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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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一散就是太阳偏西时分了。
傅真回到府里,宁夫人正在领着谢愉坐在院子里看账。
傅真站廊下看了几眼,小姑娘态度还挺认真,教到哪里跟到哪里。没看到傅真的时候叽叽喳喳话还挺多,一抬头看到了,立刻就抿紧唇不作声。
宁夫人嗔怪地瞅过来一眼,傅真便就乖乖回了房。
晚饭后,傅真又摸到了宁夫人房里。
宁夫人正在卸妆,乌丝垂地,铜镜里映出她一张美丽的鹅蛋脸。
傅真上前帮她梳头:“母亲的发丝可真柔顺。”
宁夫人从镜子里看她:“再柔顺,也没有真儿的头发柔顺,母亲都老了。”
“您一点儿也不老,看上去就跟二十出头似的。”
宁夫人但笑不语。
傅真又说道:“母亲,您现在,还操心我的婚事吗?”
“操心啊,怎么不操心?”宁夫人轻叹道,“我虽然养你十辈子都不成问题,嘉哥儿也疼姐姐,可终究还是盼着你能遇上知心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体会体会我拥有你们的幸福。
“要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和嘉哥儿陪着我,我哪里有底气撑过来?早就跟傅家鱼死网破了。”
说着她把耳铛取下,又看向傅真:“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傅真便在她旁边坐下来,斟酌道:“裴将军这几日,或许会登门提亲。”
“裴将军么?”宁夫人闻言把身子转了过来,“你说的是,是那位扫平大月收复了疆土的平西将军?”
“正是他。”
宁夫人怔怔看了她一会儿,拉起她的手道:“裴将军怎么会向咱们家提亲?”
“裴将军老大不小,家里催婚催得紧,或许恰巧觉得我合适,就有了这念头。”傅真打量她,“母亲,您同意这门婚事吗?”
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沉气道:“如若裴将军真心实意求娶,那么凭他们裴家的门第,凭他裴将军本身的实力,轮不到我来说同不同意。
“不过他是大英雄,我们现在这样的家世,两家门第实在悬殊。
“真儿,齐大非偶。
“母亲当然希望你嫁得好,可裴家这家世,也太好了!这比杜家三房那次好出不止一星半点,我们有过前车之鉴,我担心这门婚事会让你受委屈。”
傅真心窝里暖融融地,她反过来握住了宁夫人的手。
宁夫人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傅真温声道:“我听说裴家上下都很和睦,倒不担心受委屈。况且,裴将军人虽威严,却非不讲道理之人。不论家世,他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她了解裴家,她跟裴瞻成亲,家宅矛盾什么的从来没有在她的设想范围内。
裴瞻这个人么,别的不说,光是人品这一点,已强过世间许多人。
宁夫人闷头想了会儿,又问道:“那你,和裴将军是两情相悦吗?”
傅真思忖着说道:“我如今认为婚姻一事,却也不必非得执着于两情相悦。很多两情相悦的人,到最后反成了怨偶。因为用情过甚,故而总容易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我与裴将军相互生出这份结合之心,虽非出于两情相悦,但我与将军却是有些默契的。”
宁夫人沉思良久,叹道:“能有默契,也是极为难得的。”
说完她把傅真拢入怀里:“你既然有主意了,那就从心吧。
“我盼着你成婚生子,白首到老,一生顺遂,都盼了十几年了,临到如今,自然也是盼着你好。
“你呀,也不必担心我。我收回方才的话,我还不老呢,有的是精力照顾自己和抚养嘉哥儿。”
“母亲!”
傅真脸蛋蹭着她的衣襟:“你怎么会这么好。”
虽然不见得是当真嫁成为外姓人,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肺腑之言,谁能不动容。
宁夫人道:“既然选择了成亲,那也当一门心思与夫婿把日子过好。当年你外祖父也是这么教导我,后来我与你父亲落得这般下场,并不是他教导有错,错的是傅家无良。
“你看我,听了他的话,一心一意地养儿育女,不是也得到了你们姐弟这么贴心的一双儿女么?
“人哪,一生那么漫长,总归免不了犯错,有得就有失嘛,跌倒了就爬起来,爬起来继续走。”
傅真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哪怕脚下眼前满是泥泞,可谁又知道前程不是铺满了锦绣呢?
宁夫人某种程度上说与梁宁的经历有相似之处。
冥冥之中她们俩竟然又成为了母女,这便使得傅真在原主遗留下来的情份之余,对母亲又增添了许多共鸣,这是原来的傅真所无法感同身受的。
而如今傅真每每恰到好处的体恤,又何尝不使宁夫人也生出了许多慰藉?
丫鬟送走了傅真之后,宁夫人不由望着门口叹息。
金珠道:“多好的事情啊,和杜家退了婚之后,姑娘却又得到了如此无可挑剔的夫家,在人看来,这是再痛快又称心不过的结果了。”
“家世不家世的,我如今哪有那么在乎啊?”宁夫人又叹息了一声。收回目光,“终是有些遗憾,如若前来提亲的是心悦于真儿的人,那又该有多好呢?”
金珠劝道:“我们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世间之事,难得两全,如今这般已然极好了。”
宁夫人闻言点点头,不再作声。

裴家的帖子一发到各大将军府,下晌他们家厅堂里就坐满了人。
裴夫人的本意是要宣告各府,他们家的老大难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春天,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将要解决了!
然后么,再顺带从中请个媒人。
谁知道聊着聊着裴家在京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全都来了,把他们家前院快挤了个满!
一问,原来是裴瞻给他们下的帖子,挨个儿地跟他们说他要娶媳妇儿了!
他让所有亲戚婚礼上全程不要为难新媳妇,不许闹洞房,婚后也不许挑新媳妇的礼,不然的话他就去两边老族长那儿喝茶。
跟老族长喝茶是啥意思?
妥妥的威胁呀!
他裴瞻是两族共同的骄傲啊!
这家伙,一帮人不得赶紧过来瞧瞧?
裴昱与夫人噎得半日无语!
谁特么能想到那臭小子成个亲能折腾成这样呢?
提前嘱告裴昱能理解!
当初把裴夫人带回族人跟前之前他也干过类似的事,但这个小兔崽子好歹也提前跟家里吱个声啊!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这不得开好多席?厨房里忙得过来嘛?!
可是一想到遂了这小兔崽子的心意,将来他就能够和娘子顺顺当当风花雪月安度晚年下去,一腔恼恨便立刻又化成美滋滋,愉快地接了这甩过来的摊子,就地就把这事儿说了开来。
另一边,裴瞻派完所有帖子回到府里,三位军师也已经齐聚议事厅了。
军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了,好容易战事平息放马南山安享晚年。
正逗孙子呢,突然被召集于此,三个人寻思半日,对着两国舆图研究了很久,也摸不透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见裴瞻进门,齐齐拱手道:“敢问大帅,可是大月亡国之臣有死灰复燃之势?”
裴瞻稳稳坐于案后:“非也。但对我来说也差不太多。此事关乎我裴瞻一生定数,容不得丁点马虎。”
当初大周几乎到了国将不保的境地,全赖梁郴和裴瞻力挽狂澜,如今他们就是大周的盾牌,居然关系到一生定数……这当然不能马虎!
“还请大帅明示!”
裴瞻让人给三位老先生上茶,然后道:“不要慌,此战不动刀枪。
“请诸位先生齐聚一堂,是因为我要成亲了,只是这门亲事却关系到梁大将军。”
大家听到前面便把心放回了肚里,听到后面又有点懵:“大帅您娶亲,与梁大将军何干?”
“基于某些原因,梁大将军内心里百般不乐意我成这个亲,所以我料定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挑剔我的婚礼,——俗话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又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正面处理这些事。
“你们几位也曾在大将军帅帐之下行走多年,对他的行事策略比我更了解,因而我聘三位为我的说客,替我去梁家,全程化解这桩潜在危机,以此保证我娶亲之路顺畅无阻。
“此为军机,切记不可泄露。”
原以为两军要打仗,原来是铁树开了花!
三位军师从前只知大帅打起仗来雷霆手段,却不想他连成个亲都要将兵法给用上!
好吧,婚事也是大事,事关梁大将军那更是不可小觑。
两位都是朝中股肱,他们之间有争端,也足以撼动朝堂。
裴家这边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风声终于传到了程持礼耳里。
翌日一大早,本该下晌才到宁家来的程持礼连大营都未去,直接闯了进来!
傅真在园子里练拳脚,看到他来便得意地舞了几招给他看:“怎么样?你看我练成有几分了?”
程持礼这会儿哪有心思跟她说这个?看看左右把她扯到了无人处:“姑姑!你真的要跟五哥成亲了?”
傅真眨巴眼:“你这么快知道了?”
“哎呀!我母亲和嫂子昨儿被裴伯母请去喝茶,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回来就兴高采烈的说老五要娶媳妇儿了,而且娶的还是你!
“她还被请来当中间媒人了呢!
“还说昨儿几大将军府,包括梁家嫂子,她们全过去了,你说这阵仗我能不知道么?!”
傅真“噢”了一声。“那他行动速度还挺快。”
“姑姑!”程持礼跺起脚来,“您怎么当真答应他了呀?”
傅真抽了一杆枪在手上看着:“这个问题悬而不决太久了,我必须对徐贼做好一切防范。瞻儿不挺合适的么?我要找你的话,你也不会答应啊。”
“呸!”程持礼啐道,“我才不会像他那么没脸!”
“那不就得了?眼下也只有他肯啊。”
“可是姑姑,您可知道他——”
“礼儿!”
程持礼话到嘴边又止住。
傅真也正好举枪指向了屋角樟树顶上:“你看,那有个鸟窝!等我把拳脚练好,我就来练习射箭,一定把它射下来!”
程持礼顺着她目光投去一眼,对着那鸟窝抿紧嘴,然后恨恨一跺脚,掉头走了!
傅真把枪收回来,接着娴熟地舞了个枪花。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划,当天半日的时间裴家不但拟定了可保一个月能成亲的初步章程,且还确定好了中间媒人。
中间媒人人选自然以已与宁家有了交情的程家当仁不让。
接下来就当斟酌男方这边的媒人了。
管事们还在请示裴瞻,程持礼就冲进来了,将管事们轰了出去,他把门一关,挤着一口钢牙说道:“老五!你怎么敢真的娶姑姑!”
裴瞻稳坐在案后:“我与她成亲,乃你情我愿,怎么不能娶?”
“你让她以为你不知道她是姑姑,要是她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才不会答应你!你是在装胡涂诱拐她!”
裴瞻目光定定:“如若她知道了会难过,那我也可以一辈子都不告诉她。”
程持礼一语噎住。
“好了,”裴瞻倒了杯茶塞给他,“喝了茶,赶紧去大营,这个月我必定没有多少时间过去,你和兄弟们得把差事当好。
“成亲那日,我允你去宁家送嫁。”
程持礼一杯茶都送到嘴边了,听到这儿差点把茶泼回他脸上!
他爷爷的,合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姑姑被他拐走了,到头来还得亲自把姑姑送到他手上是吧?
程持礼扔了杯子,连告辞都不想了,直接拔腿狂奔!
等着吧!
他将来要告诉所有人,不要跟裴老五结交!最好是连说话也不要跟他说!
简直是裴扒皮啊他!

第197章 还好没有打脸!(三更求票)
梁郴梁郅被傅真一通话安抚,接是接受了这个事,心里总归是不服的。
苏幸儿面上帮着傅真打圆场,在万宾楼哄好了兄弟俩,私下却当然站在夫君这边。
当日下晌被请到裴家宣告婚讯,看到裴昱夫妇那喜气洋洋的,她满身就透着不自在。
辗转了一夜后还是跟梁郴吐起糟来:“裴家速度那么快,说一个月成亲呢,跟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谁家还没娶过媳妇儿么?就他们家急。”
梁郴听闻,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来:“什么?一个月?!”
“是啊?你说离不离谱?”
苏幸儿打着手掌心,“他老五都单了二十年了,再单几个月又能怎么地?我是不方便暴露,不然坐在那里看他们高兴成那样,哪忍得下去?”
“这个老五!”
梁郴跳下地。
门下寻思片刻后他又回头:“媳妇儿,我觉得老五好像知道姑姑身份了。”
苏幸儿被茶呛到:“不会吧?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他对小姑姑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呀!”
“这不算什么,他从前对小姑姑也这样不冷不热。”梁郴在她对面坐下,“你没见他一面不冷不热,一面又不拒绝和小姑姑共事了么?他已经很久没跟我说过要提防她了。
“还有,咱们平日与姑姑说话行事,他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
苏幸儿当下也觉得有问题了:“这家伙向来心眼儿多,怎么可能不怀疑?肯定有鬼!可他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不向我们求证?”
梁郴凝眉半晌,忽然道:“你赶紧把瑄哥儿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梁瑄就在旁边院里拔草过家家呢,拎过来时两手还各抓着一团泥。
“我问你,那日在程家,就程家宴请你傅家姐姐那回,我们和你五叔都在。你在后院把我给绊倒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梁瑄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还有被追责的一天。
可他还想当裴瞻的斥候呢!
便说道:“就我绊的,没有谁!”
梁郴一拍桌子:“还撒谎呢?你五叔全都告诉我了!我就看你老不老实!”
梁瑄大脸盘子一僵,当下哭了:“五叔这个坏蛋!他怎么这么坏,老是忽悠我!他明明说过不告状的!”
梁郴朝苏幸儿一挥手:“行了,开打吧!”
苏幸儿当下就抓住梁瑄后领子,压在了板凳上!
今儿可没来得及放棉花垫子嘞,巴掌全落屁股肉上了。
梁郴再问:“细节交代清楚,可以减刑!”
一会儿后,得知了全部经过的夫妻俩把梁瑄往门外一扔,重新关上门来。
苏幸儿:“这下怎么搞?老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不要我即刻去告诉小姑姑?”
“不必!”梁郴深吸气,站起来:“我去会会老五!”
裴瞻在园中喝茶,看到大步而至的梁郴,便把人挥退,再将多出的一杯茶推过去:“这是新茶,等你很久了。”
梁郴凝眉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我跟你一起对过敌,拼过命,你脑子里想什么,就跟我脑子里想什么一样,彼此迟早都会有数的。”
梁郴单手撑膝,鹰目直视过去:“老五,你要是个男人,就把话给我说明白,是不是从一开始,这门婚事就是你的阴谋?”
“你一定要说是阴谋的话,我也不否认,但其实自从我确认之后,就再没想过掩饰,是你们都不相信——”裴瞻把茶壶放下,以同样姿态注目回视,“不相信我会喜欢她。”
梁郴一拳捅到他肩膀上!
“那是我姑姑!你也得叫姑姑!你小子想娶媳妇儿也不能这么丧心病狂吧?明知道不应该你还下这样的手!你这混蛋!”
“那又如何?”裴瞻没有闪避,且捂着被捶的地方笑起来,“只要她不姓裴,哪怕她是姑祖母,姑太祖母,我也一样认准了她!
“我就是喜欢她,就是想让她做我一个人的太平,我就是个混蛋!”
梁郴气得揪起他的衣襟:“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就是。”裴瞻凝视他双眼,“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起来了,只知道从她跟我说第一句话起,我的心里就总有她的影子。
“别怀疑我。
“不管是姓徐的还是姓什么的,但凡参与伤害过她的人——从她前夜自徐胤的曲子里回头,赶过来豆腐铺子找我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有遗憾了,那些人全部也都成为了我的仇人。”
梁郴瞪着他。
半晌后他将裴瞻放开,却又捅了他一拳!
“我该打你三拳,方才那一拳是捅给算计了姑姑的你的,这一拳是给狂妄的你的,姑姑还没回我梁家,却让你先拐进了裴家!这非得打你不可!
“还有一拳,是给占了我们兄弟便宜的你的,但我会留待你们成婚那日!
“你小子给我记着,从现在起,我会时刻盯着你们办事,但凡有一丝不过关,你就等着挨我这一拳吧!”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裴瞻道,“我一定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殴打自己的亲姑父。”
梁郴听得再度扬起了拳头。
裴瞻却在拳头之下灿然笑了。
他就像是在挑衅,但是这么和煦灿烂的笑容,却是梁郴识得他二十年以来,从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
一个人,一颗心,寡漠了二十年,此刻因为娶得了心上人而终于有了颜色。
梁郴把手放了下来。
裴瞻扯了扯衣襟:“其实你打我多少拳都可以。但你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礼儿说,她知道了会难过的。
“我想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当年却被徐胤背叛了,不知过后该有多么难过。那已经够了,要是再让她知道我也骗了她,她只更会难过。
“咱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吧,把这一场婚事划定成一桩只是权衡之下的亲事。
“我就想让她开开心心,毫无负担地住进来。万一将来她觉得这样不好,想走了,那便也能毫无负担地走。
“就算给她打一辈子掩护,我也心满意足的。”
梁郴咬紧牙关,盯住他看了半晌后,站起来。
随后他又瞥眼:“饶是你如此说,也不过嘴上功夫,到底如何,还当看日后!
“如今总归是遂了你的心愿。
“既娶,那全程就不得有丝毫差池!如有误事,管你是谁,那也得挨上我一顿好揍!”
说完他一口气干完杯里的茶,咚地放下后大步走了。
裴瞻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气揉了揉肩膀,唤来郭颂:“去知会军师们,请他们去大将军府,大将军心里若不痛快,就让他们好好劝劝。无论大将军说什么,有什么要求想法,都请他们照办。”
郭颂赶紧答应。
又来替他验伤,一看挨打的地方已经青肿了,不由一声庆幸:
“还好没有打脸!”
“……”
(三更)

叔嫂俩急得不行:“到底怎么样啊?”
他抬起头来:“我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可我一看到笑成那么没皮没脸的模样,我就想到了我自己……我一想到我自己,这拳头就下不去了!”
“……”
梁郅气道:“你傻啊你!想到你自己怎么了?想到你自己就下不去手!你可知道今儿不打,日后就没机会了?!”
“哎哎哎,”苏幸儿上前护老公,“你个没媳妇儿的光棍儿知道什么?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再来说话!”
梁郅被他俩气得倒仰!
全家一定只有他一个人爱姑姑!!
“我已经想好了,”梁郴凝重地道,“此事已成定局,但却不得马虎。我们不能让姑姑从我梁家出阁,最起码也要替她好好把关。
“裴家那边有什么问题,宁夫人恐怕不好回话,别的人也没咱们合适,那么女方这边的媒人,就咱们来当吧!
“都这会儿了,不必计较那么多了。媳妇儿,你毛遂自荐吧,去趟宁家,就说咱们是老五特意荐过来当媒人的,与宁夫人商议如何行事。
“对付老五那小子,咱们还得亲自上阵才能放心。如此作为,谅那小子也不敢说什么。”
梁郅觉得这还差不多。
裴家着着实实准备了两日,宁夫人从傅真这里得知裴家将来提亲,便也默默开始预备起来。
嫁衣,嫁妆,陪嫁下人,等等这些都着手梳理了。于是连日也没去铺子里。
到第二日下晌,程夫人与儿媳贺氏就亲自登门,说明了要为裴瞻与傅真牵线的意思。宁夫人自是认同,于是双方议定翌日前来提亲。
男方那边媒人请的是杜家,宁夫人正琢磨着女方媒人,苏幸儿随后就差人送来了帖子,自荐与梁郴来当宁家这边的媒人。
宁夫人岂有不依之礼?回话道:“若有大将军夫人掌事,自当一万个放心。”
到了这日,梁郴与苏幸儿就提前来了宁府。约摸辰时上下,裴昱夫妇领着裴瞻,再有程夫人及杜明谦的父母双亲镇国大将军杜询及夫人一道前来了。
梁郴及苏幸儿俩人把双眼睁得滚圆来回打量裴家送来的提亲礼,又轮番将裴瞻下马开始到进门见礼,再到他落座一切行止全扫视了一个遍,可惜楞是没发现丁点儿不合宜之处!
正有些不服气时,忽听宁夫人那边讶声道:“一个月成亲?这不可能!”
两口子立刻看了过去!
只见宁夫人敛色望着裴家人:“我知大将军盼子成婚心切,原本有门第悬殊齐大非偶之忧,因着大将军府贤名在外,也就放弃了顾虑,同意了提亲。
“可再急,又如何能急成这般呢?
“我宁家小门小户,小女却得我一手养大,百般宠护。
“想来大将军登门提亲,也是知晓小女身子病弱,不堪受累的。这婚事若要行得这般随意急促,那民妇便要再考虑考虑了。”
说完,宁夫人便把裴家带来的礼往前推了推。
方才还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就冷却下来。
梁郴俩口子却立刻眼神一亮,挺直了腰身!
既然决定成亲,早成晚成都不在话下,他们当然不会再横加阻拦。
只是这一成亲,就得让这小子占一辈子的便宜,心里能服气吗?
梁郴比他还大几岁呢!你看这事儿弄的。
如今他是拿这小子没辙了,但这不是还有个宁夫人吗?
这可是小姑姑妥妥的生身之母!是他裴瞻的丈母娘!
作为生养傅真长大的宁夫人,自然不希望婚事随意,眼下宁夫人对婚期有意见,现在倒要看看这小子在丈母娘面前又能怎么狂?!
同作为娘家人,他们就是看着裴瞻被未来丈母娘刁难也解气!
苏幸儿咳嗽:“是啊,傅小姐娇弱,是宁夫人的掌上明珠,裴家是大将军府,门第高,行事就更不能太随意了。既然裴家提出这样的请求,那不如请你们把诚意摆一摆,也让我们斟酌斟酌,到底值不值得这样赶?”
另一边身为中间人的程夫人也觉得有理:“老裴,你们想抱孙子也不能指着这一个月吧?”
裴昱夫妻面面相觑,这特么他们俩哪知道啊?
还不都是那臭小子的主意?
但一家人也没有相互拆台的道理。
正要赔笑说合,这边厢裴瞻却站起来,朝宁夫人深施礼道:“不知夫人可否赏面,另寻个去处移步说话?”
这当然不合礼数!
梁郴哪能干呢?
他说道:“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让我们女方媒人也听听!”
臭小子心眼儿那么多,宁夫人看着就良善,可别让他给忽悠过去了。
裴瞻却只定定候着宁夫人。
宁夫人叹息一声,起身道:“裴将军请随我来。”
裴瞻从郭颂手上接过一个檀木盒子,到了内进一座静幽小偏院内。
宁夫人道:“裴将军请坐。”
裴瞻却站立着将盒子打开,将面前许多样物事一样样摆在几案上。有串糖葫芦的竹签,有只剩半片的绒花,有撕成两半又仔细粘贴好的功课,有剑翎,有甲胄上的贴片……
每一件看上去都很陈旧,都很……不值钱,跟裴瞻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对等。
宁夫人讶道:“这是?”
裴瞻垂首:“请夫人到此,是想跟夫人表露几句肺腑之言。我从小就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惜直到最终也无缘无份。
“年少时我不知自己的心意,直到她离开,我才知道原来我前面过去的那十几年,她竟占了我大半的心思。
“这些全都是我儿时跟在她身后默默收集起来的对象儿,每一件都与我和她有关。我将它保存了许多年,本来,打算将来带进棺椁里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在活着的时候成全自己。
“夫人,”说到这里他灼灼目光投进了宁夫人眼底,“我相信,我说的这一切,您都懂的,是吗?”

“将军这是何意?!”
“我只将一片痴情展露于夫人面前,如若夫人认为这般的我值得将傅小姐托付,便请您答应我的请求。如若你认为不值得,那在下便等到您认为值得之时。”
宁夫人十指紧攥,胸中似有惊涛骇浪,冲击得她气息起伏不定。
半晌,她望着那个盒子:“你的猜测,可是她告知你的?”
“没有任何人告知。只是心藏着一个人,那么哪怕身处万千人之中,也总会一眼就看到她的。我只是想,夫人深爱着傅小姐,想必会有些同感。”
宁夫人眼眶泛红,落坐在椅上。
怔怔坐了会儿,她深吸气,拭了拭眼角:“坐下说吧。”
裴瞻便在她下首位子上坐下来。
宁夫人道:“那你又是如何会又如此大胆的猜测?”
裴瞻垂首:“不瞒夫人,黎江黎淮,是我的人。”
“……”
“白玉胡同那桩血案,夫人也是目击证人之一。傅小姐向夫人打听血案之细节经过,又与在下及梁家大将军他们频频接触,夫人从未生疑以及阻止,甚至,还屡次派遣心腹加以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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