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皇帝心满意足离开了食铺,他同陈总侍说道:“这饭菜当真是别有一番风!”
陈总侍点头:“没想到鸡肉能有这种吃法一月内能开九家食铺,果真是有它的道理。”
“秦总管,寿辰的时候,请他们那庖丁来做上两道菜式,让那些老家伙们都尝一尝美味。”皇帝看向陈总侍:“对了,先前你可看见,那黑汉子,仅一只手,就伤了那大力士的脚踝?”
“属下注意到的,确实是一位高手。”
皇帝大喜:“原空师傅来了!”
见着原空师傅,皇帝一阵嘘寒问暖,见他只穿着两间单衣服,要赏赐衣物等等给他。
“陛下,天底下还有百姓衣不遮体,尔等实属幸之。”
“原空师傅所言极是,眼见天寒地冻,朕该提前施粥才是。”
“大唐能有陛下这样的国君,百姓之大福。”
跟原空师傅聊了一阵,皇帝同他说起那送来的物件:“那药王皂已在宫内使用半年多,朕也命人往长安城内各个寺院、道馆送些去,说是有些用处。”
“经过两年多的使用,尤其是在治疗之前,用药王皂清理伤口,能有效减少伤口感染。陛下,若是每一位百姓家中都能备上一块药王皂,一定程度上,他们患病的可能性就能降低,而且,这药王皂还能用于军营之中……”
“师傅言之有理,朕还不知这药王皂有如此大的用处,等过些时日,先从长安城内开始,每一间药铺、医馆都发上药王皂,让他们告知百姓。”
“陛下,百姓若是有个擦伤、摔伤,一般不会去医治,要是去治疗,药铺或医馆会开些药,他们也靠这个赚钱。”
“原空师傅可有什么好法子?”
原空师傅建议找个相关部门,免费发放,说起不要钱,自然就能吸引不少人,到时候顺带着科普一些相关知识,这件事就水到渠成,原空师傅近来游走多地,就是为了普及药王皂的事情。
皇帝听后表示赞同:“原空师傅实乃天赋异禀之人,真不知原空师傅如何想出这制作的法子。”
原空师傅却摇头:“这法子实为一位女子赠与我,她还同我说起许多未闻的高超医术,实在是令原空觉如井底之蛙。”
“噢?怎样一位女子?”
“她恰巧经过天葵寺,能与她相识,着实是一件幸事,只可惜,早几个月去淮安,却没能见到柳施主。”
皇帝一扬眉:“这位女子姓甚名甚?”
“她是淮安人士,姓柳,单名一个微。”
皇帝对这位柳公子,可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曾向顾凯芝献上价值不菲的泥浆法子。
她曾向原空师傅赠于药王皂,讲解医术。
短短几个月内,在长安置办十来间铺子,并且各有特色。
在她的帮助下,张三公子那样的草包,竟然化身为长安新晋才子。
兰陵书局。
《长安志》。
她还同太子是故交。
偏偏,太子还想将她藏起来。
实在是奇怪。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连原空师傅都对她赞不绝口。
越是如此,皇帝越是觉得要冷静,他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至少等制盐的事情确定下来。
顾凯芝上任工部侍郎,近来看着的人多,制盐的事情便由他转交给了另外一人黄文典。
没过两日,黄文典跑来诉苦:“陛下,顾公教那法子,根本就不行嘛,制不出细盐!”
“你来找朕做什么,你去找顾凯芝啊!”
“他让我来找陛下!”
皇帝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手一挥:“那……就找能制细盐那人来,秦总管,去找那位柳公子来!”
柳公子正在为工厂的事奔波。
高管事在城南的院子等她,她仨往那边去,路上又碰见了雷子。
跟那日要去打倒西域胡子不同。
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嘴里叼着根干草,双眼无神望着天空。
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失魂落魄。
“雷子?”
他回过神来,见到是她,起身眯了眯眼:“柳大东家。”
“你搁这儿干什么?”
雷子“唉”一声,转过身,低着头,拿脚踹着石子儿。
“既然不方便说,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柳大东家。”他急忙绕到她面前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是这样的,我特地在这儿等你。”
“啥事儿,你直说。”
雷子有几分尴尬。
因为前几日打擂台一事,明着是打败了大力士,雷子在长安中名声大噪,但这件事让虎哥不爽,觉得他太出风头,反而给虎哥舔了不少麻烦。
所以说……雷子失业了。
“我没活儿干,还能东西蹭蹭,可我手底下有一堆兄弟,柳大东家,你不是有个长兴镖局嘛,还差人干活不,我那些兄弟,个个是把下力的好手!”
“哦……这事儿。”
“别人不知,我可晓得,柳大东家在赚钱方面,绝对是这个……”雷子竖起拇指,一双小眼对着她,弯成了月牙:“别人一辈子,顶多腰缠万贯,咱们柳大东家,那是月入万贯,轻轻松松跟玩儿似的。你往后还得开铺子呢,咱们兄弟都是知根知底的,用起来那叫一个放心。”
“你手底下有多少兄弟?”
“不多,就五六个。”
“那日你带着人去打擂台,我记得不是有十来号人?”
“哎呀,都是找来凑数的,气势不能输嘛。”
“许三桥那兄台,可还好?”
雷子眼眸一暗:“还病着。”
“走吧,跟我上城南去,晚些时候回去,上茶楼支笔钱,给许三桥瞧病的。”
“多谢东家。”雷子跟着走,边走边问道:“东家,从今以后,我那十几号兄弟就都跟着你混了!”
她瞥他一眼。
雷子眯眼“嘿嘿”笑,呈上一串彩虹屁。
同高管事交涉后,她领着雷子四处看看:“都看好了,以后都是你的管辖范围。”
雷子咋舌:“真的假的?”
柳微原本就是这样的设定。
既然要大批量制酒,工人的数量自然就多,人多眼杂,更要有监视人员,在这方面,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雷子。
之前为了稳定食铺,找虎哥专门设了一批人,没事儿就在她几间铺子外溜达,以免有人来闹事,只要不是黎家那种身份,小打小闹的,他们都能解决,而且维持得不错。
在打擂台事情之前,她想的是等场地整得差不多,就去找虎哥要雷子。
她还做好了要散一笔钱出去的准备。
谁知道虎哥直接把人解雇了。
一时间,雷子也找不到活儿干。
这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雷子,我信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今以后,那就是我兄弟,有我一口肉,少不了你和你兄弟。”
雷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有几分哽咽:“谢东家。”
午后,正打算去吃饭。
有人来寻她。
万万没想到,来人会是顾明澈。
“你怎么来了?”
顾明澈示意她去一旁,低声说道:“陛下召见。”
“见我?因为制盐的事?”
顾明澈急忙“嘘”一声,看了眼四周,继续低声道:“除了陛下,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这件事,指不定就能掉脑袋。”
“就……有那么危险?”
倘若皇室能跳过如今的盐铁使——黎家那边,直接制盐,对于黎家而言就是巨大的损失,涉及到钱,只要牵扯够广,只要数量够大,足以让任何人殒命。
皇室亟需收拢权利。
又碰上皇帝寿辰,这件事尽可能低调,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那为什么喊我去?”
顾明澈摇头:“宫里的人去宣阳坊的宅子找你,宅子里没人,去了几间铺子,都没有你的踪迹。”
宫里人也是不知所措,头一次找人,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只好去了顾府,顾明澈去找太子,从太子那里得知她在城南。
绕了那么大一圈。
她却是敛去眼底的不悦——轻而易举,被人查了个底朝天。
张五黑和石头不能进宫,顾明澈有些担心她,送她去了御书房。
得知皇帝跟大臣开会去了,让她在书房外等等。
顾明澈不好多待,借口去东宫,悄声跟她说:“你先等等。有什么事,让人捎话去太子那边。”
有啥法,等呗。
等就等,关键是皇帝书房不让进,只让在门口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傻站着要等多久,趁小太监不注意,她自己进去搬了个椅子在门口坐着,小太监见了也是没得法。
而就在她进去搬椅子的时候,稍远处,走来几人,当头一人远远瞧见她,忽然,将身子躲在了柱子后。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嘘!小声点!”万金莲躲在柱子后,伸手将丫头拽到后面:“你看,那是谁?”
“奴婢看不清。”
“回来,别把脑袋冒出去。”万金莲低声说道:“就是那日那个母夜叉!竟然跑到御书房前来了,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原本要去御书房请安的贤王侧妃万金莲,换道去了后宫,路上,丫头问道:“王妃,既然是在宫中,咱们为何要躲着她?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谁才是正主!”
另外一个丫头却说道:“你懂得什么?前几日,殿下才将王妃禁足,咱们是万万不能再惹殿下生气,回头,殿下半个月都不来一次!”
“那要怎么办?就这样算了?”
万金莲说道:“怎么能算了?我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慈宁太妃殿内。
万金莲将手绢摁在眼角,一边去吸鼻子:“母妃,你可不知,那女子就是个母夜叉,殿下要是让那样的女子进王府,从今往后,谁都没个好日子!”
慈宁太妃去拉她的手:“好了好了,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母妃……”万金莲撒娇般去摇慈宁太妃的手。
“芙蓉苑一事,哀家有所耳闻,不就是个贱妾,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打发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殿下他……”
“好了,既然人在宫中,这事儿哀家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你且回去吧。”
慈宁太妃让人送万金莲出去。
身旁嬷嬷提醒道:“那女子是进宫面圣的,此时正在御书房前候着。”
“容嬷嬷,你亲自去一趟,让她来慈宁宫拜见哀家。”
“皇帝那边?”
“碍不着什么,让她来就是。”
嬷嬷径直去了御书房。
隔了老远,容嬷嬷便看见个人坐在御书房门口,瞬间,耳旁响起万金莲那些话,心中暗道,如真是个母夜叉。
容嬷嬷走到御书房门口,斜眼撇着她:“你可是姓柳?”
坐着那人依旧坐着。
容嬷嬷见过的人多了,宫中众人,谁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叫她一声容嬷嬷。
想到一会儿要收拾她。
容嬷嬷懒得搭理,问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点点头。
“起来吧!”容嬷嬷语气中满是鄙夷:“跟我去慈宁宫,太妃要见你。”
柳微却是无动于衷,连看都看不见的模样。
“哟,当真是个混的,你不见太妃,可以,贤王殿下总得见吧?贤王去慈宁宫给太妃请安,顺道说起了你,让你也去拜见拜见。”
对方如此说道,她也没办法,抬起眼皮往外面望了一圈,没看见有人回来。
说实话,她自然是不想去什么慈宁宫。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慈宁太妃是贤王的生母,如果贤王在那边,她不去又不太好。
她只好起身跟着过去。
容嬷嬷那个脸,本就难看,一出御书房的院子,直接拿鼻子对她出气,故意瞪了她好几眼:“我还以为你是聋子,是个哑巴,看来也不是啊!”
她不说话。
跟着这嬷嬷,以及两个侍女。
皇宫很大,靠徒步,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能花几十分钟,约莫走了半个小时。
嬷嬷走在前面,先走近一间较为落魄的院子。
她停下来。
刚停下来,就被后面一侍女推了一把:“快点!”
“慈宁宫是如此落魄?”
闻言,容嬷嬷倒回来,抬手就要给她个耳巴子:“竟敢侮辱慈宁宫!”
容嬷嬷打了个寂寞。
“来啊,把这母夜叉绑起来,今日要替太妃教训这贱蹄子!”
两侍女挡住来路。
与此,院子里冲出几个婆子,个个是神情狰狞,几人早挽上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从头到尾,她都淡定着。
先前在御书房门口,顾着形象,不便发作,已免得落人口实,而这声称是太妃身旁的嬷嬷,同样知道在御书房面前不好动手,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来。
既然如此……别怪她不客气了。
嬷嬷等人的优势,力气大,劣势就是不灵活,这不跟大力士类似?
前两日打擂台的气氛,还在她脑海里回绕,当时看得不过瘾,现在换她一展身手。
容嬷嬷当然不会动手,两个侍女,五个婆子,合计七人,要是换七个侍卫,就得换她躺地上。
十来分钟以后,七人都躺在地上,嘴里直“哎哟”叫唤着。
容嬷嬷指着她:“你,你有本事别走!”
“嬷嬷,你可是叫容嬷嬷?”
“你要做什么?离我远点!”
她还没下手,容嬷嬷就给吓跑。
见此,她赶紧溜了。
而容嬷嬷刚出来,碰见一队侍卫,她灵机一动:“有贼!那边有个女贼,偷了慈宁太妃的珍珠!”
第472章 阿婆
见那几个最难缠的大臣终于走了,皇帝长舒一口气,看向门口的秦总管:“外面没人了吧?”
“回陛下,大臣们都回去了。”
皇帝扔了手中的笔,往长塌走去:“对付这几个老东西,真是要朕的命,且容朕歇歇。”
皇帝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之际,似乎回到那日出宫的画面,人群拥挤中,他看见了一个侧脸,不自觉推开了秦总管拽着他的手。
又是一阵拥挤。
忽然,一个女子被挤到他身旁。
她转过来脸,对着他笑。
曾经的容颜。
从未如此清晰可见。
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皇帝猛然睁开眼!
“老秦!老秦!”
皇帝急忙找秦总管,门口守着那人往里跑,跨过门槛时竟摔了一跤。
听着重物倒地的闷声,皇帝径直往门口走去:“那柳公子到哪里了?”
秦总管还趴在地上,抬头回答道:“人来了,在御书房侯着,刚刚有人来说,慈宁太妃的人去了御书房,把柳公子请走了。”
“你怎么不告诉朕!”皇帝面色一沉,迈步出门槛,不知怎么回事,他也给跘了一脚,回头瞪着那门槛:“赶紧给朕拆了!”
柳公子关乎制盐一事,皇帝生怕她落入其他人手中,虽然是在宫中,只要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难免会出事。
再者,他从未见过那位柳公子,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只要她有所图,这就能交易!
对方什么都不要,双手奉上价值不菲的制盐方法,倒叫人心生忌惮。
趁着黄文典的机会,他要好好瞧这位柳公子。
皇帝坐上轿子,吩咐人脚步快些。
“快点!”
“太妃的珍珠要是找不回来,你们这一帮废物,统统都得完蛋!”
“赶紧去抓那女贼!”
容嬷嬷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院子里趴着一众侍女、婆子,在侍卫冲进来时,她们不约而同指向一侧,说是那女贼翻墙逃跑了。
侍卫们估计应是慈宁宫的宫女。
不管怎么说,想要逃出皇宫,那可是一件极难的事。
对于柳微而言,她并不是要逃出宫,而是逃回皇帝的御书房而已,早猜到跟容嬷嬷来没好事,却也没能料到她直接吩咐人动手。
既然动了手,谁怕谁,只要站在皇帝面前,害怕的人就是容嬷嬷。
只要跑得够快,麻烦就追不上她。
好在平日有训练的功底,一溜烟儿,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瞅见远处有个院子,门口无人看守,粗略一扫,她就往里面跑。
门外没人,但从细节来看,院子是有人住,而且是经常打扫的。
院子里有个阿婆。
她跑进来的时候,阿婆正在院子里散步,往她这边望了下,随即继续走,一边问道:“松韵啊,你去哪里了?”
原地挥了挥手。
阿婆并无反应。
不由得走到阿婆身边,咳嗽两声,轻声问道:“阿婆,我不是松韵。”
“阿婆?”
她打量一眼阿婆,穿着普通,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是抬手时,手腕一只银镯子滑落。
阿婆指着外面:“有人追你?”
忽然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她只好用着可怜的语气说道:“慈宁太妃非说我偷了她的珍珠,正到处派人抓我。”
“你是慈宁太妃的宫女?”
阿婆的声音当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不悦。
“我不是。谁要给她当宫女、嬷嬷,那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也没偷她珍珠。”
阿婆指着屋子的方向,面上带着几分笑:“那你去好好藏着。”
她往屋子里去。
阿婆则往院子外去。
趴在窗台上,只见阿婆站在院子口,外面的人隔了老远就撤走了,连院子都不曾靠近。
阿婆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她跟在阿婆身边:“阿婆,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不是看不见,应该是看不清。
“年纪大了,患了眼疾。”
“医治不了?”
阿婆摇头:“也无妨,我用不着瞧书,每日走一走,松韵同我讲讲闲话,只要没瞎就成。”
“多久了?”
“十来年吧,我都习惯了。”
“可是……你的世界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失去多少趣味啊,长安近来新出了个兰陵书局,你可知?里面有许多有意思的杂书。”
阿婆又摇头。
“阿婆,你看着我的手。”她伸出一根手指,搁在阿婆面前:“这是几根手指?”
“小丫头,我还没瞎。”
“几根?你回答我嘛。”
“一根。”
她退后两步,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根?”
“像是……三根?”
“阿婆你别动啊。”她向后又退了十几步:“阿婆,你能看清我的脸吗?是不是只有个脑袋,我一张脸跟着木盆一样,只有个外框,里面什么都没有?”
阿婆笑起来:“原来你是个木盆啊!”
“总而言之,阿婆你就是远的看不清,但近的能看清?”
“不,有时,近处也看不清。”
“你年纪大了,眼距调节功能下降,老花眼就是近的看不清,你这眼疾或许是治不好,可有法子改善。”
阿婆并无心动:“一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入土了,不折腾了。”
阿婆需要一副眼镜。
此时,她的玻璃还没有进展,不敢夸大,只好告辞。
就在她走后不久,一行几人往院子里来。
要是柳微知道,得直呼可惜,快看——前方迎面而来的男子,真是那拥有绝世容颜的原空师傅。
在宫人的带引下,原空师傅来到这间特殊的院子:“施主,别来无恙。”
柳微努力往御书房走。
奈何后宫实在是大,要如何回到原来那个地方?
找个人问问?
神奇的是走了一路,竟没碰见个宫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纠结要不要原路返回。
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定可以走出去,但这样显得自己有点瓜……
东宫那边得知消息,太妃召柳微去慈宁宫。
顾明澈先道:“糟了,她的性子碰上慈宁太妃,必定会受到责罚!”
李砚问道:“贤王今日进了宫?”
小路子回复:“不曾,倒是贤王侧妃今日有进宫,照理,她应是先去御书房问安,再去慈宁宫见太妃。”
“越风,你去看看,当心被人发现。”
越风回了一声“是”,却是有几分不情不愿。
第473章 皇帝
越风稍微打听了下,估摸着时间和方向,往一个地方去了,没多久,就见到坐在路边的某人。
“咳咳!”
故意咳嗽两声,引得那人望过来。
他也不靠近,离得稍远,等她跟上。
越风不是很喜欢柳微。
总有些奇怪的想法,干些出格的事情,一句话,就是不规矩,既然来了皇宫,就该规规矩矩,谁能想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是暴露了太子。
那煎制就是罪大恶极!
柳微看见了他,越风就往御书房的方向去,总隔着一大段距离,根本说不上话,只是不至于丢掉而已。
跟在身后的柳微也发现了。
起先见着越风,面上一喜,正准备跟他打招呼,人影一下子就蹿走了,就跟被发现的猫一样,每次拐弯,留下一截尾巴影子,那么一晃,消失在眼前。
约莫十分钟。
她竟然见到了熟悉的场景。
再往前几分钟就是御书房。
此时的御书房外,多了不少侍卫,他们像是在找什么,各个面色慌张。
“兄台,你们这是找什么呢?”
答案是找——她。
御书房。
秦大总管暗自舒了口气:“宣柳公子。”
门外的小太监急忙请她进去。
对着皇帝该行什么礼?
一时间想不起来,脚刚迈过门槛,就对着里面抱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四周寂静。
埋着头的她在考虑要不要抬头。
一旁的秦总管呵斥:“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正要下跪。
膝盖正弯着,感觉上方那人起了身:“你抬起头来。”
她抬头。
对上一双眼。
那眼神……呃,还是那如痴如醉的神情。
心中顿感不妙,可别是那种剧情……她当真是吃不消,如果真是……那她只有撇下一切,往邻国发展去了。
“是你啊!”皇帝满是欣喜,脚步都带着轻快,他指着自己:“是我啊,你还记得吗?”
“嗨!”她略显尴尬的打招呼。
秦总管再次呵斥:“没规矩的,见了陛下还不下跪?怎敢直视陛下双目?”
“你给我滚出去。”皇帝朝秦总管摆手,又吩咐道:“让御膳房送些好吃的糕点来!你爱吃些什么?”
皇帝看着她,像是见了老家来的亲戚一样热情。
“有没有酥山?”
“当然有!我同你说,我这里的酥山是全长安最好的!”
“真的假的?”
“老秦,赶紧让御膳房送酥山来!”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一点都不严肃,反而是一个十分可爱可亲的大伯,除了有时看她眼神有点怪怪的,还真是一个热情的长辈。
“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柳公子。”
“柳公子?”
“制盐的法子是你献上的吧?”
她“嗯呐”一句,一边吃着酥山,说实话,皇宫里的酥山比在东洲柳府吃的美味许多,或许是更加地道。
“我听说了你不少事,淮安那边的学堂、书坊,还有长安的食铺、茶楼等等,我以为,能懂得如此之多的人,至少,你得是不惑之年,不然也是该而立之后,谁知道你居然……丫头,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一时难住了她。
“英雄不问出处,年龄不是问题,陛下不用在意这些。”
“说得好!那你是如何懂得制盐?”
“哦,这事儿……我以前去剑南道,捯饬出一种海酱,里面需要加盐,但当时盐太贵了,我想着自己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了细盐。陛下,我只是用于制作海酱,并无其他想法,我知道走私盐是大罪,绝对没有干这些事。再说了,我要是真捯饬私盐,再赚的盆满钵满,用不着来这儿赚那么点辛苦钱,你说是吧?”
“你喊我大伯,伯伯都行,喊陛下就见外了啊。”
“啊?”
“你说得对。你能收留难民,建立学堂,哪里是那些整天钻钱眼子的商人?我信你。”
“那陛下今日……大伯今日找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近来盐价上涨的事吗?”
“听说了些,太子殿下深知人间疾苦,担心百姓吃不上盐,同我说起这事,正好献上了制盐的方子。”
“我有个疑惑。”
“什么?”
“说句实在话,你献给顾凯芝的泥浆法子,还有这制盐法子,能换不少的钱财。你是个机灵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可是有想要之物?”
她明白皇帝的意思,略微一想说道:“一个家,有几个兄弟姐妹,有倆关系好,有俩不太好,总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的来说,既然是一家人,就希望这个家好。要吵架,关起门来吵吵几句,打开门就是和睦一家人。大伯,我觉得如今的大唐还是挺好的,国泰民安,如果能献上一份力,自然是尽力而为,况且,你说的那些法子只是举手之劳。我不图回报。哪怕是你不召见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你不见我,我也进不来宫里。”
“我也说句实话,你们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容易,几辈人的心血在里面。”
“别人只看见你们享受了什么,拥有了什么,却不知你们寝食难安,不知你们殚精竭虑,不知你们夜不能眠,不知道你们为了国泰民安四个字,做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其实,说句掉脑袋的话,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谁坐这个位置都没关系,只要天下太平,只要他们能有饭吃,不过于受压迫即可——这句话,她不敢当着皇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