京城里。
一旦如此,可真就是关门打狗了。
现如今摆在慕容兴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继续坚持,施压昊国朝廷,妄图借由朝廷逼迫前来勤王的大军。
抑或是速速离开,拿着内城那些人当人质,保全己身,迅速撤离,待到出城后,回到南岸驻地,再与他们一决胜负。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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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多日,从外城传来的消息都不好。
据说杨變虽调来了虎威军,但由于势单力薄,北戎调来汲县、河阴两地部分驻军,双方进行了一场战役。
结果是虎威军不敌,大败而逃。
这一消息,让本就混乱的内城更是乱上加乱。
谁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本来京兆府尹传进内城的消息,只有数个官员知道,加起来知道的人不足十个人。
由于形势实在不利,收到消息后他们就进行了统一,此消息绝不能随意外传。
万万没想到,不过扭个头的功夫,就在内城传了个人尽皆知。
当日由于城门封闭被关在内城的那些太学生,再次齐聚街头,随同他们的还有无数平民百姓。
所有人头上都缠着白色布条,来到皇宫前。
“圣上纵容奸佞误国,我昊国泱泱大国,富甲天下,却在战事上屡屡受挫!朝廷纵容文官打压武将,由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带兵指挥,以至于武官们畏战惧战不想战。”
“主和派官员一再求和,不顾朝廷利益,不顾朝廷威严,汲县一战本是我朝占优势,主和派却要求停战,主动求和,致使错失战机,又与北戎交换太原等城池,一再将咽喉送至敌人刀下,导致今日发生的一切。”
“权少保是怎么死的?为何该去的援军未到,是谁拦下了调令,致使权少保战死沙场?又是谁赶走了骁勇善战的杨将军?若非痛失这两位将帅,我昊国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杨将军带兵来援,你们反倒说对方乱臣贼子,谁是乱臣贼子?”
这一声声一句句,俱是包含了无数血泪。
有的人喊着喊着,就痛哭起来。
“敌人打来,你们贪生怕死,留下外城百姓任人鱼肉,只为了苟且偷生。为了逢迎北戎人,你们抢夺百姓家产,抢夺平民家的女儿,你们枉为人子,枉为人父,枉为读书人!”
“都是奸佞!都是奸佞!”
“奸佞误国!圣上你为何不睁开眼,斩了这些奸佞!”
“老天无眼啊,还我女儿!”.
宫门前,站了无数禁军。
但由于这些人未冲撞宫门,他们自然也没动。
禁军中,几位官员正在发怒。
“快把这些人速速赶走,都什么时候了,容得了他们在此胡闹!”尚书左丞王长旭斥道。
如今他也是憔悴得可以,本是自诩年近六旬,依旧须发乌黑,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如今须发白了一半。
除过他以外,几位执政官都在,俱是愁眉紧锁。
今日正好蒋旻当值,他一动未动,守宫门的禁军也一动未动。
王长旭见命不动这些人,目光又挪到不远处葛岳身上,他正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也是当下三衙中官位最高之人。
“葛指挥使,难道你就不管管?”
葛岳大约五十多岁,国字脸,身材魁梧。
闻言,他苦笑了一下:“王相公,请恕葛某无能,指挥不动亲从官。”
“那你让你的人去!”王长旭道。
之前见到太学生和平民上街,就有巡城的禁军聚集过来了,只可惜他们从头到尾都没阻拦这些人,而是跟在一旁都聚来了宫门前,这些人葛岳倒是能指挥。
哪知这葛岳还是未动。
“葛指挥使——”
葛岳突然摘下头上的兜鍪,扔在地上。
“别嚷嚷了,这副都指挥使老子不干了!”
他狠狠地在地上呸了一口,骂道:“若非顾忌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你当老子愿意听你们这些人的指挥?叫你们一声相公,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脏活累活使着我们去干,骂挨了人也伤了,你们藏在后面吆五喝六。”
“别说这些人骂你们,老子也想骂,你说你们干得都叫什么事?就不提其他,你们自己藏在家中吃香喝辣,临到老子禁军和百姓,都是以稀粥裹腹,人都快要饿死了,还想老子带着人去撵这些可怜的百姓?”
“又想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你们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少禁军要撂挑子不干,还在这装模作样充大头?”
“去你娘的,老子不干了!现在就去把你几家的粮仓打开,把粮食拿出来分了!反正这内城也坚持不了几日,要么自己开城门,要么北戎自己来开,总得当个饱死鬼!”
“不干了!不干了!”
身后的禁军,纷纷摘下佩刀扔在地上。
一时间,这声音竟压过那边的唾骂声。
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些日子为了‘大局’,他们干了多少昧良心的事,他们自己知道。
堂堂中央禁军,刀尖对着的不是敌人,而是无辜百姓。
可他们能怎么办?
上面说了,只要北戎答应和谈,所有人就都有救了,百姓也有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活着就行。
包括后续去百姓家抢民女,谁不是咬着牙去的,以至于多少天过去了,才不过凑了几人,至今人数还没凑够。
现如今,他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说一句,老子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
禁军的举动,将众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藏在后面的官员自然藏不住了。
“打奸佞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冲了过来,人还没到近前,无数脏鞋子臭袜子已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一众官员连忙去躲,却你撞到我我碰到你,跌在一团。
“方才那位官爷说得对,让他们开仓放粮!”
“我倒要看看,这些黑了良心的人到底贪了多少钱!”
“都是奸佞!”
众人将倒在一团的官员围在中间,有人唾骂,有人已经上手去厮打了。
周围乱成一片,痛呼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这时,几个禁军匆匆跑了过来。
人还没到近前,话已经传过来了。
“都指挥使,大事不好了,北戎打到内城城墙下了。”.
北戎是自己打到城墙下的?
自然不是。
有京兆府的帮忙,他们很轻易就来到了内城城墙下。
城墙上是有人驻守,一见到情况不对,就连忙命人去传讯。同时,守着城墙的将士们也严阵以待起来。
可惜就如同之前葛岳所言,当官的不会克扣自家的粮食,更不敢克扣百姓的,怕他们聚众闹事,那就只能克扣禁军的。
眼下每个禁军一天只有一顿稀粥裹腹,人都饿得虚软无力,怎么迎敌?
也许今日内城就要破了!
所有人都这么绝望地想着。.
就在之前宫门处闹起来时,消息就已经传入宫中了。
往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抵是宫人内侍都懒怠做事,地上的积雪未清,枯黄的枝叶四处零散,一副萧条没落之态。
福宁殿,也一改往日内侍宫人林立,殿外竟无一人侍候。
刘俭疾步走进来,走到盘坐在高台上的宣仁帝面前,跪了下来。
“圣上,葛指挥使撂挑子不干了,宫门外聚集了无数百姓,正围殴王相公等人,逼着他们开了家中粮仓放粮。”
披头散发的宣仁帝,穿了身天青色的道袍,他本就是清瘦的,如今更是瘦骨嶙峋,手上的筋骨凸起,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
闻言,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就得这么干,他们成天当着朕的面道貌岸然说,百姓必须要赈,以免闹出事端。朕把皇仓都开了,宫里的人都快饿死了,他们一个个却在家中吃得脑满肠肥,嘴上流油,就得这么干,让他们也尝尝挨饿的滋味。”
刘俭又躬了躬身子:“还有一事。”
“什么事?”
“北戎打到内城城墙下了。”
宣仁帝一怔。
怔完,道:“终究是来了吗?”
刘俭不忍看他模样,趴在那哭了起来。
“哭什么?”
刘俭抹了抹眼泪:“老奴……老奴……”
宣仁帝突然垮了腰,似乎一下子就没什么精神气儿了。
他有些无力地挪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又摆摆手:“去,去跟他们说,别让人把那几个老匹夫打死喽。”
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蹦出。
“朕是仁君,朕要顾念百姓,朕一会儿就让人去开了城门,迎北戎人入城,只要北戎人不杀百姓,朕随他们处置。不过朕与他们到底君臣一场,他们乃朝廷股肱,朕的左右手,朕慷慨赴死,他们怎么能不随,那就一起去吧。”
这一次刘俭彻底绷不住了,大声痛哭起来。
宣仁帝低头看着他,突然竟露出一个笑容,很复杂很无力也很苍白的笑。
“别哭了,你一个老太监,谁又会将你放在眼里。你就去混在那些普通内侍中,去蒋家找蒋拯,看在朕的面子上,总有你一口饭吃。”
“圣上……”
“快去吧,勿要耽误。”.
圣上要开城门迎北戎人进城的消息,顷刻传遍皇宫。
整个皇宫都乱了。
内侍们倒还好,他们一群无根之人无所畏惧,可宫妃们和宫人们就没那么好了。
都听说过北戎人的凶残,前阵子为了给北戎筹集美人,外面闹成什么样,宫里不知,却也知道因为凑不够人数,要拿宫人去充。
一夕之间,跳井的宫人有四五个。还有些心思活络的,纷纷找上守宫城的禁军。反正如今宫里守卫并不森严,这期间成就了多少好事,又有多少宫人收买禁军跑出去了。
还是后来宣仁帝下了命,不会拿宫人去充,才止住这场混乱。
如今的情况比那时更糟糕,如果北戎人真进了城,能放过皇宫?到时候她们这些人恐怕都要遭。
吴皇后王贵妃以及陈贵仪刘贵容等人,纷纷哭着来找宣仁帝。
这时宣仁帝正在见一众官员,知晓她们来了,也没有避讳,让她们都进来了。
“哭什么呢?”
宣仁帝已换上一身龙袍,头上也戴了冠,规规整整,坐在龙椅上。
“什么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享了大昊的荣华,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一会儿朕就要带着王相公、陈相公、刘相公、周副使等人,去开城门迎北戎人进城了。你们若是怕,就自己寻一条白绫了解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宣仁帝特意点了与几位宫妃有关的官员。
闻言,几位宫妃顿时绷不住了。
尤其王贵妃,直接哭着对王长旭道:“爹,你疯了?你怎么能怂恿圣上去向北戎人投降?”
王长旭老脸一阵灰白。
这可不是他怂恿的,正确来说他是被圣上赶鸭子上架一起带上了。
可此时此景,这般情况,圣上为了百姓要去开城门,他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一旦他拦了,日后史书工笔,他就板上钉钉的奸佞。
同时王长旭也很清楚内城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杨變的兵败只是一根导火索罢了,今日城不破,明日城也会破。区别之在于,时间的早晚,北戎人是否会磨得没有耐性,一进城就杀人。
而陛下都去了,他还能不去?
若不去,他一世英名都毁了,还真如那些人骂的是个奸佞。
想着这一切,王长旭挺直了脊梁,一把挥开女儿,痛心疾首骂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圣上是为国为民,你爹也是为国为民,世人都骂我等主和一派官员误国误民,又岂知我等也是拼尽全力!”
“朝廷无钱,和北戎打仗拿什么打?交换太原等城池,也是北戎放了明话,若不然就开战!”
“没银子怎么开战?本想忍辱负重,徐徐图之,谁又能想到,北戎竟会卷土重来,兵临城下,又拿下了外城。”
“我等主和难道是为己?不也是想着外城数百万百姓,怕北戎残杀百姓,只想以和谈拖延,另寻生机,未曾想百般求全,依旧天不从人愿!”
“此一番,为了城中无辜百姓,老臣愿随陛下一同开城门降他。日后,世人对我口诛笔伐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我王廷赫尽皆受下!”
说完,他对着宣仁帝深深一躬。
一旁许多大臣,早已是老泪横流,纷纷说道‘王相公大义’。
宣仁帝懒得再听他们说话,道:“行了,勿要再耽误了。”.
会宁阁。
钱婉仪抱着红叶去找来的两身衣裳,宛如抱住了什么宝物。
“速速换上吧,一会儿我们就去浣衣局,穿上衣裳后,把脸涂得灰一些,怎么显老显丑怎么弄。”
红叶有些慌:“我们这样真能逃过?”
钱婉仪咬牙道:“逃不逃得过,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北戎人就算再不忌口,也不会去浣衣局找老宫女。等找到机会后,我们就逃出宫,再逃出城。”
“可我们能逃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我儿。如今这宫里一众皇子都不中用了,估计都要随圣上去给北戎当阶下囚,我儿就成了在外面的唯一独苗。你说那杨變和元贞公主领着兵在外头,哪怕这次战败,一时半会儿也倒不了。如今上京是沦陷了,可昊国疆域何其大,各地还有驻军,他们若想号令天下,还不得指着我儿!”
钱婉仪越说越兴奋:“等到那时候,我儿说不定就是皇帝了,你说到时候我会是甚?”
红叶怔怔地看着她兴奋的脸,真佩服到这种时候了,她还能做梦。
不过她也不会说扫兴话就是,哪怕现在婉仪不中用了,到底还要指着她逃出去,指不定日后还要指着她过日子。
这么想着,红叶也说了几句逢迎话不提。.
宣仁二十五年,二月二十四。
这一日,注定会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一天昊国皇帝萧堇,偕同一众大臣,在固守内城数月后,终于还是打开了紧闭的城门。
并在城门大开之际,带着一众大臣跪在夹道两侧,并双手逢上降表。
只求一件事,勿要伤害百姓。
慕容兴吉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接过他手上的降表,并俯视着这些人,一时只觉得大业在握,天上地下,舍他其谁。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只除了那个杨變。
这个两世的仇敌。
想到这些,慕容兴吉脸色又阴沉下来,所幸戴的兜鍪半遮着面,倒也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驱着马往前行去,随在他身后的是欢快高呼满面荣光的北戎骑兵。
无人理会跪在地上的这群人,直到这队人马都过去了,才有人上前来与他们对话。.
次日,杨變才收到内城传出来的消息。
他万万没有想到,内城那群人竟如此不经诈,慕容兴吉不过略施小计,就逼着他们主动打开城门。
其实他也清楚,内城即使再坚持下去,也坚持不了几日,可还是难掩感叹。
一时间,他心情分外复杂,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元贞。
想到前几日元贞给他来的一封信——
“慕容兴吉此人生性狡诈多疑,他见你盘旋于京郊,各种劫掠他好不容易从城中得来之物,又见虎威军两地压境,必然会惧怕被关门打狗,因而生出离开之心。可他不会甘心就这么走,这么走也太不安全,必然会使计蒙蔽内城中人,企图拿他们当做人质。”
“内城与外界交流,仅靠京兆府尹,见此人种种举动,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一旦面临生死大局,必然会投向北戎,帮着唬骗内城那些人。内城本已濒临粮尽,必然会生出大乱,是时候一定会逼着父皇开城门投降。
“此后城中大概会乱,但你勿要妇人之仁,保住权家、蒋家、詹家等亲近之人便可。即使——”
写到这里时,明显能看出她大概心绪纷乱,笔迹可见凌乱,不如之前工整。
“即使你有机会救下他们,也勿要伸出援手。慕容兴吉打着断掉昊国根基的念头,必然诸多布置,不会轻易放手,你若出手,就是死战决战。而昊国需要一场清洗,只有一场彻彻底底地清洗,才能有希望看见天明。”
贺虎/骑着马凑到近处来。
“老大……”
“先撤。留人在附近盯着城门的动静,若看见权蒋两家人,速速接应送去田家庄子。若北戎人出城,勿要出手阻拦,远远避开即可。”
“是。”.
慕容兴吉并没有多留。
他似乎也怕城外的昊国军队愤怒之余,不顾大局与他殊死一战。
因此,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命人在内城中大肆搜掠一番,也没有来得及在大庆殿那龙椅上好生坐上一坐,更没有来得及去抓捕那些早已混进百姓中的官员禁军们,只按着名册挨个点人,把所有萧姓皇族尽皆掳掠至手下,就匆匆带着人撤了。
这一撤,就是直接整军出城。
自此,已沦为阶下囚的宣仁帝以及一众昊国官员,才知道原来杨變根本没有兵败溃逃,一切都是北戎的阴谋诡计。
无数人嚎嚎大哭,可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即便杨變没有溃逃,也不一定能救出他们,北戎本就打着彻底灭亡昊国的主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萧姓皇族之人的。
北戎的人离开,留下一片狼藉的上京城。
而紧随着他们离去的,是数不清的百姓。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往南边跑,生怕北戎人再杀个回马枪。
值此之际,杨變也带着人出现了。
他们没多说什么,只说若实在想离开,就往邓州襄州去,之后他们会退守至邓州以及襄州,并给每一个百姓发下暂时可以糊口的粮食。
至于为何不是选择守住这座城?
因为杨變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座城。
这上京城的地理位置太差,除了方便水运外,根本无险可守,接下来必然跟北戎是持久战,他不可能为了守这个地方,和北戎纠缠。
无数百姓涌向邓州襄州,当然还有更多人选择不走。
家里可以待,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谁当皇帝谁不当皇帝,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北戎人即使再来,应该也不会杀害百姓,顶多日子过得苦些。
也是他们实在太累了,眼下根本没有力气去逃亡。
即使逃亡,也是以后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骂元贞狠心无情,置父亲不顾,置无辜百姓不顾。
一是顾不过来,这一计本就是她掐准了慕容兴吉多疑布下的。大概就是你战力兵力加起来100,而我没啥人战力只有30,我故意耍了个诈,把你吓跑了。真打起来,就是送菜。
而所谓的清洗,‘清洗’这个念头,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存下了,之前她心寒时那句‘也许——只有破而后立,只有彻底推倒后重建,也许才能焕发生机。’的心声,就有了这个念头,后续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步步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她太清醒了,清醒的知道只有彻底清洗,才能看见希望。
不然救了那些皇子那些官员甚至宣仁帝,等于是把原本的朝廷又挪了个地方。世家、官员们有家族有势力,人只要还在,就又会附庸过来,到时候还会继续上演之前那些事情。本身他们所作所为,就是根据各自立场及利益才会做下的,再来一次,依旧如此,改不了也改不掉,大概只有逢生死大恐怖才能改。
当然有人会说也可以把人救下后,然后元贞因地制宜利用权力去碾压去拆分,但那太复杂了,这些人就相当于一个大网,你要拆掉太费时间了,还有北戎虎视眈眈呢。哪有功夫去一点点耗费时间干这个?不如让慕容兴吉打包带走,一劳永逸。
杨變带着人,在城里搜罗北戎留下的残存。
几处皇仓官仓的粮食,北戎没有全带走。也是慕容兴吉太自信,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便没把粮食都运走。
只运走了不到五分之一,还被杨變抢了大半。
剩余的,这些日子北戎大军吃用,以及赈济外城百姓,用掉了一部分,大概还有半数不到。
估计心中实在气愤窝火,临走时慕容兴吉命人放了把火,打算把拿不走的粮食都烧掉,却低估了百姓视粮如命,又有杨變早先安排进外城的人,联合詹成义那些底层官员,倒也及时把火扑灭了,发给百姓的口粮正是从中所出。
剩下的杨變也不打算要了,打算再给内城百姓分一分,至此从没有空过的皇仓官仓终于消耗殆尽。
其实杨變看中的也不是粮食,这城里比粮食更贵重的东西还有许多。
尤其是内城,各个官衙里卷宗藏书,三省六部九寺等等涉及方方面面,所谓有肉不在褶子上,便是如此。
还有皇宫。
北戎人不可能入城而不拿,他们确实走得很匆忙,却也在内城过了一夜。
进到内城后,慕容兴吉也知晓该如何笼络人心,便下命在明天中午出城之前,所有人抢来的东西一律都算自己的。
也因此,北戎人就像蝗虫进了粮仓,虽不至于雁过拔毛,也是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与损失。
宅邸建得越是高大巍峨的,被抢得越是严重。
所以这一夜也是内城有史以来最难过一夜,金银财宝玉石摆件等等等等,但凡被北戎兵看中的,皆被他们抢走。
还仿佛刮地皮也似,刮了一层又一层,这一波兵卒走了,下一波又来了。
这一夜,哭喊声盘旋在内城上空。
但无人敢反抗,都怕丢了性命。聪明点的人家,早已把家中女眷藏起来了,那些不聪明的人家,家中女眷也遭了殃。
杨變入了城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大街上空无一人,不少人家门前都挂着白,哭泣声不绝于耳。
等到了皇宫,皇宫也是一片狼藉。
北戎人把宫人内侍带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一些老弱病残和提前藏起来的,如今这些人或是抱着包袱匆匆离去,或是在皇宫里收刮东西,甚至还有普通百姓混进来四处收刮抢夺的。
一个朝廷的轰然倒塌,影响得岂止一人两人。
杨變叹了口气,分外唏嘘。
对于这些趁乱偷抢的,他并未惩罚,只是让手下把人都撵出去后,派兵将几个重要地方守了起来。
蒋家的女眷都去了田家的庄子,几个男人没走。
权家也是。
权简穿着一身布衣,带着几个家将,匆匆来找杨變。
“准备怎么办?这城真不要了?”
杨變苦笑道:“倒想要,可惜哪有这么多人守城?”
一旁的蒋旻想了想道:“昨天我就跟爹私下联系了不少禁军底层将领,与他们约好若你进城来,就带着手下来见。不过经过这么一场事,怕是许多人都不愿意再从军了,估计会顺势利用百姓的身份就此隐姓埋名,所以来的人应该不会多。”
二舅蒋林却不赞同:“再是朝廷没了,日子总要过,有些人一辈子从军,就算隐姓埋名,也得有营生的手段,如今又是兵荒马乱,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懂的都懂。”
蒋拯沉吟道:“不是说七皇子在襄州?完全可以利用朝廷名义,将剩余之人统合起来,不光是禁军,还有那些官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杨變。
杨變倒也没遮掩,道:“我的想法是听凭去留,不用勉强,总是跟着朝廷遭了一场劫难,权当死了一回,实在不用借着名义又把人攀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