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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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是万不得已的法子,那你我也只能孤注一掷,硬着头皮撑下去。
“可如今竟然还有皇长子的消息,你我便不能不积极争取。
“立谁做皇储,不是你我能左右,但若能多个备选,朝廷也要免去许多动荡。”
不是不看好燕王,他身上有疑点,可他目前并没有做过任何不义之事——至少还没有把柄,在这种情况下,立他为皇储,并无问题。
可他万一有问题呢?
如果还能多一个选择,那又为何不能把这个选择找出来看看?
以及,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对于朝廷来讲,长远下去也是有隐患的。
梁郴插腰叹气:“你说的我明白,可你确实不能离开。一定要去,那个人也得是我。”
“你——”
“好了,”梁郴不让他往下说了,“还没到必去不可的时候,先把眼前这些事情弄清楚再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方才护卫已经传话来了,小姑姑回了家,等咱们回府吃饭,走吧!”
裴瞻点点头,二人便迎着夕阳踏上了街头。
傅真已经在梁府与冯曹二位夫人及苏杏儿喝过一轮茶。
曹夫人心直口快,就傅真要和离的事儿严厉地数落了她一通,勒令她从此好好跟裴瞻一起过日子。除非裴瞻欺负她,否则这两个字再也不许提。
傅真全程笑嘻嘻的,一听一个不搭腔,主打不让她们俩生气。
夫人们拿她这滚刀肉也没办法,来回嘱咐了几遍,看她把一碗羊肉羹吃的精光,又不由得宠溺地看起她来,还情不自禁的掏绢子给她抹嘴,就跟她还是从前那个成天在眼前撒娇耍赖的小泼皮似的。
没办法呀。
妯娌两个都没生女儿的命。
这个小妹是自己看着生下来的,又是妯娌两个手把手接力养育大的。
刨去辈份,这跟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区别?
何况现在,真要说的话,连辈份的阻隔都去除了。
这就是他们俩带大的小女儿!
梁郴二人进来时几个人聊吃的聊得正欢。欢快轻松的气氛,填满了整个屋子院子。
两个男人站在远处看了一阵,然后情不自禁的相视而笑,走了上去。
“又说到吃什么呢?再好吃,那还有宁婶的万宾楼厨子做的好吃?”
“哎呀,你们都回来了!”
曹夫人拍腿道:“真是会挑时候,正说到吃你们就来了!”
梁郴笑道:“自从小姑姑变成了万宾楼的少当家,我这腰都吃粗了一圈,别的时辰不挑,这个时辰非挑不可!”
冯夫人听到这里看向了苏幸儿:“先前让你去宁家,你可去了不曾?”
“去了去了,”苏幸儿迭声道,“宁婶儿听说您二位都知道了真相,第一句话就开始心疼你们了,说不知你们为了小姑姑的事儿受了多少的煎熬。
“她说这都是一家人了,还用得着什么礼数不礼数?原话是这么说的:要是二位将军夫人不嫌弃,等明儿她收拾好了,便下帖子来请您二位过府用茶。关起门来好说话!”
冯夫人闻言,立刻宽了心:“可真是一位仁义的奇女子!既是这般,那就全听宁夫人安排。你回头看那边需要什么?及时打点好。”
曹夫人想起来:“我听说宁家有位哥儿,读书很是用功,资质也好,还成了沈学士的弟子。宁夫人救了咱们娘家的小姐,将来宁家的公子,那边也是我们梁家的人!
“我们梁家定然要好生扶持他!郴儿,你和郅儿两个可都得上心!”
“婶母就放心好了!”梁郴笑道,“我和我媳妇儿还有老二早就合计过了,我们梁家全是武夫,没出一个读书人!
“嘉哥儿有读书的天份,我们自然要将他供出来,回头问问宁婶儿,他要是不介意,咱们两兄弟便与嘉哥儿在祠堂里,祖宗跟前认个兄弟,此后变成真正的一家人!”
“如此甚好!”
二位夫人均都赞成。
傅真听到这里道:“母亲那边我去说,保管这事圆圆满满的办成!”
“你呀,还是赶紧带你相公回房歇会儿吧,”苏幸儿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笑瞅了一眼裴瞻,“老五,从今以后这里也是你的丈母娘家,回头他们认兄弟的时候,你也得去祠堂里磕个头,认认你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还有两位大舅哥儿!”

第339章 姑父(求月票)
下人们早就已经打发得远远的了,苏幸儿这番话说的又清脆又响亮,裴瞻的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红了。
冯夫人打圆场,笑骂着苏幸儿:“在外面就算了,关起门来也这样没大没小,这是你姑父!”
“你小子可真是占了我大便宜!”梁郴听到这里便锤了一下裴瞻的肩膀,“你还愣着干什么?当了姑父,那还不先上去见过大嫂二嫂?”
听到这里的裴瞻嘴角翘的都压不下去了。
他左脚抬出去,右脚还在半空时看到了傅真,忽然又把脚停了下来。
他能不能当梁家的女婿,能不能进祠堂磕那个头,谁说都没用,还得傅真说了算。
“你看她干什么呀?她再好看,回家再看去!”曹夫人看出了端倪,当下斜瞥了傅真一眼,“你来说句话!”
傅真直身,眨巴眼说道:“您不都说完了吗?还让我说什么?”
曹夫人拧她的胳膊,索性不理会他了,跟裴瞻招起手来:“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
说完又跟苏幸儿打眼色:“让丫鬟们回趟房里。”
苏幸儿嘻嘻道:“好嘞!”
虽然在认回傅真之后,中间又插了他们闹和离这么一出,但看多了风浪的冯曹二位夫人,怎么可能会镇不住场子?
别人她们不了解,自己家里这丫头她们还能不了解吗?
她要是真不乐意这门婚事,还容得下他们这样来来去去拉拉扯扯的?
怕是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经给自己留下退路了!
不说别的,就冲她和杜家之前退婚那速度手段,就连她的未来婆婆杜三太太不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合什么离啊!
不过她们都是过来人,心里也明白,小年轻嘛,好不容易看上个对眼的人——咹,对太平来说,已经看走眼一回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重拾信心再度接纳一个男子,是不容易的。
她必然也会担心,万一又看走眼了呢?
而对裴瞻来说,他想要的当然是一份纯纯粹粹的感情。
他又不是菩萨,当然也会希望得到响应。
那么对他们来说,敏感,多疑,踟蹰,徘徊,都会是正常的。
这个时候,家人朋友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要当好这把推手吗?
所以,认亲拜祠堂,这都是早晚的事。
给梁家姑爷的这份见面礼,两位夫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前两日他们一直都没来,既然苏幸儿说破了,那自然择日不如撞日,先认了再说!
裴瞻已经退无可退了,他把目光从依旧笑嘻嘻的傅真脸上收回,然后硬着头皮上前,撩袍跪地:“大嫂,二嫂。”
他膝盖刚沾了地,冯夫人就伸手将他架住:“还真跪呢?可没有当妹夫的跪拜嫂子的道理。快起来!”
裴瞻却没有动,拂开她的手之后照旧拜了下去:“您二位不同,这个跪拜礼,受得的。”
话说毕,便给两厢都拜过之后他才站起来。
这时候苏幸儿正好也亲自捧着她们俩准备好的见面礼回来了。
两位夫人把礼物送上,梁郴便叉着腰走上前,朝着裴瞻把手伸了过去:“你的见面礼得到了,那我的见面礼呢?当了我的长辈,该不会连这点礼数都没有?”
裴瞻目光越过他的身子,看到此时的傅真依旧稳如泰山笑嘻嘻,翘起的嘴角便压也压不下去了。
“想要见面,你那得先磕头,跪下叫姑父,见面礼自然少不了你!”
“嘿!”梁郴梗起了脖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还真想让我磕头?”
“郴儿!”冯夫人笑斥道,“不许胡闹。不管谁大谁小,辈分摆在这里,你们就得认!你们俩都跪下叫姑父吧。”
梁郴真是老大不情愿,但是母亲大人发了话,哪里还敢不遵从?再说他可不敢再作了,万一他们俩又闹一通,这合家上下又得跑过去当说客!
这里朗笑称是,不再多话,拉着苏幸儿跪下来,便朝裴瞻磕起了头。
裴瞻在他们下跪那一剎那就往旁边避了避,但这两口子还真死心眼儿,看他转到哪边,膝盖就跟着拐到哪边,硬是让他受了这个礼。
但裴瞻可没有准备见面礼,正准备打发人回府去取,另一边傅真从腰上解下了一只玉佩,然后又从腕上退下了一只镯子。
把镯子递给了苏幸儿:“这镯子是宁家铺子里出的上等货,总共就出了一对,一只我留着,这一只给你。”
然后把那玉佩给了梁郴:“这玉也值钱,但更值钱的是这上面刻的宁家商号的徽号。
“你什么也不缺,金银珠宝给你,也不过是塞到库房里。倒是这个你可以拿着一用,回头不管去到哪里,但凡有宁家铺子的地方,只要出示它,百里之内定当有互必应。
“这是母亲给我的少当家的信物,你可别丢了。”
这两口子不收:“我们要的是姑父的见面礼,你给的不算!”
傅真漫声道:“怎么不算?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说给什么就给什么。”
这话不就等于承认了她跟裴瞻又和好了吗?
梁郴两口子这下高兴了,二话不说把东西收了:“就是这么着,那恭敬不如从命!”
裴瞻站在一旁脸红红的,不知怎么一双眼睛朝着傅真看了又看,瞅了又瞅。
冯夫人把丫鬟们喊进来,给裴瞻搬了座,就此发了话下去:“从今日起,平西将军夫人既是宁家的姑奶奶,也是我们梁家的姑奶奶。
“她就是大将军和二爷的亲妹子,裴将军就是我们梁家的姑爷,你们都记仔细了!”
凭傅真如今的身份,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最好不过了。
下人们赶紧又朝傅真和裴瞻行礼。
如此这般过后,大伙重新列了座,然后由梁郴引入了正题。
“我听护卫说,妹子今日进了宫,面见了皇后,先前出了宫之后又着急寻找老五,是不是在宫里看到了什么消息?”
“我等你们回来就是要说这个。”傅真点头,“泰山馆的李老爷子能够证明,皇长子极有可能在世,而且,暗中派遣他去寻找皇长子的人,正是皇后的人!”

第340章 你猜我带谁回来了?(求月票)
当着所有人的面,傅真把来龙去脉说毕,大家的心思也终于都聚焦到了皇长子杨奕的生死存亡身上。
在场人里,冯曹二位夫人可以说与此案无关,傅真之所以没有避着她们,是因为二位夫人当初是见过皇长子杨奕的。
果然听完她说的这些之后,曹夫人的神色就变了:“你是说不但帝后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皇长子,而且他真的还活着?”
“从目前所知的消息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大。您二位当初也是跟着周军主力一路北上的,皇长子消失的时候,大嫂二嫂应该知情。”
二位夫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点头道:“我们的确知情。当时是在湖州,敌军是子时左右攻进来的,所有将士都出去迎敌了,大营里只留下我们老幼妇孺。
“皇长子失踪的消息传来时是天亮时分,皇上亲自带着人出去找寻,但是一年多日都未曾找到任何踪迹。
“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梁郴点头:“那日在干清宫,皇上和皇后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说起来,事情都过去二十四年了,就算当父母的心里放不下,这么多年过去,通常也都因为希望渺茫而逐渐放弃了,帝后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而且持之不懈,倒也让人意外,倒好像知道当年他一定没死在湖州似的。”
曹夫人说着看向冯夫人。
冯夫人吸气,拿着檀香串儿转了几下,没有说话。
傅真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不知道皇长子这么多年不肯露面是为什么,不顾他的意愿,一味的寻找他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外祖父的死夹在中间,这些事情又不能不查清楚。
“另外,连冗是见过他的,李仪那边右侧面证实皇长子极有可能到过大月,这当中到底还有什么瓜葛,也是不容疏忽。”
毕竟事关两国,而且还有个大月王国之君的遗逃亡在外,这些都是隐患。
梁郴听到这里就朝傅真看过来:“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傅真沉吟说:“实不相瞒,我希望与皇后开诚布公地交换这些信息。”
梁郴皱起眉头:“可是如今皇后究竟与皇上之间存有什么嫌隙尚未得知,贸然暴露这些信息,也恐徒生枝节。”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搞清楚,皇后与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傅真看向他说道。“在这个问题弄清楚之前,你不觉得我们做什么都会畏手畏脚吗?”
梁郴沉气:“昨日我与老五从宫里见过了燕王之后,正是不知该如何往下走。可是宫闱之事,当臣子的也不是那么好插手。”
“那我们或许可以借助李老爷子一用。”
“他?”
傅真点头:“当初暗中找到李家寻找皇长子的人是何荣,那么我们何不想办法让何荣与李老爷子在这个时候见上一面?”
“这也不容易啊!”
梁郴摊起手来。
事关宫廷,做事就得有分寸了。
像原先从荣王府里挖消息时所用的手段,如今是一个都不能用。
比如说当目标是这个何荣,如果他不是宫里的太监,那轻易就可以把他请过来审讯。
宫里的人,谁敢乱动?不要脑袋了吗?
裴瞻在一旁想了下:“何荣既然之前可以私下找到泰山馆,说明他是可以出宫的。
“回头我想办法去尚工局查查他,只要掌握到了他出宫的时机,那就有机会了。”
“也好。”
在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这样。
丫鬟已经来到了门外,曹夫人看了看天色,站起来道:“下面已经传饭了,先用饭吧。”
大家遂陆续起身。梁郴与裴瞻随曹夫人走在了前方,冯夫人在门下等着傅真。
姑嫂二人垫后,冯夫人脚步不快,傅真也跟随她穿过庑廊庭苑,迤俪而行。沿途看着熟悉的景象,时光犹如回到了多年以前。
眼看着跟前方梁郴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冯夫人在栏杆边停了下来。
她拉起傅真的手问道:“你对瞻儿,到底是何心情?”
傅真看着庭院里的菊花,没有说话。
冯夫人叹道:“这门婚事你要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但你总归得跟我说一句实话。你这模棱两可没个态度,我心里不踏实。你要是不答应,自然也不必安排瞻儿去祠堂跪拜了。”
傅真在栏杆上坐下来,敛去了笑容:“没有到生死相许的那一步。”
“那是自然。”冯夫人也坐下来,“你才与他接触多久?怎可能就已生死相许?”
“所以说,你们让我说已经死心塌地认准了他,这种违心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傅真看向她,“那天夜里他说要和离,我也在心里问自己,想是否可以不要走上这一步。
“可惜我当时还没有找到答案,而他一口咬定要这么做,那我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那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傅真半仰头笑起来,“我的想法变了,只觉得他其实也很可爱的。跟他过一辈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所以我选择了顺其自然。”
冯夫人笑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拍了拍傅真的手:“细水长流的情份,比起剎那间的电光火石更为长久,也更为珍贵。
“其实我也情愿你慎重一点,对方再好,也要权衡适不适合自己。否则就是苦了两个人。
“当初你和徐胤在一起,差不多都是你在付出,他最多就是陪着你。认真说起来,你们并没有共同经历过多少事情,你对自己在他心目中的轻重无从得知。
“后来出现了变故,就成了惊涛骇浪,让人猝不及防。
“如今你和瞻儿虽然有了一些波折,但却经过了深思熟虑,对日后相处反而有好处。
“总之你有了这份心思,这是再好不过了。”
傅真莞尔:“我也是想到二位嫂嫂和哥哥们并非一见钟情,也是情生于婚后,想来有些事情不能急于下结论。”
“当然是如此。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冯夫人扶着她的头发,欣慰地说,“其实我和你二嫂没那么迂腐,只要你过得好,其余的我们都不会介意。你哥哥若是泉下有知啊,也会为你高兴的。”
听到这里傅真一阵感慨:“当日佛堂里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悬挂着大哥二哥的画像,我至今觉得我能够活回来,一定是他们的英灵在护佑我。
“大嫂,日后你我对外就称母女吧,让我当你的养女,称你为义母,称大哥为义父。”
冯夫人深吸气:“此事不急,待我和你二嫂与宁夫人碰过面再说。你是宁夫人所生,大小事情必须得先尊重她。她可待你不薄。”
傅真点头:“我知道。”
冯夫人抚着她的头发,又是一笑:“好了,不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我还有话要说。”
傅真认真道:“什么话?您说。”
冯夫人神色逐渐肃重:“你刚才提到湖州变故中皇长子失踪一事。”
傅真也跟着正色:“正是,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冯夫人松开她的手,攥着绢子看向了面前地下。“不过当时我只是听说了一嘴,也不知道确不确切。”
“什么事情?”
冯夫人抬起了深幽的双眼:“周军主力一路征战的途中,我们几家与皇上是紧紧相随的,每到安营扎寨的时候,所住的营房也都会挨在一处。
“所以在湖州也是如此。
“事发的那天夜里,敌军来势汹汹,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城墙几乎被攻破。
“我记得很清楚,皇长子就是在城破前千钧一发的当口,带着护卫闯出去的。
“当时皇上已经带领众将设了个埋伏,就是把城墙下的防卫拉开了一个口子,要使请君入瓮之计。
“这个计策的确成功了,敌军首领杀了进来,立刻被周军所包围,最终我们反败为胜,而他们全军覆灭。
“可事后就传来了皇长子失踪的消息。
“而就在那日凌晨,你大哥身边的护卫被派来寻找我们,顺口说皇长子出了后宅后直奔了城墙下,并且入了那道口子。”
傅真实习过用兵之术的人,听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您是说,皇长子当时闯入了皇上他们设下的诱敌之计中?”
冯夫人点头,声音也随之放缓下来:“皇长子出现在空荡荡的城墙之下,意外成为了敌军中计的关键一着。再后来,他失踪的消息就传来了。”
傅真已然失语。
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计谋是皇上亲自设下的,皇长子闯入那里,他不知情吗?”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真要说起来,他是主帅,不曾亲临前线也是正常。”
这话让傅真如何反驳?
她定定看了冯夫人片刻,倾身道:“您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的,你肯定还知道一些什么。”
冯夫人长长叹息:“我一个后宅妇人,能知道多少?只不过护卫告诉我之后,我再去向你大哥求证,你大哥就矢口否认了,此后军营中没有一人承认此事。
“仿佛皇长子离开了皇后之后,直接就凭空消失了。
“最多就是有人说看到他带着两个护卫从城门走出去。
“可再也没有人提及,他是在那等凶险的当口走出城门的。
“这件事情我都准备烂在肚子里了,可是皇后真的很不容易,他是我们大周的贤后,同为妇人母亲,听到说皇长子还活着,这番话我便藏不下去。”
傅真心里仿佛突然浇上辣油,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既然是布下了请君入瓮之阵,阵中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皇长子出现在城门下,那是他们的少君,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不出声阻止?
可偏偏就任由他这么走出去了,又由他成为了敌军眼中份量极其之重的诱饵,如果这不是有人下了命令,谁敢这么做?
梁钦也不会敢!
五大家谁都不会敢!
“我知道了,”她喃喃吐语,“皇后定然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布阵那么多人,就算再忠诚,时间一长也总难免会走漏消息。
这消息传到了皇后耳里,饶是情份再深厚的夫妻,心里又如何会不膈应?
打天下的过程里,许多类似的抉择都不好轻易评价对错。可站在皇后的角度,自己患难与共的丈夫,竟然把她在征战之中好不容易留存的长子推向了死路,这与剜心何异?
当皇帝四处派人寻找杨奕的时候,皇后对此表示疑虑,从而暗中用自己的手段找人,已符合情理。
只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杨奕是被皇帝作为诱饵放任出现在城门下,那他不论生死,当时也一定逃不过搜索范围。
为何敌军全军覆没,可只有他却凭空消失了呢?
“您还记得当时是哪个护卫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吗?”
“他不在了。”冯夫人一阵惋惜,“他跟你大哥一起牺牲在西北了。”
“那当时在湖州城内的将领,还有谁?”
“随在皇帝身边的都是屈指可数的大将,而这些大将在打天下的途中还有后来西北戍边之时,都牺牲的差不多了。
“对了,”说到这里冯夫人想起来,“你公公婆婆当时也在湖州城,不过当时因为兵分几路,你公公他们有没有参与城门下布阵就不知道了。”
傅真点点头。
这里刚想要再问问别的,梁郅忽然一路小跑跑过来了:“姑姑!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小叔子回来了!正在到处找你,都找到咱们家来了!”
傅真猛然间被“小叔子”这个称呼弄得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那是裴睦!
她当下一拍大腿跳起来:“糟了!我忘了他今儿回府,还说要给他接风洗尘!”
说完她就把腿往外跑去。
把个冯夫人急的一阵乱喊:“你慢点儿!这七弯八拐地仔细摔!”
“大嫂大嫂!我找你好苦!”
冯夫人话音还没落下,穿堂那边就又跑过来一个俊脸长腿的大小伙子,风风火火地一路到了傅真面前:
“我给你带了个人回来了,你快猜猜是谁?!”

但她纳闷:“冯掌柜怎么进京来了?”
“他是来见宁婶儿的,我到达徽州后很快就找到了他,听说我是受你们的拜托去见他的,第二天他就主动找上了我,说要随我一道进京。
“所以我办完了事情之后,就告知他一起回来了。”
“那他现在人呢?”
“在万宾楼了,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经让他和宁婶儿见上了面。”
“那就好。”
傅真也没有见过冯掌柜,想来他进京也是为了见宁夫人的,自己现在赶过去,也显得有些煞有介事,遂把心放回了肚里。
只是他突然之间要进京来见宁夫人,却是让人有些意外。
傅真打定主意明日回宁家走一趟,这里就跟裴睦说道:“你竟然来了,那就一起留下来用饭吧。明日我再为你接风洗尘。”
冯夫人也说道:“都不是外人,饭菜都已经上桌了,走吧。”
裴睦的确没有见外的意思,这里痛快应了声好,然后就轻快地走出去跟梁郴他们碰面了。
晚饭可谓宾主尽欢,无拘无束直到夜深才散。
回去的路上,傅真和裴瞻同坐马车,裴瞻喝了不少酒,路上依然没有多少话说,可是看他的神情却似十分轻松愉快。
回到裴府之后,他还在马车下站着,直到傅真平稳落地,这才与他举步进屋。
这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裴瞻照常去了大营,傅真去往裴夫人屋里,陪着夫妻俩吃了早饭。
吃饭中途向他们打听了一遭湖州皇长子失踪那件事,果然不出冯夫人所料,裴昱当时并不在皇帝身侧,因此对此事并不知情。
傅真也没有深入,喝了茶之后就赶往了宁家。
本来以为宁夫人这个时候还在府中未曾出门,不料才刚进屋,管事就说宁夫人一大早就去万宾楼了,原因是酒楼里来了个徽州进京的故人,她早早的前去打点安排了。
这又再一次让傅真感到了意外,冯掌柜对于宁家来说有着超乎寻常的交情,这点不管宁泊池在不在世都不会改变。
可是在傅真看来,万宾楼上下对宁夫人的命令绝不会有误,就算宁夫人不去,冯掌柜也绝不会被怠慢。
傅真于是又赶到了万宾楼,一问宁夫人果然在这。此时正和冯掌柜在后面阁楼上说话。
傅真不用伙计们带路,自行上了阁楼。
才刚到楼梯下,就听到了楼上的言语声,但这说话声却被压的很低。
傅真停下脚步来咳嗽了一声,扬声道:“母亲可是在上面?”
阁楼上静默了一会儿,宁夫人的声音就在楼梯上方响起来:“真儿上来。”
傅真这才快步走上去,只见偌大的阁楼上,宁夫人正站在楼梯口迎接着,而另有一五旬上下的绸衫男子站在屋中央,目光温厚的看向自己。
“这就是真儿姑娘?”
“正是。”宁夫人微笑招呼着傅真,“快来见过冯爷爷。”
傅真行了个礼,也唤了一身冯爷爷,然后道:“昨日已经听我们小裴将军说了,冯爷爷是跟他一起进京来的。
“不知您这一路上可还好?”
“好的很。”冯掌柜看起来很和善,他点头笑了笑,然后就夸赞道:“多年不见,真姑娘出落的越发好了,这身子骨看起来也越发健壮。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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