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松意给年轻的他创造的一个,提前给未来的自己报仇的机会。
也是削弱未来的对手,结盟来日的帮手,增强己身的机会。
风珉的心性坚定,听完她的利弊分析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还是打算去一趟。”
如果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他或许会选择袖手旁观。
但陈松意已经点明了路,告诉他该如何去做,他就不能不插手。
他的背离开了墙,在暮春正午的阳光里站直了身体:“我这就回去跟付大人他们说,然后立刻动身去定州。”兵贵神速,这次必须要在那群恶匪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带兵前去清剿,绝不能给他们化整为零、藏入山林的机会。
陈松意毫不意外他的选择。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祝三少马到成功。”
风珉离开了树下。
陈松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她毫不怀疑风珉回去,这件事必定能说成。
这世上恨阉党的人有一个说一个,除了后来被卡军粮、功勋还有卡征兵的风珉以外,就属跟他们斗了半生的付鼎臣。
付大人虽然很沉得住气,但在有机会的时候,他也绝不会犹疑。
外有樊骞的精兵驰援,内有付鼎臣坐镇后方,这次清剿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既然风珉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定州,那她也要快点准备下一步了。
云山县外,连云寨。
一楼厅堂热闹,反衬得二楼寂静。
鼻梁上横着一道伤疤的悍匪头子沉着脸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椅子上,听着二当家报完他们这个月的收获跟损失,挥了挥手:“下去吧。”
生得文弱,不像山寨里的匪徒、倒像是县衙师爷的二当家见状,合上了账本退了下去。
留下这位加入不算太久的大当家留在这里。
连云寨的中午是热闹的,虽然今日在山谷中的劫道失败了,没有什么收获,但他们的损失也不算太惨重,回来清点一番,不过就死了几个人,那些马匪便让抢回来的歌伎跟寨子里的女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们一边喝酒,用酒精麻痹伤口传来的痛楚,一边大骂今日谷中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
“如果不是那几个人,咱们今天就将那支车队抢回来了!那马车里坐着的据说还是去外地赴任的大官?那得带了多少银票在身上啊!”
有人道:“对对对,他身边的小妾不知该有多漂亮!”
旁边的马匪立刻笑骂道:“小妾小妾,你就知道小妾——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抢回来不是还要留给公子,我们顶多能过过眼瘾,干看着不难过吗?”
“难过,当然是难过的,看得着吃不着。”那惦记着马车里小妾的马匪打了个酒嗝,“就像上回马公子抢回来的那个婆娘,太他妈好看了,我洪老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要是能抢来做我的婆娘,我真是死都甘愿了!”
“瞧你这出息!”
可是嘲弄归嘲弄,大厅里本来在干着不同的事情,聊着不同话题的马匪被洪老四这话勾起回忆,心中一时间竟都生出了同感。
上回劫回来的那个女人真是美啊,她的丈夫没有眼色,家中有这样的美妻被马公子看上了还不知主动送上,还想避走。他仗着自己担任过禁军教头,有几分武艺,就敢只身带着婆娘上路,结果还不是栽在了马公子手里?
他们陪着马公子去,男的被抓回来,女的也被抓回来了,那天晚上公子是玩得真尽兴,当着她男人的面对这个大美人行凶,女的哭声他们在外面都听得到。
马元清这个侄子实在是恶趣味。
这几年来,他让他们截了多少商队,抢了多少良家女子。
那天他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行凶,还要人家配合,美人一旦不配合,他就让手下在那男的身上割一块什么。那男的先是剁了两根手指,然后又被割了一只耳朵,那个大美人再贞烈也屈服了。
“唉,可惜啊,咱们只是连云寨的人,不是马家的嫡系,不能跟那几个护卫一样在里面看着。”
“本以为等马公子玩完没兴趣了,咱们还能跟着喝上一口肉汤,可那大美人竟然自尽了,真是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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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冷):这个恶徒就是上辈子我的尸骨被程家拿去结阴亲的对象。
“大当家来了!”
当看到门口出现的那个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时,这些在寻欢作乐的马匪才收敛了一些。
在门外听到他们这些感慨的悍匪头子脸上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明行动失败却不知反省,还在这里想女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次行动失败有多麻烦!
他迈开脚步,如同一座铁塔一样走了进来。
算上这里所有人的命,大概都填不了马大将军的怒火。
以前不管是劫掠过往商队、收集钱财,还是去掳掠良家女子,都是小打小闹。
这不过是马元清的侄子马承所指派的私活。
云山县离京城不算近也不算远。
马承隔两个月就来一趟,收集他们劫掠来的钱财,再在寨子里大肆淫乐。
他是马元清最疼爱的侄子,别说是在这里掳掠女子,就算是在京城也无人敢管他。
只不过他的癖好特殊,不喜欢风尘女子,只好良家,不管是未出阁的少女也好、有夫之妇也好,只要入了他的眼,他都要抢过来。
从自己被从死牢里放出来,被派到这里经营连云寨、训练山匪,好给马元清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已经有几年时间。这些年里,他不知给马承抢过多少银钱,掳过多少良家女子,却是第一次得到从京城来的任务——
然而,却失败了。
换了自己是马大将军,也不会想留一个无用之人。
韩当沉着脸走到上首坐下,拒绝了靠过来给他倒酒的女人,直接拿起酒坛仰头就干。
大厅里的马匪不知大当家在气什么,不过很快就把这点插曲忘在了脑后,又开始划拳喝酒。
韩当泄愤般地喝完了半坛酒,放下酒坛,又想起那些坏了自己事的人。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路人,而且回来半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个确切回话。
因此,他看到这群没用的家伙,就更是来气。
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不管给他们装备再好的马,配上再好的兵器,也成不了气候。
如果——韩当血红着眼睛想,如果自己手下是一群真正的兵,那从山谷中杀出多少人也没用。
他一定能完成劫杀付鼎臣的任务!
可惜没有如果,这就是些土匪。
自己触犯军规被判了死刑,再也不可能回到军营里去,哪怕到了马大将军手下,这辈子也就只能与这些家伙为伍。
毕竟就算马元清再大胆,也只敢在云山这一带养匪,不敢拥兵自重。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在山谷里留下活口。
韩当想着,直接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还能撤走的都活着,不能撤走的都死了。
尽管如此,半坛酒下肚之后,他还是看到这些人就烦。
于是,他又放下酒坛起了身,从大厅的后方绕了出去。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底下这群喝高了的马匪根本没有察觉大当家走了。
连云寨的竹制二层楼是个宽敞的平台,后面正对着山。
这里有着很多鸽笼,一走出来就能听到鸽子咕咕叫的声音。
这些都是信鸽,被训练来专门用来送信。
汇报这次任务失败的信,韩当已经用特殊的暗语写好了,就在怀中。
“大当家。”
养鸽人见他过来,连忙行了一礼。
“给。”
韩当把写好的暗信给了他,看他把信装在竹筒里,绑在鸽子腿上。
养鸽人走出两步,伸手一抛,把鸽子放了出去。
看着逐渐变小的信鸽,韩当呼出一口浊气,随口问养鸽人:“今日初十吧?”
“对。”养鸽人恭顺地回答。
“那再过几日,马公子就会来了。”韩当喃喃地道。
马承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这个月定然会过来一趟。
初一他没现身,那就是十五了。
行伍出身的韩当对这个淫人妻女的王八蛋并没有什么好感。
可现在,他却要指望马承能看在自己给他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替自己美言几句,免得马大将军重罚。
云山县。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两匹快马却一前一后从县城里飞奔而出,朝着定州的方向去。
落在后面穿着官差制服的,是云山县的衙役。
他带着付鼎臣遇袭的急奏前往定州,让定州守备军将消息送往京城。
而跑在前面的骏马遍体通黑,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正是“踏雪”。
骑在马上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风珉。
在得到陈松意前往定州找樊骞调兵的建议后,风珉立刻就回了院中,言明自己的打算。
他去定州调兵,袁明则在云山县想想该从哪条路线过去剿匪。
“好!”袁明振奋地起身,两眼发亮,“袁某定当全力配合!”
付鼎臣坐在原位,捋着短须,很快想到了这附近都有多少守备军。
“可以一试。”他缓缓点头,“老夫跟定州的都指挥使不熟,但若小侯爷能把人请动,老夫会在后方坐镇,全力配合。”
尽管风珉的血性跟侠气都出乎了付鼎臣的意料,但付大人还是比自己的学生要冷静,没有真的认为定州那边一定会愿意蹚这趟浑水。
“我有七成把握说服樊将军。”
风珉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樊骞跟自己父亲忠勇侯的关系。
这下付鼎臣也是眼睛一亮,确定此计或许真的可成。
于是当天下午,风珉就立刻动身了。
他独自上路,那杆枪就没有再拆开,而是被组装成型负在了背上。
几个护卫也想跟着去,奈何他们的马追不上公子爷的踏雪。
现在要的就是速度,他们跟不上就只能留在县衙。
陈松意自然也被留下了。
风珉的几个护卫不需要担心,袁明只让自己的夫人多多关注孤身留在这里的陈松意。
袁夫人一开始以为她是付家的晚辈,现在才知原来她是那位风公子的表妹。
风珉离开之后,陈松意就被袁夫人拉到了付夫人这里。
她本来想在房中继续修炼,尽快打通手部的筋脉,但听到是来付夫人这里,她就没有拒绝。
在山谷里救过付大人是一回事,想要保持跟他的关系,借助他的力量来改变局势、达成目标,她就要进一步跟付夫人交好。
厢房里,袁夫人爽朗地道:“要不是听夫君说,我都不敢相信意姑娘那样厉害,听说在谷中全靠了你在高处指挥,风公子他们才把悍匪给打退了?”
陈松意静静坐在一旁,微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袁夫人立刻惊奇地看向付夫人,“师娘你看看,这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将军?”
可付夫人当时也没能看见陈松意的英姿。
付夫人真正见到她还惊魂未定,满眼都是地上的血跟残肢断臂。
袁夫人想听听具体描绘,付夫人没能让她如愿。
倒是在一旁玩的小丫头大声说:“我瞧见了!姐姐好威风的!”
袁夫人到付夫人这里来,本是一边聊天,一边给孩子缝补衣裳的。
两人的孩子年纪都还小,最容易把衣服蹭坏,三五不时就得补一补。
手上拿着针线的时候,自然要把小家伙赶到一旁去。
付夫人的小女儿本来跟袁辉在一旁玩,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又听到自己知道的事,更是忍不住把袁辉丢在原地,直接过来加入话题了。
她人小,声音却不小。
包括陈松意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小孩子忘性大,山谷里的血腥,她吃完饭睡醒一觉就不记得了。
唯二还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从天而降的风珉跟在高处用令旗指挥变阵的陈松意。
袁夫人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弯下腰来问她:
“哦?慧姐儿瞧见了?”
“瞧见了!”慧姐儿点着头,用两只小短手比划着,学着陈松意指挥变阵的架势,“意姐姐在上面就这样——这样!然后大哥哥就在下面带着人,把那些坏蛋打退了,我们就得救啦!”
小姑娘脸上的神色一派天真,没有半点山谷中的阴影,叫付夫人跟袁夫人看得都笑了起来。
陈松意没料到在那种时候她还从车窗缝隙里注意到自己了,下一刻,慧姐儿就从母亲那边绕过来,扑到了她腿上。
慧姐儿看得清楚,娘亲跟袁夫人手上是拿着针的,自己不能扑她们。
但这个姐姐手上没有啊。
“姐姐——”她扑在陈松意的腿上,仰着头看她,眼睛里简直有小星星,“你怎么能这么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看来自己指挥作战的样子,真的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松意先是抬头看了看付夫人,然后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慧姐儿去过你爹爹的书房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书?”
慧姐儿点头。
陈松意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等你把那么多书读完了,就能跟我一样厉害了。”
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书房里定然收藏了不少兵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松意也不算是在骗她。
见慧姐儿深信不疑地点头,付夫人安下心来。
她是真怕慧姐儿动了心,在舞枪弄棒的路上一去不回头。然而意姑娘有分寸,只让她多多看书,那以后顶多就是多去书房里捣蛋罢了。
袁夫人在旁笑道:“看书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说着,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招手让他过来。
袁辉跑了过来,被母亲揽到身边趁机教训,“听见没有,这么厉害的姐姐都说要读书,你可不能再偷懒了。”
袁辉应下了,也从母亲身边离开,凑到了慧姐儿这边来。
他跟慧姐儿一样,对陈松意很感兴趣:“姐姐看了很多书,那是不是也去了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故事?”
“对对!”
慧姐儿眼睛一亮,两手扯着陈松意的袖子撒娇道,“给我们讲讲吧,姐姐。”
陈松意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对外界最好奇的时候。
她想了想,对他们说道:“那我给你们讲讲边关的故事吧。”
跟京城不同、跟江南也截然不同的边关有着自己的壮美。
那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色在陈松意的口中描绘出来,别说是两个小孩子,就是原本在交谈的付夫人跟袁夫人也停下了话头,被她所描述的风景吸引了。
“边关很荒凉,但也有跟关中完全不一样的生机,那里的人格外的坚韧,再荒凉贫瘠的土地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也会想办法在上面种出庄稼。
“虽然出了要塞之后,迎面就是黄沙,但是荒漠中也有绿洲。蓝色的湖泊镶嵌在绿洲里,就像是被遗落在荒漠里的蓝宝石。”
“……边关之外的天地广阔,经常能见到雄鹰翱翔,放牧的人总是在随着他们的牛羊移动,牛羊走到哪里,他们家就搬到哪里。
“关外还有一条商路,通往遥远的西域,京城里很多西域的香料、作物跟工艺品,都是从这条商路过来的。”
“……大齐缺马,不能武装我们自己的军队,所以才不能彻底把蛮夷驱逐出去。只要边关收复了,大齐就会有马场,能够驯养战马,能够掌握商路,能够兵强马壮。
“等到边关彻底安定,你们就可以真正到那里去看一看,看一看我们大齐的疆域,看一看我们辽阔的国土。”
在两个小孩子眼前,从未看到过如此广阔的天地。
他们微张着小嘴,满脑子想的都是奔跑的骏马、无数的牛羊。
两位夫人也被震撼得久久没有回神。
少女说的这些,她们都在书里、在诗里读过,但从未有过如此具体的想象。
她们都是生活在京城,不曾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会去。
良久,袁夫人才感慨了一声:“意姑娘说得我都想去看一看了。”
因着陈松意讲的这些边地生活吸引了两个小孩子的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袁夫人唤了仆妇进来,带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去洗手。
她自己则向着陈松意道谢:“我还从没见过辉哥儿这么安静的时候,今天下午真是多亏了意姑娘你,这两个小的才没那么闹腾。”
陈松意摇头表示没什么,眼睛则看着针线篮里放着的小衣。
慈母手中线,幼子身上衣,针脚细密,皆是爱意。
因着夜幕降临,桌上已经点了灯,未缝补完成的小衣上,一根细针反射出点点光芒。
这点光芒落在陈松意的眼睛里,提醒了她,等到两手的任意一根经脉打通,就可以真气外放,提升自己的战斗力了。
经脉想要全部打通还需要时间,但是想要打通一条不是难事。
自己该找一件趁手的武器才行。
像风珉的枪是不行的,虽然好但是太重,她练出来的一点真气起不了什么作用。
刀剑也不行,过于显眼,会让人知道她有制敌手段,不能出奇制胜。
现在这个阶段,最适合她的武器应当是既轻又不显眼的。
比如篮子里的这些针。
“夫人。”在袁夫人收好东西,准备唤她移步去用晚膳时,陈松意对她提道,“我晚上也想做些小东西,可否给我一些针线?”
“当然可以。”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回头我让人送过去。”
于是,等到用过晚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陈松意就见到自己要的针线已经送来了。
怕她做东西没布料,袁夫人还一并送来了两匹布。
是夜,屋里昏黄的烛火下,数道银光闪过。
然后“咄咄”数声轻响,几枚绣花针钉在了木质的梁上,针尾连着数根颜色不同的丝线,线的末端系在陈松意的手里。
她练出来的这一点真气如她所想,虽然数量少,但是质量高,作用在针上真的很灵活。
这样数根针飞出去,出其不意之下,是能够杀人制敌的。
“但还是不够。”陈松意想道。
第二世她没有波折地将家传武学练到了第八层,拥有的海量真气让她可以一力破万法,从没有细致磨练过杀敌跟制敌的手段。
现在连打通一条经脉都这么难,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真气量都会少得可怜。
想要凭这一手飞针制敌,除了找到合适的针,还得配合穴位才行。
“小姐,热水来了。”
小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按照陈松意的要求,进门之前先告诉她自己来了。
坐在桌后的陈松意一收手,那些连在铁针末尾的丝线就猛地绷直,牵引着几根针飞了回来。
她手掌一接,一抹,就把这几枚针插回了针线篮里。
她收线的速度太快,小莲完全没有发现面前有东西飞过。
小姑娘跨了进来,把装有热水的盆放到架子上,对陈松意说:“小姐洗脸吧。”
“嗯。”陈松意应了一声,起身来到水盆前。
水声响起时,小莲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看到了上面摆着的一只刚做到一半的锦囊。
陈松意第二世虽然还是女儿身,但学的都是行军打仗、杀人布阵。
女红还是上辈子她在程家的时候学的,尽管许久没碰了,不过捡起来比想象中快。
她擦过了脸跟手,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莲站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锦囊。
小莲出身穷苦人家,又当了流民,只会做一些粗陋的缝补,像这样细致的女红她完全不懂,忍不住面露羡慕。
正在她想伸手去碰一碰这个精美的锦囊时,就看到小姐从背后走了过来,坐回桌前,对着自己说道:“想学?那今晚教你,你也帮我做一个。”
“可以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小莲一下子高兴起来,“谢谢小姐!”
“傻丫头。”陈松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自己需要用到锦囊的地方都不会少。
现在没有机会出去买,当然就是多做几个备用了,有小莲帮着做,她乐得轻松。
锦囊做好以后,里面该放的计策她就会装进去。
等风珉带了人回来,出发剿匪之前,她就会把锦囊给他。
群山,旷野。
风珉骑在马上,星夜兼程地奔跑。
从云山县出来之后,他只停下来过一次,让踏雪去喝水,自己则靠在树下,天色暗下以后,就借着星辰的指向继续奔跑。
因为她说过,自己跟樊将军会在定州城西北方向相遇。
夜间有星辰指向,前路更加明确。
潺潺的流水边,风珉摸了摸踏雪的头:“跑累了吧?再坚持坚持,等回去就让你好好休息,给你最好的皇竹草。”
踏雪通人性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掌,轻轻“咴”了一声。
风珉于是再次翻身上马,辨明了方向,继续驱使着它向前:“驾!”
陈松意的推演之准,在此时体现得分毫不差。
以踏雪的脚力,奔跑了一天一夜,跑到定州城西北方向的训练场地时,刚好又是黄昏。
风珉从马上下来,摸了摸疲惫喘气的踏雪,然后牵着缰绳,站在高处朝着下方看去。
下面是一片平原,很好的练兵处,上面果然有定州守备军活动的痕迹。
正当他凝神于目,要去找自己想找的人时,忽然心生警觉!
他的手立刻伸向了背后,就在银枪落入手里时,背后也响起了两个声音:“什么人!”
听到这带着定州口音的质问,风珉握在枪杆上的手略松了松。
他牵着踏雪的缰绳,从原地慢慢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两个手持兵器的定州守备军。
在两人审视他的时候,风珉也在审视他们。
这两个年轻的守备军身穿与岩地颜色相近的衣服,头上身上还覆盖了草叶跟树枝,伪装做得很好,隐藏气息的功夫一流,难怪自己刚刚来到这里都没有发现。
这应该是樊骞的训练方式,而这两个年轻的守备军一看就是他手下的精兵。
哪怕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
风珉手一松,把原本要取下来的银枪重新负回了背上:“我从京城忠勇侯府来,想要拜见定州都指挥使,还请通传。”
云山县,清晨。
初升的朝阳照在县衙破旧的大门上,这是风珉离开的第四日。
今日当值的衙役打着哈欠,刚要从里面把门打开,就听见长街尽头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如急雨,朝着县衙的方向奔来,一下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衙役顿时清醒过来,还未探头看来的是什么人,两匹风尘仆仆的快马就停在了台阶下。
“吁——”为首的公子翻身下了马,与他同行的中年人颌生长须,下马的动作稍慢他一步。
衙役辨认了一下来人的面孔:“风公子?”
风珉看了这个黑瘦的衙役一眼:“是我。”
连日的奔波,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
确认了他的身份,衙役看着他牵着那匹骏马——他明明记得风公子离开的时候骑的是一匹黑马,怎么也变灰了?
就在他不确定自己是该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还是先进去禀报大人的时候,身后有人急哄哄地跑了过来:“我听见了马蹄声!是不是公子爷回来了?”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风珉朝他望去,就见到老胡从门后探出了头。
“公子爷!”一见真的是风珉,每天都是一早就到县衙大门对面去,坐茶摊上等他回来的老胡立刻喜出望外地叫出了声,“真的是公子爷!老四——老六!公子爷回来了!”
他一吼,门后顿时传来了脚步声,几个护卫一股脑地跑了过来:“公子爷?”
“公子爷在哪儿!公子爷回来了?!”
还愣着的衙役被挤到了一旁,他把守的县衙大门也被从里面彻底推开了。
看到自己的几个护卫都围了过来,风珉也被他们的欣喜给感染了,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除了些。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他们身后,没见到少女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些微的失落:“以她的神机妙算,不是应该在这里等我么?”
让像猴子一样闹腾的护卫闭嘴,风珉向身穿青色布衣的中年人无奈地道:“让樊叔见笑了。”
而此时,受外面声音的惊动,付鼎臣跟袁明也从公堂后方迎了出来。
风珉身后的高大男子抬头,略过了身穿官袍的袁明,看向了做寻常文士打扮的付鼎臣。
付鼎臣的目光与他一接触,便认出了这就是定州马步都指挥使——樊骞。
虽然贵为正二品尚书,但在见到樊骞这个正五品武官时,付鼎臣还是加快了脚步,清矍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风珉果真把人劝动,将他带过来了。
樊骞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付大人,心中也是钦佩。
他将骑来的战马交给了风珉的护卫,抱拳就要向付鼎臣行礼:“下官见过——”
“樊大人免礼!”
付鼎臣却来到他面前,一把托住了他的手,没有让他弯下腰去。
他牢牢地托住了樊骞的手臂,然后望向短短几日就憔悴了不少的风珉。
付鼎臣向这位小侯爷点了点头,又再看向直起身来的樊骞。
没有松开托住他手臂的手,付鼎臣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引他入县衙:“樊大人请。”
樊骞也没有再多礼:“付尚书请。”
樊骞不是独自跟着风珉前来的。
他的两千精兵分散前进,从不易被发现行踪的山林前往云山县,此刻应当已经陆续抵达了云山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