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十分难以察觉,不然也不会过去这么久,失踪了这么多人,北戎这边才察觉到异常。
“会不会是这些人贪图财物,偷偷运着东西跑了?”慕容兴运的亲卫猜道。
北戎人虽善战,但也不是人人都爱打仗,有许多人都是强行征兵来的。
如今正值两国交战混乱之时,趁乱卷批财物,悄悄回到家乡,带着妻儿老小隐姓埋名去别处过活,也不是不能解释通。
“你脑子被狗吃了?这么多人一起卷着东西跑了?”慕容兴运骂道。
“去给我查,好好查!”.
经过楼山郑武一再探查,以及所有人集思广益,众人得出一个结论,要想出城,只有东西水门有漏子可钻。
上京四水贯城,因此水运极为发达。
可每到冬季,由于河面会结冰,到上京的漕运是停止的。一般都是运到距离最近没有结冰的河道,再通过陆路转运到上京。
这也是为何北戎两次都选在冬天进攻上京,首先是黄河会结冰,再来是上京城外的护城河也会结冰。
用北戎人的话来说,如有天助,会给他们省下不少力气。
东西水门设在京河之上,京河连同运河,平时水量就大,所以冬天虽会结冰,但冰层并不厚,是可以凿开的。
把冰层凿开,人就可以通过下方河道,不经由城墙出城。
当然前提是身体能扛得住水下的寒冷,以及能够长时间闭气,且武力惊人。
毕竟保守估计,人至少要在水下潜游百米不止,还要能在出了城后,能迅速击碎冰面破水而出,不然面临的就是溺毙在水里的下场。
这还是只是其中难题之一。
另外,水门下有栅栏式的河闸,平时水门关闭时,河闸自动放下,铁质的栅栏可阻物,但不阻碍水流通过。
人从水下经过时,可会被河闸阻碍?能否想办法通行?
这些都是值得商榷的。
这种办法一听就让人觉得困难重重,却也是目前唯一具有可行性的办法。其他的办法就不是面对难题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行不通。
詹成义听完后,想了想道:“你们等等,我去问问吴主事,他认识内河提举司下的一个河官,也在附近居住,我们去问问他。”
不多时,那位姓颜的河官就找来了。
对方虽不了解下面的事,但他还有属下,于是属下找属下,属下再找手下,最终找到一个平时负责东水门的河工。
所以说不要小瞧这些底层官员,他们看似位卑人小,却涉及方方面面,可能你知道的,他们不一定知道,但他们知道的,你一定不知道。
果然这位孙河工一听见蒋尚等人说,想借着水门出城,顿时眼睛就亮了。
他甚至让人找来纸笔,在纸上画图示意。
“平时东水门的河闸都是我们这一队的河工管着,虽然上面的门不归我们管,但下面的河闸需要我们经常下去检查。之前北戎打进外城,小的就想过要从水里跑,可惜小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只能作罢。”
“不过小的细细观察过也算过,从这里到这里,是最近的距离,大概要在水下游大概一百五十米,还需要凫水之人有巨力,并携带利器,以方便出去后破冰而出。”
他又画了个河闸的大概模样,在河闸靠右方下角画个了圈。
“这里有个缺口,刚好够人通过,我去年秋天就往上报过,说这地方要修补了,但上官一直置若罔顾,遂不了了之。所以通过河闸不用担心,只要知道准确方位,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其实你们还疏忽了一个问题,在水下凫水,最大的问题不是体力,或者河水的温度,而是在水下难以辨别方向。不过你们也算找对了人,由于时不时就要清理河闸下的杂物,以及淤泥,所以我们在水下牵了一条铁链,摸着锁链游就行了。”
“甚至凫水用的水靠,小的也有,还有用来换气的羊皮袋子。小的甚至可以帮几位大人找来水性最好的河工,带着你们过去,不过——”
说到这里,这位孙河工停了下来,黝黑的脸上有难以启齿的表情。
蒋尚见了,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
闻言,这位一直神采奕奕的河工,突然颓了下来,人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位孙河工过于憔悴和瘦了。
“家里断炊有几日了,如今正靠北戎赈粥和冰下捕鱼度日,也是河工司那拖了近一年的薪俸。说起来城中河道疏淤,各处河闸检修,平时都是我等出力气,薪俸低也就罢,还总是拖欠,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艰难。”
“不怕几位大人笑话,若此番你们不来找,我们几个平时交好的河工正打算学着那些‘匪盗’,去抢别家的粮食。虽是昧着良心,到底家中有妻儿老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都饿死。”
这番话听得蒋尚等人分外不是滋味,詹成义忙让人去煮饭来,怎么说也要让人先吃饱再说。.
另一边,城外的杨變在四处劫掠北戎的同时,也在研究从哪好入城。
这可不同于皇宫的宫墙,饶是他面对如此高耸的城墙,也颇感无力。城墙过不了,就只能另寻他处。
不约而同,杨變也把目光放在了河道上。
城墙上有北戎重兵把守,但水下没有,唯一要考虑的是,这么冷的天,河水太冷,人是否能承受得住?
还有若通过水下潜进城中,谁又知道另一头会从哪儿出来?若是走错了,亦或者好不容易从水里出来,却钻到有北戎兵重兵把守的地方,那可真就成了羊入虎口。
不行,不行。
杨變连连摇头,可这个念头一起就按不下去了,一旦来到上京城附近,他有意无意总在观察几处河道的地形。
最终根据他的多番观察和琢磨后,觉得若真是要从水下入城,东水门是最合适的。
西北属水少之地,杨變并不擅水性。
只能说掉进水里淹不死,但由于体力惊人,他凫水的时间比普通人长。
因他实在不死心,就让贺虎问下面可有人擅长冰下凫水,问来问去一个也没有。
毕竟谁闲的没事大冬天不在家中暖和,反而去冰下凫水的?
倒是田家祖籍是福州的,家中有个老仆年轻时当过采珠人。
这老仆被找了来,杨變将自己的想法跟对方大致说了说。
对方虽没有冰下凫水的经历,但采珠人那可是在海中讨生活,每次下海采珠,都是跟老天爷讨命。
不光要十分擅长水性,还得是其中佼佼者,还得有长时间闭气之法,若在海中碰见大鱼,还得与对方搏斗。
这老仆如今已经很老了,正是之前老管事说的将死之人之一。
他告诉杨變在水中潜水的要点,并告诉他该如何加长闭气时间,以及如何在水中辨别方向,和若是水温低的话,如何在出水后不至于人体适应不了的办法。
至于再多的,他就帮不了了,毕竟他也没有在冰下凫水过。
贺虎劝杨變不要尝试。
这法子打从他一听说,就觉得根本行不通,可杨變这个人就是犟,只要他决定的事,别人越是觉得行不通,他越要去尝试。
第一次尝试,他没选择挨在上京城的河道,而是离上京有段距离的河面上。
本可用烧火来解决破冰,他偏偏没用,而是仅凭一己之力,用斧子硬是砸出了一个冰洞。
别看水面结冰,其实水下的温度并不是很低,相反与寒风凛冽的冰面上相比,水里反倒暖和些。
可就如那老仆所言,关键是人下水又出来后的温差。
这个问题,那老仆给了个解决办法,用动物皮毛做水靠。毛在里,不进水的皮在外,就如同羊皮靴子那样。
用那老仆的说法,他们采珠人用的水靠是用一种大鱼皮做的,不光光滑且保暖,不像动物皮毛做的,也就只能短时间在水下用用。
因为田家下人多,水靠一晚上就赶出来了。
第二天杨變就下水试了试。
闭气倒是没问题,不适应的是水下环境和水温。
他这个人犟,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经过两天反复不停地试验,他终于能如预计那样,在水下辨别方向,并能闭气坚持大约两百米的距离,同时还能从水下破冰而出。
见此,杨變决定要去试一场。
择了个下午,他提前一天命人在东水门外的河道上,打了几个窟窿。
这些窟窿即使冻一夜,也不会结太厚的冰层,方便他见势不对随便寻个洞就能出来。
之所以会选择东水门,是因这地方的河道有个弯角,处在这个弯处,远处城墙上方看不见这里的情形。
贺虎很不安,他真怕老大在他手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回去他怎么跟公主跟张猛和一帮兄弟交代?
可老大实在倔强,眼见劝不住,贺虎只能如丧考批道:“老大,若是实在不能行,你就速速回转,千万不要逞强,你就算不想别的,总要想着公主和家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郎君。”
此时杨變已经穿上水靠,是一件从头包到脚、极为贴身、整体呈灰白色的紧身衣,头上还有个奇形怪状的帽子,务必寻求最大面积护住他身体各处,而又不影响敏捷。
闻言,他笑着拍了贺虎一巴掌:“放心,当我是傻子不成?”
说着,人就顺着冰窟窿下去了,惊得几人皆是一惊,差点没叫出声。
下水后,杨變并没有往河中央去,而是就贴着河边不远一路往前游,这样可以方便他辨认方向。
水下并不昏暗,甚至可以说是明亮的。
杨變游出一段距离,突然拔出腰间的斧子,并脚下一蹬,借着冲力砸向冰面。
因为他用的巧劲儿,肉眼可见冰面碎了一小块。
他将斧头插回腰间,伸手去推碎冰,将头探了出去。
定睛一看,果然他方向没错,前方就是城墙。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里,继续往前游。
就这样,他游出一段距离,便从水下往外砸个洞出来。
若是累了,就扒在冰面上休息一会儿,由于帽子颜色,再加上城墙上距离冰面的距离实在太远,又是天寒地冻的,谁没事去研究下面的冰面,因此竟就让他这么一路砸一路游地靠近了城墙。
杨變只想大笑。
之前他考虑要躲过城墙上的视线,于是假设出了近三百米的距离,因为这个距离太长,他千方百计想办法克服,觉得很困难。
殊不知从冰面上砸洞,需要考虑上面的视线,可从水下往上砸洞,根本不用考虑这些。
其实也就是他这个巨力怪,若是换做其他人,冰下凫水已经够艰难了,还要借力去砸洞,怎么砸?
没几下就没力气了,更不用说还要游这么远。
而杨變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蒋尚等人也下水了,由于他们装备齐全,还有老手带路,根本没他这么艰难。
可恰恰因为不艰难,他们设想也不够充分,其实也是城里人太多,人多眼杂,他们借由一群人在冰上捕鱼,才能悄悄下水,根本没有太多的机会去适应水下环境和水温。
一路顺利地游到能看到河闸的距离,几人大喜过望,正要迅速往那边游,蒋尚却发觉身边的楼山似乎有些不对,好像腿抽筋了。
他连忙一把将人拽住,见对方面露痛苦之色,嘴边已经开始冒出细碎的泡泡,忙扯过腰间的羊皮袋子,把上面的铜管塞进对方嘴里。
见楼山有所缓和,他扯了扯身上连着的绳子,询问前面带路的两个河工怎么办?
河工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往前游。
因为这里距离河闸没多远了,与其转头回去,不如一鼓作气冲出去,砸开冰面,就能缓和状况。
蒋尚想了想也是,和转头回来的河工,两人拉着楼山往前游。
经过河闸时,由于河工知晓破洞的位置,几人很轻易就出来了,却未曾想突然前方窜过来一个灰白色的东西。
几人猝不及防下受惊,下意识张开了嘴,一直憋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肺腔几欲炸裂,急需要换气,连忙扯下腰间系着的羊皮袋子,摘下堵口,并将铜管塞进嘴里。
可蒋尚方才把自己的羊皮袋子给了楼山用,而楼山此时根本没能力去解自己腰间的羊皮袋子。
蒋尚心中暗自叫着要遭,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了,突然一股大力拽着他往前窜去。
直到头伸出水面,蒋尚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这才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
竟是外城墙的水门下,几乎贴着城墙根儿,他们头顶上方就是城墙。
而这里的冰面,竟不知被谁砸了个洞。
不大的冰窟窿,钻出了五个头颅,蒋尚这才有功夫去看救他的人。
“妹夫!”
听到这句妹夫,杨變脸色顿时一臭。
蒋旻也就罢,到底长自己两岁,可这个蒋家二郎,明明还比自己小几岁,关键对方还脸嫩,每次听到这句妹夫,杨變就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你们怎么想到从水里出来?”
“你不也是?”
这时,郑武也认出杨變了,惊喜道:“将军。”
杨變说:“行了,先不说这些,你们那头可有上岸之地?可方便说话?算了,我先带你们出去再说。”
他自然认出了楼山,也看出他情况有些不对。
就这样,众人借着杨變之前砸出的冰洞,一路游一路轻松换气地游到杨變出发点。
而这里,贺虎早已急得是团团乱转。
一见有人从冰洞冒出头,也不管是谁,就把人往外拖,并往帐篷里送。
帐篷里早就生了炭火,火上煮了姜汤和热水。
不过贺虎并没有当即就给他们喝,而是要让人坐在火前,慢慢地暖上一会儿,再徐徐喝下一碗姜汤。
“你们怎么不在内城,跑出来了?
蒋尚苦笑一声:“说来话长……
双方彼此把境况交流了下,杨變听说权家蒋家都安稳,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听说京兆府竟然把城里的马和军器监里的兵器,都拿去送给了北戎,杨變当即骂了一声。
要知道,他成天在外面寻摸,除了想找机会报复北戎外,最想要的其实就是军器监的兵器铠甲和火器。
因光化军不受重视,军械军备早已老化,铠甲兵器也都是旧式,还严重不足。
打仗打得是什么?
除了人,就是兵器铠甲和马。
如今倒好,朝廷竟然自己往外送!
“送就送,咱们给他抢回来。
贺虎恨恨道。
抢必然是要抢的,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杨變想进城里去看看。另外这地方到底在人眼皮子底下,说不定哪会儿就撞上北戎兵,也不能久留。
杨變跟贺虎说,让他两刻钟后就带着人撤,等明日此时再过来,到时候他会出城来,让他们等着接应。
言罢,几人留下楼山给贺虎照顾,再度下水。
因为有杨變提前砸开的冰洞,根本不用担心换气之事,就这么一路无惊无险进了城。
而城里这边,留在原地的詹成义心急如焚,表面上还要同孙河工他们佯装在冰面上捕鱼。
终于,冰洞下冒出一个人头。
几人手脚并用,将人拖了上来。
由于条件有限,他们根本没有帐篷和取暖物什,只有个平板车和带来的热姜汤。
借由众人围着,迅速把水套脱下,再赶紧穿上棉衣。幸亏来时多带了两件棉衣,不然杨變可没衣裳穿。
回到詹家后,众人吃了顿暖和的汤饭。
由于甜水巷附近的住户都联合到了一起,每家都抽出男丁巡逻,并备了铜锣等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几天倒也没见再有‘盗匪’前来抢夺财物和粮食。
杨變睡了一觉,缓和了下精神。
睡到晚上,他起来了。
吃了些饭后,他离开了詹家,打算去北戎军营里转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病句晚上回来再改。
大家端午安康,万事顺意。
夜里的外城,黑暗又充满了躁动。
哪还有之前酒楼勾栏灯火璀璨,丝竹乐声袅袅,一副纸醉金迷奢华糜烂的模样?
这一路上,杨變碰见了四处‘盗匪’,其他三处都没管,只有一处听见女子叫声,他出手教训了那伙盗匪一顿。
事了拂身去,他继续往北戎军营的方向行去。
走到附近时,就能看出北戎军营的戒备森严,明明是夜里,靠近军营的地方却燃着火把火炬,如同白昼。
对比内城城墙上,连火炬都燃不起,显得既滑稽又可笑。
不光大门内外有人站岗,还有兵卒结成小队来回巡逻。
显然北戎在入城后,并没有放松警惕。毕竟是在别人的地方上,虽然这块地方,被他们祸害得不轻。
杨變藏身在暗处,围着北戎军营来回转了两圈。
这军营也不都是在露天,有一部分连接着民居,还是一处皇亲家的别苑,军营将这座别苑也包围进来了。
杨變赞了一声,若换做他,必然也会这么做,有墙有房屋的地方总比光秃秃的军营更便于防守。
不过也不是没有坏处。
例如若有人能通过外围严密把守,进去后很容易就找到藏身之地。而不至于像军营那样,由于太过光秃秃,很难藏人。
杨變高大的身躯潜伏在一处阴影中,让人很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体格,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直到他亲眼看着两队巡逻的北戎兵从他面前经过,掐准那个交错的瞬间,他宛如一头敏捷的黑豹,迅速翻过木栅栏,进入军营中。
接下来的一路,他就是利用一处处火光下的阴影,交替持续前进,直至到了别苑的围墙外。
还是如同之前那样,看准了巡逻之人交错而过的那个节点,翻墙入了别苑。
进入别苑后,能藏身的地方就多了,杨變不禁放松了些。
按照最重要的人必然住在中心位置的定律,杨變一路往中间位置潜行,同时不忘潜到行经的院落中查探一二。
果然如他所想那样,住在别苑里的大都是北戎这次出征的将领,期间不乏看到一些让人愤怒的场面,杨變俱是视若无睹。
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即使他进去把人杀了,却根本带不走这些人,最终结果也不过是无用功,反而会暴露自己。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杨變藏身去了树上。
是几个兵卒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女子。
看其穿衣打扮,应该是勾栏中的妓子。
“你们说这几个人送过去,大皇子应该不会再刁难我等了吧?”
“你可真敢说,也不怕被大皇子的亲卫听见了!不过她们应该比那些平民女子经得起折腾,早知道就该去妓院里寻人,寻那些柔柔弱弱的平民女子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这几个北戎兵还不忘威胁那些妓子,让她们去了后好好侍候皇子,到时候自然有她们的好处。
这些妓子迎来送往惯了,自然不惧这些,反而和几个北戎兵调笑起来。
等走到慕容兴运的住处,本来是八人,竟被几个兵卒藏下了几人,只送进去了四个。
一个亲卫模样的人,出面接受了这几个妓子。
“大皇子不在,去乌金堂找三皇子了。”说完,对方就把院门关上了,也没给任何打赏。
以至于等院门关上后,几个兵卒纷纷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并骂了一句北戎话。
他们没有多留,很快便去了妓子的藏身之处,领着人走了。
杨變没跟上去,转身去找乌金堂。.
宽敞的堂室中,明灯高悬,室中飘浮着淡淡的龙涎香。
立在正中的慕容兴运,双手环胸,一副桀骜不驯分外鄙夷的模样。当然,若他没有时不时地揉鼻子,看起来就更有气势了。
慕容兴吉席地坐在一张矮案后。
他穿了件墨蓝色广袖长袍,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这次没有结成细细的小辫子,也没有坠上宝石和金线,耳上也没有戴金环。
若非他高鼻深目,轮廓较深,俨然一副昊国人的模样。
“父皇曾一再叮嘱我们,不要被中原的穷奢极侈侵染,显然这话你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倒有脸说我抢几个女人?”
慕容兴吉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这是只抢了几个女人?你的人在外面闹得城中百姓闻大皇子之名而色变,父皇已经来了亲笔手书,说此地由我统管,你妨碍了我收拢民心,你说我能不能说你?”
慕容兴运露出狞色,似想骂什么,终于还是有些忌惮。
“老三,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你手下的人最近出了多少漏子?运回北境的物资,莫名少了不少,负责押运的兵也不见了,你竟至今还没查出缘由,此事若是让父皇知道……”
慕容兴运先是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又道:“此事我自然会查,不用你多管!别忘了你只管城里,以及和昊国和谈之事,外面可轮不到你来插手。这趟运送昊国送来的那批兵器铠甲,我会亲自带着人送过黄河,我倒要看看是哪路人竟敢劫我的东西!”
“轮不到我插手?”
慕容兴吉喃喃,倒也没有反驳,笑道,“那就祝皇兄这次能马到成功,也免得损了皇兄威名,不过可千万莫把命送了,是时让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
慕容兴运知晓与他打嘴官司,自己占不了什么风头,也懒得与他多说,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对此,慕容兴吉不气不恼,反而笑了笑。
杨變扒在房顶上,顺着洞看到这个笑,只觉得仿佛看见了朝堂上的那些老阴比文官。
他搓了搓了下巴,算着从这里冲下去,能不能一刀把人劈死。
得出的结果是,三七开。
对方有三成几率会死,而他有七成几率在劈死掉对方后,落入重重包围中,也落个身死当场的下场。
想着家中的元贞和儿子,杨變决定要惜命一些,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且在听了方才二人一番话后,他有个更好的主意。
这么想着,杨變打算撤了,却在见到慕容兴吉突然皱起眉,随后站起身往旁边屋子去了,不禁起了好奇心。
他也往同一个方向挪去,同时在心里想着同样的建筑里,那个方向会是什么地方。
果然掀开瓦片后,下方正是一间书房。
书房中有书架书案,一应齐备,慕容兴吉站在一面墙壁前,怔怔地看着墙上。
他在看什么?
可惜杨變居高临下,根本看不到墙上。
他心痒似猫挠,想了想又换了个位置,掀开房顶的瓦。
由于是个斜角位置,这次终于能看见一点了。
是两副女子画像,由于角度问题,他只能看见画像中女子的上半身,看不到全景。
杨變浑身一震,画像中竟是元贞。
一幅穿红衣披着长发,似乎是那日汲县城墙上的模样。而另一幅才吸引住了杨變目光,因为那一幅元贞似乎穿着北戎女子的衣裳。
形似神却不似,容貌是一样的,但笑容中那股柔媚中带着几丝讨好,元贞根本不会露出这般神态。
慕容兴吉看着的正是这一幅。
“你为何要跑?你可知晓,当我攻入城来,得知你并不在城中,有多么失望……”
杨變忍不了,打算下去一刀劈死此人再说。
这时,门处似乎有人低声禀报什么,慕容兴吉离开了这间书房。
杨變捏着刀柄,紧了松,松了紧。
想了想,他把刀轻轻地插了回去,从怀中掏出火折子。.
“着火了……”
杨變离开乌金堂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阵阵呼唤声与嘈杂声。
不过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趁乱离开了北戎军营,并回到詹家,而此时不过刚丑时。
蒋尚和郑武竟都没睡,还等着他,见他回来后,两人松了口气。
杨變脱着夜行衣,一边道:“他不知道我本事,难道你也不知?不用专门等我回来。”
郑武苦笑一声:“属下虽知晓,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免有些担心,正好陪着二郎一同等将军了。”
杨變摆摆手:“行了,都去睡吧,明日我会出城。至于你们是打算出城,还是留在城里?”
“属下倒想寻个机会,把消息传回内城,也免得三郎君那担心。”郑武道。
蒋尚苦笑说:“我倒想把莹莹一家送出城,如今这外城太乱了,接下来会越来越乱,可如今……”
好不容易找了一条路,无奈这路老弱妇孺根本走不了。
杨變沉吟一下道:“你与其让他们冒险出城,不如大隐隐于市,混在百姓里。之前不是说附近的住户都联合在了一起?这办法现下有用,等再乱一些时,就没什么用了,只会激起其他人的逆反之心。
“不如提前寻一处普通的民宅,见势不对就转移,然后便藏在民宅中,乔装成普通百姓。此法既不会招来盗匪,北戎兵大概也不会针对一个平民,唯一要注意的是,家中女子最好都乔装成男子,脏一些臭一些没什么不好,先保全自己再说。”
杨變又把今日潜入军营,遇见北戎兵四处搜罗民女供北戎皇子将领享用的事说了。
蒋尚道:“妹夫,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跟我之前想的差不多,我会去跟莹莹他爹商量,先准备一条退路,狡兔三窟,最好多备几处。”
听到妹夫的杨變,脸又臭了下来。
不过不等他撵人,蒋尚自己就走了。
之后杨變与郑武又说了些事,各自去睡下。
一夜无话。.
次日杨變出城,带上了郑武和两个河工。
等郑武和河工再回来时,带回了几个杨變的亲兵。
之后便约好,每隔两日互传一次消息,然后杨變就把心思都放在如何劫下这批兵器上了。
最好能杀掉慕容兴运,对北戎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