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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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三位掌柜也全都振奋起来:“大当家所言极是!——我们去开门迎客!”
万宾楼这一日的气氛空前热烈,宫变的内幕尚未传出来,但是太子被赐死,被所有人看好的能臣徐胤身负数条性命,成为共犯被捉拿,已经足够被当成话题了。
而七年前在白鹤寺里被当成意外烧死的梁家姑小姐,竟然也是死于徐胤之手,这实在是太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要知道在梁家姑小姐死后,徐胤做足了派头,处处显示出他对梁宁这个未婚妻情深义重,哪怕是成为荣王府的女婿之后,他也依然不管不顾的与梁家往来,而且每逢祭祀或者诵经的场合,都绝不会落下他对梁宁的哀悼。
合着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合着他蒙受了梁宁对他一心一意的付出,而后亲手把人给杀死,结果在她死后,还要借着她来给自己打造深情厚义的虚伪表现,在她死去多年,还在压榨他为自己付出?
朝堂上下街头巷尾对徐胤这番作为叹为观止,起初是惊叹,而后就开始唾骂!
哪怕是不识字的市井百姓,也对其大加痛斥起来!
尤其是京城内外的妇人女子,哪个不曾站在梁宁的角度骂他一声中山狼?
这样一来,苏幸儿这些日子可忙了!
借着这股风潮,她不得赶紧把当初梁宁如何全心全意帮扶徐胤出人头地的过往,一桩一桩的抖露给大家?
这狗贼杀害梁宁的前因后果,那不也得仔仔细细的放送出去?
于是满京城里哪哪都是替梁宁打抱不平的人了!
就算从前有些嫉妒梁家在西北立了大功的人,在真相大白之后也平日那些酸溜溜的话给咽回去了。
毕竟换成谁摊上这种事,都不能坦然以对了!
如此之大的动静,以极快的速度在向京城以外的地方传送,终于把远在京郊寺院里吃斋念佛的梁宁的两个大嫂也给惊动了,二人听到消息的当日,连夜就启程回到了府中!
梁郅的母亲曹老夫人一见儿子的面,啪的一下一个老大的巴掌就甩了过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姑姑被死七年,竟然到如今才破案!亏你那些年替你大哥掌着家,合着你是拿屁股腚子掌的家吗?!”
曹老夫人并不老,她才刚刚年至四旬,甚至还风韵犹存。只不过因为丈夫早逝,家业都传给了儿子,她这才升了辈分。
她不但身段依旧矫健,曾经身为女将、伴随丈夫在西北抗敌的她,骂人的嗓音依旧洪亮,出手的巴掌也依旧果断有力!
梁郅捂着脸上通红的五指印,在他一顿能喝三斤酒的老娘面前是屁都不敢放!
二房这边才打完,长房这边也立刻开始了。
梁郴的母亲冯老夫人一声“跪下”,梁郴就赶紧跪倒在地,苏幸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平自生下来起,就在我跟前的日子多,我没有女儿,你也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年你父亲一死,拿去了我半条命,她落得那样惨的下场,等于又拿走了我半条命!
“你知道她的死因这么久了,也知道徐胤就是真凶,而你竟然瞒着不告诉我!
“非但如此,你们打着查案的旗号,竟然还把我和你婶母给骗出去住着!
“你们安的什么心呢你们?!
“我把她带到八岁,她在我身边足足生活了八年,从她最懵懂无知的襁褓岁月,到她长成活蹦乱跳还提出了武艺,最重要的这几年都在我身边!
“合着我不配知道真相?
“还有你二婶也是,太平八岁去到西北,到你二叔牺牲,也把你姑姑当女儿足足教养了五年,莫非她也不配知道吗?!
“你们这两个混账!”
冯老夫人堪堪才度过四十五岁生辰,她是书香门第出身,不似曹老夫人般还保持着苗条的身段,但素日温厚而雍容,几乎不曾如此震怒过,此时一拍桌子,大将军夫人的威严以及时隔七年又浮现出来的心伤同时展露无遗!
梁郴哪里敢吭一声?
只能与同跪在旁侧的梁郅闷不吭声地领罚。
苏幸儿生怕二老气急伤身,出声打圆场:“彼时夫君身在西北,挂帅应战,二弟又负责筹集粮草,时常不在京中,并非有意疏忽此事。
“反而儿媳才是当时大将军府管家人,竟不曾看出来徐胤此贼的祸心,使得小姑姑泉下含冤,罪该万死!
“儿媳愿领罚!”
当时的梁家男丁死的死,出征的出征,冯老夫人与曹老夫人又心怀着丧夫之痛,噩耗接二连三地传来,梁家里里外外都是苏幸儿一力承担!而她当时还要照顾不满一岁的梁瑄!……
想到这些,二位夫人又如何忍心责怪她?
相顾垂泪一阵,冯老夫人伸手把苏幸儿拉了起来:“你也受苦了,何必替他们开脱?”
说完婆媳三人,竟哭在了一处。
梁郴兄弟见状也不敢多话,只能老老实实跪着等她们止歇。
终于她们停止了抽噎,梁郴这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递上去一句:“母亲和二婶不必忙着伤心,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
“你给我住嘴!”冯老夫人一看到他就没好气,“你们当时不在家,我不怪你们,但就你们知道真相却瞒骗我俩这一桩,我是定要罚你们的!
“来人!上鞭子!老二家的,你来亲自动手!”
“大伯母息怒啊!”梁郅吓得赶紧跪爬上前,“我大哥没说错,真的有好事!我小姑姑她,她还活着!”
“真是气死我了!”曹老夫人咬牙指着他,一面就脱鞋来揍:“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先打了你再说!”
梁郅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他一伸手就擒住了曹老夫人的手腕:“先过了眼前这些日子!不超半个月,我和大哥带她来见你们!如果带不回来,你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绝无怨言!”
妯娌两个闻言,疑惑地对了一下眼色,然后看向苏幸儿:“丫头,你来说怎么回事儿?我们信你!”
苏幸儿重重点头:“是真的!”
这下妯娌二人就坐不住了,一个比一个动作快的站了起来:“她在哪儿?为何要半个月?”
苏幸儿看了一眼旁边那兄弟俩道:“如今宫里头正焦头烂额的,他俩这些日子都没睡上一个好觉,这当口不如先处理朝中事务罢?母亲和婶母还请先安心。”
二位老夫人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一经提醒,心下立刻开阔:“这话也是!七年都过去了,不差这半个月!太平如果真活着,那,那……”
冯老夫人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还是曹老夫人有魄力:“人可以先不带回来!他们也可以去忙他们的正事!但幸儿丫头,你却得把你小姑姑还活着的这番来龙去脉,不漏一字给我们说出来!”

第324章 傻了吧唧的儿子
就在朝堂上下对太子与徐胤相互勾结谋逆一案议论纷纷的时候,宫中与朝廷也着着实实忙碌了几日。
就像梁家兄弟没有多少时间着家,裴瞻也是早出晚归,案子的进展,傅真都是让护卫们四处打听来的。
太子一案真相大白,而且他也已经死了,没什么好审的,提审参与了这案子的李家兄弟,包括詹事府一干人,还有东宫的宫人,不过是为了完善细节。
徐胤听说也被审了几次,已经招认了杀害梁宁和荣王妃的过程,也提供了荣王父子为了掩盖此案的一些作证,比如因为寻找那把匕首而被灭口的几个人。
如今重点是在荣王父子和章家。
傅真特地早起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院子里找到了练功的裴瞻,拖他去大理寺审一审荣王父子,让他交代宁老爷子的死到底是否与他有关?
裴瞻将收回的长枪杵在她面前:“这点小事,还用得着特地提前起床来告诉我?让郭颂吱一声不就行了?”
傅真闻言,跳上廊下的栏杆坐着:“请人办事儿得有请人办事的态度,您是堂堂的平西将军,还是皇上面前的香饽饽儿,那我怎么能这样使唤你?”
裴瞻笑了一下,提起枪来又舞了两招,说道:“几日不见,这么见外了?”
傅真挑了挑眉,托腮望着他魁梧而挺拔的身影。
裴瞻用心舞了一会儿,忽然又把枪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到她面前说道:“我听说你要把姓氏改到宁家?”
“没错,下个月初一,我就要去祠堂里跪拜宁家祖宗,正式改姓。”傅真点头,“母亲告诉你的?”
裴瞻道:“可是我看少旸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把你接回去认祖归宗的。据我所知,你两个嫂嫂已经连夜回来了,这个时候只怕她们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你舍得不回去吗?”
就算她舍得,梁家两位夫人,只怕也断断舍不得。
当初不能以梁宁的身份回归,是有着诸多顾忌,现在这些顾忌已经不存在了,梁家只要能对外编造一个得当的说法,使傅真变成梁宁,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毕竟除了他们几个亲近的人之外,也没人有办法举证她的真伪。
“的确不舍得。”梁宁把托腮的手放下来,幽幽望着前方两丛蔷薇,“可是做人总不能光顾着自己呀。我要是回了梁家,母亲怎么办?
“如果没有她精心照顾女儿那么多年,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契机火回来。她于我有生养之恩。”
她的确舍不得梁家,那里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有她前世所有的亲人,而且他们现在依然在关心她。
可是她也得到了宁夫人和宁嘉的爱,于情而言,这份爱意同样使她难以割舍。于理而言,借着宁夫人的爱护她完成了复仇,之后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怎能一走了之?
做出这个选择,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说到这里,她又朝裴瞻看过去,俏皮地道:“裴将军要是关心我,回头不如帮我在皇上面前提提我的功劳?
“抓到了徐胤,嘉奖榜上多少有我一个名字吧?”
她这一笑,便仿似朝阳提前揭开了晨雾,照的整个园子都明媚起来。
把徐胤一拿下之后,她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日日忙着筹谋了,心思也完全松快下来,郭颂他们说,她最近每日跟着裴夫人养花弄草做吃的,悠闲的不得了。再过些日子,只怕像前世那般,得闲就上街遛猫打狗也是有的。
如此自由自在洒脱不羁的女子,如何会不让一个从小连说笑都少有的人心动呢?
裴瞻被她撩拨得心绪浮动,脱口咕囔一句:“谁关心你?”
完了又瞅她一眼:“这么大的功劳,还能少得了你的?
“皇上和娘娘已经问过你好几次了,说回头朝上颁旨嘉奖的时候,一定要传你前去,当面赏赐。”
“那就好!”
傅真笑微微地:“这趟宫我可是非进不可的。”
她不是那种争功夺利之人,裴瞻不知她为何这次如此看重这个功劳,脑海里划过一些那日她与徐胤的对话,有些话到了嘴边,正要说的时候,却瞥见紫嫣自前方长廊下快步走来。
紫嫣远远地停步看了看他俩,然后以更快的步伐到了跟前:“将军,少夫人,梁将军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满头大汗,一来就追着人喊要见少夫人您!”
“老五!”
紫嫣刚刚把话说完,她身后不远处就传来了梁郅的呼声!
梁郅三步并俩到了跟前,他乃堂堂一个将军,此时竟在喘息,也不知道他这趟来的到底有多急!
“坏事了!坏事了!”他一把抓住了傅真的胳膊,“大伯母和我母亲听说了你的事都回来了!刚才把我和大哥叫回去一顿大骂,怪我们没有早一些把真相告诉她们。
“大哥为了脱身,便把小姑姑还在世的消息说出来了,如今大嫂正被大伯母和我母亲留下问话,说要她把来龙去脉全都说出来!
“这可怎么办?”
傅真听完看了一眼紫嫣,先把她打发下去,等人走远了,才说道:“不是早跟你们说过,暂时先不提这事吗?”
如此轰动的消息,怎么可能会瞒得过两位嫂嫂的眼耳?
傅真早就预料到了她们会着急知道真相,但是因为眼下朝上还是一团麻,傅真并不想赶在这节骨眼上处理此事,所以跟梁郴他们说过,半个月后再把两位嫂嫂接回来。
倘若她们万一提前回来了,而且先瞒着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这下倒好,逮着了苏幸儿,这下她哪里还藏得住话?
“本来没想说,这不话赶话到了那里,大哥就脱口而出了!谁知道母亲不依不饶,非得要追根问底!”
都话赶话了,那还能不追根问底么?
傅真白了他一眼,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我跟你回梁家!”
“好好好!”梁郅如释重负,如同请菩萨般地虚搀着她往外走。一扭头看到裴瞻没跟上来,又挥手道:“你也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去见你嫂子!”
裴瞻却望着傅真:“你打算跟她们怎么说?”
傅真道:“实话实说,我不可能骗她们。再说了,只能让嫂子们明白我这具身子跟宁夫人的牵扯,才有可能得到她们的理解。”
裴瞻深深吸气,凝视着她的眼睛道:“看来刚才说的那个决定,你是真的已经想好了。”
“那当然!”傅真笑道,“我可不惧做商户女!”
说完又朝着他胳膊上捶去一拳:“荣王父子那边就交给你帮忙了,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随后就招呼梁郅跨了门坎。
裴瞻低头望着被她捶过的胳膊,笑了一下,然后扯帕子擦了身上的汗,又慢条斯理喝了几口水,才拿着帕子离开了花园。
晨雾还没有散尽,秋天已经来了,朝阳像金丝织成的薄纱,又软又轻柔。
刚刚上了长廊,迎面就撞见了怀抱着几只大莲蓬的裴夫人。
她一愣,然后伸长脖子看向孤零零的裴瞻后面。
裴瞻懒洋洋:“没人,不用瞅了。”
“可我明明听说你媳妇儿在这里。她去哪了?”
裴瞻没有吭声。
裴夫人便下巴一扬,美滋滋的说道:“看我刚让你父亲从湖里摘来的莲蓬,又鲜又嫩!我送过来给她吃。”
裴瞻从中抽出了一只,顺势在栏杆上坐下,掰出一颗莲子道:“你这个婆婆倒是挺热心。”
裴夫人闻言双眼一瞪:“你以为我像你?成亲这么久了,废物似的,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的小孙儿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生出来!”
裴瞻嘎吱嘎吱嚼着莲子,眯眼望着长廊远处:“孙儿我看你是不用等了。你们俩自己倒是可以再追生个老三。”
“……”
裴夫人被他噎住,像看傻子似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了声“傻不拉叽的”,然后把那捧莲蓬往他怀里一塞,调头走了。
傅真到达梁家时,苏幸儿刚刚在两位老夫人的威压之下,把梁宁还魂成为傅真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说了个遍!
二位夫人正不知该先冲去天牢里将徐胤千刀万剐为好,还是先将人把梁宁给接回来为好,傅真就堪堪赶到了!
她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一声“大嫂”“二嫂”喊出口,冯夫人站起来要来拉她,却身子一软,栽倒在了傅真的身上!
于是同样哭肿了眼的曹夫人根本来不及做别的,只能先收了情绪,与傅真一道把冯夫人架了起来。
一场本以为肝肠寸断的相会,就此中断,梁家上下人请的请医,传的传汤水,全都忙碌起来,无形之中倒是把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哀伤给冲散了不少。
曹夫人一面拭着眼泪,一面看着傅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从她的举动到她的姿态,再到她说话的口吻,闭上眼睛,这不活脱脱就是她的小姑子吗!
这下子,哪怕就是苏幸儿先前说的话太过离奇,此时她也不知不觉地接受了!
等大夫到来之后,傅真退到了旁侧。
曹夫人再忍不住,紧攥着她的双手,又是哭又是骂:“我早就说过,那些读书人小白脸儿没一个好心眼!
“你瞧得顺眼占占便宜也就罢了,怎么能当正经爷们儿看?
“我是不是说中了?我是不是说中了?
“满西北那么多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儿你不要,偏掉这个火坑!……”

裴瞻洗了个澡,径直出门去了大理寺。
如今荣王徐胤他们全都关在天牢里,只不过中间还隔了两条廊道。
荣王头发蓬乱,方才几日功夫就瘦脱了形,一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就支楞起了身子。所以当衙役提着的灯笼照到他脸上时,他凌乱的蓬发之下一双眼睛还是映出了亮光。
“是你……”
荣王把头垂了下来,杨蘸缩在角落里,看看他爹又看向裴瞻,牙齿碰牙齿,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裴瞻把灯笼递给了衙役,问道:“把心安下来,就算要处斩,也不必由我来亲自传旨。我来是有些话问你们。”
荣王抬起头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你要问什么?”
裴瞻道:“宁泊池是我夫人的外祖父,七年前他在码头上遭遇了一场意外,因此而染病,不久之后病逝。
“你们既然奉太子之命追查了皇长子好几个月,那么老先生的死,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他怎么会跟我们有关系?”荣王望着他,“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宁家与皇长子一案有何牵连。”
裴瞻把身子蹲下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收藏的那些证据里,有一份从湖州到京城的路线图。
“宁老先生的祖籍就在湖州,他正好在那段期间在码头遭遇了一场打斗,他因此落水。
“那份路线图就是你们从胡同死者身上找到的,你们追查的人难道没有到过湖州?”
“湖州肯定是去查过,但如何能证明宁泊池的死跟我们也有关系?”
荣王的声音微微紧促。
傅真那丫头对裴瞻来说有多重要,现在他们已经很清楚了。
就算他已经死到临头,也并不像再多摊上一桩宁家的人命官司!
他拽了一把杨蘸:“你有没有?你老实交代!”
“当然没有啊!”杨蘸立刻道,“太子再三吩咐我小心行事,我连避开人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与人打斗?
“他们去过的地方,到处都有皇上和娘娘的人,万一让他们察觉,那我的下场要么就是被皇上问罪,要么就是被娘娘问罪,再要么就是被太子问罪!
“我只是让他们找人,绝对不可能与人起冲突,这事绝对不是我们干的!”
裴瞻听到这里,眉心动了动:“你说皇上和娘娘的人?他们难道派出去的不是一批人?”
“不是!”仿佛生怕他不相信,杨蘸急声道,“皇上的人是皇上的人,娘娘的人是娘娘的人,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后来下面人才告诉我,皇上的人好像不知道有娘娘的人!”
听到他这番话,裴瞻愣住了,荣王也愣住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荣王打了他一下,“难道皇上和娘娘还会分开行动不成?”
“我没胡说!”杨蘸躲着他老爹的手,分辩道:“我派出去的人至少有两次碰到了宫中的两批人,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裴瞻问:“那这两次是在哪里?”
杨蘸想了下:“一次是在沧州,还有一次是在西北!”
“西北?!”荣王脱口而出,“皇长子怎么可能去西北?你们怎么找到西北去了?”
“根据线索显示,皇长子的确在西北出现过!不过他曾出现在西北的线索,是好多年前的了。
“当初我也只是让他们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皇上和娘娘的人竟然也在那里!”
裴瞻凝眉望着他,站了起来。
杨蘸把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你是不是不信我?我真的没说谎!我可以对天发誓!”
裴瞻未置可否,只是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湖州码头那场打斗,是还有另外的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跟我没关系!”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应该跟宫里的人也没关系。因为当时他们为防消息走漏,也是悄声行事,不太可能跟人打架。”
裴瞻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天牢。
认亲的场景总是这样熟悉而让人心痛,傅真由曹夫人拉着哭诉了一阵,那边厢冯夫人也醒过来了。
冯夫人拉着傅真也是左看右看,问了许多话,问着问着那眼眶就红了,眼泪也滚下来了。
无数道咒骂着徐胤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声“对不起”,刺痛了傅真的耳膜。
梁郅在与傅真相认的当天夜里就曾经说过,因为梁宁的死,冯夫人和曹夫人大受打击,也怀着深切的愧疚。
这就是傅真选择向两位嫂嫂和盘托出的原因,哪怕是遭受过徐胤的背叛,她依然没有办法否认世间仍有真情,因为她早就见识过人间的至纯至善。
大半日过后,一屋老小总算平静了下来。
二位夫人也终于把思绪调回了现实,反复的念叨着宁夫人多么不容易,打发人去拟个好日子,一定要登门好好致谢。
又仔仔细细地把傅真醒过来之后到如今的点滴问清楚,乍一看天色不早,便打发苏幸儿去安排厨房备饭。
苏幸儿转身就道:“去裴家把裴将军也请过来!”
曹夫人听到这儿脸上终于有了欣慰,在傅真脸蛋上捏了一把:“吃了一回亏,总算长点脑子了!瞻儿这孩子不错,算你捡到宝了!”
冯夫人听着也高兴:“瞻儿又踏实又稳重,还很英勇。他年纪也不小了,裴家如今人丁也单薄,你搬回来住些日子,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也好早些给他生儿育女。”
不等傅真回答,她又叹息道:“你呀,从小就不耐烦女儿家这些事情,裴家大妹子呢,她一天天的跟他爷们儿混一处,也不是个耐烦带孩子的。
“等你生了,就把孩子放这儿来吧,我和你二嫂帮你带。”
“正是,”曹夫人听到这儿来劲了,“咱们家这么大院子,正该多几个娃儿才热闹!我俩如今也没什么事做,到时候你教他认字读书,我就来教他武功!”
傅真一听越来越离谱,连忙打住:“八字没一撇,这话快别说了!”
“怎么没一撇?你们都成亲了,还见什么外呀?”曹夫人道,“回头等瞻儿过来了,我来跟他说!”
一句“假成亲”滑溜到了嘴边,一看二位嫂嫂依然红肿的双眼,傅真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瞻进了趟宫。
最近朝中忙乱,多少也跟皇帝卧病有关。
当日干清宫里一经解围,皇帝就亲手刺死了太子,随后便以雷霆手段下旨将东宫全部人员羁押了起来。
局势控制好之后,皇帝也病倒了。
当年征战天下本就受过不少伤,后来为了对付大月劳心劳力,积劳成疾,拖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是大家的心头之忧,这次太子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皇帝能够一力稳住局势直到最后就不错了,过后怎么扛得住被亲生儿子逼宫的愤怒和失望?
皇后和太医日夜在旁侧,折子直接由黄门郎递到龙榻之前来,能抉择的都由皇后抉择,不好抉择的才请示皇帝意见。
裴瞻走到干清宫外时,大殿里头正好传来一阵皇帝剧烈的咳嗽声,皇后的身影立刻在敞开的窗户内出现了。
宫人们又进进出出,那忙碌的景象使裴瞻又转过了身子,对着前方的琉璃瓦凝起了双眉。
“五哥?”
程持礼在庑廊之下一声惊讶,然后快步赶了上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见皇上吗?我正要找你!”
裴瞻迈向了阶梯:“我没什么要事,就是过来瞧瞧。皇上这会儿好像有些不太舒服,我不便入内惊扰。”
说到这儿,他看着程持礼手里的折子:“你找我做什么?这是哪里的?”
程持礼道:“是兵部核查宫内禁卫军之后的回话折子,我爹他们监督查完之后,让我递进来。”
说完他招呼了一句:“你先等等我,我入内交给黄门郎就来!”
说完他跨了门坎。
裴瞻下了阶梯,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偏僻甬道处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程持礼一路飞奔出来,找到了他后就说道:“你案子都交给了三司审理,负责监审的也是裴叔他们,最近没什么事了吧?”
裴瞻道:“你找我有事?”
“我就是关心你,”程持礼看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小姑姑她最近这几日跟你说什么了吗?”
裴瞻瞥他:“她要和我说什么?”
程持礼脖子一梗:“你怎么忘了呀?小姑姑之前说,等到把仇一报,她跟你就要散伙,你该不会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裴瞻脸色沉了一点:“记得又如何?她这不是没说吗?她是个最重情义之人,成亲两三个月了,说不定她改变主意了呢?”
“两三个月算个球!”程持礼道,“她跟徐胤还有六年情份呢!你这两三个月跟人家比?”
裴瞻脸黑了,站起来往宫门处走。
程持礼追上来,腿又没人家长,一直到出了宫门,才终于在裴瞻上马的时候撵上了他。
“你别走啊!我这给你着急呢!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不回家,你是不是怕一回去,她就要跟你提散伙的事儿?”
裴瞻懒得理他,直接打马上了街头。
程持礼又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裴府。
进了裴瞻的院子,程持礼这再也憋不住了,他抢前几步,将他堵在了小花园里头,“你躲什么呀?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堂堂的平西将军,事情来了不去面对,你能躲到哪儿去?”
裴瞻叉腰:“你有完没完?”
程持礼嘿嘿两声,袖着两手将他上下打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初你拿捏着我,像我搓泥丸似的捏圆又搓扁,现在我不得看看你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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