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一统九州的千年?夙愿。
不远了。
三月二十三, 烟和露润,风絮纷纷。
辰正刚过,萝州城城西位置, 天穹之上缓缓出现一道霞光, 霞光呈圆拱形,隐隐衬出一道?长宽百米的巨门,两门边积蓄着翻涌的云雾,云雾之中危峰兀立,如犬齿交错, 时隐时现。
这?一景象引发了所有人的关注,城中无数道?窗推开, 天幕上各种气息隐晦盘踞。不止修士,发生这?等异象, 寻常百姓也仰头细望, 惊呼,叹为观止, 议论纷纷。
但凡有些常识的修士, 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打灵蕴出现后就大肆传扬的推测被证实——天成的秘境真的现世了。
而且看样子, 比以往任何一个规模都?要更大。
萝州的珍宝阁迎来了自开业以来最为狂热的一波采购,里面的伤药,丹丸, 保命逃生的灵器不到?一个上午就被扫荡干净,林十鸢在萝州逗留已久,才拿到?帝嗣的身份牌, 和巫山初步建立了联系,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境绊在原地。
她思?来想?去,给温禾安发了条消息,说想?谈谈秘境的事,那边给了她一个时间和地址。
天上的动静,温禾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出去看了看,大概感知到?了“门”现在的状态,现在只是初步显现,要等到?深夜,“门”才会?大开。
她没再管,灵戒里的东西应付个秘境是绰绰有余,月流和暮雀等人按照她的要求,把能用得到?的东西都?准备出来,分门别类地归整出来。温禾安则在和赵巍联系。
两人都?不是什么拖沓的性?格,决定?下来的事立马就着手做了,那日?密谈过之后,赵巍连夜点了信得过的亲兵,办好了相关的身份与手续,乔装成商队密行进琅州,在这?期间,一直和温禾安商讨敲定?其中细节。
连要说怎样的话?,演怎样的戏,甚至该用什么样的语气都?推敲过了,确定?没问题后,双双安了心。毕竟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能不能及时联络得上,有些情况先沟通过总会?觉得踏实一点。
林十鸢循着温禾安给的地址找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流和她熟,见面了互相颔首示意,道?:“少?当家?请进,女?郎正等你?呢。”
温禾安在书房里,她没买侍从,手下人都?
是实打实做事的,因此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没人做,都?是自己?动手。
林十鸢跨进书房门,她抬抬眼,正在倒茶,而后将茶盏推到?她跟前,说:“前段时日?就该见一面的,总是因为各种事耽搁。禁术的事,多亏了少?当家?一直留心。”
林十鸢摆手,也没打算久坐,珍宝阁现在还忙着呢:“二少?主一直帮我周旋,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温禾安抿了口茶水润嗓子,含笑看向她。
见状,林十鸢不由也莞尔,索性?摊开了说:“既然过去的合作如此愉快,不知二少?主有没有兴趣再与珍宝阁做个交易。”
“你?说。”
果然是秘境的事,一但有钱可赚,林十鸢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是这?样,每逢秘境开启,珍宝阁都?会?选人带队,挑出两三组人进去,采集天材地宝,获取一些小传承中的刀,剑,弩等器物。只是以往都?是在外围游荡,很多高级传承,真正灵气浓郁的地方危险还是太大,尤其是这?种大秘境,我们?也不敢冒险。”
“二少?主若是进去,肯定?不会?在外围逗留。我想?的是,能否带着珍宝阁的队伍进深处试一试。”她说:“这?次在秘境深处得到?的东西,你?我各一半。”
温禾安在收到?她消息时就大概能猜到?是这?么一件事。
自打她离开天都?出来,灵戒里的钱是用一分少?一分,自己?用是绰绰有余,但架不住身边人越来越多,灵石流水一样往外掏,按照现在这?入不敷出的状态,再来个不知道?内务情况如何的琅州,用不了多久就要囊中羞涩。
她先没应,而是问:“珍宝阁的九境不进去?”
“进。 ”林十鸢摇摇头,道?:“但我身边那两个,我打算只让他们?带队在外围走动,你?可能不懂,对珍宝阁来说,每一位九境都?来之不易,不能出现半点闪失,他们?两个原本?也不是战斗性?很强的类型。”
“这?次萝州什么状况你?也知道?,九州厉害的角色来了不说五成,至少?也有三成,真到?那个时候,内圈不得被你?们?打个天翻地覆?”
温禾安沉吟了会?,提前说清楚:“可以。但我这?次进秘境深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长时间待在队伍中,你?们?可以跟着月流。不刻意惹事的话?,自保没有问题。”
林十鸢眼睛亮了亮,心领神会?:“你?要对温流光动手?”
温禾安嗯了声,看向林十鸢:“禁术还有徐家?的事,还要麻烦你?帮我多留点心。”
“你?放心。”林十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那我回去整顿收拾,到?时候在‘门’口汇合。”
温禾安朝她点头,道?好。
等林十鸢出门,她拿起了自己?的四?方镜,找到?了凌枝。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阴官家?家?主从三天前给她发消息说要过来,一直到?现在秘境将要开启了也没音讯。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到?哪了。秘境今晚要开了。】
凌枝答得很快,先发了个头顶冒火的小人过来,随后说:【原本?昨夜就到?,路上出了状况,捞了肃竹一把。我估计能赶在秘境开之前到?,要是不行,你?就先进去,到?时候我直接找你?。】
温禾安给她回了个好字。
放下四?方镜,她拿起了手边誊抄了禁术详细介绍的纸张,这?两天,除了那几件事,她在这?几张纸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书案上随处可见都?是写了满面,或是半面的推测分析。
推测得不太成功,是因为目前发生的事情,好像跟上面的哪一条,都?不是很能对得上。
因为能做到?普通术法做不到?的事,越是高深的禁术,就越是讲究,不是胡乱坑杀一通人就行,有时候要求之严苛残忍,简直闻所未闻。除此之外,禁术也讲因果。
她知道?百年前琅州死了不少?老人,知道?西陵瞿家?死了年轻人,可禁术上的记载,记的不是这?些,而是类似“阴阳可止癫躁,同源可舒淤堵。”这?样的话?。
听着不像禁术。
像药方。
阴阳是指异性?调和,受害者是同性?,同源是指血脉相连,受害者均为同宗同族之人。至于?这?中间具体如何操作,巫山没给,是怕禁术流传出去祸害苍生。温禾安按照这?个思?路推测,老人是暮,年轻人是朝,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朝暮之气对应着什么,而且,外岛上可是老少?皆有,这?该如何解释?
推来推去,还是要捉住穆勒,找到?册本?,才能近一步拨开迷雾,窥见真相。
几页纸结尾是一句语焉不详的话?:生机可续生机。
温禾安抚了抚眉心,拿出四?方镜问罗青山最后这?句是什么意思?。
自打知道?两家?如此大费周章摆弄禁术,布局百年,她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延寿。且不可能是为九境延寿。
是哪家?的圣者出问题了?
脑海中一搜寻,发现圣者岁数都?很大,有好几个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更有甚者,是从前跟在帝主身边做过事的,活了千余年了。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城中人流如织。
李逾带着巫久不请自来。
秘境将开,各家?现在都?忙着,不比温禾安这?边如此清闲,巫山现在就忙得团团转,李逾作为寒山门的少?门主,也才抽出身来,这?次来是要问问接下来是干脆他们?两个要干大事的人组队一起,还是先各管各的,等要出手时再汇合。
他们?的联系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
李逾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不对,给她连发好几条消息问她究竟靠不靠谱。
温禾安根本?没带回的。
前脚叫阿兄,后脚目的达成,立马来了个大变脸。
谁知他话?还没出口呢,就见温禾安推开窗子,面朝城中连绵不绝的灯火,下巴微一抬,现出一点尖细的弧度,通身上下一如既往的从容静好。面朝他时,长发拂动,不疾不徐:“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连发七条消息质疑我的计划了。”
“相比于?我。其实我更担心。”
李逾眯着眼,熟悉她这?种说话?的调调,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不会?临阵脱逃了是吧。”
温禾安慢吞吞地说:“毕竟,我对你?当年哭着求我去捅蜂窝,结果蜂窝掉下来,你?动作飞快,连我和蜂一同关在门外这?件事,还挺记忆犹新的。”
闻言,巫久倏的看向身边的李逾,满脸震惊,脸上神情介于?“你?小时候居然动不动就哭,还求人”,“并且让妹妹有事冲在前面,还不靠谱成这?样”这?两者之间。
李逾脸色难看至极,脑子里一时什么事都?忘了,想?问什么也忘了,连着冷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巫久跟着他穿过长廊和花圃,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要上天的李逾还有这?样的过往,数度欲言又止,狐狸眼要笑不笑的,跟嘲讽人一样。李逾最终站在院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枣树下,摁着眉心,被那一句戳心窝的话?气得脑袋发懵:“究竟是谁说她脾气好的?长没长眼睛?”
这?个问题,就跟小时候他很多次纳闷,想?究竟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温禾安听话?,乖,懂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巫久这?就不太乐意了:“你?怎么还恼羞成怒骂人呢。”
李逾面无表情跨出门,想?让他闭嘴,话?没出口,眼神却是一凝。
巫久跟着看过去,发现一道?空间漩涡开在了身侧不远处,大门口前。
一道?身影自裂隙中踏出来,如圭如璋,神清骨秀,松雪之气在他脚步落定?后无声蔓延,清冽,冷然,已然有所克制,却仍带有不可轻忽的压迫感。
巫久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站直了身体。
李逾戴着面具,此时皱着眉,审视地看向陆屿然。他看不上任何高高在上,玩弄凡尘的世家?之人,对这?位帝嗣,也是不喜多过欣赏。
两道?目光甫一对视,步伐都?是微顿。
陆屿然略扫李逾一眼,视线挪开,落在巫久那对招人的狐狸眼上,眸色在此时微有沉意,但也只一瞬间。他步入院内,视线中只剩片飘动的衣袖,袖边上织的金线在黑夜中闪着细碎的光泽。
巫久被那一眼镇得头皮一麻,背脊上腾出凉意,好半晌,他迟疑地用手挠了挠后颈,问李逾:“我没看错吧?陆屿然啊
李逾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巫久又啊了一声,缓缓说:“那这?大概就是,正室的气场吧,真够强的。”
“算了。”他放弃得也很快,无声比个口型:“我还是等他们?解契吧。”
李逾瞥了他一眼,看穿了这?人只有口头本?事,外强中干的实质,在原地沉思?了会?,说:“寒山门这?次你?来带队。”
感受到?陆屿然的气息,温禾安从书房里走出来。
夜风如水,几盏灯火摇摇晃晃浮悬于?张开的树冠上,书房外有张石桌,周边摆着三座小石凳,春日?一来,庭院四?面都?漫开在柔嫩绿意中,枝叶蔓蔓。
看到?陆屿然,她有点惊讶,转而抬头看看西边,感受那股越来越强的灵蕴,几步朝他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我看酒楼那边,连罗青山都?忙起来了。”
“来看一眼。”陆屿然瞥向院门外,似随口一问:“就是他?”
温禾安瞳仁轻定?住,点了点头。
好在“外室”这?一茬在陆屿然这?里算是过去了,流银月色与灯盏澄黄的光晕下,她今日?装扮得利索干净,长发跟月流似的束起高马尾,以玉冠银钗固定?,穿了件连身及脚踝的黑裙,冰清玉粹,英姿飒爽。
一眼,便知她准备干些什么。
陆屿然问她:“这?次秘境,不跟巫山一起?”
温禾安摇头:“不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各不相同的责任和仇恨,因为陆屿然身份特殊,很多事情,温禾安不会?提前说,不想?将巫山也卷进来。
这?次,穆勒的事她就没说,李逾的身份也没开诚布公,怕影响琅州行事,但他那么敏锐,阻止温流光开启第八感这?件事肯定?能猜到?。
不说,是因为她能解决所有自己?想?要解决的事。
没必要让他为难。
身为巫山帝嗣,大众视线下,陆屿然的一言一行,一个微妙的眼神,都?代表着巫山的态度,他总不能在自己?截杀天都?重臣,截杀天都?少?主的时候站出来吧。
巫山那群老古董还不得气得跳上天。
然而有些事,她不说,陆屿然也能有所察觉,此时此刻,他忍了忍,皱眉,几乎在明知故问:“很危险?”
温禾安朝他比了个手势,笑了下:“好像是会?有一点。”
伸出的手被顺势牵住。
他体温常年偏低,骨子里都?透着点冷意,温禾安手指一搭进去,总是忍不住反握住他,捂一捂,挠一挠。
陆屿然撂下手边的事执意抽空来一趟,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他看着温禾安笑吟吟的模样,眼睫一阖,随后直视她的眼睛,声线低,微有哑意:“我知道?你?的实力。”
“没什么担心的。”
“平安回来了,想?吃什么,给你?做。”
指腹触了触她的脸颊,陆屿然脸色没什么变化,语调偏清,像是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话?:“撑不住了,就回头,看我一眼。”
再愚钝的人,都?能听出这?句话?里代表的意思?。
温禾安微怔。
身后,天幕中流光刹那涌动,倒转,聚于?一处。
整座城爆发出滔天声浪。
那座巨大的“门”缓缓朝外推展,迸出霞光,在千万人的注视下从里裂开一道?缝隙,发出一道?沉闷至极的声音,响彻天际。
秘境开了。
第71章
两?刻钟后, 陆续有人从酒楼,驿馆,茶舍里迈步出来, 在空旷之处与自家队伍整合, 四相张望,深夜灯火如昼,人声鼎沸。
秘境的“门”由磅礴的无主灵力撑掌起来,凝如?实质,开启时, 亘古的沧夷扑面而来。
门还没开启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守在外面了, 挨山塞海,比肩继踵。
待门一开, 许多?穿着各色不一长袍, 压着面具的散修先旁若无人地冲进去,门里光晕叠起, 像一颗颗石子投掷进了江洋海面上?, 发出“咕噜咕噜”起此彼伏的气?泡声响。
有些实力的队伍倒是不着急进去。
反正门在这里,又不会跑。先进去的也不会多?得一块肉。
他们更愿意站在门边, 看看这次来了哪些热门的,有实力的队伍,都是什么阵容。在里面的机缘面前, 谁也不想退让,怕会打起来,因此想要提前摸清楚, 真对峙起来了也好掂量掂量。
温禾安随波逐流,站在人潮之中, 脸上?贴着张林十鸢给的面具,缠花纹理,两?侧是金丝拉制的鸟类羽翅,时不时流动着一道银芒,将眼睛以下的地方完全包裹起来。
月流等人也都戴着面具,他们站得不紧密,衣裳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因为在场还有许多?跟他们一样?戴面具的人,无数道视线微妙碰撞间,他们这支队伍泯然于?众。
“看……闻人家也来了。”站在温禾安前头的修士推搡着身边人,得到一句回应:“早说是少见多?怪,他们家也是西陵一霸,在世家中排得上?号,闻人杪和闻人悦这对孪生兄妹可是次次登上?过风云榜前三十,萝州如?此热闹,他们怎会不来。”
那?人耍了下手里的笛子,才说别人少见多?怪,这会自己又咦了声,道:“那?是他们家大长老?伏击过燕山,打得他们山门都碎了的那?个?第八感天旋地转?”
可身边的人注意力早就飞到现在入门的队伍上?去了,他连着诶诶了两?声,努嘴:“快看,看。南池瑶光仙子。”
温禾安随着身畔的惊呼声去看秘境之门,发现林十鸢在身边讶异地嘀咕了声:“瑶光居然也来了。”
门前静立着道窈窕倩影,腕挂几层纱,楚腰卫鬓,靡颜腻理,行如?惊鸿艳影,回眸顾盼间有种千娇百媚的风情,温禾安看了两?眼,听着周身的惊叹动静,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这些反应让她怀疑自己是在归墟过了几十年,而非几个月。
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人。
她问林十鸢:“这是谁?”
“啊?”林十鸢愣了下,听起来有点惊讶,但很快调整过来,给她介绍:“南池素家。距离王庭比较近,跟天都是隔了一段距离。此女是后起之秀,她出身非主家,而是旁支,原本已经?没落,谁知族内大比时被他们家族石选中,获得了传承,闭关再出来修为突飞猛进。”
“她真正扬名是三年前的极北秘境,那?次你?没去,当时最深处的传承性格是个凶的,将所?有人都困死了,无计可施,是帝嗣出手破了局。传承最后将人都吐了出去,唯独看中了素瑶光,出来后她就大变了模样?,当然战力也迅速提升。因为修习的功法,她很受男人欢迎,听说是江无双的红颜知己,但好像……对帝嗣也有点意思。”
林十鸢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说是名声大噪,但跟你?们几个肯定没法比。”
谁能和这几个比啊。
温禾安听闻过那?次极北秘境,但没想到还能问出这么一个消息,当下颔首,将素瑶光这个名字记下,也没再问什么。
随着些有名有姓的家族宗门陆续进门,门外越来越热闹,时不时掀起一阵声浪,温禾安手指在手背上?点一下,顿一下,耐心扫过一张张熟悉或不太熟悉的面庞,听着他们的议论与介绍,看不出半分着急。
直到又起一阵压抑的呼声,温禾安看过去,看到了九洞十窟和神剑门的队伍。这两?家一出,便是针尖对麦芒,对视里都藏着挑衅的火气?,连林十鸢都忍不住挑了下眉,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九洞十窟与神剑门原本是继三家之外最为有声望的宗门,百年前就隐隐在争夺,想成为三大家之外的第四家。
谁知到了现在,一个内斗不止,斗得七零八落,一个说是号令万剑,天下剑修,十个里有九个厉害的都出自神剑门,哪能算到会出个天生剑骨江无双,更为不妙的是,天生剑骨强势至极,而他们这一辈剑修良莠不齐,忙活许多?年,也就一个王酌还能看。
王酌在上?一届风云会排名第十二。
不如?九洞十窟的李逾。
这下好,谁都甭笑谁。
两?家对上?,气?势剑拔弩张,王酌在无形间挺直了肩膀,九洞十窟这边万枯门的领头人眼神也变得犀利,温禾安一眼看到李逾,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微妙地退后半步,把?九成视线留给巫久承受,自己心无旁骛想事情。
这次带队的长辈都是叫得出名姓的,现在都扯扯嘴角,含枪带棍地打了几声招呼,王酌抱着剑,才要问万枯门和寒山门这段时日斗得如?何,可分出了胜负。话?才出个音,瞳孔便震缩了下,手掌本能握剑。
门外,各种声音都在须臾间静住了。
来的这支队伍着月白锦袍,蝉衫麟带,腰间清一色绣着团凤凰火,像片缠绕的尾羽,华丽得很。为首的男子衣冠楚楚,君子谦谦,唇边习惯性挂着笑,给人的感觉很是好说话?。
王庭江无双。
所?有人都在心底念出这个名字,知道他绝非表现出来的这般和善宽纵。
见到老对手,温禾安来了点兴趣,她不动声色观察着王庭的队伍,发现他们来的人不少,但同龄人很少。好几位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长老,看上?去孱弱,眼光流转中却凝睇着寒芒,能镇住所?有人。
这时,前边有人用极低的声音道:“看那?边,天都来了,温流光这是怎么了?”
温禾安伸手摁了下面具,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队伍。
相比于?王庭,天都的队伍她熟悉,乍一看,都是熟人,没一个生面孔,她完全敛住气?息,视线先在穆勒身上?停了一瞬,而后落在温流光身上?。
就如?同前边那?人说的,是个人现在都能看出温流光状态的不对劲,她俏脸含霜,被反噬折磨得几天瘦了一圈,状态好不容易调整回来,但不受控制。强大的杀戮之意走到哪绞杀到哪,破坏力强得连四周空气?都泛起涟漪,难以承受的发出碎裂声。
门边离得近的人已经?惊疑不定地往后退了。
四面有人面面相觑,隐晦对视。前几天一品春结界爆炸,很多?人都听到了温流光第二道八感将开的传言,今日一见这状态,基本能确定了。
好在这股杀气?找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自发朝江无双攻击,江无双才想和她友好地打个招呼,看到这一幕,脸上?笑容来了个原地消失。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他将那?些杀气?好声好气?地团一团,返给她,说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温流光,你?每次见我,不要这么暴躁嘛。”
他一侧身,身后的人便露出了脸。
除了江无双外,在场唯有三位江家年轻人。
江召就是其中一位。
他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张脸,全身上?下连手腕和脚踝都裹得严实,脸色白如?雪,眸黑,唇红,是唯有的两?点颜色。身形消瘦枯槁,开春放暖的时节,人人都换了衣裳,他却还披着数九寒冬时用的氅衣,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温禾安不屑于?他上?次幻境扯出的一堆理由,但现在又确实没有时间腾出手来料理这种相比之下不那?么要紧的官司。
答应了陆屿然不再看他,这么多?天,她也懒得理会江召。
但此时此刻,江召猝不及防往她面前那?么一露面,温禾安忍不住皱眉,心头止不住生出一种怪异和不适之感,感觉这具身体好像只剩个表壳,内里被什么不好的东西占据了,或是吸干了。
王庭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在她沉思时,前边那?人压抑不住地嘶了声,露出点气?音:“山脉无边,神殿镇天,巫山的图腾。——帝嗣到了。”
三家齐聚,门外现在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陆屿然带队走向巨门,他不在意任何人或敬畏或惧怕的目光,遇见另外两?家,没有停下来寒暄的打算,连做戏的样?子都不给一个,与人擦肩而过时,空气?都似乎要无声凝结。
唯有温流光的杀戮之气?蠢蠢欲动,不受控制扑咬上?去。
还隔着一米有余,就见他脚步一落,杀戮之气?被悉数绞碎。
陆屿然看向温流光,眼边弧度冷而薄,眸光呈现出种惊心的净漠:“你?是要现在和我动手吗?”
他倒是挺想温流光不管不顾冲他再来一道。
给他一个在明面上?对天都出手的理由。
温流光竭力克制心中源源不断腾上?来的杀意,脑袋里嗡嗡烦得想让所?有人去死,闻言握拳,戾气?直往血液里冲。
自打上?次和温禾安打过,落败了之后,在四人的位置里,她好像就成了唯一被定了性,挪到末尾的那?个,其他两?个,还没动手,就笃定她打不过似的。
实际上?不只有她,江无双听到这话?也有点挂不住笑。
陆屿然太让人忌惮了,从始至终,他表现出一副谁也不放在眼中的无声狂妄,甚至懒得参与他们之间的争强斗胜,而自己甚至分不清虚实,也不敢贸然分出虚实。
这感觉实在是,叫人厌恶至极。
温流光眼神一厉,才要动作,就被穆勒伸手握了下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强大的灵力协助她将杀气?稍微压下去,传音到她耳朵里:“别受激。”
穆勒风轻云淡地朝陆屿然示意,道:“巫山公子若是想要切磋,待我家少主此次突破出来,自然奉陪到底。”
他在天都当久了位高权重的老狐狸,年长,毕竟多?活了这么多?年,三言两?语就将天都的劣势扭转回来。既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索性也不瞒了,也告诉所?有人,温流光还有一次大的突破。
她在年轻人中立于?巅峰,不会敌不过任何人。
林十鸢跟温流光之间无形中结下死仇,听到这话?不由撇嘴,倒是很佩服天都这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肯承认陆屿然帝嗣身份的倔性。
陆屿然出现后,温禾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转身走向门时有所?察觉,脚步微顿,朝这边投来一眼。
又冷又清,跟半个时辰前说要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天差地别,有种尤其让人心动的劲。
她摸了摸自己往上?翘出一点弧度的眼睛,见三支队伍转眼都消失在门中,这才扭头朝自己队伍点点头,率先朝前走,丢下一句:“走吧。跟上?他们。”
巨门更像是一层无形的光幕,穿过去之后与萝州城景色相差不大,不过是黑夜转为白昼,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草地,远处有山,有河,有溪流,银塘似染,金堤如?绣,桃花开得十分热烈。
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别的队伍。
秘境内浩大广阔,大的占地数万里,内有乾坤,不同时间进来的队伍会被传到不同的位置,有的还会被直接送到小世界。
他们这是春意盎然,有的却是黄土朝天,火山喷薄,冰山瀚海,再倒霉点的,也有过一进秘境就被甩进杀阵中的例子。
这么一看,他们运气?还挺好。
四方镜亮起来,温禾安拿出来一看,是李逾:【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先汇合。我怕晚点四方镜联系不上?人。】
温禾安往四方镜里输入了道气?息,那?边很快也传来一道,两?两?相接,四方镜会朝着对方四方镜指示自己所?在的位置。大概都在外围,又是差不多?时间进的秘境,李逾没过半个时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