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要问我这细盐是怎么捯饬出来的,是吧?”
李砚一个劲儿点头,眼巴巴瞅着她,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当初,开国皇帝同众兄弟打了天下,皇帝信任兄弟,但这份信任会随着时间消耗,人是有欲望的生物,皇帝只有一个,他才是天底下的至尊所在,弟兄还有他们的弟兄,人多了,想法就多了。
自然,李砚和他的老父亲的路,不好走。
站在那个位置上,他们不得不那么做。
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瞬间,李砚的眼中添了神采。
“明日下午,你找人来,我给他讲解怎么制细盐。”
“午后去顾府,如何?”
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对着也做了个OK,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问题。”她又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爷,可以走了吗,我事情还多着,慢走不送?”
李砚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又看了看四周:“你这院子有些吃紧。”
“小?”
“嗯。”
“那你给我换个宽敞点的呗。”
“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对方点点头走了。
第二次来顾府,依旧是那个门卫,男子先开口道:“你今日又来找谁?”
“顾公。”
“顾公一律不见客。”
门卫态度冷漠,挥手赶她走,如此一番弄得她都内心翻涌:“我上次进去了,你还记得吗?”
“上次是你运气好,碰见了夫人,咱们夫人最是心善之人,我今日没接到信儿,说会有人来拜见夫人。”
“你的意思是,你们夫人是可怜我,才让我进去?”
“我可没这么说,滚滚滚,你赶紧滚一边去!”
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门卫。
一时间,她还真是无语到不行,就在这时,里面有人出来。
“怎么回事?”
“杨管事。”门卫恭敬行礼:“有个人想闯进来,我正赶她走。”
她就往旁边一站。
当即,那管事神情一变:“柳掌柜!”
门卫重复一嘴:“柳掌柜?”
杨管事叱责道:“你这没有眼力架的!顾公正等柳掌柜进去,特地派我到门口迎接,原来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你还不给我滚开,罚你到厩房清粪!”
门卫一脸委屈,转身就走了。
杨管事连连表示歉意:“这人脑子是一根筋,当真融通不了半分,他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顾公说他这样也好,谁都混不进来。”
她“哦”一声:“原来是这样。”
杨管事引着她往里走,半路上碰见了顾明澈,正好是在上次相见的地方。
顾明澈向她行礼:“可还安好?”
“好着呢!”
“那就好。”他微微笑着,随后,朝杨管事说道:“备好的糕点可以送来,我带她过去。”
两人路径花园。
冬日里几乎看不见花,能有几片绿叶就不错,池水当中有不少锦鲤,个头惊人:“这鱼也太大了吧?”
“它们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子。”他带她去假山一侧:“连着假山的那边,底部,有一尾很大的鲤鱼,红尾,它喜欢藏在里面。”
在顾凯芝一家搬进这座宅子之前,池子里就有这些锦鲤,最大那一条,连顾凯芝见了也惊讶。
可惜,她今日来没见到。
绕过池塘,走了几分钟,就到顾凯芝的书房,当时里面正在说话。
“……河南府,汴州、魏州等地,秋后尚好,今年冬寒,要是再下几场大雪,将虫卵冻死,来年春夏应是无碍。”
“本就天寒,再加上地冻,老百姓的日子要怎么过?”
“蝗害不除,来年秋收要如何过?”
里面几人皆是叹气。
顾明澈敲了下门框,捞开帘子,两人往里去。
顾凯芝在里面,身旁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侧是李砚,冷封站在角落里。
客套话不多说,直入主题。
从来源分类,盐分为井盐、湖盐、矿盐和海盐,得到食用盐的工序,主要是凿井,涉卤,煎制,以及提纯。
这个时候也有提纯工序,只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在后世看来简单的一些东西,某个时期,就是很难的一件事,所以不能按照后世的思维来看。
譬如,餐巾纸,吃饭擦嘴,厕所用纸,这种寻常可见,几块钱能买一大包的日用品,要让某个现代人自己去亲手做,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就是很难的一件事。再譬如,汽车,飞机这种交通工具,只要花钱,就可以乘坐,但让谁亲手造一个?
黎家掌握这种制盐技术,并且控制了销售渠道,话语权在他们,皇室当然被动,他们极力想要摆脱这种控制。
“之所以要午后来,因为要准备些东西。”
“制盐并不难,最主要的步骤,就是过滤。黎家那边使用的应该是淋煎法,最主要的就是复淋草木灰……”
提到“淋煎法”三个字,屋子里几人面色严肃。
仿佛是提到了核心机密。
顾凯芝去看李砚,用眼神跟李砚交流,李砚挤了下眉,同他微摇头,他看了眼顾明澈,后者一脸茫然。
“……不同的原盐,里面含有的微量元素不同,对于人体来说是有毒物质,我们主要目的是去除那些杂质,大概是这样,你们看好……”
“第一步,粗盐融水,第二步,过滤,第三步,蒸煮,想要得到更加精细的盐,就多整一些过滤的步骤,说得直白些,就是过滤的事儿……”
关于过滤,需要用到细沙,粗砂,以及活性炭。
“活性炭,可以吸附一些有害物质。”
“如何获取活性炭?”
“土法子,木柴烧半透,闷灭。”
她一边解释一边演示,最后是等过滤后的盐干透,直到变为细盐。
看见一碟细盐的诞生。
屋子里几人说不出话来,顾明澈用手捏了捏:“手感细腻。”
“我尝尝!”
“不苦,真不苦!”
“哎哟,咸!真咸!”
俩中年男子尝了好几口盐,顾凯芝也用手指去沾了些盐到嘴里,他的声音带着颤:“当真是雪白的细盐啊!”
她看向李砚。
李砚则眼带疑惑:“这样就得到了细盐?”
“你要不尝一口?”
“我已经闻见了咸味。”
顾凯芝的欣喜之情难以表达,捧着那一碟盐,如同捧着一颗夜明珠,他快步走出书房:“我立即进宫面圣!”
宫人疾步往御书房去:“陛下!陛下,顾公求见!”
见宫人如此急迫,桌案后的皇帝,手就是一抖:“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皇帝坐不住。
等顾凯芝小跑着进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两人差点撞上。
“陛下,你看这是什么?”顾凯芝满怀欣喜。
他怀着捧着什么东西,一只手摁在那东西上。
“这是?”
“你看啊,陛下!”
顾凯芝挪开一只手,让那碗碟敞着,里面如雪的细盐只剩下过滤后的一半多点。
其余的都给另外两人,还有路上忍不住又尝了几口的他装进了肚子。
皇帝瞅了眼碗碟,再看着顾凯芝:“顾公,这是何意?”
顾凯芝将碟子往前推:“盐啊,陛下!”
“近来是否寝食难安?让御医给你把把脉,开两幅药,拿回去……”
顾凯芝打断他:“陛下,这是刚煎制出来的细盐,我才从府里出来。”
闻言,皇帝一愣。
“你尝尝,当真是细盐,没有一丝的苦涩之味,色白如雪,手感细腻,这可是一等一的好盐呐!”
皇帝拿住碗碟,用手捏了捏,眼中仍是迟疑:“你的意思……这是你府上人煎制出来的细盐?”
顾凯芝摇头又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细盐是在我府上煎制,但并非我府上之人,就在先前,我得到这细盐,立即往宫里赶,就想着让你看见,让你摸一摸。”
“此话当真?”
“子砚还在我府上!”顾凯芝“哎哟”一声:“我太着急,没跟太子说上话,他该是还在我府上。”
皇帝用手沾了点盐,舌尖轻轻一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可还记得,修筑城墙的泥方子?西北的外郭城墙,还有添补堤坝。”
“当然记得!你那方子可是大宝贝!”
“煎制细盐之人,正是将方子赠与微臣之人!”
“噢?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大的本领!”当即,皇帝沉脸:“顾凯芝,你已身居高位,年轻一辈,该提拔就得提拔,大唐的未来还得靠那些年轻人,你可不要独自一人抢了功劳。对你,对朕,对大唐都是没有好处的!”
“陛下……你,你可是冤枉我了。”
顾凯芝稍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那人姓柳,柳公子本是淮安人士,早在淮安时,微臣便认识她,她向微臣献上泥浆的法子,还捯饬出一种线装书,手掌大小,用印刷而成,在淮安,她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那首诗可是她所作?”
“正是出自她的铺子。”
“你送来两坛子酒,烧刀子,是否也是那里来的?”
“也是她铺子里的。”
“哎呀,这样的人物,怎么不招揽入朝廷?”
顾凯芝露出可惜的神情:“陛下,此柳公子,乃是一位女公子。”
皇帝大惊:“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太子说她为人低调,不喜露风头,泥浆方子的事情这才……”
“太子所说?”
“她与太子为旧相识。”
皇帝略微一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朕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泥浆方子上,就该好好赏赐一番,这样,朕好好想想,等这细盐能大量生产,朕再赏赐她。凯芝,制盐一事上可要谨慎些,尤其是黎家那边。”
“微臣省得。”
“那你再同朕说说,究竟是如何制出的细盐?”
顾凯芝将午后的场景,一一细说,说着就愣住了:“那煎制的物件,却非寻常可见,造型有些稀奇,微臣回去详细再问问。”
“爱卿办事,朕一向是最为放心的,那你抓紧着些。”皇帝长舒一口气:“哎,这是朕收到最好的寿礼了。”
顾凯芝起身行礼:“这也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
等顾凯芝出去,皇帝喊来人:“去查查那个柳公子。”
重新回到案桌前,隔了好一阵,一面奏折久久看不完,皇帝盯着外面,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小子藏了个人。”
宫内大管事问道:“陛下,可要歇息着?”
“走,咱们出宫瞧瞧。”
“此时?”
“就此时!”
说走就走,当即,皇帝换了普通的衣服,带着秦总管和俩侍卫微服私访。
宫外有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候着。
“近来城内可有什么趣事?”
“西域来的高僧在西市斗法,前几日是文斗,这几日的武斗,陛下可要去瞧瞧?”
秦总管柔声道:“人一多就乱,怕伤着咱们爷。”
“此时应该还有些人。对了,城内新开了一家茶楼,在平康坊,名为菊花台,城内公子哥、娘子们都爱去那里,这家茶楼同其他的都不一样,十分有意思。”
“哦?”
“爷去看了便知,不过,就是不知此时去是否有空的茶间。”
秦大总管诧异:“还会没有茶座?”
“这也是不同之处之一,他们不是设置单一的茶座,而是一个个,叫什么来着,主题茶室,一共有九个茶室,每个茶室都不同,其中有几个专为女子设置的茶室,男子还不让进,听说成安公主也去过。”
“成安公主也去过?”
皇帝说道:“名为菊花台,蓉儿是个爱菊之人,她自然会去。”
“听说里面还有道茶点,名为白毛刺,就是将一朵菊花,搁在油中炸。”
“什么?”秦大总管忍不住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不是暴殄天物?成安公主也是好脾气,没把那茶楼给砸咯!”
皇帝笑起来:“那咱们就去看看那白毛刺!”
男子跟在旁边,继续说道:“万一啊,咱们需要稍等着些,就去……”
秦大总管打断他:“咱们去还需要等着?”
皇帝阻止他:“这也是一种乐趣。让他继续说,你说吧。”
男子点点头:“茶楼隔壁有间铺子,名为云香酥,是这样说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这间铺子早茶楼些时日,也就是上月的事,刚开业,那门口排队要买的人,从平康坊排到了宣阳坊!”
皇帝去看秦大总管:“这云香酥,是不是你送来那糕点?”
“正是。”
“我怎么没听说那诗句,可还有前后诗句?”
秦大总管低头:“奴才不知。”
诗句写在那包装纸外,秦大总管哪里能看见这包装。
皇帝心情大好。
有一阵子没出宫,不曾想多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直接往平康坊去,路过一间铺子,他被那匾额所吸引:“长安志编辑社?”
皇帝看向男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好像跟《长安志》有关。”
皇帝往铺子里去。
“不好意思,让让,我快来不及了。”
一学子打扮的年轻人急忙往里挤,一边跟他连连道歉,皇帝让他先进去。
进去是一个柜台。
只见年轻人拿了一卷纸出来,双手递到那柜台上去:“请先帮我登记,我赶着去东市那边。”
柜台后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他皱起眉来:“你前面还有两人。”
“实在是抱歉,我有急事,赶着过去。”
一旁走来个少年,拿过那卷纸:“我来。”
小伙子点头:“好的,贾管事。”
见此,皇帝不由得一愣,那少年瞧着不过十二三岁,比那小伙子还要小好几岁,虽然是小,但瞧着倒是沉稳。
年轻学子跟着少年去了另一个柜台。
少年提笔,在展开的纸上一角,登记年轻学子的个人信息,以及投稿编号。
年轻学子连连感谢:“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是否入选?”
“若是入选,下月初,新一期《长安志》发行之时,你自然能看见。”
年轻学子有几分窘迫之意:“那我不是得买上一册?”
少年指向外面:“前面就是兰陵书局,你可去那里买上一册,也可以就在那里翻看,来这里问的人会不少,需要等一阵,每月十日,就能来这个柜台领取你的稿费。”
“能领多少稿费?”
“几十到上百文不等,具体得看是什么,以及诗词杂文的品质。”
年轻学子匆忙走了。
皇帝仍站在柜台后面,因为他没听懂,柜台后的少年朝他笑着:“你好,请问也是来投稿的吗?”
“呃……何为投稿?”
少年取来一册线装本:“这就是咱们的《长安志》,每月出一册子新书,里面有诗词歌赋,散文闲集,你可以看看,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前面的兰陵书局买一册,要是想投稿,就上这儿来,每月十日能够领取稿费。”
这时,有人跑进来。
将一册子书摔倒柜台上,大声问道:“《牡丹亭》的后续,到底什么时候出?”
“公子请息怒,这后续还没写出来。”
“兰陵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出来?你告诉我,兰陵公子到底住在哪里,我要给他送刀子过去!”
旁边有人笑道:“你就不能等他连载完,一口气舒舒服服的看完吗?非得找虐!”
“你懂什么?我要等他连载完,出去闲聊,连话都答不上!”
皇帝继续愣着。
《牡丹亭》的后续?
兰陵公子?
这都是些什么?
他接着看,少年正在安抚那冲起来的人,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屋子里是两个柜台,一左一右,一个立着个“登记处”的木牌,一个挂着“结算稿酬”的牌子,往里面,有几个桌案,后面有人正在翻看一份份“投稿”。
出了编辑社,皇帝立马去了旁边的兰陵书局。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秦大总管怀里抱着一堆书。
一个“嘿嘿”笑的少年将他们送出来:“伯伯你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那种,眼光十分独到,最新一期《长安志》有不少劲爆内容,你拿回去慢慢看!这《西厢记》和《桃花扇》你多带几册是相当明智的决定,不仅可以自己看,还可以收藏,另外可以送亲朋好友,这可是近来走亲访友的送礼佳品,绝对的有面子!”
少年对他竖起大大的拇指,笑容灿烂。
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里面待了一刻多钟,一串彩虹屁,听得他是身心舒畅。
只有秦大总管盯着自己怀里的书,颇为无语,至于每一册都买六本吗?
少年说:“好事成双,买一册怎么能行?谁没有个三五好友,有好东西就要一同分享,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同学习,一同进步!来吧,买六册,六六大顺!”
少年又说:“前面有茶楼,伯伯不妨去品个茶,报我名儿,给你最大的优惠!”
皇帝也“嘿嘿”笑:“你有那么大的面子?”
少年一拍胸脯:“我可是孙悟空,这条街,谁不知我的大名?走,我亲自带你去!”
少年领着皇帝去了茶楼,径直带上二楼的茶室:“伯伯,还有竹和菊室,你想要去哪间?”
“那就菊室。”
少年又竖起大拇指:“爱菊之人,皆是淡泊明志之人,不简单啊!”
朝少年的样子,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陪我吃会儿茶,如何?”
“没问题啊!”少年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看向后面的管事:“这位可是贵人老爷,你们赶紧把最好的茶水、糕点送上来!”
少年注意到皇帝的手:“伯伯,你是不是肤干?手,有时候还觉得痒,特别是到秋冬时候?”
皇帝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背干燥得有些脱皮。
“你等等我,我给你拿个好东西!”
少年去楼下柜台拿了俩小罐子上来:“这可是好东西,涂抹到手背上,能够滋润皮肤,减少干燥脱皮,减缓瘙痒等症状,要是配上香皂就更好了,哎呀,下次你来,我送你香皂!”
推销出去了滋润霜,他赶紧引导皇帝去注意茶室的细节,以及去翻看月刊。
出茶楼前,他跑到后面找到管事:“我的提成别忘了啊!”
皇帝回宫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今日的所见所闻,令他感到无比震惊,先前他在茶室问少年:“你年纪尚小,怎就如此聪慧?”
不仅是脑袋瓜子转得快。
而且能说会道,反应力极快,懂的东西很多。
少年却说:“还不是国家发展好,国泰,民安,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才能有机会一展身手,伯伯,少年强则国强!”
皇帝沉浸在他那句话当中——少年强则国强!
除此之外,还有那编辑社。
印刷线装本的事情,他知道,虽说印刷本跟手抄版比起来,粗糙许多,但天底下多少寒门子弟,他们能读书已然需要花费许多,倘若能降低置书等用品的费用,大唐的学子将更多。
而从开花到结果,需要耗费数年,有无数怀揣报复的学子就倒在了路途之中。
如果他们能有更多的补贴,例如,稿酬,他们就能多撑一日。
皇帝唤来秦大总管:“让太子过来。”
“亥时中。”
皇帝将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前,摆了摆手:“那就明日……越风可在宫内?让他过来。”
一阵后。
越风行礼后,站在距离皇帝七八步外的地方,双目盯着地面。
“你近来可有出宫?”
听到这话,越风心下一紧,立即跪下:“陛下,越风知罪。”
皇帝“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越风续道:“太子前几日回来时,越风出去一趟,顺道见了冷封,因为他在西北受了重伤。越风擅离职守,还请陛下赐罪。”
“就那一次?”
“仅此一次。”
“那你可听说,柳公子?”
“柳公子?”
“子砚去东洲时,是不是你跟着一起去的?”
“正是。”越风忽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陛下可是说一女子,姓柳,名微?”
皇帝搁在手中的笔:“你站起来,看着我。”
越风应声起身,皇帝让他再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烛光洒在他脸上,只要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被皇帝捕捉到眼中。
皇帝问道:“这个人如何?”
越风正要开口。
皇帝沉声,又来了一句:“说实话。”
越风暗自咋舌,只好实话实说:“当时去丽河附近,见着她跟着一个丫头在山路里,后面遇见了山匪,山匪抓住了我们几人,再后来,她带着那三个山匪下了山,反而去了淮安做买卖。陛下,她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商人,不值一提,非要说这个人如何,在奴才眼中,她是一个很会算计,很有心眼的女子,而且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在头顶上。”
在越风口中,柳微自然是一无是处。
将一个“奸商”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皇帝越听,那眉头拧得越紧。
越风走后。
秦大总管来回信:“陛下让人查的那柳公子,有信儿了,陈总侍亲自去查的。”
“让他回去吧。”
秦大总管退出去,才退到门口,又被皇帝喊回去:“让他进来。”
陈总侍是皇帝的侍卫总管,查人这种事原本用不着大材小用,涉及制盐,秦大总管便把事情交给了陈总侍,让他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陈总侍今日在宫中值班,能出去,他倒是乐得跑一趟。
这位“柳公子”却是不好查。
“噢?怎么个不好查。”
“她在城中置办了些产业,但并未直接露面,属下猜测她应该是幕后之人。”
皇帝给他个“你继续”的眼神。
“九十月时,长安兴起一种名为‘套餐’的吃食,铺子叫孙二哥的食铺,庖丁是一个叫孙二的男子,短短一月,长安中开了九间这样的食铺,遍布几大坊,属下没吃过,听袁侍卫等人提起过,味道不同于本地菜式,别有一番风。”
“一月内开了九家?”
“对,皆为同一个名,说是连锁铺。属下觉得这个有点意思,就多打听了下,九家铺子,每一间铺子模样类似,摆放桌椅,用餐碗碟都一样,店伙计身穿一样的衣服,每个铺子的人数也差不多,庖丁、伙计、管事,说是他们有内部晋升制度,表现好的人,能够升为掌管三个铺子的大管事,年底的时候,铺子里的人还能根据这一年的营收分钱。”
那铺子的伙计等人,每人的月钱,比普通铺子要高,每月能轮休,年底还能分钱。
当陈总侍听到这种分钱的好事时,有些羡慕,他们到年底也能分一波钱,那多有盼头?
“只是因为风味独特,就能在一月内开九间铺子?”
“他们有个特别的法子,套圈和抽奖,套圈类似于投壶,就在铺子外放了些瓶瓶罐罐,凡事能套中的人,就能把套中的物件拿走,抽奖的意思是……能够抽中几百文的优惠券,相当于是白吃,当时吸引了不少人。”
“这铺子跟柳公子有什么干系?”
“表面上没关系。”陈总侍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续道:“宣阳坊有个铺子,名为云香酥,卖糕点的,这间铺子刚开业,排队的人甚至排到了宣阳坊,据属下了解,这间铺子刚开始时,孙二常常往铺子里去。”
“也是他的铺子?”
“只说是庖丁,后面有相应的厨娘,这说不上是他的铺子。”
“还有了?”
“旁边有间茶楼。”
皇帝先说道:“菊花台,朕已经知道,你就说它们之间的干系。”
“茶楼原本是许家的,经由张家三公子,他拿到茶楼的契书后转交给了一位柳姓之人,茶楼张开时,黎家大公子前去闹事,当场跟张三公子打了起来。”
皇帝恍然大悟,心想,芙蓉苑的事情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这样一理清,觉得黎老夫人真是倚老卖老。
“在此之前,张三公子同黎大公子有过一次冲突,宣阳坊的一间青楼内,他们俩起了争执,当众赛诗。”
皇帝都笑了:“小的时候,朕就看出来了,张家那老三,就是个草包,肚子里没一点墨汁,他还能跟人赛诗?他是不是输得难看,就记恨上了黎家那个?”
陈总侍摇头:“他赢了。”
“啊?他怎么赢的?”
“说起那晚实在是精彩。黎大公子找了个人来套圈,那人十分厉害,他们打赌谁套得更多,张三公子落了下风,然后也找来个人,后来那人更厉害,黎家公子就中途改了法子,说要一边作诗一边套圈,谁先作出诗来就算赢,结果,张三公子果真作出一首好诗来,他请去的帮手套圈全中!”
陈总侍拿出一张写着《望瀑布》的诗呈上去。
皇帝看后不由得皱眉:“那草包能作出这诗?”
“确实是他当场所作。他们二人因为这事结了仇,后面,黎家承办杏园探花宴,宴会上,黎大公子逼张三公子作诗,做不出来就说明《望瀑布》不是他所作。”
“他不可能还能作出诗来。朕看了,这诗的确是一首好诗,但朕不信是他所作,是不是他请去帮忙那人所作?”
“在探花宴上,张三公子不仅作出诗,而且还是连着两首,当时是以‘菊’为题,要在一炷香之内,做出诗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