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
“萍儿的事同他有关?”
京兆府尹继续说道:“你另一个丫头说,出事前,张三公子是有东西要交给萍儿。”
“竟,竟……”李婉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眶再红,忽然抽泣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至于黎宥谦。
有人说当时他正跟他们在一块儿,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先跑到了院子里去,后又倒在血泊之中。
而且领着众人去院子的人正是黎明慧。
一众人只好等黎宥谦醒过来。
其间,京兆府尹问衙役:“找到张三公子了吗?”
张三公子在哪里?
当张泽易翻下墙,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柳微的声音一直在耳边重复:“洗脸!”
他得洗脸!
可要上哪儿洗脸?
冲进黑暗之后,眼前更是一片模糊,身后传来许多人的声音,说话声,脚步声,还有尖叫声。
意志撑破黑暗,找到一丝光亮——对了,湖,他径直往前跑。
紫云楼本就在一座小岛上,四周皆是从曲江引进的湖水,只要一直往前跑,他就能跳进湖里,刚如此想着,脚下就是一空。
张泽易成功将自己送进湖水之中。
冬日的湖水,给他一记强心剂,跳进去的刹那间,冻的他心脏骤停,下一瞬,萍儿的面庞浮现在眼前,钗子,脖子,喷溅而出的鲜血。
一张口,湖水直往嘴中灌!
求生意识使他往上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一直在下坠,不停的下坠,仿佛脚下绑了一块大石头,特别的沉,足有一个人的重量。
低头……看着下方。
黑黢黢的湖水,底部是望不见的深渊。
有东西拽着他的脚,那是一只手,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属于女子的手。
他看见了一张脸。
萍儿抓住了他的脚!
又是一大口的湖水,冰冷,刺痛着他的全身。
脚下是更大的力气,在拖拽着他,低头,再次看见另一只脚的脚踝位置,有个小厮的面庞,那人的脸都烂了,只剩下头骨,像是早死了许多年——那个小厮,是那个被豹子咬死的小厮!
张泽易觉得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
不再挣扎,他就等着那两只手拽着他,同他们一块儿下地狱。
“张泽易!张泽易!”
“快点,有人来了!”
“我为什么要跑?”
“死无对证啊,大哥,你百口莫辩!”
“你,你没看见?”
“咱俩是一伙的啊!”
猛然清醒过来。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不是即将到达地狱的入口,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去,他要是死了,剩下柳微一个人怎么办?
她回去干嘛他不知道……等等,难道是她要替他顶罪?
人又不是他杀的,萍儿非要自杀,这事儿怎么能懒到他头上?
更同柳微没有关系!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能牵扯到柳微身上!
使劲往上游,其实,也没蹬几下,张泽易的脑袋就出现在了湖面。
紧着,湖边有一道惊呼。
这时的他是真正的清醒过来。
他游到岸边去,那里正有个胖乎乎的身影,一看那身形,他就知道身体的主人是谁:“曲悠然,你过来!”
被喊住那人没叫唤,愣了愣,快速走了过来。
曲悠然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怎么是你?”
“我落水了。”
“你没事儿吧?我,我去找人,你等等我!”正往后转身,曲悠然突然折回来,略微一由于犹豫,她就去解开自己的外衣。
“你干什么?”
“现在的天气那么冷,你一定会染上风寒,你上次救过我,就当做是我报恩吧!”
“住手!你给我穿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个男的,哪里能穿你一个女子的衣裳,我会染风寒,你不会染上风寒吗?”张泽易一边哆嗦着一边跟她说道:“你家小厮在哪里,你带我去换身衣服。”
曲悠然连忙点头:“你快跟我来,张公子,你,你是受伤了吗?”
“怎么?”
曲悠然指了他的脖子:“这里有血,还有衣襟处。”
他胡乱抹了两把:“撞,撞上石头了。”
找曲悠然家的小厮换了衣裳,他赶紧朝紫云楼去,他正担心柳微的处境。
“张三公子,你不回府吗?赶紧找大夫看看,免得真染上风寒。”
“我……我回紫云楼跟我哥打个招呼。”
张泽易快步往紫云楼去。
曲悠然站了一阵,跟着他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紫云楼。
主殿内。
前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在里面,不少人皆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太可怕了,全是血,那一院子满是鲜血!”
“别说,快别说了,瘆得慌!”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贼人还没抓到,哪里敢出去!你是没看见,黎家大公子,那满脸的血,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人!”
“黎宥谦死了?”
“不知死活。”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版本,坐在高位上的柳瑶早已面色苍白,一旁的丫头担忧问道:“你身子不适,咱们不能先走吗?”
柳瑶不语,只是摇着头。
京兆府尹在这时进来。
随后,一个人被抬进来,放在大殿当中个,这人正是黎宥谦。
黎宥谦表示无法坐起,只能躺着接受几句问话。
京兆府尹亲自上前,就在他的身旁站着。
“郑府尹,你要问我什么?”黎宥谦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京兆府尹却是笑着,弯了腰,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黎大公子,你可还好?今日一事,事出紧急,为表公正,只能辛苦咱们大公子几分,令尊已经给我捎了话,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能送你回府去,你且在这儿躺着歇息一阵。”
黎宥谦反问:“人抓到没有?”
“何人?”
“自然是张泽易,是可是他杀的。”
“张家三公子杀了那女子?”
“正是。”黎宥谦提高了音量:“我亲眼所见!”
“你亲眼见到张三公子杀了那女子?”
“废话!人抓到没有?”
“可是现场并未见到张三公子。”
“因为他跑了啊!还有那个贱人,他们就是一伙的,赶紧将他俩抓起来!”
黎宥谦情绪激动,胳膊在半空挥动,当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们将他的话一字不落。
京兆府尹问道:“哪个贱人?”
黎宥谦正要回答,有人急匆匆走进主殿,众人纷纷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张泽易,他的发丝还滴着水。
“黎宥谦!”张泽易怒吼一声。
当即,躺着的黎宥谦,坐了起来,他的身子藏在稍前方的京兆府尹身后。
张泽易径直走到他面前:“是不是你捣的乱!”
进入主殿前,张泽易碰见自家小厮。
小厮急忙拦住他:“二公子交待了,要是碰见三公子,让公子你赶紧回府去,千万别进去。”
“为何?”
“此时,人都在里面,黎家大公子还躺着,郑府尹正在问话。三公子你跟小的来,小的能带你出去。”
张泽易一把推开小厮:“我就知道是他使得坏!”
急冲冲,疾步走进主殿。
“黎宥谦!”怒吼一声,他径直走到黎宥谦面前:“是不是你捣的乱!”
京兆府尹郑绍春急忙拦住:“张三公子,你冷静点,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千万,可千万不能动手!”
当即,有人去上前,准备去拉他。
只要张泽易动手,他立即会被摁住。
这时,从角落里走出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张泽希拉住他的胳膊,冷声道:“有什么好好说,别在这里发脾气。”
不待张泽易开口,黎宥谦倒是先问道:“说我捣乱,那你倒是说说,我捣了什么乱?”
黎宥谦都坐了起来。
他正偷着乐。
当他进入院子的时候,除了地上的尸首,就只有那个贱人,根本没看见张泽易,但他猜测张泽易先前肯定在里面,不然丫头不会躺在地上,不用问,一定是那个贱人为他打了掩护。
所以,京兆府尹说张泽易当时不在那里。
如果他不在场,丫头又死了,根本就不能将张泽易拉下水。
要是张泽易自己说漏嘴,他必然是脱不了干系。
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黎宥谦追问:“你说啊,我到底捣了什么乱?”
张泽希抓着张泽易的胳膊,手摁了下,一边盯着黎宥谦:“你不要在这里挑事。我三弟性子烈,说不定一会儿揍得你找不到天南地北。”
黎宥谦转过脸,朝京兆府尹瞪眼:“郑绍春,你问不问话了?”
郑绍春作安抚状:“黎大公子,你受了伤,且歇息着。”
就这空隙,张泽希给张泽易使了个眼色,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什么都别认。”
张泽易问道:“她人了?”
张泽希没回答,京兆府尹起身看向张泽易:“张三公子,你先前是在哪里啊?”
“先前?”张泽易看了眼角落,续道:“我吃多了酒,出去走了一圈,掉湖里去了。”
“你,掉湖里去了?”
“你没看见我头上还滴着水吗?”
“哎呀,可别染了风寒。”京兆府尹赶紧吩咐衙役去取布巾,张家小厮正拿着物件在后面候着。
黎宥谦再次坐了起来:“你这样问话怎么行?难不成,咱们一晚上都在这里耗着?张泽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丫头?”
京兆府尹伸手,想要示意黎宥谦暂且别说话,可根本拦不住。
闻言,张泽易却是直勾勾看着黎宥谦。
不说话。
他只是一直看着他。
黎宥谦缩了下脖子:“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还要杀了我吗?”
“黎宥谦,你不要太过分。”张泽希上前一步。
张泽易在这时上前两步,挡在他二哥面前,他看着黎宥谦的目光,逐渐冰冷下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了,先前落水了,岸边是曲家娘子,她借了她家奴仆的衣服给我,听说这边出了事,我马上赶过来。至于我说,你捣乱,我觉得是你派人把我推下了湖。”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派人把你推到湖里去!”
“平日里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我今日吃酒吃太多,趁我糊涂的时候,你的人把我推下湖里去了,要不是岸边有人,我差点就被淹死了。”
“你在这里乱说吧!当时你分明就是在院子里,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你翻墙逃跑,什么落水,你就是往头上浇了些冷水罢了!”
“你才是污蔑我。”
“空口无凭,谁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
主殿入口去传来脆生生一道声响。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胖乎乎的少女,跟那一声肯定的声音有所不同,此时的她,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一张脸红彤彤的,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曲悠然才从离开那半扇门。
曲悠然走到殿中央,朝着京兆府尹行礼:“见过郑府尹,我是曲家小女悠然,我先前正在岸边赏月,碰见撞见张三公子落水。”
“什么时候?”
“就是先前,约莫三刻,或四刻钟,我领着张三公子去换了身衣服。我劝他早些回去,他说要同他哥哥说一声了来。”
其实从他落水到主殿,两刻钟多一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曲悠然说长了时间。
“你们串通一气!”黎宥谦指着曲悠然。
顿时,曲悠然红了眼:“我,我为何要说谎?”
张泽易落水的事情,说不了谎,还有曲家的下人可以作证,只不过时间上的早晚而已,萍儿死亡前,张泽易已经落水,还是在她死亡以后,他才落的水。
京兆府尹在这时说道:“黎大公子,莫不是当时看花了眼,杀害那丫头的凶手,另有其人,对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黎宥谦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刚一碰着,就疼得直哆嗦:“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打了我!她人在哪里?”
“你说的是谁?”
“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黎宥谦指着张泽易。
张泽易在此时已经望了一圈,并未看见柳微在殿内,既然如此,他心里就轻松了不少。
见黎宥谦还是指着自己,他也没那么激动:“他现在神志不清,看见谁都想咬。”
“你说什么?!”突然,黎宥谦站了起来,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大声喊道:“把她抓起来,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凶手!”
众人再次回头。
殿门口有着三人,最前面的是贤王李晏,旁边是一位女子,再一侧则是贤王的侍卫肆忠。
黎宥谦口中喊的“凶手”自然不会是李晏。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已有人想起来,先前在殿内,黎明慧和许娇二人,故意为难的女子不就是她?
当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黎宥谦站在京兆府尹身后:“把她抓起来,她刚才打了我!”
京兆府尹眯了眯眼,望着那女子:“这是何人?”
殿内所有人都在打量那个女子。
穿着有些奇怪,但面容姣好,即使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瞧着是淡定自若,往前走了两步,倒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
柳微朝着京兆府尹行礼:“郑府尹安好,小女姓柳。”
京兆府尹“哦”一声,回头看了眼黎宥谦,示意他别说话。
黎宥谦撇了下嘴。
京兆府尹问道:“芙蓉苑内出了案子,你先前所在何处?”
柳微侧身看向后面。
随后,贤王往前走:“她先前同我在一块儿。”
京兆府尹不问其他,只是反问黎宥谦:“既然她同贤王在一处,那如何打的你?黎大公子,你是不是今晚也吃了酒?”
“我没吃酒!”黎宥谦往前走,一脸不服气,路过京兆府尹身旁,低声骂了一句:“你这老儿,要你有何用?”
京兆府尹揉了揉耳朵,面上没有一丝怒气,仿佛是根本就听不见。
黎宥谦瞪他一眼,迈着小步,姿势略微奇怪的往前走。
“贤王殿下,你可不要被贼人蒙蔽了双眼,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前面跑进院子,正看见她,她将一把钗子插进那个婢女的脖子里,手段之凶残!被我发现以后,她立马关上门,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我瘫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翻墙逃走!”
事已至此。
黎宥谦也是没办法——必须硬着头皮上!
最开始的打算是先发制人,布下这个陷阱,把张泽易套进去,那丫头一死,不管他怎么说,那都是死无对证,哪怕是不进大牢,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然而……偏偏给他逃跑了!
现场就剩那个贱人,没辙,他只能逮住她不放,好歹逮住一个算一个,只要把人关进京兆府,他就有法子让她当晚毙命于此。
可跳出来个曲悠然,她给张泽易作证,又蹦出来个贤王,他主动说他俩在一块儿。
他还能怎么办?
黎宥谦说了一通,贤王没开口,张泽易反而问道:“她为什么要打你?”
“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她报复我!”
“上次什么事?”
“你少在这里套我话,咱们一事归一事,今日的事情就说今日的事情。”黎宥谦转向贤王:“她是先犯了事,然后再来找殿下,殿下回忆下时候,她是什么时候来找的你,你们又在一起待了多久?”
柳微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黎大公子,如你所说,我杀了人,那么,我杀人的动机在哪里,换句话说,我为什么要杀一个丫头?”
黎宥谦答不上来。
她无奈摊手:“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比如,愤怒,嫉妒,或者就是单纯的想杀人?”
黎宥谦指着她:“你就是想杀人!”
“如你所说,那么多人,我随便挑了一个,就挑到那个倒霉的丫头了,那么,我为什么非得挑那个院子?而你,黎大公子,你为何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难道,你早就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你要选哪里。不过,我当时也是听到动静,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去的。芙蓉苑我来过几次,熟,我知道一条近路,谁让我脚程快,我都到了,其他人还没到。”
“哦,是这样啊……如果是这样,按照黎大公子所说,那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她看向众人,顿了顿,续道:“这会不会一出自导自演的戏剧?有人吃多了酒,出去方便或走走,半路,撞见个丫头,一时间起了坏心思,丫头拼死抵抗,最终……”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可是有认证的!”黎宥谦指出几个人,称当时他们待在一起。
黎明慧领着人往院子那边去,黎宥谦等人才往那边跑去,不过确实是他跑得快,其他人没来得及跟上。
“可在那院子里,你没有认证啊,唯一的证人,正是死者。”她叹息一声:“女子多薄命。”
现场一片哗然。
案情立马反转。
虽然有点点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碰上黎宥谦心情不好,想跳戏个丫头,结果丫头拼死不从,或者,黎宥谦当时撞见了什么,丫头拼死拦住,拉扯当中,钗子就插入了脖子里。
众人当时所见,只是黎宥谦倒在地上。
“说不定是他自己倒下的。”
“那他脸上的伤,怎么说?”
“也有可能是那丫头打的啊!”
黎宥谦快绷不住了:“少胡说了!你……对了,那丫头是蓬莱县主的人,他们下午吵了一架,张泽易说有东西拿给县主,才找那丫头去的,蓬莱县主在哪里?”
又回到张泽易身上。
而且牵扯出另外一人。
柳微看向张泽易,只见他面色发白。
这件事应该就是如此了。
可涉及蓬莱县主,张泽易可能又要犯糊涂了,黎宥谦让人去喊蓬莱县主来。
京兆府尹称:“县主得知那丫头的事情,受了打击,人险些昏过去,这件事暂且别……”
“快让她来,郑绍春,你别想着包庇谁!你就问她,他们下午是不是吵了一架,她的丫头是不是去找了张泽易,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
还没让人去请。
蓬莱县主来了。
由李清曼搀扶着,她红着眼眶:“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李婉对着张泽易如此说道,她瞧着十分憔悴,说着话,险些喘不上气的样子。
张泽易却是愣住了:“我是哪种人?”
几方的对峙,打着嘴皮子仗。
其他人看着闹热。
而京兆府尹,他已经完全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有一事不解。
他到底该如何判?
今日的闹剧,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收尾?
京兆府尹叹息一声,望向殿外,不由得想起先前的事来,实际上,在案发现场,死者的衣袖底下,衙役发现了一块玉佩。
玉佩一角雕刻得有一个“张”字。
此事并未声张。
当即,他拿着玉佩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拿起那玉佩,随后让他去主殿审案。
“那黎家大公子?”
“他要是自己走不了,就让人抬过去。”
他已经猜到几分,正想到这里,殿外响起传报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柳微将整件事在脑中梳理一遍。
下午的时候,李婉找到张泽易,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结局却是糟糕,张泽易明显是失恋状态,她跟他说话,听不进去,且脾气不好,属于易燃易爆炸。
张泽易不停灌酒,成功将自己灌醉。
期间,李婉的丫头找人传话,或者她自己上前,同张泽易说了什么,肯定跟李婉有关,于是,张泽易乖乖出去。
丫头带着张泽易去了那间院子。
与此同时,由黎明慧牵头,找了个由头,带人去了那间院子。
而她在众人赶到之前,先一步进了院子。
正巧看见丫头往自己脖子上插钗子的一幕。
然后,她让张泽易赶紧翻墙跑,在她返回的途中,碰见了跑进来的黎宥谦。
随即,她关门打狗。
等等……她为什么倒回去?
院子里还要一块玉佩——张泽易身上的玉佩!
黎宥谦不提,可能是不知道,京兆府尹难道也不知道?
她看向那个干瘪的老头,六十多岁,同黎宥谦说话时,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看着是照顾黎宥谦,但实际上也没照顾到多少,他想阻止黎宥谦说话,却怎么都阻止不了。
据她了解,京兆府尹郑绍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京兆府尹,相当于长安的公安局局长,这样一个位置,不大可能是草包啊。
那他为什么不提玉佩的事情?
因为要估计张家的脸面你?
她暗自点头——极有可能,哪怕是拿出玉佩,也说明不了多大的问题,张泽易大可说是丢了。
是个漏洞,但不致命。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透着几分诡异。
说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死者,只是个丫头,本质上只是贱籍,死了就死了,要查,查就是,没必要出动京兆府尹,没必要让所有人的都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直到找到凶手?
可死者是自杀。
最多让张泽易名声受损,或,让她跟着倒霉,可要指证她,黎宥谦根本没有证据,强行说是她,张泽易一定会站出来护她。
她就是敢肯定,张泽易不会像张泽希那样做。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谁找来京兆府尹,到底是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正想着。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俯身行礼。
除了一人,贤王。
他看着走进主殿的太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下一瞬朝他点点头:“已是深夜,本王以为太子早已就寝。”
“有些头疼,在厢房歇息了一阵,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太子走向高处,他看了眼柳瑶:“可还好?”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柳瑶向太子行礼,低着身说道:“今晚的事,事出突然,谁都无法预料,无奈扰了今日的宴席。”
他微微点了下头:“早些回去歇息。”
上面的人还在低声说话。
寂静无声。
某人低着头,虽然一直低着头,可她忍不住瞅了一眼,飞快一瞟,紧着低着头,目光盯着地面。
没见着模样,她已经从这声音辨别出了人。
这不……
同样姓“李”。
没想到,竟然真是皇室。
他怎么说来着?
确实是亲戚范畴,直系。
得知李晏的身份后,打听过,没找到有个叫“李砚”的,原来他就是太子。
太子叫什么来着?
她暂且不知。
惊讶过后,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回忆一幕幕闪现,说不出,反正现在是很复杂的情感。
尤其是见着他跟太子妃在说话。
这感觉太奇怪了。
低着头,眼神落在旁边一人的手上,然后,她想起了另外一双手,以及自己的手。
手心变得炽热。
热出汗来。
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郑府尹,案子审得如何?”
她回过神来。
不过依旧是低着头。
京兆府尹说道:“此案……从钗子插入的方位来看,死者应是自杀。”
“纵使是自杀,该另有隐情,黎宥谦,你当时可在现场?”
“当时……”黎宥谦去看张泽易,咬了咬牙,索性说道:“我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他先翻墙逃走,她给他打掩护,拦住我,还将我打伤!请殿下为我做主啊!”
黎宥谦当众跪下。
他指着张泽易,以及贤王身旁的柳微。
“张泽易,黎宥谦所言是否属实?”
张泽易上前回答:“他就是吃多了酒,酒后一派胡言。死者我认识,叫萍儿,她是蓬莱县主的贴身丫鬟,下午我的确是同县主争执了两句,我从小认识县主,视她为姐姐,近来新出闲书,我送给县主,县主却说这书看不得,所以我们吵了几句。晚些时候,萍儿在我吃酒的时候来找过我,让我把闲书拿回去,我说不喜欢扔了就是,我心里不舒服,就出去走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湖里去了。好在有曲悠然,她帮我找了套替换的衣物。”
“你先前怎么没说?”
“说什么?”
“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张泽易冷哼一声,举起手来,朝天,一边说道:“我张泽易行得正坐得端!我张泽易在此发誓,要是是我杀了萍儿,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现场再次寂静无声。
张泽易一直举着手,一双眼紧紧盯着黎宥谦。
黎宥谦说不出话来。
“各位都是国之栋梁,平日里还是多读书,少吃酒,哪怕成不了气候,也不要误事。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府。”
太子如此说道。
虽未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太子说的就是黎宥谦。
搞了半天,跳梁小丑竟是他自己。
人家张泽易都对天发誓,发了毒誓,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以前,在大家印象当中,张泽易只是个冲动鲁莽的草包,如今,他已经变成沉着且有文采的新晋后起之秀,反观这位黎家大公子,比人家大几岁,却只是个“成事不足”之人。
黎宥谦也举起手来:“我也可以发誓!我所说句句属实!对了,我记得地上掉了什么物件,是,是一块玉佩!张泽易,你腰上的玉佩哪里去了?”
张泽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不知道,可能是换衣物的时候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