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婶愤愤的回到原来的位置,摔摔打打的继续洗起了碗,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年没经得起沈玉灵的闹腾让她上了学,以至于那孩子的主意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甚至自打放寒假后,为了防备这个闺女再闹幺蛾子,她把家里但凡值钱的东西都给锁了起来,结果还是没能防住。
自打那天揍了沈玉灵后,她也是真的奉行了当时的话,一口窝头,一碗饭汤都不给她喝,可看着那丫头饿的起不来炕,她心里又开始不忍。
她想,粮食弄不回来,那孩子把钱交出来也行啊,好歹再买些粮食添上,怎么也不能让家里人饿肚子啊。
可结果这丫头宁愿不吃不喝,饿的起不来炕,也死活不松口更不肯交钱。
沈四婶实在是没招了,刚才看到沈玉袖,就想到家里正在躺尸的沈玉灵曾说,都是女孩,凭什么沈玉袖可以上学,她却不能,这才硬起头皮主动找上沈玉袖。
她想如果这丫头不上学了,自己家里的那个应该也就消停了吧。
结果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是个不要脸的,上来就说让她养活,简直有病。
而此刻的沈玉灵,正躺在炕上饿的头昏眼花,喘一口气都觉得费劲。
真的,不吃不喝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
可她除了用这个方法来逼父母就范,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真的是,人缺什么都不能缺钱。
其实她也知道家里日子艰难,也想过怎么赚钱改善家庭。可父母总认为做买卖不是正经事,更舍不得家里的粮食让她取用着做小买卖,以至于这些年她家的情况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如今更好,集市取消,就算父母允许她做,她也什么都做不成了。
有时候她都搞不懂父母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明明家里条件不好,还死守着土地过活,半点也不想变通一下让生活好过些。
“咕噜……”
随着肚子里又传来一声响动,沈玉灵微微卷缩起身子。
难受啊,是真难受!!
沈玉灵闭眼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手软脚软的爬下抗,到水瓮里舀了瓢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等喝完,她又不抱什么希望的再次去了父母的屋子,却发现前两天一直空无一物的锅台上,竟然有个窝头。
沈玉灵看到那窝头也顾不上许多,踉跄着过去拿起来就啃,啃着啃着就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娘就算当时打得再狠,也不会真的不管她,果然,她没猜错。
她那个娘啊,就是嘴硬心软。
沈玉袖气呼呼的回到家,虽说她是怼了沈四婶,可经过沈玉珍还没开学就让她不要再上学,赵回的半途退学,沈四婶这次莫名其妙的劝退,再加上这半年来学校氛围的变化,五十里外陆续不断来下乡的知青,她忽然就有些怀疑起来。
城里的学生都开始下乡了,那她这个在农村的学生,还有必要读书吗?是不是真的就像沈玉珍说的那样,沈四婶说的那样,她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钱?
现在的人们有个老规矩,那就是不出正月十五不动针线。
沈玉袖是在沈家老院被吵闹的回家找清闲,而习惯了天天忙碌的方有顺和方姥姥,却觉得这时候格外的冷清。
他们不像村里其他人,在本地多少都有点亲戚,正月十五之前天天串门都打不开阵,他们每到这时候,就是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眼看着别人家热闹,自家冷清。
歪在炕头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方姥姥,见沈玉袖在那里跟烙饼似的不停翻来覆去,不由好笑的调侃起她来。
“你这是咋了?身上长虱子了啊?”
“才没有。”沈玉袖闻言赶紧声明。
她可是爱干净的小姑娘,虽然偶尔因为接触小伙伴难免会被爬上几个,但回家姥姥都会给她认真的搓一遍澡,特别是临过年的时候,那真是恨不能给她搓掉一层皮,都这样了,她身上哪可能还长虱子?
“不长虱子,你在那顾涌啥呢?”方姥姥看着她那瞪眼反驳的小模样,轻轻的笑着。
沈玉袖一听方姥姥问这个,可就不纠结了,直接坐起身来,看了看方姥姥,又看看在灶膛边分拣棉槐条子的方有顺,一脸郑重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纠结。
“姥姥,姥爷,是不是现在上学真的没用了啊?”
“啊?上学咋可能没用?当然有用啊。”方姥姥很肯定的回答。
“咋了?谁又跟你说啥了?”方有顺则是怀疑是不是谁又嚼舌根了,要不然无缘无故的,这丫头忽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其实也不算是说啥,就是……,你们知道这半年……”沈玉袖断断续续,却又事无巨细的把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跟两个老人说了一遍,又说了一下沈四婶跟她说的话,最后总结着:“虽然我觉得他们好像说的有哪里不太对,可又觉得好像他们说的也有点道理。”
方姥姥听着她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头年在集市上发生的那件事,她也是亲眼见过的,那样的阵仗,那些满腔激情的孩子们,口口声声的大道理,一句句的讨伐,让她看的也心惊胆战。
第85章 可去你的吧
方姥姥思来想去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孩子解惑,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小袖,姥姥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一个理儿,那就是艺多不压身,不管是学习还是手艺,你可以学会了不用,但不能用的时候不会,姥姥觉得吧,多学点东西总是没坏处的。再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不上学下来干啥呢?”
“是啊。”方有顺也是差不多相同的意见:“姥爷以前打仗的时候,我们指导员就总说,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上学我觉得也是相同的道理,虽说现在是不考大学了,可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就永远不考。你现在要是不学了,万一哪天又能考了,你也可以考了,那不就成了个没准备的了吗?所以说这学还是得上,不但得上,还得上好,这样你就是那个有准备的人。”
好像是这个道理哎。
沈玉袖听着两个老人的解释,心中迷雾顿时层层散去。
确实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就像姥爷说的,万一将来又能考大学了呢,万一那时候她还想考大学,也能考大学呢?要是现在就退了学,到时候她不就抓瞎了?
不行,这学还是得上,就像姥爷说的,她得打有准备之仗。
就这样,沈玉袖那点迟疑于还要不要上学的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方有顺和方姥姥给摁下去了。
方姥姥见她把话听进去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就催她:“快吃饭了,你要是再不往你爷爷家赶,好吃的可就都被抢没了。”
纠结没了,沈玉袖就又精神了起来,听到方姥姥的话,哦哦两声翻身下炕就往外走。
一年到头,也就是今天的爷爷家的饭菜最丰盛,好吃的也多,要是去晚了可就真像姥姥说的那样,好吃的被抢没了。
沈玉灵在家啃了个窝头,又在炕上歇了些时候,等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立刻开始梳头洗脸换衣服。
要不是被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其实每年的这时候,她应该是早就在沈家老院了的。
当然,她去沈家老院,可不单纯是因为礼貌,而是想过来露个脸,给包括二爷爷在内的所有人一个好印象。不为别的,只因以后那个当大官的男人,就是对岸二爷爷家四闺女婆家村的,当年沈玉袖能嫁给那个男人,就是二爷爷家四女儿的媒人。
洗好脸,梳好头发,沈玉灵换了身衣服,站在洗脸盆架上面的小镜子整理了整理,见没什么不妥这才往沈家老院走去。
沈玉灵走得很快。
这时候已经要饭点了,她得快些过去,在长辈们面前露个脸的同时,她还要多混点饭吃,刚才啃得那一个窝头如今可已经都消化没了,不再吃些东西,她怕坚持不到晚上。
沈玉灵走的太快,也就没太注意周围的环境,在刚走出小道的时候,冷不丁就和从另一条小路上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沈玉灵饿了几天,本身就没什么力气,一路快走的这些路程已经让她气喘吁吁,如今和那人一撞,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的趔趄着朝后跌去。
“哎哎哎?”沈玉袖也没想到转角忽然会窜出一个人来,一见那人被自己撞飞,吓得连忙伸手把人给拽住,直到把人扶稳,这才看清,跟她相撞的竟然是沈玉灵。
沈玉袖立刻将手往后一收,在身上擦了两把。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沈玉灵也没想到,今年她娘差点把她饿死就算了,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走到这里,竟然差点被沈玉袖给撞飞。
沈玉灵稳住身体后赶紧整理一下衣服,没好气的喷人:“你有病啊?走路都不看道的?”
两人本就不对付,沈玉灵这口气一不好,沈玉袖立刻就不乐意了:“我是没看道,你倒是看道了,不照样撞过来。”
这原本就是个岔道,从他俩各自过来的方向谁也看不见谁,而且她刚才的速度也不算快,两人最多只能是恰巧撞上而已,虽说沈玉灵差点摔倒,可自己也拉住了她,这事让谁来说,也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错,沈玉灵倒好,张嘴就冲自己来,咋的,自己还欠她了啊?
“你差点把我撞倒不道歉就得了,竟然还口气这么狂,咋,你有个姥爷了不起啊?”沈玉灵没想到沈玉袖居然敢怼自己,这些天积攒的怨气顿时一下子冲沈玉袖发了出来。
有沈家人在的时候,她是不敢对沈玉袖怎么样,可现在周边又没什么人,难不成自己还能怕她是咋的?
“有事说事啊,先不说咱俩到底谁撞了谁,这事可跟我姥爷没关系,别跟疯狗似的乱咬人。”沈玉袖一听沈玉灵居然攀扯她姥爷,一下子不干了。
“你说谁是疯狗呢?你才是疯狗,你才是。”沈玉灵一听她骂自己疯狗,立刻火了,张牙舞爪的就朝沈玉袖的头发抓去。
沈玉袖没想到沈玉灵话不投机就上来挠人,左右一抬啪一下拍开她挠过来的爪子,右手紧接着抓住她后脑勺上的马尾,控制着她的脑袋使劲将人转个半圈,在沈玉灵整个人背过身去的瞬间,一脚蹬上了她的屁股。
可去你的吧。
沈玉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动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转了圈,紧接着就被蹬的跌跌撞撞朝前跑去,幸亏她脚下还算利索,要不然一个步子迈不好肯定会摔个狗吃屎。
“毛病。”沈玉袖见她向前跑出七八步远也没摔倒,愤愤的哼了一声就扭头往沈家老院走。
倒不是她怕了沈玉灵,而是姥爷曾经警告过他,不能仗着学过点拳脚就仗势欺人,她怕再跟这个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的沈玉灵待下去,万一这人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自己一个气急再给她揍出个好歹。
沈玉灵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等回头时就发现沈玉袖已经走了,当下气得‘啊’一声尖叫,直把走在隔壁路上的两个小伙子给下了一跳。
他俩每个人胳膊带了个红袖箍,听到这凄厉的尖叫,还以为这里发生了命案,甩起飞毛腿就跑了过来,结果到这里一看,两三米的小路上竟然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咋了?发生啥事了?”其中一个红袖箍小伙子问。
“关你屁事。”沈玉灵正在气头上,也没看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样,口气也就不那么好。
红袖箍被喷的一噎,没好气的瞅了眼沈玉灵扭头就走。
这要不是大白天,要不是在大街上,他肯定会给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个大笔斗。
熊毛病,当好人做好事,还做出错来了。
第86章 竟然是他
然而,他俩不想跟个小姑娘计较转身就走,沈玉灵却在看清两人胳膊上的那抹红色时,一下子怔住。
雾草,竟是这两年到处闹事的人。
沈玉灵看着那两人胳膊上的红色,眼睛眨了又眨,接着慢慢眯了起来。
“哎,我们村有个老头儿还在编筐卖,这是在损害集体利益,你们管吗?”
就在两人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沈玉灵忽然扬声开口。
现在一切都是集体的,既然集市已经取消,个人不能做生意,那方有顺编筐卖应该也是不被允许的吧?方有顺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应该被抓起来?
如果方有顺也不能编筐,没了这份收入,那沈玉袖岂不是就少了一个优势?
前面两人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刷一下同时回过了头。
也就是两人这一回头,沈玉灵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看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脸,瞳孔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下意识的吧唧一下闭上了嘴,速度快的都差点咬到舌头。
特么,竟然是他?
竟是当年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陈广志。
陈广志听到声音立刻回头,却见刚才叫他们的那个女孩,见到自己和同伴回头被吓得不敢看人。
刚才他过来好心询问的时候,这丫头跟吃了火药似的,上来就喷人,现在又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是在闹哪样?
陈广志嘬着牙花想了想,终于在看到同伴胳膊上的颜色时明白了些什么。
估计是看到这个吓到了吧?那可真够胆小的。
陈广志灿烂一笑,回到她身边,怕真把人吓出什么毛病来,尽量放柔了声线问她:“小妹妹,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老头儿叫什么?几队的,家在哪个位置?”
沈玉灵被问的心里打鼓,但想想此时两人还根本就不认识,要是反应太过,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就硬着头皮开了口:“那老头儿叫方有顺,是八队的,家就住在西边,是三间瓦房,很容易就能找到。”
“好,谢谢你提供的线索。”陈广志说完,目光又上下打量她一下,问:“你叫什么,要是说的属实,我回头给你记上一功。”
陈广志靠的太近,让沈玉灵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多年以前与这个男人的记忆好像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回笼。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沈玉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僵硬的笑着说:“不用,做好事应该不求回报,我不需要领任何功劳的,再见。”
说完,沈玉灵扭头就小跑着离开了两人,只是在回头的瞬间,脸上的笑也迅速消失。
这个男人,她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
陈广志看着她跑开的背影一愣,随后忍不住摇着头乐了起来。
要知道,他打小就有女人缘,一般只要他微微一笑,再温柔开口,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会对他放下设防,如今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倒是破了天荒了。
“哥,咱要去看看那个叫方有顺的吗?”身边的同伴问他。
“不急,我们先看看这丫头是哪家的。”陈广志说着就开始脱身上的外套,他的同伴见状也赶紧跟着学。
跟人也是有技巧的,他不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跟上去。
陈广志脱下外套反过来重新穿上,裤子也同样反穿,等和同伴全身上下除了鞋子之外,与刚才没有任何相同,这才走出小道远远的跟上了沈玉灵。
沈玉灵跑出一段距离后,发现那人再没出现,这才长呼一口气,朝沈家老院走去。
陈广志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进了沈家老院,听着里面有人跟她招呼,这才回头和同伴离开。
“哥,咱还要不要去看一下那个叫方有顺的?”往回走的路上,陈广志的同伴问他。
“当然。”陈广志十分肯定的点头。
自打去年他和带领的那帮小子在这个村子里吃了亏,就一直想找回场子,但他也不是没脑子,不会随便什么人过来说一句话,就信以为真立刻上纲上线。
去年因为那场大雨,村里虽然有不少人家重新修了房子,但三间瓦顶的屋子还是不多,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方有顺家。
陈广志在门口再次查看了下自己和同伴的穿着,确定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的注意的,这才走进院子。
“有人在家吗?”
屋里方有顺正在烧火,听到有人叫,立刻把火往灶膛里面填了填,就起身朝外走。
等他走出门口,见有两个不认识的小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院子里,不由狐疑的问:“你们……找谁?”
“啊,我们是走亲戚的,走到这里有些口渴了,想来讨点水喝。”陈广志说着自己早就编好的理由。
“哦,那进屋吧,我给你们倒水。”方有顺说着就让两人进屋,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两人脚上的鞋子。
方有顺看的瞳孔微眯,随后不动声色的朝两人身上的衣服看去,见两人脖领的内侧竟然也有一片绿色,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自打去年开始,方有顺可看过不少穿这种颜色的小青年,特别是去年集上那个闹剧,让人记忆犹新。
陈广志一进屋,就先看到了屋子靠西墙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白色茶盘,茶盘里除了有一套茶壶茶碗,还有一个看起来年头很久的铝制水壶,虽然水壶上面的漆都快掉没了,也被磕碰的坑坑洼洼,但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水壶绝对是从部队出来的。
“来来,喝水,这水是温的赶紧喝吧。”
在陈广志观察着那个水壶的时候,方有顺也已经倒了两碗水过来。
“谢谢大伯。”陈广志连忙接过水碗,就算不渴也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喝完之后长呼口气,这才把碗还给了方有顺,同时指着那水壶,一脸向往的问起方有顺:“大伯,您是不是打过仗吧?这水壶咱一般可买不到。”
“小伙子眼光不错,我以前确实是打过不少杖,不过也早就退下来了。”方有顺笑呵呵的接过碗,如实回答着。
一个退下来,该明白的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他退伍回来还有津贴,可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
“哇,那您可真厉害,当年可打了不少仗吧?”陈广志故作崇拜的问。
“那可不是,那时候哪里都在打仗,想不打都不行,就连吃饭睡觉说来了鬼子,那是抄家伙就上,哪像现在,太平盛世,能安安稳稳呆在家里,想啥时候吃饭睡觉都行,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方有顺说到抄家伙的时候,还比了个拿武器的动作,像是在还原当年上阵杀敌的情景,就连眼神都带了几分凛冽。
陈广志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心头莫名一颤,随后赶紧万分敬佩的说:“那您可是英雄啊。”
“不不不,我可算不上英雄。”方有顺连连摆手,一脸肃穆的跟他声明:“只要活着的,就是人,普通人,真正的英雄啊,如今都长眠地下了,他们运气好的还能留个全尸安葬,运气不好的,那是粉身碎骨连块血肉都找不到,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是是是。”陈广志听着他的描述,整个人莫名就肃穆了,同时也为自己今天到来的目的,感到心虚。
虽说他现在被新思想影响,但对那些上场的人们是从打心底里敬佩的,没有这些人可不一定有他们现在的日子。
然而他身边的同伴,对此却好像没什么感触,见两人一直不往正题上说,就状似无意的指了指被方有顺挑好放在灶膛边的棉槐条子,问:“老爷子,这东西应该是编篓筐的吧?您是在编篓筐卖吗?”
他的问话太浅显,直把陈广志听得心头咯噔一下。
方有顺闻言脑中也是神经一紧,面容笑意稍减,故作遗憾的指了指还冒着火星子的灶膛,说:“之前还编来卖来着,现在不是不让个人卖东西了吗,我就不编了,现在都当柴火烧了。”
陈广志循着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灶膛里的火虽然已经灭了,但边上还几根未燃烧完全的棉槐条子。
当然方有顺烧的这些,都是他挑出来不能用的,能用的还都留着呢,但面前的两人太过可疑,他只能这样说。
“不管你现在还编不编,你这都属于投……”陈广志的同伴看眼那灶膛,却依旧板着脸想要质问,却被陈广志急忙上前截住了话头。
“大伯,您这是快要吃饭了吧?那我们不打扰了,再见,再见。”陈广志笑着向方有顺礼貌的点点头,就拉起身边的同伴往外走。
被陈广志拉走的同伴,还算有点脑子,虽然不知道陈广志这是干什么,却还是乖乖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方家院子老远,他的同伴才挣开陈广志的束缚,回头问他。
“你拉我出来干啥,那老头说是不编了,那谁知道是真是假,我们应该再搜搜,看看他家有没有篓筐,搜出来我们就可以抓他。”
“你懂什么?”陈广志一瞪眼,“他可是真打过鬼子、见过血的,这你也敢惹?”
“见过血又咋了?”同伴有些不服。
“咋了?这些人是能随便闹的吗?你忘了去年那个去瞎闹的人了,他现在人在哪呢?农场劳改。”陈广志使劲戳着他的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长点脑子吧!!”
被陈广志这么一说,他的同伴立刻想起了那件事,顿时有些后怕起来。
他忘了,刚才只顾着要抓人,居然忘了那事了。
陈广志见他终于明白过来,沉沉的叹了口气,就抬脚向前走去。
他得去查查那个举报线索的女孩,为什么不把情况说明。
方有顺站在门口,直到目送两人走远,才长舒口气缓缓在桌子旁的椅子跟前坐下。
“你这是咋了,咋还叹起气来了?”方姥姥见他一脸沉重,不由疑惑的问。
“编篓筐这事,怕是不能做了。”方有顺幽幽的说着。
“啊?为啥?”
“刚才那俩人,估计和头年在集市上闹事的是一帮人,我估摸着,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咱呢?”
“啊?”
“你想想刚才,现在又不是大热天,走个亲戚人家也不可能连碗水也不管,哪至于走到半路渴的需要出来要水喝?还有刚才那矮点的小伙子最后说的那话,被高个子给拦住了,但你认真想想他要说的话音像什么?”方有顺慢慢的跟方姥姥分析刚才两人言词。
方姥姥认真回想着刚才两人的话,其中有一句忽然就在她脑子里变得格外明显。
“不管你现在还编不编,你这都属于投……”
投?投什么?
想到现在个人做买卖都叫投机倒把,方姥姥顿时明白了过来,一脸惊讶的看向方有顺。
方有顺见她明白了,就说起了自己刚才观察的结果:“他俩脚上穿的可是黄胶鞋,那东西一般人家可穿不起,还有他俩脖领上那抹绿色,我觉得那衣裳应该是反穿的。”
方姥姥闻言又细细想了想,但刚才她就以为那两个人是来要水喝的,根本就没太注意细节,这些东西倒是半点也没看到。
“那,我们真就不能编篓筐了?”方姥姥如今最关心还是这个。
要知道,方有顺一年编篓筐卖的钱,可都要赶上津贴多了,这也是这些年,他们一家一直供着两个学生,还照样比其他人家过的好的原因。
“先不编了,存在仓屋的那些篓筐,咱看看能不能找人悄悄卖了,其他的,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吧。”方有顺说着自己的盘算。
方姥姥听得直叹气,有些疑惑的问:“你说,是谁在背后搞咱呢?”
“那谁知道。”方有顺对这个倒是很看得开:“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会有人看不得别人好吧。”
“也是。”方姥姥同样感叹着。
虽然她一向与人为善,可也不会傻得以为这世上就都是好人。
沈玉袖完全不知道,只是恰巧和沈玉灵撞了那么一下,就差点给姥爷惹来一场麻烦,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拼死也要揍沈玉灵个鼻青脸肿。
方有顺这边察觉到不对,就把棉槐条子堆在那里不动了,而陈广志那边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特别是当他打听到沈玉灵和方有顺家的关系时,都忍不住气笑了。
好嘛,两家从不来往,矛盾可以追溯到二十几年前,这是看不得人家过的比她好,来借刀杀人那?
可惜啊,他这把刀,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平白无故被涮,陈广志可没那么好的肚量不当回事,回头就盯上了沈玉灵。
可沈玉灵从那天去了沈家老院之后,就不太出门了。但陈广志也是有工作的,沈玉灵可以一直不出门,他却不能天天按班就点的来盯着沈玉灵什么也不干,就找了几个社会闲散的毛头小子轮流过来盯人。
也幸好沈玉灵的家是在村头水湾边,这时候水湾里的冰还很厚,天天在这里打出溜滑的大小孩子们不少,他派去盯人的那几个人,混在一些大孩子们中竟也没引起别人注意。
就这样,这些人一盯人就是七八天,直到正月十七早晨,他们发现沈玉灵开始在院子里晒被褥,隐隐听到她家人说明天高中要开学,盯梢的人立刻撒丫子跑去通知了陈广志。
陈广志这边接到通知,下了班就去找了几个伙伴,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埋伏在了沈玉灵出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
沈玉灵背上背着被褥,前面挂着衣服包,手里提着几斤粮食,简直就像逃荒的。
以前她上学,家里虽说是不太同意,但沈老四还是会亲自送她,这些东西也基本都在沈老四的身上,而如今,她娘硬是不让她爹管,只说既然她本事大的很,想必这些东西也能自己弄到学校,就不管她了。
沈玉灵走了不过几里地,就感觉肩膀脖子都被勒的生疼,手里那几斤粮食也开始越来越沉。
沈玉灵简直欲哭无泪,自打重生回来,家里的活她基本是能不上手就不上手,什么时候背过这么多、这么沉的东西啊。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了维持一个好形象,没准备几个备胎,要不然,这时候她现在怎么也不至于自己来背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