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梁家三人面面相觑。
裴夫人继续道:“上次你们俩在干清宫里,已经曾被太子当面颇过一回脏水。
“将来这江山谁来坐,我们还都不知道。坐的人是否有容人之量,我们也不知道。
“他们俩是不该把婚姻当儿戏,但真丫头的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
听完这席话,梁家三人更加无言以对了。
皇权是横在头顶的一把刀,如果不是裴家功劳实在太多,正值盛年的裴昱,又何必退居后宅,日夜与夫人风花雪月?
梁郴双掌在膝盖上搓了又搓,说道:“就算有道理,难道就非得和离?我看这几个月他们两口子过得也挺融洽的,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裴夫人道,“可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啊!”
大家沉默了。
苏幸儿这时道:“说来说去,就是情份没到位。如果他俩两情相悦,约不约的,根本不是问题!”
梁郅深表认同:“大嫂说的对!倘若两情相悦,就算将来有人知道,又能拿出什么把柄非议老五?裴婶,您这是杞人忧天了。”
“我也知道你们说的对,可是人家俩口子却是说得煞有介事啊!”裴夫人耸了耸肩。
她这里话甫说完,丫鬟走进来:“老爷,太太,亲家太太来了!”
满屋人一听,一个个地挺直了腰:“宁夫人来了?”
裴昱望着夫人:“莫非是你派人传了话?”
裴夫人站起来:“先前我听说宁家有人过来,就顺便让他带了个话过去!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让亲家知道?答应不答应他们分开,可不能咱们一口说了算!”
说完她就眉飞色舞迎出去:“快请亲家太太进来!哎呀呀,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吶,没想到这眨眼的工夫人就到了……”
余下一屋人面面相觑,随后同时起身迎到门下,就见宁夫人在裴夫人的相伴下快步朝这边厅堂来了!
“宁婶儿!”
梁家三个早就在宁家混熟了,顿时异口同声唤出来。又忙不迭簇拥着她进门,争先恐后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宁夫人听完叹气:“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这事儿却由不得他们。”
梁郅很急:“婶儿您不知道,如今他二人皆都铁了心!只怕您也未必……”
宁夫人道:“他们俩要是同声一气,旁人自然是奈何不得。可他们当初既然是为了复仇这个约定走到一起,那就应该有始有终。
“白玉胡同的案子是他们俩一路跟下来的,在座都是有见识的大将军,如今案子虽破了,凶手已经水落石出了,可是我要问问,大家觉得这案子真的已经完了吗?”
这一来问的大家都哑然了。
案子的确已经明白了,主犯都已经死的死,在天牢在天牢,现在只等着潭州那边徐家下人全部都押送到京,就可以结案了。
但是真要说完全破解,那倒也未必。
那个挟持李侧妃逃出城门的连冗看起来不是个简单角色,而且关于皇长子身上的一些疑问,也没有答案。
这些其实跟裴瞻和傅真已经没什么关系,朝廷自然有专门的衙司来接手。
但如果顺着宁夫人这番话来的话,那当然也可以说很有道理!
案子竟然查了,那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弄个水落石出,哪怕跟他们没关系,却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们有关系啊!
只要他们俩松不开手,这还怎么合离?压根就不可能散伙!哪里有散了伙还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的?
要真能够的话,当初他们又成这个亲作甚?
裴夫人当先着:“亲家出马,一个顶俩!果然这事儿还得你来!”
梁郴他们也为之振奋:“照他们俩那性子,日子可以不过,朝廷上的事却不能不管!”
裴昱就催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给他们下任务去!这俩冤家,可真是闲的!”
宁夫人遂起身:“他们在何处?我们这就过去!”
厅堂那边正议得火热,屋里头,这个时候的傅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裴瞻躺上了榻,傅真就在屋里转悠起来。
这整个院子都是裴瞻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在成亲之前,傅真现在所居的正房就是他的住处。成亲后他让人把这间耳房给收拾了,作为平日起居之用,不管他有没有在正房留宿,此处都没有被闲置。
但傅真这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屋里的摆设自然是讲究的,床榻具备,墙上挂着兵器与盔甲,也有两幅字画,绣着松林虎啸的屏风一侧,靠墙摆着两个大大的书架。
傅真走到架子前,细细看了一轮,几乎全都是兵书,还有一些快磨出了毛边的文书卷宗。她抽出几本来翻了翻,只见都是抄录的一些史上经典的用兵之策。当中许多地方都做了批注,字迹工整,不难认出来是裴瞻的笔记。
卷宗插入的时候掉下来一张折起的羊皮舆图。
她信手打开,原来是大月的国境。上面有好几条迂回的路线,仔细看去,原来是将当年如何攻克大月的历程尽显在眼前了。
带着舆图看了半晌,她转过身去看榻上的裴瞻,只见他平躺在榻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傅真走过去,在榻沿上坐下来,打量着此刻的他。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顺势搭在胸腹上,枕着单手的缘故,他的脸微微向外侧转着,轻闭的双眼由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两道弧线,高挺的鼻梁在脸庞上盖下一片阴影。
在西北历练出来的高大身躯此刻铺陈在花梨木雕刻的精巧锦榻上,更显得挺拔颀长。
如此这般的男子,如若还将他与多年前那个别扭的小男娃相提并论,属实是不应该了。
傅真再次环顾着这陌生的屋里,为这几个月里对他的疏忽而有些惭愧。
仅就那个约定而言,在帮她复仇的事上裴瞻掏心掏肺,可她自己却着实未曾想过如何反馈予他。
当她口口声声说复仇不是他的全部时,这些日子对裴瞻的疏忽,倒反而打了她的脸。
如果她不是满心满眼的复仇,对裴瞻起码也该有些不同,哪怕依然当他是侄儿辈,傅真也未曾像对待梁郅和程持礼那般不见外。
裴瞻心有怨怼,倒也合乎情理。
傅真再度深深地看向手上的舆图,又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
七月底的天还不算太凉,门窗全锁的大白日,屋里密不透风,他的额头与鼻尖都已经有了薄汗。
傅真掏出帕子轻轻帮他拭了拭,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裴瞻就睁开了双眼。
傅真的手停在半空,暗地里有被抓包的心虚,面上却不动神色。她把帕子塞回去,说道:“看来你昨晚没睡?”
裴瞻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傅真扯了扯嘴角,又道:“你接着睡,我去那边翻会儿书。太阳下山前,他们总归会把我们放出去的。”
她果然拿着舆图走向了屏风后的书案。
裴瞻把脸转过来,看着屋顶。
一会儿他又转头,看着已经在凳子上落座的她。
随后他目光往下,对准了余光里脚踏下的一封信。
他坐起来,弯腰要把信捡在手上。看了一眼封皮后说道:“泰山馆的李仪?”
傅真闻言抬头,顿时哦了一声,又走了回来:“李老爷子前几个月出京城料理他的铺子,快回来了,却不知为何特意送封信过来,说是一到京城就要来找我。”
裴瞻望着她:“料理什么铺子?”
傅真谁将当初李家在京外的铺子被人捣乱的事儿说了。“他就干这行的,不过是接了趟镖找个人而已,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买卖都做不下去。”
傅真随口说着,就找到了一把扇子扇了起来。
“找人?”裴瞻听到此处,却起了双眉,“他是被朝廷赐封了的义士,他找什么人?他接镖为什么还有人跟他过不去?”
傅真听到这句被朝廷赐封的义士,心下忽然一动,把扇子了停下来。
“我不知道!”她目光炯炯,“当时我问过他,但他没说。”
裴瞻抽出了那封信,看了之后又把它放回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做声。
但是傅真已经感觉到,裴瞻应该和她一样,想到了某个点上。
李仪虽然是江湖中人,但他却手持亲赐义士的黄帛圣旨。他接的镖不应该有人轻易敢为难,可不但有人敢,而且被为难了的李仪还不敢作声,这又是为何呢?
“算算日程,还得三五日才能到京,提前了这么久打发人过来送信,看来是很急了。”
裴瞻身子一仰又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靠在了床头上。
傅真摇着扇子:“潭州那边人应该就是这两日抵京,连冗虽然跑了,但那个姓周的也不简单,他是给徐胤搜罗消息的,或许能审出点什么。”
皇长子竟然去过西北,而且还被连冗他们所掌握过行踪,翼王府这些余孽不得不查。
说完一看,裴瞻额上又有了汗珠,她便伸手给他扇了几下。
裴瞻侧首,一下对上她深潭似的目光,他又把脸转开:“看着我干什么。”
说完又把她手里的扇子拿来,手掌翻动,那蒲扇便生出呼呼的风来,把傅真鬓边的几缕碎发吹得扬起。
她就坐在榻沿上,跟自己不过一两尺的距离,裴瞻想不看她也不得不看。
他觉得他们俩都要分道扬镳了,她不该坐这么近,但这话不该自己来说。要说了就伤了她面子了。
他记得她原来很是注意分寸,很多时候他都壮着胆子想要借着拜过堂的由头亲近亲近她,可总是被她拒之千里。
就算是一个屋里睡着,她也绝不会靠近他三尺以内。
更不要说她那些肢体接触的举动,哪一次不是被她甩开了手?
昨夜里明明在他的问话之下,无声地选择合离,今日她倒万事不计较了,不但在他去父母面前提出主张之时冲了过去,如今这瓜田李下的,她竟然还给自己擦汗。擦过汗的帕子,她竟然还收了回去!
她还给自己扇风!
她还用这样含着千山万水的目光看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终于要划清界限了,心情太好,以至于都舍得施舍一点温柔给自己了?
他频频地朝傅真看过去。
傅真只是淡定的微笑着,歪伏在茶几上,时而接一下被他吹散了的碎发。
裴瞻心里没底,蒲扇的风并不小,他扇的也很用力,这份清凉足够两个人享用。给他却觉得越来越燥热,两条长腿一会儿伸直,一会儿屈起。
脸上倒是越绷越紧,只是紧得过了头,旁人看着就觉出了他的紧张。
傅真笑着说:“瞻儿,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瞻儿”两个字像两颗大石头,把裴瞻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湖顿时激起了波漾。
他倏地朝傅真看去,这一看才回过神来她刚才说的什么话。
脸上忍不住发热:“这么叫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们要是真的分开了,那你就得随着郴儿他们叫我姑姑,我可不就得把你当侄儿?”
傅真说着往前挪了挪,用同样的姿势歪在他的旁侧,在不足五寸远的他的耳朵前说话:“你说是不是?‘瞻儿’。”
裴瞻第一次知道姑娘家的气息竟然比三四月的春风还软。他木着一张血红的脸,看着最近在咫尺的她,身子绷成了一张弓。
第331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求月票)
一个在男人扎堆的军营里行军打仗多年的人,可以不近女色,但不能说对男女情事全然不通。
裴瞻被无声的暧昧所包围,心知自己应该抽离,否则昨夜那般斩钉截铁地提出和离就成了笑话,但他身体不能动,手脚也不能动,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旖旎风情,使得这一室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他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别靠这么近。”他把脸转了过去,微哑的声音听似无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就连拒绝她也是这么难。
“你也不要叫我瞻儿,那会让我想起过去,想起那些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的日子。”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他赤脚下榻,走到桌旁倒了杯茶。
待要喝的时候发现才一只杯子。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还歪在炕桌上的傅真,末了还是端着茶走过去,放在她手上。
自己热得出了这一身汗,她想必也很热吧?
傅真转动着这支白瓷杯,瓷的质地极好,但朴素到极致,真像他主人的性情。
她喝了一口,放回桌上:“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裴瞻没料到她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叫什么?他不是没有期待过,可是成亲这几个月,除了叫自己“裴将军”,她几乎没有过别的称呼,也从来没有问过。
现在怎么突然问起来呢?
裴瞻舔了舔唇,仍然木着脸说话:“你叫我表字就行,——傅小姐。”
傅真笑了:“我又不是你的同僚同窗,叫什么表字?你也别叫我傅小姐。”
话说到这里,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裴瞻被她扯得一颗心在胸膛里乱撞。他口气愈发生硬:“做什么?”
傅真又扯了扯。
他便满脸不情愿地坐下来,板着一张脸说道:“有什么话……”
话没说完,傅真忽然又凑到他的颈窝处来了:“你有没有乳名?小时候家里人都怎么叫你?”
裴瞻猝不及防,整个颈窝连同耳朵根都被她烙熟了。他把脸扭得开开的:“咱们眼下这情况,你叫我乳名也不合适。”还有,她实在应该保持些距离……
“话不能这么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傅真把他的脸掰过来,“就算分开了,咱们就不能是朋友了?看在同居一室几个月的份上,以后我有什么事情求你,你不得关照关照我?”
裴瞻不想让她掰,可是又拗不过她,于是一张脸在她的掌心之中挤变了形。他满脸嫌弃:“你倒是想得挺美,分开了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你的下堂夫,你还找我作甚?”
“找生不如找熟啊!”
傅真望着他的眼睛。她却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这张脸太英气了,五官俊挺,棱角分明,在她柔软的掌心里太有存在感。
不知道怎么她就回想起来,小时候曾经揉过这张脸,那时候他脸庞丰润,肉嘟嘟的很是趁手。
她情不自禁地又揉了两下。
没有小时候的手感,但是掌心却莫名的发烫。
——再也不能够将他看成那个孩子了,如今这般健壮英挺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感。
但他又的确还是那个孩子,不管是当初在豆腐铺子里喝醉的模样,还是眼前这就是不肯好好说话的模样,都别扭得如此有趣!
此时裴瞻已经愣了。愣成了傻子,一动也不动。
傅真对上他的目光,拇指食指捏住他的耳垂,十分放浪地捏了捏之后才放下来。
“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瞻儿多好听啊,这能让我想起来原来也有段时光和你重迭。”
她的语气很随和,像聊家常,裴瞻不争气,如此这般的话语之下,他也能被撩拨得心湖荡漾。
“你为何想要重迭?你那么多拥趸,每个人都围着你转,我的出现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
“可那么多不起眼的孩子里,我不还是记住了你?”傅真笑道,“你看我连那串糖葫芦都记得。”
裴瞻身形突震,双眼之中浮上了不可思议。“你是真的……”
这不可能吧?她一定是听谁提起,她肯定不可能自己记得!
“当然是真的。”傅真道,“我记性好得很。”
裴瞻一身的芒刺逐渐软了。他坐在榻沿,半晌才扭过头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记得自己?
傅真又笑了。笑完又看着他。
裴瞻看着地下。
那串被她抢走了的糖葫芦,他至今每个细节都清楚。不,是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楚。但她居然也记得,这太让人意外了。意外之余,又还有一些——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正是他昨夜里在心里决定要摒弃掉的。
他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重新拿起蒲扇来扇风。风只能解热,不能解渴。他顺手去找水源,手指碰到了桌上的杯子,端起来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又接着一口把它喝光。
“就是这就是这!”
茶水还在喉咙里,方才被锁上的房门就大开了!
天光如银练一般泻进屋里,堪堪好把跨进来的一行人照分明,也堪堪好照亮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原本话到了嘴边的梁郅,这时话都停在了喉咙口,他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俩:“你俩在干什么?脸为什么这么红?”
他这话一出,裴瞻更加臊热,本来他肤色就不浅,此时脸上经涨成了紫色。
苏幸儿上前一步拍上了梁郅后脑勺:“毛头小伙子啥也不懂,眼神也不好,哪有红脸?我可没瞧见!”
几个当长辈的纷纷在门坎下清嗓子。
傅真站起来:“母亲?”
宁夫人沉气:“我听说你们俩吵架了,过来看看。”
傅真与裴瞻对上了眼神,摇起头来:“没吵架。就是——”
“没吵架为何要分房睡?”宁夫人看着屋里,意味深长:“你的嫁妆可是我亲手置办的,没吵架怎么这屋里怎么你一件物事儿都没有?”
“就是就是!”梁郅站到了宁夫人身旁,跟个善财童子似的,“宁婶儿,不但没有五弟妹的东西,这床上也才一个枕头!”
傅真瞪着梁郅。
梁郅往宁夫人身后躲了躲,却又探出头来看向裴瞻:“老五!你个老爷们儿,心眼儿就针鼻子大,你没有容人雅量!这点坎都过不去,你让人小瞧了你!”
这乱的!
傅真吸气:“母亲,您先听我说——”
“你倒不如先听我说。”宁夫人目光深深看过去,“你们俩都是聪明人,打定了的主意根本容不下旁人插嘴。你们是吵了也好,没吵也好,是想上天也好想入地也好,谁拦得住?
“我只关心一件事。押解徐家老宅那批人的人已经在路上,连冗跑了还没抓到,皇长子身上还有疑点,朝中接下来多半是册立三皇子为皇储,可是三皇子体弱多病,还需要文武百官多加扶持。
“你们俩如今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在一起过下去,也没人能强求,但做人不能不负责任,这个时候朝中大将军和离,是小事吗?这个时候把精力放在内闱事上,合适吗?”
傅真无言以对。
裴夫人也冲着裴瞻说道:“我的意思跟亲家是一样的,你们俩实在过不到一处,我们不拦着。
“但你们俩可想好,接下来这些事是查还是不查?关于宁老爷子的死,你们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要是追究,你们俩总得有一个要退出来,不然和离之后还牵牵扯扯,太没规矩!
“不象话!
“不是我们两家人的作风!”
裴瞻听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傅真,该办的这些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合离之后就不继续一起往下查了。
换言之,他们俩都觉得这些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
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心里分得开。
可是这帽子已经明摆着扣下来了,要是执意对着干,就有些不识大体了。
他朝傅真看去一眼,又看去一眼。
梁郴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几轮,这时候说道:“眉来眼去的干什么?老五,大局为重!世间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不还是凑合过了一辈子!你咬咬牙,怎么就过不了?”
说得裴瞻瞪了他一眼,傅真也瞪了他一眼。
苏幸儿掐了这嘴欠的一把,上前道:“只是说眼下这当口不便离,不是不让你们离!宁婶和裴婶她们的意思就是,这不是事情还没完嘛,完了之后你们爱怎样怎样,管不着你们!日后等你们离了,我再分别给你们另外做个媒!”
傅真被挤兑,眼神阴阴。
这丫头如今跟梁郴早就一个鼻孔出气,看来也早不跟自己是一路人咯。
他们俩不说话,裴昱瞅着恼火,曲起膝盖顶了裴瞻腿后一脚:“你哑巴了?!磨磨唧唧是不是爷们儿?!”
裴瞻打从凯旋接掌大营差事后就没这么窝囊过了,顿时没好气地回头瞅去,然后又看向傅真,闷声道:“我听她的意思!”
苏幸儿两眼骨碌碌地转起来:“她?她是谁呀?”
裴瞻咬牙:“你倒是说句话!”
傅真抬头笑道:“好,瞻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话音落下,屋里剎时静默了下来,仅仅一瞬之后,梁郅的噗嗤一声就打破了这静默!
裴瞻臊得倒吸气,这种称呼私底下叫叫他也就忍了,她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来?
可是傅真还在往下说:“既然瞻儿现在不想离,那就不离。等到他想离的时候我们再商量。”
在场六个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裴瞻,裴瞻呆不下去了!
他一张脸越绷越紧,喉头连滚了几下,没提防岔了气,引出来一串咳嗽。
梁郅笑眯眯拍起他后背:“瞧你高兴的!别急,好日子还在后头!”
眼看着裴瞻脸全黑了,梁郅又笑嘻嘻地把他按着坐了下来:“好了好了,说正事儿。刚才说到哪儿?徐家下人都押送到哪儿了?……”
徐家人距京已只有百十公里,由于都上了囚车,原本快马一日的路程,延长到了两日。
蒋林当初带人去徐家老宅夜探后,留下了两个人盯着后续。因此后来徐胤被捉之后,朝廷派人前往潭州捉拿余孽,没费什么功夫就得手了。
不过由于当天晚上蒋林他们还是触发了徐家的防禁,使得行踪暴露,周谊和隐藏在老宅之中的护卫还是立刻有了动作。
就在蒋林走后的翌日,大批人撤出了潭州,留下的两名护卫人手不够,只能选择盯住周谊和他们府内的几个下人。
此番押送进京的,就是这几个人。
这件事情朝廷已有衙司在接手,裴瞻他们因为在大营当中担着重职,如今仅仅是参与。
这些消息大家也就是关注而已,日子几乎都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有差事的按部就班,没有差事的比如傅真,则在为自己筹谋余生的活法。
自从宫变事后,到如今为止都未曾正儿八经坐下来交换信息。
如今为了拴住这二人,大家不得不重新把这些线索给捡起来。
毕竟如果一定要他们俩接手往下查的话,去宫里求这个恩典,也不是求不到。
再把话往回说,事关宁老爷子的死——不管是多心还是真有疑,也还是得他们自己查出究竟才安心。
这么谈下来就直到晚饭后才散,走的时候,裴瞻和傅真二人同时送他们出来。
透过车窗看着门廊下站在一起的那俩人,苏幸儿收回目光说:“多般配的俩人啊!都怨你们,当初怪人家这个那个,这下好了,真散了看你们上哪儿哭去?天底下能有几个老五这样的英雄汉子?你们还嫌人家不够资格当姑父!”
梁郴点头:“是我们的错。”
苏幸儿又道:“强扭的瓜甜不甜,得先扭了再说,不能还没扭就下定论,日子啊,还长着呢!”
看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梁郴道:“你打算怎么着?”
苏幸儿狡黠地笑了:“你说呢?”
她这样的笑容下,秀美的双眼便勾起来一道细纹。
可是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些年因为一力支撑着偌大梁家而操心操劳,以至于在同龄的女子里,竟徒添了风霜。
梁郴痴痴望着,搂着她的肩膀靠入自己怀里:“听你的。我也全都听你的。”
第332章 要成为一个受人钦佩的女子(求月票)
宁夫人是最早走的,因为苏掌柜那边派人来说有急事,傅真先送了她,又送走了梁家人,就与裴瞻回了院子。
一路上无话,因为裴瞻走得很快,实在是太快了,傅真才过了如意门,他竟然就已经拐弯跑没影了!
已经在门下候了不知多久的紫嫣碧玺连忙迎上来侍候傅真,觑她两眼后又忍不住问她:“奴婢听说,听说少夫人要与将军那什么……不是真的吧?”
今日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肯定有风声走出去,她们就算听说了也不奇怪。
傅真没有明确回话,碧玺又凑上来看她的脸:“奴婢觉得肯定不是。不然少夫人脸上不会有桃花。”
傅真转脸看着她:“哪有桃花?”
碧玺在她脸上四处都点了点:“这儿这儿,那儿那儿,全都是!”
傅真无言以对。
“碧玺,去打水来给少夫人洗漱。”
紫嫣叫走了碧玺,自己走上来,也对着傅真仔细看了片刻,然后道:“奴婢担心了一整日,就怕您意气用事。还好是虚惊一场。”
说完她拿起梳子给傅真梳头发。
这一夜院子里的灯光又直到快天明才熄。
裴瞻照常上差,傅真早饭后原打算回宁家见见宁夫人。不料才刚打发人出去,这边厢管事就匆匆来禀报:
“宫里来了两位公公传旨,皇上和娘娘要在干清宫召见少夫人!”
徐胤被成功捉拿之后,宫里就已经传旨下来,要对所有捉拿钦犯的人进行重赏,当中就有傅真的名字。
傅真也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召见,只是她也知道皇帝这些日子旧疾又犯了,太子被诛之后,要多出许多事来要应对,嘉奖之事定然会往后拖一拖。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傅真成亲不久就已经有了诰命,此时也不需要多说,连忙喊来丫鬟们帮她梳妆更衣,匆匆前往前院领旨。
裴昱与裴夫人他们已经到了,和干清宫的大太监安亭等二人聊了有一阵。
两人面上喜气洋洋,这也不需要多问,定然是如心中猜测,帝后这是腾出时间来,要当面奖赏她了。
“原来这就是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