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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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到手的消息甚多,是好事,因为离最后真相大白越来越近,不好的却是线索又多又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揪住哪一条往下捋。
目前宁老爷子的死因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他与杨奕的渊源也就是源于码头上那次意外。
可惜的是因为救治杨奕,导致了他染病过世,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宁老爷子还能活到如今,而那样又该有多好啊!
不过对于老爷子来说,或许他也是心甘情愿冒这个风险,因为保住了杨奕的性命,必然能够惠及宁夫人和他的儿女。
谁不盼着自己的子孙安好呢?
坐拥着万贯家财的皇商巨贾,心愿也是如此朴素。
“能够肯定皇长子还活着,这对整个大周来说都是好消息。哪怕在皇上父子之间还有一段公案未接。”
裴瞻深深望着月色说,“就是不知道为何他和西北那边——不,准确地说是和大月那边,为何会扯上关系?”
“爷!”
傅真还没有接上话,护卫就走进来了:“郭老大回来了!”
夫妻俩双双扭头,果然见到郭颂正从院门那头大步走了过来。
夫妻俩又双双站了起来,迎到了门下:
“你怎么回来了?可曾查出些什么来?”
郭颂先行礼,然后道:“天黑之前,两位程小将军就已经将营盘镇周围三十里之内全部圈了起来,镇子以外的地方属下派了几个兄弟跟随禇钰和铁英率兵搜查。
“之后属下和程小将军他们把营盘镇从头至尾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程将军怕爷等得急,特让属下先来回禀。”
傅真显然对这个结果感到有点失望:“任何异状都没有吗?”
郭颂沉吟说:“也不是没有任何发现,镇子上也有几个过路的异乡人留宿,另外还发现了一口枯井,以及几个地窖,但是那几个异乡人是商人,可以提供出一路北上所有地方的路引,而且完全不会武功,我们再三确认,应该说他们与连冗那伙人有瓜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外那枯井和地窖,都属于有底洞,没有藏匿过任何人,也没有另外的出口。”
裴瞻问道:“那几个异乡人是哪里的?”
“一共有三拨,其中两拨都是与友商结伴同行,一伙来自江西,一伙来自云南,剩下一波是一个人带着下人,是岭南来的。”
“看过他们所有人的路引么?”
“正是。包括他们所有的下人都盘查过了。”
裴瞻与傅真对视了一眼,沉气道:“所有人的路引都没问题,那来历就谈不上可疑了。”
傅真也认可这个说法:“如果他们真有问题,也许不会明目张胆地露面。
“可是他们那么多人要吃喝嚼用,想要不引人注意,就不方便藏匿在人烟散居的村庄。”
裴瞻沉吟点头,打发郭颂:“跟程将军他们说,让他们杀杀回马枪,将营盘镇里里外外再仔细搜寻几遍。
“另外附近那几个镇子都去查一查,也不要只盯着一处。”
郭颂领命:“属下得令!”
裴瞻想了一下,又把他喊住:“算了,去把我的剑取来,我亲自去瞧瞧!”
“我也去!”
傅真听到这里,脚步已经跨到了他的身边。
“你就别去了,”裴瞻往外走,“黑灯瞎火的。再说那里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傅真不依:“那你还跟皇后说我会用兵之术,说我不输男儿,合着你都是吹牛。”
裴瞻一听笑了,跟她亮晶晶的双眼对视了片刻,下巴一扬,说道:“那就走吧!我罩着你!”
“好嘞!”
傅真旋即跨出门,麻溜去取自己的家伙什儿!
程持礼刚刚率着人走出街口,裴瞻和傅真他们就到了。
“没有查到他们的踪迹,不知道是我们的猜测有误,他们确实没有藏匿在此地,还是说他们已经闻风而逃。”
程持礼没有绕任何弯子,一见面便把结果说了出来。
裴瞻也没有含糊:“李侧妃的尸体在哪儿发现的?带我去看看。”
程持礼愣住:“这黑灯瞎火的,我老大她……”
傅真打断他:“你们去得的地方,还能难得倒我不成?”
程持礼顿时噤声。然后立刻安排人打起火把在前引路。
既然镇子里反复搜过都没找到连冗,那就无谓再折腾一遍,程持礼他们找不到的人,裴瞻去了也不会有结果。
一行人出了镇子直奔山下。
此时才刚入秋,山上树木仍然葱郁,山下居民不多,用柴的人有限,山路掩藏在林荫之中,期间有人行走,确实难以引人注意。
辗转了小半个时辰之久来到山下,一座位于断崖之下的深潭赫然映入眼帘。
日间负责运尸的将士上前指认位置:“李侧妃就落在水潭西面的石滩上,是猎户发现的。”
裴瞻举着火把照了照水潭四面,又照了照四面山岗:“那猎户呢?”
“猎户是山下村子里的人。”
裴瞻扭头:“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情。”那将领说道,“今日卑职来到此地后,就将该得知的信息先盘查过一遍了。”
“村子里搜过了吗?”
“事实上,在卑职赶往此地之后,就当即率人搜查过附近的村庄。不过没有发现异状。”
“你们呢?打发人来这一片搜过了吗?”
裴瞻看向程持礼。
程持礼道:“自然不会放过此处,不过怎么说也是方圆几十里路的范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搜查完的。”
裴瞻点点头,示意先前那将领:“带路,去村里找猎户。”
将领颌首,折身找了一条通往山下村庄的小路走上去。
傅真走到裴瞻旁侧:“我算了算,镇子离这里不过五六里路。”
裴瞻点头:“没错。”
凶手需要一个方便提供衣食嚼用的地方隐匿,最方便的地方当然是百姓聚居的镇上。而此处距离镇子上不过几里路远,那么在此行凶也很方便。
此时已然夜深,天上稀星幽幽照着大地,村里几乎已经没有了灯光,随着马蹄声离村子越来越近,狗吠声也逐渐密集起来。
猎户住在村子深处,是一座四合院茅屋。
叫的最响亮的两只狗,就在这座茅屋前。
郭颂带着两个护卫上前,两招擒拿把狗拿下,顺手拍响了门扉。
“开门!巡查!”
回应拍门的是山窝窝里传来的风声。
片刻过后,茅屋里亮起了灯光,门也打开了,一个精瘦汉子提着灯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
汉子有着一双锐利的鹰眼,快速地轮番打量了他们几眼之后,警惕地道:“有什么事?”
郭颂问道:“今日山上那具女尸,是你发现的?”
“是又怎么了?”汉子脸上有了不悦,“你们日间不是已经盘问过了吗?我也已经交代过了,你们怎么又来了?”
裴瞻越过他看着他的茅屋:“我能进去看看你的住处吗?”
汉子把目光又调到了他的脸上:“这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们怀疑人是我杀的?”

从古至今官府的人要做事,几曾还需要跟人客客气气?
只是大周从立国时起到如今,皇帝对百姓都很宽厚,朝中文武善待百姓也成了准则,裴瞻这才问了一声。
不料这汉子态度竟如此恶劣,郭颂当下就站了出来:“你这厮!怎么跟我们将军说话?给你不要脸了吗?!”
汉子重新审视裴瞻,没有丝毫被郭颂唬住的意思:“我管你们是谁,大半夜的让人睡不了觉,我就不待见!”
郭颂还要再说话,裴瞻却抢先拦住了他:“行了。既然日间都已经排查过了,那就走吧。”
说完竟然不带丝毫含糊的转了身,并且就这样上了马。仿佛刚才他们特地辗转走来这一路压根都不算什么。
程持礼他们也不敢多问,跟着上了马,又跟着他朝着村口走去。
一直到绕过了村口的山头,裴瞻这才停下马来,转身望着方才猎户家所在的方向。
“老七带几个人倒回去探一探。”
程持礼道:“这又是何道理?”
裴瞻眼神扫过他:“你见过这么底气十足的百姓吗?”
程持礼愣住。
裴瞻道:“那汉子打从开门见到咱们起,就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之意。后来郭颂厉声喝斥,他也不曾害怕,我见过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像他这样。”
程持礼立刻懂了,旋即抽出了几个人,借着树木阴影又潜了回去。
裴瞻这时候又看向先前引路的将领:“这个猎户的祖上,打听过吗?”
“打听过,”将领点头说,“他是十多年前迁来此处的,是外乡人,家乡因为打仗早就住不下去了。
“来的时候有老婆孩子,但后来孩子染病死了,他老婆没过几年也走了。如今是孤身一人住在此处。”
“外乡人?”傅真听到这里朝裴瞻看了看。
裴瞻以目光回应她,又问道:“那他平日与村里人来往多吗?”
“多。村里人对他很熟悉,他平日打猎所获的兔子野鸡什么的,除去卖钱糊口,常常也会送给村里的老人孩子。他平日若是离家,也会拜托左右邻舍帮忙照看房屋。”
将领这番话说毕,傅真把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本来听到说猎户是十多年前迁来此处,那个这个时间点是可疑的。别说什么他有老婆孩子,如果他真的是连冗那伙人,想要找到两个人作为掩护也实在很容易。
可是此人却又跟村里人往来密切,而且还会拜托乡邻给他看家,这就和她的猜想有冲突了。
如果这人身上有秘密,他就算做得再干净,也难免会露出马脚。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与人能保持多远的距离就保持多远距离,怎么还可能会与同村的人密切交往?更别提他不在家的时候,还让人给他看家?
“不管怎么说,先让老七他们探探吧。”就像是回答傅真的话,裴瞻这样说起来。
山脚下天光昏暗,只有隐约掠过耳畔的风声,以及随风而没入了夜色里的影子。
猎户家门前又恢复了寂静。
先前亮起来的灯光,此时已经从门口转移到了屋中。
拴在右侧马棚里的一匹老马踹开了围栏,这个精瘦的汉子从屋里走出来,将院角一个水桶那么大的石陀螺放到木栏之下将其抵住,然后才拍拍手回到了屋里。
灯火熄灭,他和衣躺在了床上,侧身向内,不再动了。
直到屋里传来了均匀的鼾声,程持礼才率着人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地面上。
随着他的手势,五个人分成四面散开,悄然查看起了四处。
程持礼环视了一圈之后则来到了马棚下,看了看空荡荡又臭烘烘的棚子,最后看了看这匹马。
马已经很老了,跟它主人一样瘦,皮毛实在谈不上好。
一个打猎出身的平民实在不应该拥有一匹马,可如果是这样的一匹马,又谈不上奇怪,毕竟或许它还值不到一两银子了。
程持礼走出马棚,又来到猎户的窗户下往内望了望,入内查看的护卫已经出来了,无声地向他摇了摇头,二人便又回到了院子里。
等人聚齐之后,又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的跃了出去。
微弱的星光照进窗户,床上的猎户翻了个身,然后坐起来。
他走到窗户前,看着已然空荡荡的院子,皱紧了双眉。
直到院子里再次传来动静,他才立刻肃容,快步走出门来。
院子里这时已经多了个头戴笠帽的人,低压着的帽檐完全挡住了他的面目。
傅真坐在马上,对着幽暗的山野站了不知多久,程持礼他们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她抢先问出口。
“没有什么异常。”折腾了大半夜,程持礼的声音都不够精神了,“里里外外都看过,那的确就是一个猎户。”
傅真凝眉:“难道我们猜错了?”
程持礼没有答话。经过他们这么搜查过,都没有发现异常,那就只能说明的确是他们想多了。
可他们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打猎的百姓竟然对他们这么多人丝毫不畏惧?
“有件事卑职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候先前引入的将领弱弱地开口了,“按照连冗他们行事之缜密,按理说还有别的很多法子可以处理李侧妃,为什么偏偏要采取把人沉尸水底的法子?”
程持礼正烦着:“你要说就说点有用的!这水潭不是枯水季吗?要不是碰上这时候,他们多半也是得逞了。万一就属于他们运气不好呢?”
被他这么一怼,将领声音更加弱下去了,他挠了挠头说:“卑职就是觉得,李侧妃的尸体被发现的时机也挺微妙,刚刚才死过两日,尸体没有腐烂,也没有来得及被野兽啃食,看得出人脸来,要是再过些日子,就算是没沉底,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傅真听到此处,不由出声:“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此事看似是意外,仔细想想又颇多巧合。”
裴瞻抬头看了一眼几里路外的镇子方向,吩咐引路的将领道:“你带一批人负责留下来监视这个村子。其余人随我去镇子上!”
傅真跟着他上了马,此时却不太赞同他了:“此时去镇子上,只怕也搜不出什么来了。他们能在这里潜伏这么多日,那这大半天的功夫,也足够他们隐匿起来。”
“我知道今夜找不到了。但找不到,我还可以守株待兔!”裴瞻掉转马头,“如今这方圆几十里,该布的岗哨都已经布下,他们那么多人总得吃喝,我看没人提供粮食,他们要怎么办?”
傅真闻言愣住……
营盘镇只是一个有着百余户人口的镇子。只是由于位处京畿范围之内,坐拥大片良田,京城之中许多贵胄巨贾皆在此购置田庄,因此在连年的战乱之后,此处也还算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地界。
周边村里的人哪怕就是佃户,度日也不成问题,缺粮少吃的并不算多。
在这种情况下,连冗所带着那样一批人潜伏在此,吃饭度日不会引人注意。
可当家家户户的粮食被监管起来了呢?
他们那伙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吧?
一顿十几张嘴的粮食还能看不出来?
整个镇子里的外地人已经记录在案。
谁家里哪天的粮食用量不对数,那就是现成的监察目标。
京畿大营的人展开大面积搜索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镇上包括周边所有村庄里的人以及米铺,但凡家里储备五十斤粮食以上的,皆需要报备。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方圆几十里内的各个角落。
连冗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飞过的鹞鹰,面色深凝。
“连公子!”
这时有武士飞步走进来,急声说道:“我们连夜抢粮,也只囤到了五到七日的口粮!”
连冗望着他:“他们备案也是需要时间的,多给点银子,让老张再弄点回来!”
“是!”
看着人离去之后,连冗绕过磨豆的磨盘,转回了屋里。
一进门他便说道:“将军,我们得加快动作了,这次带头出马的是裴瞻,此人十分难缠,而且他是京畿大营的主帅,发号施令的速度十分之快,拖久了恐生变故!”
连旸一身布衣,目光十分冰冷:“你慌什么?”
连冗敛声。
连旸踱出来:“尸体被送回去之后,大理寺传出什么消息来了吗?”
“尚未。”连冗摇头,“没有任何疑似与杨奕有关的消息出来。”
连旸踱了两圈,接着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们可以进城。”
“进城?”连冗眉心陡跳。
连旸漫声道:“杨奕一定会进京城的,与其在这里等着,你还不如直接在城内等着他。
“再说眼下情势急迫,裴瞻行动如此迅速,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你在这里,我也会很危险。
“如果你进了城——只要你离开了这里,他们肯定会撤军。我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同时我们的计划也得以继续。”
连冗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半日未曾言语。
连旸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连家的人,哪怕不是嫡支,也是连家的血脉。连家如今没人了,以往辉煌的家世,得由你来继承。
“我虽然在连家长大,但我却是段家皇室的后裔,等我将如今王座上那个叛徒赶下去,拿回了皇位,那么连家的所有一切就是你的。
“你祖父蒙受的那些羞辱,将会在你的手上全部被洗去。你不再是奴籍,而是我们大月的世家子弟。
“这些都是你的梦想,难道不值得你去冒险吗?”
连冗双唇紧抿,不曾出声。
连旸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有点危险,可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与其你我都困在此地,为何不兵分两路里应外合呢?
“除了你我自己人之外,眼下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也到了大周的京城,我们的胜算就在这里。”
连冗垂眼看着地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连旸把手收回来:“我记得当初你找到我父王,心甘情愿背弃你的主子,罔顾翼王那老贼对你的恩情,选择向我父王投诚,就是为了回到连家做你的连公子。”
连冗再次咬了咬牙,抬起头道:“将军心思之犀利果然非常人能比,徐胤虽说心狠手辣,于将军相比,却也还是差了几分。”
“你竟拿我与他那种人相比?翼王那老贼的后人算什么东西?”连旸眼如寒冰。
连冗深揖:“是属下浅见。”
连旸按捺住不悦:“此番只要我们抓住了杨奕,就大功告成。
“记住,我们不要跟他们起任何正面冲突,我们的目标只是杨奕。
“如今同样没有人知道杨奕很可能已经来到了京城,你深入虎穴,其实很容易得手。
“城内的地形你熟,你这就准备一下,趁他们防备未及,我可以掩护你进入京城。
“但我最多给你五日时间,你速得手,然后我们从速离开。”
连冗胸部起伏了几下,然后点头。
裴瞻连夜下达了清算各家各户粮食的命令,京畿大营里那么多人,同时出手,天亮时分大势就已经控制住了。
傅真陪着他直到天亮,本来以为自己还能做点什么,看这情势她也插不上手了,正好程持礼也要回城,她便找了家馆子用些早点,准备与程持礼吃过之后便赶回城内。
李侧妃的尸体突然现身,已经在朝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敌国贼寇在京畿范围内如此明目张胆,这简直是不把大周朝廷放在眼里。
宫里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杨奕还活着,这个线索到底该选在什么时候递入宫中?又该不该递入宫中?傅真还拿捏不住。如此一来,她也就更加急着想回去了。
“称两斤包子。”
喝完最后一口粥,正打算站起来时,狭小的馆子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彬彬有礼地朝着店家颌首致意。
他边说边掏出来十几个铜板,当发现自己堵住了傅真他们的去路,又道了声“对不住”,让到了旁侧。

傅真顺眼打量了他几下,步出了门坎。
马就拴在门外树底下,走到了马下之后傅真扭头,只见先前那人已经带着两个随从进入包子铺里头了。
等程持礼到了身边,她说道:“这几个人是外乡口音,你们昨夜盘查镇子上的人时,可曾见到过这几个人?”
程持礼跟着回头看了看:“客栈那边是我哥带人去的,他们哪里来的这就不清楚了。”
说完他把头扭过来:“你要是不急着回城,我这就把我哥叫过来问问?”
程持仁他们现在必定跟着裴瞻办着要紧的事,傅真觉得,为这点事儿把程持仁叫过来未免小题大做,但还是选择了稳妥的做法:
“昨夜谁跟着你哥去查这些外乡人的,你先叫两个人过来看看,我在这等着。”
“也成。”
程持礼便吩咐了人下去。然后跟她说道:“在外头乱糟糟,索性我们找个地方等。”
京畿大营这么一番大动作,镇子上人来人往,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傅真虽说体格大有改善,总不能跟他们这些大老粗男人相比,万一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傅真从善如流,指了指先前的包子铺:“还有什么比那里更合适?”
说完她就抬脚走了回去。
包子铺老板看到他们又走了回来,十分诧异,但这些明显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故而他未说多话,飞快抹了张桌子让他们坐。
那三个外乡人就在隔壁桌上。
在傅真落座的同时,他们也看过来了一眼,然后就各坐各的。
店家给傅真和程持礼各自端来了一碗豆浆。
豆浆才刚送到嘴边,街头突然就传来了骚乱,有人在大声叫喊着什么,又开始有人在街头狂奔乱走。
傅真二人腾地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而先前派出去找程持仁的护卫此时也飞奔回来了:“三爷!村里的米铺失火了!火势已经绵延到左右房屋了!”
傅真当即愣住,然后往外冲去。
街头的人群如潮水般朝着一个方向在流动,本来就不长的镇子,此时因为人流的移动而被拉长了几分。
失火的地方就在镇子东头,依然浓烟滚滚,火舌从门洞里冒出来,已经看到有大批的将士前往救火了。
“果然猫腻已经出来了!”傅真攥紧了手里的剑,“瞻儿的法子已经奏效了!”
跟着出来了的程持礼趁机说道:“他可是踏平了大月,结束了十来年西北战争的平西将军!他肯定有两把刷子!”
傅真瞅了他一眼,又连忙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这种要紧的当口,她远远站着看看就好了,不是她上前凑热闹的时候。
这场火出的如此之巧,绝对是被拿捏住了命脉的连冗那伙人狗急跳墙,想逃跑了!
“你留下来帮忙!我一个人回去,这种时候我还是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她当下转过身,向着马匹走去。
裴瞻他们有那么多人,每一个都很能耐,他们一定会比自己更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
程持礼跟着走上来:“我也得回去啊,我还有差事!再说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
他这里满心里想追上去说服,人还没到达跟前,只见远处就来了一匹快马,疯跑着朝着他们冲来!
程持礼立刻停脚,然后飞快拉着傅真往旁边闪避!
只是他们前后左右都有行人,此时再快,却快不过这匹疯了的马!
一声急促的嘶鸣过后,傅真被马掀翻!
好在她提前有了防备,借着翻倒的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在程持礼紧急推过来的一张长板凳上借力落到了地上!
那马同时被踹了一脚膝盖,跑了几步后栽倒在地上!
护卫们一拥上前将马制服,再回来看傅真的时候,她已经被周边的百姓围住了。
“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程持礼急的汗都冒出来了,裴瞻打发他回去的确是有差事,但也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让他保护好傅真,没想到如今阵子都还没出,就出了这乱子,回头他该怎么向裴瞻交代?
啊,不对!
就算没有裴瞻,傅真也是他老大啊,他竟然让傅真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伤!
真该死!
“没什么事,就是腿擦伤了点。”傅真的心思压根就没在自己身上,她扶着程持礼肩膀站起来,迅速看向他身后的包子铺:“刚才那几个人呢?!”
刚才那样紧急的关头,谁还有功夫去理会那几个人?
程持礼闻言立刻转头望去,只见那三个人此时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心下大骇,立刻站了起来:“他们果然有鬼!快去追踪!”
一声令下,护卫们立刻四散追寻。
傅真又站了起来,说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一时半会哪里追得到?你赶紧让人去告诉瞻儿,把方才那三个人的面貌长相细述给他,然后把昨夜发现了的外乡人全部严加看管!”
程持礼一一照做,末了望着她的伤腿:“那你如今怎么办?眼下可得立刻回府求医才好!”
“去找辆马车过来让我呆着,然后你立刻带着人往西边去追踪!他们肯定往西边跑了!”
傅真指着失火米铺的反方向,不假思索地发话。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先前那三个人出现之后,街头的米铺就开始失火,等她闻讯跑出来,又突然有马匹朝她袭击。
此时往米铺放火,一来可以让他们趁乱搬走粮食,二来可以把裴瞻他们引过去。
傅真出现在营盘镇之后,连冗必定已经知道她跟过来。她之前与徐胤交手了那么久,连冗对她必定有几分了解。
此时但凡有带着外乡口音的人出现在傅真面前,傅真必定会留意。
此时借着她停留的时间将她击伤,又能拖住程持礼以及身边的人。
如此兵荒马乱之下,他们逃跑的机会就来了!
米铺在东头,此时正是最乱的地方,是最容易钻空子的地方,可同时也是京畿大营将士最为集中的地方。
相反另一边,在几乎所有人都忙于救火的同时,此时必定失守,逃跑的机会反而大增!
程持礼看了看左右两方,说道:“西边走是进京城的驿道了,你是说他们难道会进京?”
就近找到的马车已经来了,傅真果断走过去:“他们的目的不还是在京城之中吗?别忘了他们是如何盯着铁英的。既然总归是要进城办事,那么此时进城又有什么不可能?”
程持礼心以为然,忙追上去问道:“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有什么不可以!”傅真嫌他磨蹭,“快点回去追人!要是跟丢了,以后别叫我老大!”
程持礼噤声,旋即上马,带着人朝西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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