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之如今又觅得良婿,竟然成为了当朝平西将军的贤内助,这就更加了不得了!
“令祖泉下有知,还不知有多么高兴!”
傅真也笑着回应:“冯爷爷,您怎么多年都不曾进京来看我们,我应该还是外祖父葬礼上看到您的,这一晃都六七年了。”
“谁说不是?”冯掌柜敛色,“方才还跟你母亲在说此事呢。并非我不想来,实在也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他朝宁夫人看去一眼。
宁夫人说道:“宫中之事都是真儿与裴将军一道揭破的,冯叔不必有顾忌,直说便是。”
冯掌柜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我们冯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家中铺子接连受到冲击,不是这里遭抢夺,就是那边失火,原先家中的产业,这几年我已经关去了一半。
“每日提心吊胆的,自然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怎么会这样呢?”
“说来话长。”冯掌柜叹道,“一切还得从令祖那年在湖州码头上遭遇危险时说起,而这也是我此番进京的原因。
“那年里外祖父在码头遇险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母亲多次跟我说,那些日子多亏了冯爷爷您陪伴在外祖身边,替他打理宁家的一切,事后又替我们宁家保住了偌大的家产。”
“这些都不重要,我与宁兄生死之交,这些都是份内之事。”冯掌柜摆了摆手,“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外祖父所遭受的那些,我以为纯属意外,后来才知道事出有因。当年在湖州码头上打斗的双方,其中一方竟然正是当时他连我也死死隐瞒住了的皇长子殿下!”
“皇长子?!”
在此之前,傅真早有猜测那次宁泊池遇险或许与皇长子有关,因为老爷子遇险的疑点挺多,其次,正是那件事之后,老爷子送了信给宁夫人,过后不久他又去世了。
几个关键的事情凑在一处,就很难不让人把码头之事跟杨奕锁定在一起了。
“你往下说!”
“这件事情是我在护送他进京的路上,他告诉我的,不过他没说那就是失踪了的皇长子。只是告诉我那是一个极其要紧的人,他被另一伙人追杀,当时中了淬了毒的剑,掉进了水里。
“偏生当时他就在水岸上,皇长子落水之后,应该是出于本能求生,所以拽住了水边他的袍子,将他也扯下了水。
“后来皇长子的人也到了,将他们俩一起转移了。
“就在消失的那一个时辰里,宁兄从他身边的两个护卫身上得知了皇长子的身份,当下就开始施救。
“他是家财万贯的巨贾,用尽了一切办法找来了大夫给皇长子医伤,可他却疏忽了自己被皇长子伤口上的毒感染。
“在掩护他们离去之后,他才露面,但如此也落下了病根。”
“原来是这样!”傅真恍然,果然解开了老爷子受伤之谜,许多疑点也迎刃而解了!
他们也猜到了宁老爷子的病症另有原因,却没有想到原来他是因为救治皇长子而落下了病!
再想到自己与宁夫人在白玉胡同结缘,那桩血案也是与皇长子息息相关,原来他们宁家人与杨奕之间的缘分是如此紧密!
来不及多想下去,她立刻又问道:“当时暗伤皇长子的又是什么人呢?”
“按照你外祖父当时跟我所说的,那伙人应该是大月人!”
“……皇长子到底怎么会跟大月人纠缠在一起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冯掌柜凝重的说,“我在护送你外祖父进京的时候,进入城门的前一天夜里,他把我留下来,告诉了我这件事。
“他始终没有告诉我那就是皇长子,所以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落得如此境地实在太可惜。
“于是他后来又告诉我,让我从此之后小心谨慎,务必要低调行事,尤其要提防大月人。
“我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一则我们南边距离大月十万八千里,尤其当时两国交战,大月人不会有那个胆子敢跨过几千里来南边作恶。
“二则,我只不过是个商人,当天夜里又未曾去往码头,他们没有理由寻找我。
“可我还是想错了,事后几个月的确风平浪静,可等我进京奔赴你外祖父的葬礼之后回到徽州,就得到了家中产业被冲击的消息。
“第一次可说是偶然,可第二次三次马上就跟着来了。我再也不敢大意,对于你外祖父交代我的事情,我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
“冯叔受苦了。”宁夫人满怀歉疚,“这些年虽说有书信,可你总是报喜不报忧,我对冯家的情况竟然一无所知。”
“这跟你不相干。”冯掌柜说道,“我冯某人满身铜臭,可也万万不敢忘信义二字,我此番进京也不是为了诉苦。”
傅真遂道:“冯爷爷莫非是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进京?”
“正是!”冯掌柜目光炯炯望着她,“前番太子被诛,礼部侍郎徐胤被拿,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当初皇长子曾经蒙宁兄所助进京之事也传开了,我立刻就猜到那天夜里他在码头上救过的中毒之人就是皇长子!
“小裴将军到达徽州之前,我正好收到消息,当时就想马上进京来告诉你们这件事。
“我想说的是,皇长子应该还活着,而且他和大月那边应该还有着较深的牵连!”
傅真呼吸停住了一瞬,遂道:“你怎么能肯定他还活着?”
“你外祖父的棺椁不是暂时正在京郊,还没送回徽州叶落归根吗?徽州那边宁家墓园里暂且建了一座他的衣冠冢,就在不久之前你外祖父的忌日,我去给他上坟的时候,看到他的坟墓上有人去祭拜过,旁边的泥土地上还画了一只凤凰!”
又是凤凰!
傅真听到这里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
杨奕身上有个凤头形状的胎记,这个凤凰几次出现在与他相关的对象之中,宁老爷子是因为救他而身体受损致死,那么在他的忌日,除了他杨奕之外,还有谁会在老爷子的坟墓旁边画这样的印记呢?
老爷子的忌日就在五月,也就是说仅仅就在两三个月之前他还出现过!
这个时间正合了李仪差不多最后见他的时间。
傅真甚至可以猜测,杨奕在李一眼皮子底下离开他暂且的地方之后,接下来就去了徽州祭拜宁老爷子。
杨奕没死。
这个事实绝对没跑了!
认定了这一点之后,傅真对另一个问题也执着起来:“外祖父没跟冯爷爷说过,他是怎么知道对方是大月人的吗?是皇长子说的,还是他发现的?”
“是他发现的。我们行商之人走南闯北,见过的人数以万计,关外几个小邦虽然学习我们汉人生活已久,可正确有他们独特的一些特征。他能看出来不奇怪。”
“那,他可曾说过,皇长子到底为何会跟大月人有纠葛?”
“没说过。我想,皇长子也未必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因为在码头上分别之后,后来皇长子只在徽州他病中时,前来暗中看过他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皇长子向宁兄交了底,而宁兄也答应了掩护他进京。”
宁夫人脸上浮现了痛苦之色:“这些事情,父亲他老人家竟然根本没有告诉我真相。”
“他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冯掌柜叹息着说。
傅真沉默了一下说道:“冯爷爷进京,莫非是想要见皇上?”
“我等小老百姓,岂敢奢望面见天颜?但若能把这个消息递送给帝后,让他们知道此时能多出一个皇储人选,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冯掌柜舒着长气说道。
傅真听闻皱起了眉头。
这个消息当然是好消息,但此时怎么能随便递进宫中呢?
当然宫闱里头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帝后可能不合,同样也不能随意述之于口。
想到这里她就站起来:“此事就交给我办吧,不过冯爷爷也不必着急,您难得进京一趟,就让我们好好招待您。您先安心住些日子。”
冯掌柜欣慰的点头:“我们真姑娘是将军夫人,老头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傅真笑着应下,然后三个人步下楼梯。
楼下正好苏掌柜在等待了,傅真就请苏掌柜引着冯掌柜先去城里转转,四处走走。
然后她转身拜托宁夫人先稳住冯掌柜。
事到如今,捋清楚宫里头这桩旧案已经势在必行。
杨奕失踪这么多年,他如今对于要不要回宫认亲,抱什么想法谁也不清楚。
而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找回他?
这已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能决定的只有皇帝与皇后。
冯掌柜提供的消息不能不告诉裴瞻他们。
在万宾楼与宁夫人说了会话之后,傅真就打发郭颂去大营里给裴瞻传话。
话出口后她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将军下晌事情多不多?”
郭颂道:“不多,只是近来被皇上授命关注西北情况,所以脱不开身罢了。”
傅真遂让他赶车:“我去大营里找他。”
郭颂先是一愣,然后就欢天喜地的招呼护卫出城去。
这小两口成亲这么久,之前裴瞻明里暗里邀请过傅真好几次,让她去大营探探班,傅真都没有答应过。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马车快速地上了街头,朝着城门驶去。
傅真在车厢里回顾着这两日所得的信息,就在离城门还有半里路的时候,马车行驶速度竟然又慢了下来。
“怎么了?”
傅真刚刚掀开了帘子,郭颂就说到:“铁英和禇钰在前面。”
“他们俩?”
傅真顿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城门之下,果然二人结伴同行,正各自牵着一匹马要出城。
早前在全力应对废太子和徐胤的时候,禇钰和铁英都作为证人留在梁府里。
后来案子告破,二人就搬出梁府,去到了鲁重阳所住的裴家小院。
二人身上都负有不同程度的伤,正好可以让鲁重阳给他们医治,铁英虽然是连旸的人,但他的身份无足轻重,况且也像朝廷提供了要紧的证据,于是皇帝并没有打算为难他。待他伤好之后,还是会放他离去的。
最近傅真也没过去,不想却在此处看到了他们。
“他们俩这是上哪儿?”
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二人相识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短时间就已经要好到结伴出行。
“我去问问。”
郭颂说着就上前了。
傅真眼看着他们搭上了话,接下来三个人就一起朝着她的马车走过来。
“将军夫人!”禇钰在马车下拱手,“你来得正好,铁兄这边正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情?”
“连冗的人还在京城之中活动!”
“……什么?”
傅真听到这里不由得把帘子全部拉开了:“你怎么知道的?”
铁英道:“我在城中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是当初徐胤私下豢养的那些死士,他们在城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展开呈到了傅真面前。
纸上画着两个奇怪的图案,的确是能够让人一眼就感觉到特别的东西。
“你在哪发现的?”
“今早我在街头溜达,去了南城一家茶馆。当时发现有人跟踪,等我出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随后我就在门口墙角处发现了这个。
“我追踪了徐胤那么久,他们这些暗记我都已记得滚瓜烂熟。我猜想他们是已经盯上我了。”
傅真皱紧眉头将这两个图案看了又看,随后道:“当初连冗走的时候,的确带走了一批徐家的护卫,剩下的那批就是在潭州老宅,当时也跑掉了一批。
“你如何确定盯着你的这些人是连冗带走的人,而不是在潭州逃走的那一批呢?”
“的确很难分辨。但潭州那批人逃走之后群龙无首,一定也会想办法与连冗带走的这批人汇合。
“而在过去那么长时间,徐胤身边这些护卫,全部都是连冗负责发号施令。
“连冗在逃走之时,没有人知道他背叛了徐胤,他必定也不会傻到自己吐露出来。
“所以潭州那批人不出现则已,一旦出现行动,也一定是已经与连冗汇合,并且听从他的指派。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半道上先把周谊他们给截下来。”
傅真不得不承认铁英说的有道理。
她说道:“那你们眼下出城是想做什么?”
铁英凝眉:“我发现这两个暗记之后,立刻转头又去了偏僻处的一座城隍庙。
“我假装香客入内,随后就等到了两个人,从他们的行动举止来看,就是徐家那批死士之二无疑。
“他们找不到我,便离开了城隍庙,而我则跟踪了他们到城门之下。
“同时我发现他们并没有驾马,而且穿的是布鞋宽袍,做商人打扮,一点也不像赶路的模样,可见住的地方并不远。
“城门之外就是京郊,他们落脚的地方也只能是在这一带。
“所以我立刻回去邀上了禇兄,打算即刻前去追踪。”
既然是进城跟踪,为了方便行事,自然对方不会离京城太远。
可这样一来,难道说连冗好不容易逃出去之后,竟然还停留在京城附近没走?
傅真看向他们俩:“你们俩有确切的目的地吗?”
“京郊附近我都熟,”禇钰道,“从城门出去,五十里之内只有三个镇子。他们住的地方,绝对不会超出五十里。”
傅真点头,安排郭颂道:“人多好办事,你派几个人跟随他们俩前去。”
郭颂当下就挑了几个对京郊地形熟稔的护卫出来。
傅真把人指派给铁英他们俩:“你们仔细搜寻,但不要打草惊蛇。这个姓连的狡猾程度不输徐胤,倘若他真的还在附近,在有绝对把握拿下他之前,切忌不要轻举妄动。”
“遵命!”
二人有了援手,精神大增,当下拱手领命,驾上马带着人出城而去。
傅真目送他们走后,垂首沉吟了一下,招呼郭颂:“走吧!加快点脚步。”
“禀报大理寺了吗?带仵作去看过了吗?”
京畿大营里,裴瞻快步从校场里走出来,迎着程持礼一道朝营房走去。
“已经禀报了,尸体也送过去了,仵作那边什么结果还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尸体的确是李侧妃!”
程持礼跟着他进了屋,口中没停:“抛尸的地点在南城门外二十里处的营盘镇,是镇子东面的山崖之下。
“山崖下原本有一个深潭,想来他们本来应该打算将尸体沉入潭中,但此时正是枯水季,没想到投偏了,尸体着陆在石头上。
“方才大理寺的人已经看过了,人大约是两日之前死的,伤在后颈处,椎骨都断了,应该是一击毙命。”
裴瞻把头鍪取下来放在公案之上,沉吟道:“距离事发之日过去已经一月有余,李侧妃如何还会在京郊?有没有去营盘镇里四处搜寻?”
“我哥听到消息之后就已经带人过去了,估计天黑之前能有结果。”
裴瞻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这一个多月里,西北那边好像也没有传来连冗出没的消息?”
“没有。”程持礼摇头,“不光是西北那边没有消息,我们当天吩咐快马下发的周边几百里以内所有城池关卡,都没有发现此人。”
“城池关卡都没有发现,那他难道一直留在京畿?”
“我觉得你猜的没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姓连的的确有可能还在京畿范围内。”
裴瞻的疑问才刚刚说出口,门外就传来了傅真那熟悉的清脆的嗓音。
他倏地转过身,目光一下就锁定在门口出现的傅真身上:
“你怎么来这儿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真带着三分得意跨进了门坎:“本来我也以为进不来,但没想到你们守营的将军竟然认识我。再加上郭颂跟我在一起,那将军听我说了来意就放我进来了。”
裴瞻听到这里,压住已经扬起来的嘴角,一派镇定道:“那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是有什么依据吗?”
“当然有。”傅真便将方才来的路上遇见铁英他们的事情给说了,“我已经让郭颂打发人跟着他们一道去了,铁英追踪了翼王府的人这么久,说不定真能发现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轮流看着裴瞻和程持礼:“你们刚才为什么也说到了连冗?”
程持礼早就已经憋不住话了:“我们在南城门外二十里处的山崖之下发现了李侧妃的尸体!
“她是这两天死的!”
傅征陡然间听到李侧妃不由愣了一愣,当日连冗挟持她作为人质逃出城门,大家都已经默认她死了。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听到她的死讯!
再一回想到先前铁英所说之事,她旋即上前:“那铁英所说十有八九没错了!跟踪他的人,一定就是当初连冗带出去的那些徐家护卫,既然他们在这里,那连冗一定也在!”
裴瞻听到此处,再不曾犹豫,打发了程持礼道:“你即刻多带些人马,前去与铁英他们会合!将发现李侧妃的镇子与铁英他们追踪之处都围起来!掘地三尺的寻找,家家户户的搜,不要放过一个人!”
“我这就去!”
程持礼二话不说跃出了门坎。
傅真追随者走到门坎下,对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皱起了眉头:“乡野之处,一遇天黑最难寻找,也不知道此刻赶过去来不来得及?”
八月的京城秋高气爽,日落西山之后,夜幕就渐渐笼罩了大地。
原野里的青纱帐阴沉沉地铺陈在暮色之中,山下村庄里散布着的民居只有微弱的几点灯火,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已经熄灯安歇。
过去几十年里经过了几次三番连年的战争,大周百姓能维持生计已十分不易,鲜少有人舍得买上许多灯油使用。
营盘镇上的豆腐铺子,是为数不多需要彻夜点灯的行当,坊主一家靠此为生,不得不赶在天亮之前将豆腐作好,天亮才能挑出去售卖。
豆腐铺子只有一间门面,里外却有三进。
此时位于第二进的穿堂里,一头驴正在拉着磨。
摆放着石磨的那头的屋子里,一灯如豆,一人正披着衣坐在灯下翻阅着书卷。
他的身旁放着一柄长剑,身后的床铺之上,还放着一套夜行衣。床头压着几本书,都是读书人常翻阅的诗文经书。
狗吠声穿过原野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个时候,从远而近也响了起来。
它越过了穿堂里的石磨,又快又稳的来到了门外。他顿了一顿之后,叩门的剥啄之声就轻轻地响起来。
“进来。”
灯下的人头也没抬,极轻地回应了一句。
虚掩的房门便就推开了,随着他的走近,微弱的灯光逐渐地照亮了他的脸庞:“将军。”
“回来了?”灯下人把书合上,抬起头来,年轻的脸庞也显露在灯光之下,“事情办的怎么样?”
“人已经看到了,但可惜被他发现甩脱了。”
“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灯下人站起来,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裳,负手走到了他的面前,“铁英只有一个人,你派去的却有两个,竟然还让他走脱了。难道翼王府养出来的死士这么没用?”
连冗颌了颌首,叹道:“翼王府的人再厉害,到底这么多年流亡在外,又岂能比得上威武大将军府出来的人?更何况铁英乃为将军亲自调教过的武士,更是不一般了。”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连旸转回来,走了两步,“铁英已经不能留了,他知道大将军府许多事情。更知道我的存在。如今我已经进入燕京,就绝不能有任何走漏消息的风险。”
“将军放心,回头我再多派几个人进城,如今他已经可以在京城之中随意走动,一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将他拿下。”
连旸深吸气,停在了豆腐架子之下:“另一边呢?杨奕的下落可曾找到?为何几个月过去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根据可靠的消息,半个月之前他的确已经往燕京方向来了。他进京之后必定会露面,而且露面的几个地方,也一定是在我们掌控之中的那几个。
“还请将军稍安勿躁,待属下严密盯紧,一旦有消息,则即刻之将军。”
连旸听到这里转过身来,双眼微眯望着他,眉头锁得紧紧地:“不要出差错。否则的话,我可不会像徐胤那样傻,放过你。”
连冗凛目,正要回话,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却从临街的前院传了进来:
“当家的在吗?开门!”
灯光下的两人旋即顿住,对视了一眼之后遂立刻将灯吹灭……
禁闭着的大门内传来了声音,程持礼与郭颂对视了一眼。
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出现在门坎内,看到二人以及身后大批的人马,汉子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做起揖来:
“敢问军爷,夜深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此时街道上已经布满了巡逻的人,全都是京畿大营的将士,但奇怪的是他们行动却并不粗鲁,只是挨家挨户的叩门。
郭颂说道:“不要害怕,这位是程将军。
“没什么大事,就是京畿大营丢失了几件东西,我们过来搜查搜查。”
说完他往后一招呼,身后的士兵立刻涌进了屋子里。
汉子慌忙说道:“军爷明察,小的安分守己,世世代代靠着这豆腐坊为生,绝不敢作奸犯科!”
“没有就没有,又不是只差你们一家,家家户户都要查。等我们搜过之后,要是没发现什么,自然会走。”
程持礼说着,自己也带着护卫走了进去。
汉子还想追上去,郭颂上前一挡:“老实跟在后头就是,没有问你就不要插话。”
说完也带着人在院子四周查看起来。
这一进只有两间房,一间作为了铺子门面,另一间则是个穿堂,直通到里面的二进三进。
郭颂查完前院进入院里时,程持礼他们已经在搜查二进的左右两间屋子。
穿堂下的石磨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一头拴在廊柱上的驴正在进食。
两桶磨好的豆浆放在一侧,另有一桶豆渣,还有温度。
四面都搜查了一轮之后,程持礼便又带人进入了最里头的三进。
刚进门,一个妇人左右手各揽着一个孩子缩在西面的房门外角落里,战战兢兢地望着一身戎装的程持礼他们。
程持礼扫了他们一眼,眼神示意郭颂:“把他们带到旁侧问话。”
然后自己带着人进入了妇人身后的房间。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很粗朴的床凳与柜子。打开两只缺了角的箱笼查看过后,余下的地方几乎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以藏匿之处。
程持礼最后在窗户处看了看,然后带着人出来,又走入了东边的这间屋子。
这同样是个卧房。
火把光照进来之后,简陋的床铺,桌案,还有靠墙一个放着两簸箕豆腐的架子,全都进入了视野。
床上的被褥是折好的,屋里有些凌乱,但是却连箱笼也没有。
可以说比起刚才那间屋子,更加不可能藏人。
程持礼环视四处,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桌案上的油灯之上。
怕把灯举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然后伸手摸了摸灯芯。
汉子走上前:“军爷,这是小人所居之处。小人每日夜里要作豆腐,怕吵着婆娘孩子睡觉,就在此处安歇。”
程持礼恍若未闻,依旧打量着这盏油灯。
这时候程持仁的护卫走了进来:“三爷,二爷在前面的绸缎铺子发现了两个异乡人,另外在镇子往东半里处发现了一口井,这是口枯井,二爷差小的来请三爷前去帮忙勘察。”
程持礼听到这里,便将油灯放下来,拎着士兵们走了出去。
几十号人呼啦啦出了院子,汉子站在院门口,直到看不到了他们的身影,这才重新把门闭上。
傅真和裴瞻在程持礼走后不久就回到了城里。
李侧妃的尸体运回大理寺之后,朝中又掀起了波澜,二人还未到府,皇帝就派人来寻裴瞻入宫。
连冗虽然在此前的案情之中并未占据多大的份量,可后来多方信息都显示,他并不只是徐胤身边的管事这样简单。
潭州那边的人不日将要抵京,既然有连冗的下落,自然不能放过。
而如今李侧妃的出现又指向他很可能还在京畿附近,这便将此前缓和下来的气氛重新又凝结了起来。
裴瞻入夜之后才回到府里,进院一看,傅真竟然还在等他吃饭。
他颇为讶异:“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你没吃啊,想等你一起吃。”傅真让人把饭菜传上来,然后把牙箸递给他。“你该不会吃了吧?”
裴瞻摇头,缓声道:“没有。”
他内心被风掀起了波澜。
从前他晚归的次数不计其数,她可从来没有等过他。从成亲之后第一天起,她都是本来怎么过就怎么过,从来没有想过顺应他的节奏。
——当然,裴瞻绝不是怪她,本来从一开始,自己就答应过她会给予她极度的自由。
所以之前怎么样,都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可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被人等待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下次不要等我了,”裴瞻给她盛了一碗汤,“你身体又不好,何必为了我作践自己。”
“这怎么会是作践?”傅真直起了腰,“我又不缺吃的,晚点吃也没关系。再说我身体已经好多了,早就没那么弱了。”
裴瞻瞅她一眼,弯着唇埋头吃饭。
时辰的确不早,一口气把饭吃了,傅真就开始问道:“老七他们有消息来了吗?”
“还没有。正如你所说,入夜之后的乡野最是难找寻,光是圈住范围就得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