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要喊人去前院。
话刚出口,前方院门处已经传来了傅真的声音:“母亲不忙,将军已经回来了!”
说完她飞快地穿过院子,来到了杨奕面前,弓着身子深施一礼:“平西将军裴瞻,在院门外求见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杨奕已经站起来了,他走出门口站在廊下,深目遥望着院门处。
“裴将军请进!”
裴瞻应声跨步,几步走到了院中,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定定看了杨奕片刻,遂拜了下去:“裴瞻参见先生!”
他膝盖才弯了弯,一直隐身在庑廊阴影处的贺昭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
“裴将军多礼。”
裴瞻抬头望着他,目光在他的猎户着装上停留了片刻后,笑出了一声:“贺护卫好本领,昨夜竟在我大营将领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走了。”
贺昭冷漠得如同棺材板的脸上,不由得也裂开了,露出一丝赧然。
裴瞻目光越过他,又看向了前方的杨奕,举步走了上前。
在西北铁血阵营之中翻滚了数年的平西将军,已经是满朝上下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可此时身着布衣站在面前的杨奕,一身气概却不曾输到哪里去。
即使从来不曾进入皇宫,二十多年的传奇经历也使他成为了自己这一生的王者。
裴瞻顿时生出了几分英雄惜英雄之感,他由衷的俯身作揖:“久闻先生之名,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
就在他闯入眼帘的那剎那起,杨奕的目光也停驻在这个年轻魁梧的悍将身上。
这是个仅仅才二十岁的青年,数以万计的人在他这个年龄尚且一事无成,而他却能在大周战局陷入艰难困境之时,力挽狂澜,率军直入大月皇庭,保住了大周万里江山!
杨奕也情不自禁拱起了双手:“裴将军,幸会。”
“快屋里坐吧,”宁夫人招呼道,“敏之你快进去帮忙陪客,我再去上些茶点来。”
裴瞻大步上廊,与杨奕同入了门坎。
家人们已经将饭桌收拾走了,傅真在茶几上摆开了茶盘。
二人分东西位就坐后,裴瞻犹按捺不住浮动心情:“东兹王给先生的信件,先生可否给在下看一眼?”
“当然可以。”杨奕将那封信又取了出来。
裴瞻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随后凝眉抬头:“不知东兹如今有多少兵马?”
杨奕微微默吟:“我不知确切数目,但这十多年来东兹国内安定,与外邦贸易也频繁,无论如何,四十万兵马总归是有的。”
饶是金旭与杨奕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军队实力关乎整个国家,个中详情金旭自然也不会轻易外泄。
裴瞻把信纸折好:“前些日子兵部正好也收到了西北那边传来的军报,说的也是东兹人与大月起纷争,先生送来的消息十分重要而且及时,这封信不知先生可否交予我,明日一早,我赶早入宫向皇上禀明此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而道:“不得先生允许,在下定不会将这封信的来历说出去。”
杨奕微微颌首,深望着他说道:“你的事迹,我听说过很多。大周年轻一辈里有你这样的英才为首,何愁不能盛兴?”
“先生谬赞。在下能够攻下大月,一是有诸多功臣良将在前铺好了路,二则是天佑我大周,在下岂敢居功?”裴瞻俯身拱手。
杨奕微微颌首,看向旁侧的傅真:“都说平西将军冷漠严厉,不近人情,看来传闻不见如斯。”
傅真咳嗽:“先生说笑了。”
杨奕敛住神色:“大月和东兹两国的情况我都知晓些许,你们回头若有需要,大可来寻我。”
裴瞻自知他这是谦辞,他能与金旭结下如此深厚之交情,怎可能会只知晓“些许”?
当下郑重应过,然后说道:“这封信背后蕴藏着如此重要的消息,不管是皇上还是兵部那边,都一定会追问这封信的来历。而信上又写上了皇长子的名讳,只要递上去,根本就瞒不住。
“可如果不直接把信递上去,那这个消息就完全成了道听途说,没有根据。
“不知这一层,先生可有好的应对之策?”
杨奕说道:“实则你根本不必把这封信递上去。金旭与大月之间那段恩怨,还有两国相关的现状,我现可明明白白书写出来给你,你只说是西北那边得到的线报即可。
“但你拿着这封信,却可以设法与东兹那边联系。金旭之所以找到我帮忙,无非是看中了我的身世,也知道此事轮不到我大周坐视不理。
“我并不打算为此暴露自己。但你作为大周的将军,完全可以作出对两边都有利的选择。而大周的君王,也应该知道该怎么防范威胁。”
裴瞻默然点头:“在下明白了。”
这边傅真已经给杨奕取来了纸笔。
裴瞻静待他写完,随后说道:“先生这一来,恐怕要在京住上不少日子,刚才我听内子说,先生当下尚有风险,那么还请先生下榻裴家,也好让在下尽一番护佑之心。”
杨奕把写好的纸张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递给他:“当年在周军阵营中,我唤令祖为叔父,称令尊一声兄长。即使过去这许多年,令尊定然还识得我。
“我知你深情厚谊,只是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听从宁家大姐的安排为好。”
“可万宾楼终归护卫不周……”
“这不算什么。”杨奕微微一笑,“我杨奕生死几度,能够活到现在,安危便不足为虑。
“再说,等你和金旭取得了联系,我就会立刻离开京城。”
裴瞻待要再劝,傅真看他神情坚定,便使了个眼色过来。
裴瞻只好作罢。
这里再言语了几句,宁夫人那边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众人便就起了身。
一同到了前院里,裴瞻要上马相送,杨奕将他拦住了:“不必这般煞有介事,我只不过一介草民,你们若是这般,反倒图添了我的不自在。”
说完他向众人拱手辞别,不再多话进了马车。
帘子放下来时,他朝外挥了挥手,黝黑而粗糙的大掌,与傅真曾经在西北所见过的最底层的士兵手无异。
马车驶出了府门,裴瞻吩咐郭颂:“即刻回府调派人手前去万宾楼暗中护佑,绝对不许出任何差错!”
郭颂问道:“需要瞒着大殿下吗?”
裴瞻看了他一眼:“你脑袋被门夹了吗?”
郭颂被骂蒙了。
傅真低笑:“要是瞒着行事,岂非成了盯梢?”
郭颂恍然大悟,立刻转头去办事了。
杨奕不管会不会入宫,也不管他最终会不会与帝后相认,他是大周的皇长子这点无可改变。
如果让他误会成裴家在盯梢,对裴家有什么好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他还是选择悄无声息隐入人海,此番他为大周送来如此重要的消息,而且独独找到了傅真和宁夫人难及他裴瞻,这是出于对他们的信任。那么他们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三人回到屋里,茶几上还有三杯残茶,看到这一幕一时间大家沉默起来。
如同谜团一样失踪已久的杨奕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依旧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此事。
“皇上皇后寻找了皇长子这么多年,如今人就在眼前,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隐瞒了他的下落,回头恐怕捞不着好果子吃。”傅真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皇长子再三叮嘱我们不要把他的下落说出去,我们绝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宁夫人旋即叮嘱,“他也太苦了,不会有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过后,还能完全不存任何芥蒂的。”
傅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嘴。
裴瞻从旁坐了一阵,说道:“此事倒还可以过后再议,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西北那边的消息送入宫中,朝廷得赶紧下令让西北那边防范起来。
“西北的战火绝不能再蔓延起来。明日我得赶早进宫才是。”
说完他将先前杨奕写下来的纸张迭好放入怀中,然后把放置在一旁的头鍪抱起来:“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府了。”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傅真几轮,问她:“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今夜是在母亲这里住着,还是随我回去?”
傅真才张了张嘴,宁夫人已经先把她推到了裴瞻胸怀前:“回去,当然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才不留她呢!”
裴瞻闻言一笑,伸手揽住了傅真,稳住了她的身形:“那这锅水我就端着了!且不耽误母亲歇息,小婿先带她回去。”
“快去吧。看她伤哪儿了?记得帮她擦点药。”
宁夫人一脸嫌弃,挥了挥帕子,仿佛傅真再在这里多待一刻她都嫌烦了。
裴瞻道了声遵命,遂笑着把傅真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出了院子。
金珠正好进门,看到他们二人这般,连忙让开了路来,随后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又已经欢喜得合不拢嘴。
傅真其实没受什么大伤,不过是手脚皮肤,还有胳膊肘等地擦伤了几块地方。放在梁宁身上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因为这具身子太弱,每个人都觉得这点伤了不起了。
回了裴府,裴瞻又从马车上一路把她抱进了房里。
途中傅真反对过,但他没有理会这个反对,傅真也就作罢了。
把她放在榻上之后,裴瞻先掀起了她的袖子,看到那白玉般的胳膊上紫红的三块血印子,气息忍不住浮动。再看另一条胳膊,也有几道擦伤。
他抬头道:“等我抓到那个姓连的,定割下他几块肉来给你出气。”
傅真望进他眼波涌动的眼底:“我真的没有这么娇气。从前我和哥哥下战场,手上脚上尺来长的伤,我连眼泪都没掉。”
“那不一样。”裴瞻把头垂下去,然后从旁边的斗柜里翻出来几瓶伤药,撸高她的袖子,手指头挑着药膏给她擦起来,“你是大周的女将军,我管不着。可现在,现在你是我妻子,我就不许别人伤着你分毫。”
傅真伸手扶上了他的头发:“瞻儿。”
裴瞻的手放缓了一下,然后又挑起了药膏。
“傅小姐又想当我姑姑了?”
“傻子,叫我太平。”傅真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裴瞻手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再一会儿,他抹药的手势分外轻柔了。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日竟这样耐心哄我?”
“是啊,以后让太阳天天从西边出来。”傅真懒懒地望着窗外月色。
裴瞻抬头,看着她抿嘴笑了。
给她两条胳膊上所有的伤全部拾掇过后,他看着她裙摆覆住的双腿,又犹豫了下来。
往日玩笑归玩笑,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字他还是记得清楚的。
傅真二话不说,自己把裙摆和裤腿提了起来,露出了小腿上和膝盖上的伤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少女白皙匀称的双腿毫无遮掩的袒露在眼前,使得裴瞻下意识的别开了双眼。
他把手里的药伸过去:“你自己擦擦吧。”
傅真扬唇:“刚才你不是还说我是你妻子?怎么现在又不认了?”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裴瞻的耳垂已经红了。
不过这个男人还在故作镇定:“你我还没有圆房,你还有机会选择。在你选择好之前,我可不想冒犯你。”
“可是你看都已经看了,跟冒犯有什么区别?”傅真把药又推了回去。
裴瞻垂着脑袋望着地下:“你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
傅真把腿伸长,塞到他手上:“我说了,好人做到底。”
这紧实而滑腻的小腿堪堪搁上裴瞻的手背,一股电流便顿时从他的手上传遍了全身。
他脸涨得通红,胸脯跟擂鼓似的:“你这是干什么?”
傅真道:“勾引你。”
裴瞻无语。
傅真便又把腿抬了抬。
男人无奈,重新取药,一手扶住她的腿,一手往那红肿的伤处上起药来。
真可怜见,两个膝盖上的伤口都已经磨破皮肉了,她竟然还说不疼?!
她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
不过罪魁祸首都是那姓连的,太该死了!
想到这里,他把脸又往门口转去,老七已经围堵了有小半夜了,也不知道人抓到没有?
傅真见他分神,顺势滑坐在他的膝上,去解他的盔甲。
裴瞻慌得捉住她的手:“你还要干什么?”
“我帮你更衣。”
裴瞻吓到:“别闹!”
傅真笑了:“刚认出我那会儿你可不是柳下惠。那会儿小聪明耍尽,现在怎么害羞了?”
“我那是逗你罢了。”裴瞻把脸绷得紧紧的。
他真想一把推开她,可是她太香了,太软了,使得他手脚也发软,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傅真趁机把手抽出来,有条不紊的把他的盔甲解开,再使了一把子力,将它脱在了一边。“扭扭捏捏的可守不住老婆。”
裴瞻没好气,睨着她:“你还上药不上?”
傅真挑眉把腿抬起来。
裴瞻双唇闭得生紧,挖了一坨药膏往她光溜溜的小腿涂去。他脸色是阴寒阴寒的,可一双手的动作却又比春风还要轻柔。
裴瞻从前万万没有想过,他和她竟然还能亲近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变了!这些天她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越来越多了!
刚才明明一开始就是正常地上药,现在,现在却弄的像是调情!
他不由抬起了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的脸。
思念千万遍那都只是幻想,如今她人就在怀里,温热鲜活,耳畔的绒发都清晰可见。无论这个躯壳生成什么样子,都比不上这活生生的触感。
他的脸再也绷不起来了。
一颗坚硬的心也顿时化成了春水。
他胸中荡漾,头只是微微一低,便吻在了她的脸上。
傅真也停住了看他抹药的这个姿势。
一会儿她后微微抬首,迎住他的目光。
裴瞻心慌地垂首,揽住她身子的胳膊却将她收得更紧。“别动,快好了。”
两三块铜钱大小的伤,涂了却有一刻钟之久。
但此刻谁又会嫌磨蹭呢?
新月明亮地挂在半空,晚风吹来了桂子的芬芳,琉璃灯的光晕笼罩着他们二人,满室生香,岁月缱绻。
傅真是半夜收到了程持礼的护卫传来的消息的。
一刻钟之后,她穿戴整齐走出门,正好遇到了从那边走出来的裴瞻。
裴瞻看到她第一句话就说道:“不要驾马车了,我们骑马去!”
说完递了一根马鞭给她,就当先出了门。
傅真快步跟上,二人带着护卫,很快就冲入了夜色。
程持礼在锁定连冗他们的去向之后,很快就让人回府带来了大批护卫作为增援。
但连冗并不想束手就擒,他委曲求全这么多年,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太不容易,当然连旸打发他进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趟风险甚大,可是按照他的预想,进城之后,他只要小心的潜伏在城门之内,不是没有机会成功的。
因为他肯定杨奕一定会进城,如今大周朝廷之中没有任何人想到杨奕还活着,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杨奕露面,他就有太多机会得手了。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冲出营盘镇的过程里,竟然让傅真看出了端倪,这怎么能让他不下狠心把这死丫头给擒住?
可是事情还是未曾如他所愿。
他派出去两个人专门擒拿傅真,没想到竟然也没有回来,等他带着护卫赶到已经空了的徐府时,先前跑出去引开程持礼他们注意力的那个护卫带来的消息是,擒拿傅真的两个护卫已经失手了,被翼王府当成了死士一路调教过来的两个护卫,竟然失手了!
“是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把傅真给救下了!不然的话袖弩如一出手,她是不可能逃得过去的!”
护卫气喘吁吁的回禀道。
他就是先前负责引开程持礼的人,程持礼只带着五六个人,按说只要不交锋,他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他也想错了!
他刚刚冲出胡同口,程家的护卫便开始左右夹击,要不是他随身带着霹雳弹,先前则根本不可能脱身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让对方赶上来划了一刀,后背挨了一记,赶来会合之后身上还在淌着血。
但也就是在乱走乱窜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傅真被拦截的那一幕!
同时也看到了关键时刻救下了她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护卫拼命的摇着头,“他们穿着长袍,戴着笠帽,看不出来面目。但是出手很快,招式也十分很辣。不过看起来傅真也不认识他们!”
那是两个什么人呢?
连冗猜不出来。
但他心里头涌出了一份担心,又或者说是一个可怕的猜想,京城之中满是裴家认得的人,还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是傅真不认识的呢?
又还有什么必要得在他面前挡住面目不示人的呢?
这种时刻突然冒出来,而且还赶在那种时刻站在傅真一边的,已经有很大可能会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了!
而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他此时此刻做什么都晚了,杨奕只要一见到了傅真,他和连旸还有什么机会?
杨奕一定会把西北那边的情况向傅真和裴瞻和盘托出,一旦他们夫妻俩知道了情况,不管杨奕入不入宫,大周都必定会针对西北的情况有所动作!
大周出手,东兹就有了援助,连旸想要靠策反东兹的那二十万兵马来掰回局面,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要是连旸掰不回来,那他苦苦念着想要洗脱奴籍、回归连家恢复世家子弟的身份也就……
发散的念头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一身冷汗从连冗的额头背上冒了出来。
他看着身边凋零的景象,再环顾着这空荡荡的徐府,莫名回想起了徐胤当初被人围追堵截时慌不择路的狼狈。
如果说徐胤是走投无路,那他自己就是自投罗网了。
如果说救下傅真的就是杨奕,那他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奔头?他还有什么可能回到大月?!
他心里一阵悲哀,所有事情都在违背他的意愿。
然而明明摆在前方就是死路,可他却仍然不甘心放弃!
“你们手上还有几颗霹雳弹?”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伸手入怀,掏出了几颗弹药来:“总计还有四颗。”
连冗咬牙:“如今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潜去城门下,待回头天亮时城门一开,便杀出城门去!”
计划既然已经失败,那他当然要竭尽全力往外冲。
哪怕就是死在半路,至少也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不用等天亮了!现在就是你的死期!”
连冗的话音刚刚落下,紧闭着的大门就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一路数十个火把如流星雨一般涌了进来,与此同时数不尽的沉重的脚步声也像洪水一样冲进来了!
火把光照亮了走在最前方的年轻将领,这虎虎生威的姿态,赫然竟是已经追了他们半日的程持礼!
程持礼大步走到门庭下,扶着腰间大刀停下来,圆睁着的双目迸射着杀气,半句废话都没有:
“把他给我拿下来!”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人马顿时就分出两拨冲了上去!
两个护卫仍旧拔刀以对,而连冗连连后退,一直撞到了后墙,靠墙而立的一张博古架轰然倒塌,撞到他的背上,不费任何力气就将他压塌了下来!
“没出息的东西!都茍延残喘的地步了,竟然还有胆子往刀口上送!……”
傅真和裴瞻快马赶到时,连冗以及两个护卫已经被五花大绑押在了旁侧。
昔日,在徐胤身边狐假虎威人模狗样的走狗,此刻彻头彻尾成为了丧家之犬。
裴瞻无视他愤恨的目光走上前,扯掉他嘴里的破布之后,一脚踏上他的胸膛,先左右开弓扇了他几巴掌,直到他口鼻流血,牙齿脱落,才咬牙道:“拖去大理寺!”
“且慢!”傅真快步走上前将他拦住,然后问连冗:“你为什么还敢回京?”
连冗舔了一口嘴喷的血,呲着牙齿不答她。
傅真又问道:“你不说话我也能猜到,徐胤所知的我们皇长子的消息全部都是你提供的,你在大月见过我们皇长子!
“这次你冒死进京,乃是为了他而来,是不是?”
连冗依然没有搭话,但他眼底迅速涌起的一阵波澜,却透露了他的答案。
傅真已然心里有数,直起腰道:“你果然已经成为了连旸的人!”
说完她扭头跟裴瞻道:“可以把他带走了。”
旁边护卫们早已经跃跃欲试,看到他摆手之后,立刻拥上前将人拖着往外走了。
直到门庭清空之后,程持礼才快速地转回身,冲到傅真面前:“听说老大你被这姓连的人给伏击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我真该死!我应该跟你在一起的!”
“我没事!但是我现在忽然想到了营盘镇包子铺那三个人!”傅真倏地转身,“你们说昨夜查过镇上所有的异乡人,他们的来历都没有可疑之处,那说明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可是今天早上包子铺那三个人却一定跟姓连的有关系,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在相互配合!那么你们为什么没有查到他们?”
一席话把裴瞻和程持礼都给问住了,二人对视了一眼,程持礼当下拍起了巴掌:“说的对呀!昨夜我们把镇子里里外外全部都搜过一遍了,为什么没有发现姓连的他们这些人?
“既然姓连的这几个人逃过了搜索,那还有别的人逃过了搜索也不奇怪!”
裴瞻瞬间望向他:“镇子上是你和你哥负责搜索的,你们难道一点异状都没有发现?”
程持礼站定想了想,突然间眸光转锐,说道:“我想起来了!别的查过都没有问题,唯独有一处不对劲,我当时敢去别的地方没有顾得上深究!”
“哪一处?!”
“镇上有间豆腐铺子,我们进来搜索的时候,一切如常,但是其中有间屋子,那店主说没有住人,可是我发现这间没有住人的屋子熄灭着的油灯却是热的,灯芯还有些烫手!既然没有人住的屋子,为什么会有盏才刚吹灭的灯呢?”
裴瞻皱眉:“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昨夜一整夜兵荒马乱,比起这个地方疑点更大的还有好几处,我和我哥信息搜查下来都没有问题,我也就不曾放在心上!要不是老大提起了这茬,我也想不起来呀!”
他话还没说完,傅真已经转身就往外走了:“与其在这里说来说去,还不如直接去看看!老七在前面带路!”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搜捕,整个营盘镇没有一寸地方是安宁的了。
这个季节庄稼刚刚收割完,所有的百姓现全部被召集在镇东头的田地里。
豆腐铺子也马上面临着被清空搜查的局面,连旸快速的换上短打装束,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庄稼汉子。
做着同样装扮的护卫快速地向他秉明刚才打听到的情形:“昨夜里裴瞻被急急的召回城里,不知出了何事,京城里头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传出来。”
连旸手脚未停地往身上插着匕首与霹雳弹等火器:“撤退的路线和车码都准备好了吗?能否做到万无一失?”
“所有都准备好了!将军随时可以撤!”护卫响应之后,又问道:“连冗还没有消息,将军决定这就要走吗?”
“你觉得连冗此去还能有活着回来的机会?”连旸瞥了他一眼之后,拿起一块破碎的镜子照了照,然后弃之,“一个叛徒而已,我可没打算等他。但若不让他闹出这样一番动静,我又如何有机会撤退?”
护卫恍然:“将军妙计!”
说完他又犹疑:“可是杨奕的下落同样未曾分明,我们历经曲折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拦截他,此时离开,便就等于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也好过被裴瞻捉住!”连旸瞥着他,同时将一份路引掖在怀里,“京畿大营的将士已尽快将营盘镇方圆五十里内掘地三尺,如果杨奕还在此处,就算他不主动暴露,也早就被搜查出来了。
“你别忘了他这次进京的目的是什么,真到了关键时候,他绝对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将军的意思是,杨奕已经不在此处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连旸瞥他一眼,然后示意:“走!”
一主一仆走出门口,如同魅影一样跃向了后院。
傅真三人快马加鞭赶到镇上,天色已经大亮。
百姓们全部都去了田地上集合,街头几乎没有人行走。
他们几乎没有一点停顿,直接杀向了豆腐铺子。
铺子门虚掩着,程持礼将之一脚踹开,屋脚一头驴顿时发出了惊叫,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
傅真裴瞻随后进门,程持礼此时已经将汉子的衣襟揪住了,并且直接将他拖入了昨天夜里他查看过的那个房间。
“昨夜这里住过什么人,说!”
随着话音落下,马鞭也往一旁的门板上抽了一记,油桐木制的门板顿时被甩出了一道深刻的印痕。
汉子膝盖一软,哗啦滑到了地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不说我就勒死你!”
马鞭一下就圈住了汉子的脖子,此刻只要抓住鞭子的一头用力一拉,倾刻间就能勒下他的脑袋来!
“草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他只是说要在我这里借住几宿,他们来了好些人,给的银子也不少,草民不敢不应!”
“那是朝廷的钦犯,你窝藏钦犯当诛三族,你可知道?!”
“草民不知,草民不知啊!我只知道领头的那人睡觉都是和衣而卧,随时可以逃离,且不曾留下半点痕迹,这样的人草民哪里惹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