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都是认得她的,虽然好奇她一个女性长辈为何会来凑这种热闹,但也还是不动声色地进内通报了。
屋里满满两大桌人,正喝酒吃肉聊的不亦乐乎,这话递到了梁郅面前,声音就渐渐消下来了。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下桌坐着的杜明诚。
杜明诚发囧,扭头跟身后小厮道:“母亲必定是来找我的,去跟她说,有话回去再讲。”
梁郴却道:“三夫人是长辈,在座大家又不是不认识,诚哥儿此举不妥。
“——请三夫人进来。”
杜三夫人牵着傅真举步跨入,一看梁郴也在,头皮已经麻了。
正要上前打招呼,梁郴却先惊讶起来:“傅小姐?”
听到他这声称呼,两桌人纷纷朝着杜三夫人身后看去——一屋子的糙老爷们这才发现,杜三夫人不但真的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个如日月星光般夺目的少女!
一屋一二十个人当中,至少有一半人还是光棍!
这一看到了傅真,所有单着的人便立刻挺直了腰身,两眼发直的冲她看了过去!
“三夫人,敢问这位姑娘是?”
何家的二郎当先问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的是程持礼:“傅小姐?我的恩人哪!您怎么会在这儿?!”
说完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出一双手就要来与傅真相握!
就近的梁郅却抢在他前面半道截住了他,而后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一掌把他的爪子拍开!“这是位小姐,怎么能这样唐突?你太粗鲁了,真给咱们丢人!”
说完之后他笑眯眯地朝向傅真:“刚才那小子真不懂规矩,小姐别理他!
“小姓梁,叫梁郅,这位小姐好生面熟,敢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10章 妹妹!
傅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她八岁去西北,由二哥二嫂负责照顾她,没多久梁郅也缠着跟来了。
他们姑侄加上后来的程持礼,在西北军营成为了有名的三霸。
十岁时相救徐胤时不慎毁了脸,擅制兵器的二嫂就亲手给她打了副银面具,营中人因此送她个外号银面罗剎。
梁宁觉得这名号不错,索性又封了梁郅是左护法,程持礼为右护法,后来人又称他们为漠北三雄。
只是程持礼只在西北呆了一年就让他爹送回京了,又过了两年梁郅也先回去了,梁宁护送梁钦的遗体回京时,梁郅已经回京一年。
那年梁郴临危受命挂帅西征,才十四岁的梁郅替他奔走筹饷,从小到大在大人们眼里都是个不着调的小伙儿的他,临走前来她房里辞行:“梁家只有我和大哥两个男儿了,姑姑,我一定要活得像个爷们儿。”
梁宁出事时,他离家不过三日。
那时的他身材瘦得像根竹竿,六年过去,已然强壮得跟他爹在世时不相上下了!
傅真永远记得他来辞行时那双坚定而清澈的眼睛,如今这双眼睛依然清澈,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了,同样也变成了梁家的骄傲!
但谁特么能想到,除了身材,六年时间也让这小子长出了一颗这么大的胆,——她的亲侄子,如今现在眼目下,竟然在撩她?!
傅真笑眯眯地不动声色:“梁小将军果然如传闻所说,孔武有力,一表人才。”
“是么?”梁郅喜出望外,扭头看了看左边,又扭头看右边:“傅小姐当真听说过我?”
“那当然。”傅真笑着扫视在座所有人的脸,“这里头的各位小将军,小女子不但听说过,且都还见过。各位都是为大周真刀实枪的拼过的,满城之中,谁不为你们的英姿而倾倒?”
大家伙正为让梁郅抢走了风头而扼腕,一听这话,顿时又如同喝饱了水的小树苗一样挺直了身板!
接而他们都站了起来,好像生怕面前这位美如天仙又磊落大方的小姐看不到自己有多么威武英挺,争着抢着回话:“哪里哪里!都是小姐过奖!傅小姐是杜家的亲戚么?那也可以算是自家人了!快喊来人单来一桌!请傅小姐入座……”
这里头没成亲的都是些大龄青年,西北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各武将子弟能上场的都上场了,因而许多人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
如今天下太平,这些早就盼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光棍儿,哪里有不急着成亲的?
可惜那些官户家的千金都养在深闺而娇滴滴的,就算是将门家的小姐,也因为开朝多年,没有经历过最初定国后朝中那股自由奔放的氛围,而大多衿持含蓄,武将们跟她们相处起来,难免束手束脚放不开。
傅真骨子里还是梁宁,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洒脱的劲儿自然是掩藏不住,看到她这股浑然天成的落落大方,怎么会不生出亲近之感?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程持礼急得不得了,拦得住这个又拦不住那个,口里也不闲着:“你们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傅小姐是我的恩人,你们谁要是再上前一步唐突了她,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梁郴他们几个已婚的坐在旁边先是没有出声,后来看着不象话,出声道:“都给我坐下!还有长辈在这呢,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专门闹笑话!”
大家这才想起了旁边还有个杜三夫人,立刻收敛,齐刷刷冲着杜三夫人弯腰:“杜三伯母好!侄儿们给您请安!”
杜三夫人发誓认识他们这帮兔崽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受过他们如此规矩的大礼!今日为着个小姑娘,他们倒是舍得纾尊降贵了!
恨的牙都痒痒了,这要不拿捏他们一下,哪里说得过去?
她伸出手来点着他们一个两个:“这会儿知道叫伯母了,早干什么去了?告诉你们,这是我侄女!真儿啊,我们走,不掺和他们这些糙爷们儿的局!”
这屋里头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百十个人瞧的了,这她哪走得了啊?
她这才起了个头,那边厢早就已经自动分成了几队,一队人堵住了门口,一队人腾出了太师椅,再有一队人倒来了茶,最后一队人则左右掺着杜三夫人坐到了太师椅上!
大周武将们的为将之素养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像这般十来个有着正经将衔的青年武将齐齐上阵,他奶奶的怕是皇上都没有享受过!
杜三夫人越看他们越气:“你们这是请我落座吗?还不如说是押着我坐下!”
大伙才不管这些呢,先前那何家二郎说道:“三伯母,敢问傅小姐是否订婚?她尊上怎么称呼?您就赶紧告诉我们吧!回头我们天天轮流请你出来吃席!连吃一个月都不在话下!”
人群里的杜明诚忍不住走上来:“母亲,我怎么没有见过这位小姐?!”
见到此状,杜三夫人就更气了!天知道眼前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一刻钟之前还是跟他们家杜明诚有婚约的杜家未来少奶奶呀!
就在自己几番折腾之下,这么抢手的儿媳妇就这么没了!
杜三夫人生气之余又悔的心窝子,一肚子窝囊气没地儿出,只得朝着自己亲儿子放去:“你天天只知道埋头读书读书,哪里个个人都是你见过的?!——还不过来叫妹妹!”
气死她了!
她倒是一百个想要再争取争取,却又一万个明白傅真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惹恼了这位姑奶奶,搞不好自己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罢了!
侄女就侄女吧!
虽然这小棉袄是荆棘织的,也好过没有吧!就凭自己,还真能指望这位姑奶奶给自己暖心啊?
杜明诚望着眼前言笑自若的少女,再联想到她的姓氏,恍惚间猜到了怎么回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知道自己有婚约,也知道这位未婚妻是个病弱之躯,不是能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对象,因此从未曾插手过,由得父母做主。
此刻纵然是第一次看到傅真,他却禁不住生出了几分失落之感!
没想到他第一次看到这位“未婚妻”,她就已经成了自己的妹妹!
而他认定了无法匹配自己的女方,竟然身在人群之中——不,是身在一群天之骄子之中,也是如此之夺目!
在场的人又没有傻子!
当中也有不少人知道杜家有桩婚约,女方家正好是姓傅,比如说梁郴和在座的程持仁、杜明谦,此刻杜三夫人这般懊悔不已的神情,加上她不住地让杜明诚上前叫“妹妹”,还能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儿吗?
至少说明杜明诚和傅真是无缘无份了。
——这婚约竟给退了!
傅真竟然还从容自若,显得无比云淡风轻!反过来又悔又气的竟然是杜三夫人,这可太奇怪了不是?!
梁郴到底与傅真有过正式接触,便先问道:“傅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真可不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儿给公布了嘛!她说道:“大将军,今日我已自愿解除与杜公子的婚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蒙杜三夫人不弃,我就认杜公子为义兄了。
“三夫人这是特地带我过来拜见兄长的。兴许打扰了各位雅兴,还请见谅。”
梁郴对傅真磊落豁达的性情早已见识过,却也压根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痛快地放弃掉在世人看来很是不错的一桩婚姻!
裴瞻上回说她对梁家有所企图,并且否定了她攀附梁家,杜老三家里虽说不地道,但她连这门婚约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攀附的心思……没想到老五对这个姑娘还真挺了解的。
梁郴想到这里就不由深深地看向了面前这群躁动的光棍儿们,——连老五都没啃下来的姑娘,这群家伙想啥呢?
想到这里他也安定下来了,索性还倒了一杯酒,看起了猴儿们唱戏。
傅真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看他们一个个地自报家门,当年他在京城横着走的时候,这些家伙还拖着鼻涕排队给她行大礼叫姑姑,现在,都出息了!都排着队地等小姑姑她抛绣球了!
看过瘾之后她把目光投向了叫得最起劲的梁郅:“梁小将军,有个事情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梁郅一轱辘挺直了身子,胸脯拍的梆梆响:“我跟阿诚是哥们儿!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傅小姐你但说便是!”
傅真扬唇:“我知道护城河畔的沧浪亭,是个会客的好去处。可是我们家没有资格动用那里,而我今夜刚好想要宴请一位贵客,不知道梁小将军能不能帮忙通融通融,把沧浪亭腾出来借我一夜?”
“这种小事情傅小姐只要随便说一声,我们这里的人都能办到!何必单单找少渊?我贺家随时能帮你……”
“去去去!”梁郅把身旁的少年郎赶开,“有你什么事儿?”
说完他转回来面向傅真:“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晌午之后,我保证傅小姐有地方用!”
“那就多谢了!”
傅真向他行了个礼。“那么太阳下山之前,我定会到达,当面向将军致谢。”
说完转向了大伙:“打扰了各位将军,十分过意不去,今日这一顿,原该由我来全数结账以为致歉才对,只是抢了东道主的面子十分不敬,因而今日的酒水,就由我来结账罢,还请各位将军尽兴。也当是我替大周的百姓敬了保家护国的各位将军的酒!”
“这怎么使得……”
刚才还争先恐后献殷勤的大家伙,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他们谁都不差这点酒钱,却没想到这位傅小姐除了美丽大方,而且还这么大气!这也太合他们的脾气了,因而反而觉得方才那番举动有失敬意,一个个的都收敛了起来!
杜三夫人站起来,手指头又一个个的点起了他们的脑袋:“小鬼头们,日后见了三伯母我,可记得客气点儿!——我们走了!”
说完她拉着傅真向梁郴他们几个官位最高的打了招呼,而后就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潮水般的议论声,没有一句与傅真不相干。
——这叫什么事儿?
白白的好儿媳妇让自己给拱手送了出去!
傅真与杜三夫人在酒楼下道别,随即快马加鞭的回了宁家。
进门之后她即把怀里的退婚文书递给紫嫣:“拿去给夫人过目!请她与杜家那边商议余下事宜!”
随后她又吩咐张成:“把罗威他们俩给我叫到前厅来,我有要事吩咐!——你们俩也过来!”
杨彤看她说得郑重,遂问道:“可要避开黎江黎淮?”
“无需刻意,反正他们也进不去的!”
傅真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快步回了怡心堂!
跨门时她又吩咐碧玺:“帮我弄条绳索来!越结实越好!再准上一套文房四宝,包袱包好!”
碧玺愣道:“姑娘又要对付谁?”
傅真扯了扯桌上的马鞭,两眼里冷光一睃,鼻子里哼出气来:“这回来头大了!姑奶奶今儿晚上得动真格的!”
先前那趟她冲着谁去的?
梁郅啊!
她的好大侄儿啊!
分开整整六年了,她这个当姑姑的,得好好关爱关爱这个侄儿啊!
还想着娶媳妇儿?!
沧浪亭里头大着呢,任他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得见!
西湖楼这场局,后半程就有些不受控制了,本来大家还顾及着几分武将的面子,说着说着就完全放开了,一个个唉声叹气的,不是羡慕已婚的想到了天伦之乐,就是哀叹着讨姑娘欢心怎么那么难?
梁郅是那么多人里头独独受到美丽的傅小姐青睐的一个,满心以为家人对自己有所不同,席间打听了不少傅家的消息,又扒着程持礼让他交代跟傅真的交情,最后确认这位傅小姐身家清白,而且还很善良,就更加踌躇满志了!
这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好机会啊!
因此还没等到散场,就着急忙活的先退席了。佳人有差遣,他可绝不能误事啊!
他一定要成为他们这群光棍当中最先退团的那个!
在楼下玩耍回来的梁瑄刚好跨进门,就看到梁郅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扭着脖子问他爹:“二叔干嘛去了?”
他爹鼻子里哼哼:“如果你的八卦属实的话,那他就是撬你五叔的墙角去了!”
梁瑄顿片刻,而后嘴巴惊讶成了一个圆:“是那个漂亮姐姐?!”
第112章 梁家军听令!
梁郅一下晌指挥人把沧浪亭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妥当当,这些事情对训练有素的梁家人来说不在话下,不过为了使佳人开心,他还体贴地搞来了许多花花草草,把园子里用来会客的抱厦妆点得富丽堂皇。
看着天色还早,他找了几个在梁家的家生子来打听傅真与杜明诚那婚约的事儿。
他虽然急着找老婆,但也不是没原则,这位傅小姐是因为跟着杜三夫人进来的,他才放心接触的。又因为傅家的家世很好打听,她那位皇商外祖父曾经也是顶顶有名的人物,还有她的那位叔曾祖父,还贵为前朝太傅!
这样的家世,有什么不能放心交往的?
但是她跟杜家有过婚约,这个事还是得弄弄清楚。
于是家丁很快就把杜谡夫妇早前如何不愿结这门亲的事详详细细跟他说了。加之杜三夫人那日被绑,虽说外头不知道,他们几家还是有耳闻的,私下里自然也去人问候过,家丁便又把这桩子公案跟梁郅说了。
梁郅听完总算是明白为何傅真退完婚后还能如此淡定地与杜三夫人母子相处了。但他仍然大感惊异:“她一位官户千金,如何能有这等魄力?”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这就更显得这位傅小姐很是了不起不是吗?老奴还听人说,傅家因为这事也生出了家变,傅小姐的父亲及祖母好像都已经从傅家那宅子里搬出来了。甚至还有人说,傅府已经换了匾额,改成了宁府。”
梁郅对他人家事不那么感兴趣,倒是越发觉得傅真这个作派对他的脾气。
因为他小姑姑行事也是这般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可自她出意外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般雷霆手段的女子了。
以至于这些年,除了家里女眷,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外边的女子相处。
好在老天爷待他不错,竟然把一点也不拘小节的傅小姐推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他更羡慕他哥有苏幸儿那么温柔贤惠的媳妇儿,可是傅小姐的性情这样洒脱豁达,也很难得啊!当时他们那批子弟,谁不喜欢跟他小姑姑在一起?
那个时候,好像每个人都在被她保护着,不管捅多大篓子,她都会帮着你一起收拾。虽然也少不了要挨她的骂,可是相处起来还是很温暖。
他知道傅小姐不是他姑姑,按小姑姑的标准去期待她,对对方也很不公平。
可是听完了她这些轶事,梁郅就是有种能跟她聊得很来的感觉。
搞不好……是他爹地下有灵,不忍看他光棍下去,特地送了个绝世佳人让他认识吧?
嗯,一定是!
傅真到来的时候,梁郅正在一院子花花草草间摩拳擦掌。那副亲力亲为的样子好像不是给她傅真准备会客地,而是给他自己准备升官宴!
傅真笑眯眯夸奖他:“梁将军好能干,没想到押粮押得好,收拾院子也这么在行。”
“哪里哪里?小事而已!”梁郅好像得到夸奖的小孩,心花怒放。
傅真走到屋里坐下,抬手示意碧玺去沏茶。
梁郅忙道:“我已经备了茶,傅小姐只管取用即可!人我也留在这儿了,听候傅小姐差遣。”
说着他把人叫过来,然后道:“我就不阻傅小姐会客了,先告辞!有何事情,找他们几个处理即可。”
傅真胳膊肘支在桌案上,气定神闲看他:“梁将军何必着急,即见上了,不如喝杯我的茶再走。”
她话音落下,碧玺就把茶递上来了。
梁郅觉得盛情难却,便在客座坐了下来,接了这茶一看,竟然是今春极好的雨前茶,而且还是他最最喜欢喝的龙井,心下更加舒畅了。再一看这杯盏,不算是顶顶好的瓷,但上头画着的却是柿柿如意的图案——
他可是最喜欢吃柿子的,因此便也很喜欢柿子图案。就连柿红的衣裳,他都有好几件。
他忍不住朝傅真看去,先前在酒楼里没敢仔细看,眼下这一留神,才发现她这自由散漫的坐姿,和端茶时尾指微微搭着无名指的手势,竟跟他小姑姑如出一辙,他不由好奇:“为何我看傅小姐,确实有几分熟悉之感?”
傅真道:“梁将军这种搭讪的方式,太老套了。”
“我不是搭讪,是真的。”
傅真望着他:“大将军有没有跟你讲过,家母与令姑的渊源?”
“没有,”梁郅摇头,“我凌晨才到府,或许他还未来得及与我说。敢问这又是什么渊源?”
傅真却把他放下的茶又递到他手上:“梁将军尝尝,这茶喝着顺不顺口?”
梁郅急于听到下文,二话没说喝了一口。
喝完后他立刻皱了眉头!
“这茶里放了什么?!”
傅真冷笑:“还不算太笨,喝出来了。可见你这兔崽子也跟老娘我当年一样,是个没脑子的,也就合该今日要被收拾一番了!”
梁郅当下暴起:“来人!”
屋外瞬间有了响动,五六个护卫瞬间涌入进来!
而梁郅却就在此刻倒下了!
护卫们喊着“将军”,随后目光一凛,便朝傅真杀来!
这应敌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张成杨彤他们四人闪身对上,也仅仅只能将他们与傅真隔开!
傅真退到后方,而后一跃上桌,唰地抖开袖中抽出的一幅锦帛:“梁家军给我听令!”
正不由分说朝着张成四个猛下杀手的梁家护卫猛地听到这声喝令,立刻朝那锦帛望去!
锦帛没什么特别的,但要命的是那上头的两行字!
在看清楚这两行字的第一眼,六个人已同时面色雪白!
“这是大将军留下的虎贲令!——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傅真厉喝:“十年前你们过世了的老将军梁钦,在攻战潜龙观一役之时遭遇危急,他特设下这道令,号召身前仅剩的十二名梁家军破釜沉舟攻关克难,并立下军令,绝不许外传,且见此令如见大将军本人!
“你们既然是梁将军的亲随,那当中定然亦有人的父辈曾是这十二人当中的吧?眼下你们是要听令行事放下武器,还是罔顾主上遗命甘愿回头接受军法处置!”
不光是这道军令,同时也因为面前少女这骇人的气势!
这一步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倔强了,因为按当年梁钦所定下的军令,但见此令,是必当即刻弃械,并听从持令之人调派的!
他们全都是梁家的忠勇,自打接棒了父辈的职位,自然这些规矩也接手了下来。他们也知道如若违令,上头便有军法等着他们!
眼前这年轻的小姑娘,她是绝对不可能会知道这段过往的!
除了梁郴梁郅,以及当年那十几个人,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道密令!
所以如果不是梁家人告知了她,如若不是她是被梁家深深信任的人,是绝不可能拥有这个!
按理说,他们得立刻弃掉武器跪下听令,可是,可她放倒了梁郅啊!
从未有过的艰难选择摆在了他们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首的护卫长手下寒光一闪,刀尖又指向了傅真。
这虎贲令或许还有意外泄露的可能,但梁郅却是实实在在地让她给放倒了。
凭这点,他们也不能轻易撒手!
傅真收了锦帛,跳下桌子:“你们都是梁家的忠诚勇士,现在令在我手,我要你们把武器收起来,退到门外!我不是为了伤害你们将军而来,而是有绝密之事向他透露,你们都有脑子,如果我真要伤害他,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行事?
“也就更不可能在西湖楼当着那么多武将的面请他到这儿来跳坑吧!
“只要天亮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进来干扰,也不向外透露消息!天亮之后,我以人头担保,他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们面前。”
“这不可能——”
“肖驷!”傅真猛地拍响了桌子,冷眼扫向他:“八年前你爹在西北受了腿伤,是梁宁步行二十里,替他连夜回营去传的军医!你娘生你妹妹难产的时候,也是她传了人日夜守在门外护着!
“我今日如此这般待他,皆与梁宁有关!我傅真家住何处,家有何人,你们心知肚明!倘若天亮之前他不曾完好归去,你们杀去傅家又如何?看在梁宁的份上,莫非你真就要寸步不让?!”
肖驷刀尖一抖,垂向了地下,声音也颤抖了:“你!你——”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又怎么会认得他?
疑问充斥了肖驷整个脑袋,同样也震住了其他人。
他们不知道这位傅小姐究竟还有什么来头,但是如果不是与梁家极其深交之人,是绝对无法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看着地上呼吸均匀的梁郅,他们相视了一眼,默默将武器插回了鞘中。
如果真想杀梁郅,的确是不必这么做的。
肖驷道:“我们可以答应不干扰,但有一件,我们必须守候在五十步之内。”
“随你们便!”
傅真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大让步了,于是招呼人把梁郅搀起来。看了眼外头暮色,并道:“让他上车!”
肖驷又是一惊:“你们要去哪里?!”
傅真定定望着他:“白鹤寺。你们想跟的话可以跟着来。”
肖驷不明白他们去白鹤寺干什么,但她这不是废话么?
他们当然得跟着去!
傅真白他们一眼,随后即率先登上了马车。
沧浪亭只是个幌子,她真正要办事的地方肯定得有讲究。之所以绕这个弯子,不过是不想引来太多人,打扰到她的计划罢了。
暮色四合。
傅真带着人马出城而去,另一边,裴瞻则正好从顾太傅的家中出来。
裴瞻昨夜就知道梁郅回来了,因为营里今日有例行的大操,故而赶早到了梁家,一起吃了早饭。
梁郅让他去参加午间的局,因当中有一半人曾是他和梁郴的手下,有梁郴在他们已经会感到拘束,若再加上向来严肃的他——那场面大约不能看,裴瞻有这份自知之明,就不去扫他们的兴了。
下晌自营里回来,他就驾马到了太傅顾修的府邸。
匕首上的图纹他研究了多日,琢磨着不像是寻常之物,但他查阅了大周各大世族,又找了包括前朝皇族遗留的纹样,都没有关于此物的记载。如果不是来自朝中,那就只能是来自异域了。
前朝国力鼎盛时有不少外邦进贡物品,国史馆里特设有间罗列这些图腾文样的藏馆,而顾修不但是前朝的名士,大周国史馆的罗列还是他一手负责的,且如今还正在领着翰林院一帮学士修史。
如果说国史馆是放史的地方,那顾老爷子就是本活着的史书。
裴瞻运气不错,顾修正好在府里,接过了裴瞻拓下来的图纹,老爷子端详了几轮后说:“这是弯月纹,是大月国的世族图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为大月国开国国主第三支子孙所有。
“可是,大月国这第三支皇族,早在大周立国之前就因为皇室内斗而被他们的同胞灭族,按说他们的图腾也不会再流传于世。这个图纹,敏之你是自哪里得来的?”
大月国便是被裴瞻和梁郴一举灭了的敌国。裴瞻未动声色:“晚辈在攻入大月国都城时,偶然看到了他们有件器皿上刻有这个,当时便描了下来。”他顿一顿,“那以太傅之见,此物当为敌国皇族所有?”
顾修捋须踱了几步,说道:“那倒也未必。这支皇族已经灭于皇权政斗,而且被灭了都有七八十年了。不可能还会容许流通。你说出现在大月都城之中,实属奇怪。但如果是出现于我大周京城,倒不算稀奇事了。”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