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眼皮连着跳了三下,他看着温禾安,随意一指,道:“我师伯的弟子,脑子不好?,别听他鬼扯。”
温禾安朝巫久笑?了下,见李逾没有要他回避的意思,就知道这是自己人,于是将珍宝阁给出的关?于徐家傀丝这部分的事说了,后又道:“我让月流盯着一品春了,温流光若是要闭关?,穆勒会提前为?她构建秘境,大概十日内就会有消息。”
她声音沁进晚风中,显得十分温柔,有种轻飘飘稳定人心?,掌控时局的力量:“我原本想在温流光闭关?时出手,但为?求稳妥,若是穆勒先露面了,在他构建秘境时,我们就可以有所动作。”
“我会制定两个计划,到时候看情?况来。”
温禾安看向李逾,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下,笑?着问:“你可以完全?记住吗?可以完全?按照提前商量的做吗?”
李逾看到这个笑?,脑子里霎时间警铃大作,他面无?表情?地说:“行了,陈年旧事就不用提了。”
“你的计划若是可行,我自然照着做。”
他想到什么?,呵的也冷笑?,挖苦:“在为?祖母报仇这件事上,我不是一直比你积极?”
温禾安敲敲桌面,兄妹两想要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都显得很是艰难,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实在没什么?煽情?的旧要叙,她起身,特意说:“你明晚去月流那边找我,记得遮遮脸,我那边可能会有巫山的人,你现在还在人家的通缉名单里。”
李逾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巫久立马起身要送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在男子中堪称惊艳的脸实在很容易让人留下印象,他顿了顿,看向身侧气质如兰的女子,忍不住问:“姑娘还记得上次九州风云会吗。”
“嗯?”温禾安问:“怎么?了?”
“上次姑娘在风云榜上夺魁,风姿无?双。”
巫久话里的钦佩和?欣赏很是纯粹,他道:“那年我运气不好?,在前五十强对决中抽中了姑娘,我师尊当时就在下面看着,我当时心?道不好?,怕输得太难看要回门?里挥剑十万次,就跟姑娘说能否过?上十招再掀我下去。”
其实那一届风云会温禾安来了,魁首的位置就已经提前定下了。
其他人对上她,只有输得难看与输得更难看的区别。
他们四个一直走在年轻人中最前面,被?架得很高,大家面对他们时,其实都是有点发怵的。
巫久是天生外向,跟谁都敢搭几?句话,反正大不了是丢人,丢人总比受罚好?,原本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谁知温禾安只是笑?,也不应声,但也真让他走了十招再下去。稀里糊涂下去后,发现温禾安不仅在给他喂招,还在指点他。
实力这么?强,又没有架子,还容易大发善心?的人,试问,谁不喜欢!
明澈灯光中,温禾安也真认真想了会,最后含笑?摇头,温声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还怎么?温柔有耐心?。
巫久有种多年心?愿实现的心?满意足之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果真是没有看错人。
翌日晚间,商淮和?幕一来月流这边的院子里给温禾安送有关?禁术的资料,因为?还有别的事,他们没有多待,出院门?时正好?遇见两名男子从院外进来,看样?子不是从侍,其中一个脸上挂着面具,浑身桀骜气,那眼神看人的时候跟隔空嘲讽似的放冷箭。
这也没什么?,温禾安肯定有自己的人,商淮抓着四方镜回那边的消息。
这次乱子比想象中小,陆屿然今晚就能回来。
李逾脾气本就不算好?,现在见巫久给自己整得跟个狐狸精一样?,走个路还左捏捏袖子,右看看腰间的玉佩是否齐整,简直无?语至极,他说:“你至于吗?你这穿红戴绿是干什么??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温禾安不可能看得上你。”
“你是想晃瞎我的眼吗。”
李逾看陆屿然都觉得差点什么?。
绝对不可能接受巫久想进自己家的门?。他连第八感都还没开,条件差得远了,简直是异想天开。
商淮倏的停住脚步,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桩事,竖起耳朵的同时,他预感到要听到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提前翻出了一颗水晶石。
巫久朝着李逾心?平气和?地勾唇,微笑?:“可能不可能,你说了能算?”
李逾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让他认清现实:“温禾安有道侣了,这你知道吧?你要做什么?,情?人,外室?”
谁知巫久还真想了想,手指抚着下巴,说:“她要是愿意,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只是想气李逾,但这样?一说着,巫久自己都觉得感慨:“这世上能让我甘愿做外室的,大概也就只有温禾安了。”
这谁啊。
胆子好?大啊。
不远处,商淮好?奇地回头看了两眼,高深莫测地捏捏手中的水晶石,问幕一:“你等会是不是要跟陆屿然汇报公务?”
幕一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这人是要干什么?了,他不由欲言又止,觉得商淮就是有种刀尖舔血,绝不畏死的精神。
他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果然,商淮朝他伸手,说:“给我吧。我去。”
夜阑人静, 满地流银。
李逾和巫久一前一后跨进书房,月流也在,她手里抱着剑, 长发用根削得圆滑的竹枝利落一挽,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实力不俗,我行我素,在温禾安手下办事,其余谁的面子也不给。
温禾安坐在书案前?, 正凝神翻阅商淮送过来关于禁术的记载。
就像商淮所说的,禁术分上禁术与下禁术, 先前偷偷摸摸搞歪门邪道撞到李逾手里的几乎都是下禁术,它和邪术没有很明确的区分, 至于上禁术, 因为罔顾人性,残忍, 出则引发动荡, 都在三家里藏书阁里封存着,一百年下来都不一定能出来见次光。
他拿来的也不是原样, 而是经?过巫山族中同意后用某种手段投现出来,再由?人一一誊抄下来的样本,略略一翻, 只?有几页纸,字迹倒是很细密,铺得平整圆正。
这里不是昔日从侍遍地的天都, 没?人随时招待,屋里倒是提前?摆好了椅子, 小几上摆着新鲜瓜果,李逾见状,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慢吞吞一掀眼,发现巫久还站着
,眉眼弯弯地对温禾安展袖施礼,脸上那叫个春情荡漾。
跟只?发骚的公狐狸似的。
李逾重重拽了下巫久的臂肘,皱眉,眼里嫌弃他丢人现眼的意味很是明显。
巫久吃痛,勉力微笑,从容地坐在了凳椅上,随后对眼神嗖嗖放刀子的李逾也回了个笑容,透着种耐人寻味的友好。
这搔首弄姿还爱做白日梦的蠢东西!
“说吧。”李逾看向?温禾安,不太习惯地伸手摁了下面具,嗓音透出来的时候有点闷:“穆勒那边,你有什么想法。”
温禾安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纸张,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圈,顿了下,坦白:“你若问我想法,我自然是想一网打?尽。”
李逾对温流光并不执着,倒是没?有想象过这个画面,现在随着她的话想了想,眉毛微挑:“我一个外人都能想到,温流光闭关,就算不在天都,天都的人也绝对来了不少?。你要在活捉穆勒后挑开天都长老?的防御,再对温流光下手?”
他回去?后越琢磨越不对劲,问:“你晋入圣者了?”
“没?。”
李逾不由?看看她,唇边弧度一提:“你是不是太小看穆勒了。活捉和对峙,可不是一回事。”
更遑论还有个温流光,这可不是个吃素的。
穆勒跟那些挂着长老?之名狐假虎威的人不一样,他年少?成名,是他们那一代人中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不论是在天都,还是在九州,都有着赫赫威名,跟圣者就差一道坎。
他卡在顶级九境的时间比他们活的时间都长。
他琢磨的时候还觉得,光是活捉穆勒这件事,他和温禾安两个人一起都觉得够呛。那老?东西那么大岁数,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机遇,底牌。
李逾从温禾安三言两语间听出了温禾安对温流光的杀意,这让他有点意外,他掀了掀眼皮,说:“我看不如只?拿穆勒吧,温流光闭关,他肯定守在秘境外,我们出面引他,一引一个准,动温流光,天都肯定疯。”
他琢磨着问了句:“你和温流光有生死仇?你前?段时日不是,把她狠狠打?了一顿?”
他对这两“天都双姝”扑朔迷离的关系了解得不甚清楚,这么些年,他往来奔走,只?身风雨,和温禾安之间隔阂颇深,干脆不去?了解,不想听,唯有一些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实在是避无可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比如温禾安有了道侣。
比如温禾安被?什么王庭的人坑到了归墟。
他倒是不信温禾安会被?个男人迷得三迷五道,神魂颠倒。
他们知根知底,小时候无数个夜里,小鸡啄米般撑着睡意挑谷子里的小石子和砂砾,将棉花从四五瓣壳子中摘出来,累得不行了,肩挨着肩看看星星,你靠靠我,我靠靠你,又困又累又饿,连翻白眼和互相挑刺的劲都没?有,虽然早上天一亮就变脸。
但也确实,他知道她介意什么。
或者说,作?为别人爱情里被?遗弃的累赘,他们从小就生出了颗坚定保护自己的心。
“嗯。”温禾安伸手拂开一份地图,指尖从萝州一路掠上,往北面,停在了琅州,曲州之上,轻描淡写,说得很是客观:“生死仇,不死难消。这次不动手,等她破开第?二道八感后就难了。”
李逾不由?问了句:“她做什么了?”
“绑架,构陷,伏杀。”温禾安的声音不重,说完,她侧首,对月流道:“去?联系赵巍,问他今明两天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月流颔首,抱着剑出门。
李逾默了默,见身边巫久已?经?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忍不住咂了声,没?再说什么:“那就一起吧。”
温禾安很会因时制宜,审时度势,平时脾气?好得好像什么都能包容,仅有的一点冷硬的棱边都融在处理一些棘手事情的手段上了。她有点疯劲,喜欢把所有能利用的条件都利用到极致。
她自己和月流两个人,就敢计划拿下穆勒和温流光,李逾一来,她静思一夜,有了颇为大胆疯狂的冲动。
温禾安问李逾:“跟穆勒打?完后,三天内,你第?八感能用出来吗?”
李逾眼神一凝,露出一种你没?跟我开玩笑吧的表情,眼角往下,现出几分俾睨轻狂的神色来。
温禾安知道他的第?八感?
见他一直不说话,温禾安才抬眼朝他看过来,心平气?和地为他解惑:“我见过。”
“???”
这下连巫久都震惊了,李逾的第?八感好像对战斗没?什么用,他们这等同门之人都没?见他用过。而且这个人行踪不定,除了一头扎进?邪门歪术里跟他们死磕到底,其余去?的地方,都混乱至极,说得难听点,北迁南回的鸟经?过空中,都只?怕要被?冷不丁射上几支冷箭。
大的城池,小兵小将打?不进?去?,逃难的流民?也进?不去?,最容易发生战争的,就是地图上都没?记载的偏远边陲之地。
那地方,连消息都递不出来。
这两兄妹,一个个身居高位,尤其是温禾安,时间宝贵,怎么都爱往这些地方跑。
李逾与温禾安遥遥对视,过了一会,他才扯了下嘴角,道:“跟穆勒打?完,我能剩几口气?都不好说,怎么用第?八感?”
温禾安知道他要这样说,沉吟了会,道:“和穆勒交战,压力在我,我尽量扛下。”
“我和温流光的恩怨,你不必掺和进?来。”
“但你要去?琅州,帮我拿个人,用一次第?八感。”
她认真地看向?他,睫毛很长,半垂不垂的,总是和小时候一样,显出一点安静的乖巧来,尤其招人喜欢,也尤其有迷惑性。
李逾作?为世上最了解她德行的人,此时也有一瞬间的迷糊,反应过来后骂自己老?眼昏花,脑子有病。
他面无表情,直觉她又要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禾安将地图卷起来,起身,走到李逾跟前?的小几上,再行云流水地摊平,微红的指尖在地图上一指,谁的视线都忍不住随着她的动作?挪动。
她语调很是舒缓,没?有一丝迟滞与停顿,可见是深思熟虑过的:“捉穆勒,破温流光八感契机,同时北上,夺琅州,擒徐家少?家主徐远思。”
李逾看向?那张地图。琅州与永,芮,凌三州,这四州原本都是王庭的属地,紧紧依靠,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气?候好,土壤肥沃,近年来更是风调雨顺,被?誉为“西陵粮仓”。随着永,芮,凌三州月前?被?巫山拿下,琅州便成了独独一小块,可王庭并没?有放弃它,反而大量囤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是随时准备发起反击,夺回这三座城池。
徐家少?家主,九境傀阵师,傀阵师能发挥出最大用途的地方就是战场,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听这意思,他现在为王庭效力,当两军对垒,王庭会派出九境傀阵师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然而,哪里来的两军?
思来想去?,也就是夺了三州的巫山驻军和固守琅州的王庭军。
难怪,难怪要用到他的第?八感。
李逾脑子里几乎是立马就出现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可以?想象,真要实施起来,无疑是将王庭,天都和巫山三家全部算计进?去?了。
陆屿然,温流光,江无双……招上一个都够呛,她一算算三个。
他抬眼与近在咫尺的杏眼对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归墟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温禾安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很是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听得巫久握拳热血沸腾,听得李逾心凉如冰,他摁着面具,起身,示意温禾安让让,别当着他出门的道。
他就不该来找温禾安。
这一套接一套,一环接一环下来,踩着刀尖起舞的程度,还不如他咬咬牙想想别的办法,直接和穆勒一决死战得了。
温禾安没?让,她挡住了他,一字一句,说不出的认真:“册本在琅州,祖母也在琅州。徐家跟禁术有关。”
李逾压低声音道:“这不是一回事。你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一下把路走得这么绝,想过以?后有多难吗?!”
可这世上,谁愿意
做以?身犯险的事,谁不怕死。
她的路,本就是从绝境中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机会转瞬即逝,等萝州事一了,温流光这边事一了,王庭的人会带着徐家去?哪,徐远思还有没?有露面的机会都难说,三州情势会如何变幻,谁又知道呢。
温禾安抿了下唇,看向?他,道:“李逾。”
李逾目不斜视,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嗬的一声冷笑了下,说:“叫什么都没?用。这才一个晚上时间,你把我的第?八感都算进?去?了?”
温禾安皱眉,静了半晌,唇边的弧度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倔强,微微启唇:“阿兄。”
李逾嘴角连着抽了好几下,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耳朵也不对劲了,脑子被?炸得很懵,心里的危机意识在这一声之下达到了巅峰,可以?说是浑身汗毛倒竖,但是该死的脚跟生了根似的在原地定住。
从小到大,温禾安这样唤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
后果都让他很想死。
这次更绝,摆明了要淌个深渊巨坑,一句阿兄,不说要了他整条命,至少?也要去?半条了。
夜风轻拂,将屋里的熏香吹得很淡,李逾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憋着口恶气?,转过头,看向?地图,太阳穴突突跳动,声音那叫个僵硬,当真是不情又不愿:“哪呢。”
巫山酒楼,雕栏玉砌,丹楹刻桷,商淮抱着东西敲响了陆屿然的书房门。
进?门后,发现陆屿然站在那面万历柜边,垂眼翻着手里的几页纸,看完一张,就将它摁着放到桌面上,乌发银冠,轻裘缓带,凝眉时有种山寒水冷的韵质。
确实跟方才那位明媚如花,风流蕴藉的男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滋味。
商淮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案上,先还是问正事:“防线上的乱子平下去?了?”
陆屿然正要说话,却见四方镜亮了下,他抬抬眼,勾着上面的流苏穗将镜面抓到手里。
是温禾安的消息。
听说他今夜回萝州,她回:【我也回来。我现在就回了。】
“平了。”
陆屿然看了眼,在墙面倚了倚,大概是心情不错,姿态松散了些,他算着时间,准备收起四方镜,回城东宅院里。
商淮拢着掌心中的珠子,这才假模假样地背着手咳了声,又咳了声,将水晶石拿出来,放在他案头上,俊俏的脸上混杂着点看热闹的跃跃欲试和假意关切:“我刚不是去?找温禾安嘛,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陆屿然递过来一个眼神。
商淮竭力让自己脸上大仇得报的表情不要太过明显,佯装平静地朝他示意:“遇见个想跟你抢人的,你自己看,看要不要听听。”
陆屿然看了他两眼,半晌,一道灵力击在水晶石上,很快,男子清晰的声音伴着夜风传荡在房间里。任谁都能听得出,那句“外室”里蕴着的笑意,显得尤为心甘情愿,心向?往之。
屋里霎时陷入寸寸噬人的静谧。
陆屿然指腹摩挲着镜面,一下,半晌,又碾了下,眼底如天幕倒悬,乌云郁积,墨色如流。
心情差到极点。
他离开萝州,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一边,突然冒出个男人,连外室的位置都预定好了。
温禾安回府宅后洗漱着换了身衣裳,踩着满地月光朝陆屿然院子走去?。
她习惯于将公事与私事分开,分得泾渭分明,真忙起来的时候自然心无旁骛,不轻易分心,实在觉得有点压力了,或是喘不过气?了,就会躲进?一个自己喜欢的环境中,完全任由?自己沁进?去?,缓一缓,这个时候不会让别的东西影响自己,尽量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但现在。
忙的时候也有点想回来。
心情比刻意保持愉悦的时候更好一点。
她推开院门,在一楼看见了丁点声音也不发出,呼吸都显得很轻的罗青山和商淮,罗青山倒是还好,但是商淮的安静显得有点太突兀了。
她脚步停了停,看了看这两人,发现他们都不说话,打?招呼都是无声招手示意,觉得有点稀奇,但也没?说什么,上了楼。
上到最后一层阶梯。
正见陆屿然从书房中出来,要往长廊另一边走。
两两对视,一眼便触及她毫无所觉,清澈纯稚的眼睛,又想起那句“外室”,他停下脚步,五官缀在团阴影中,像挂了层细碎的霜。温禾安走到他身边,话还没?说,就被?他捏住了手腕。
房门被?灵力抵开。
一进?门,陆屿然缓慢松开她,屋里烛火燃得正盛,温禾安察觉到力道的松懈,在彻底松开前?勾了勾他的手指,问:“怎么了?”
屋里月明珠的光曳动起来,在流水般的光芒中,陆屿然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像春日将放不放花苞上的香气?,她穿得随意,云鬓雾鬟,朱唇粉面,尽态极妍,眼睛很是柔软明亮。
她的人,和她的气?息一样,给人的感觉都很舒服,透着瀚海般沉静的包容,春天一来,花枝盈盈,什么也不需要说,蜂蝶争先恐后,不请自来。
不会主动接近别人。也不会拒绝别人接近。
已?经?有他了,在外面,好像也没?有收敛一点。
陆屿然看了几眼,眼睫半阖,眸色清沉,倾身,灼热的呼吸压下来。
他依旧有些生涩,动作?却带着尤其强的侵占性,缠绵的意味也浓,唇齿相抵时,温禾安呼吸静住,不由?得捏了下他的袖片,被?他反扣住手。
他的掌心中躺着颗石头。
半晌,他偏头,拉开些距离,唇色稠艳,温禾安缓了一会,又有点懵懂,堪堪摸到一点边:“你……生气?了?”
说得很是不确定。
陆屿然看了看她,气?息微乱,没?怎么动情。温禾安这次确定了,她碰了碰他手里的石头,问:“我看看?”
陆屿然任她抽走。
温禾安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听到一半,她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等水晶石里的声音彻底停下,温禾安禁不住捂了下因亲吻而闷出红霞的脸颊,因为太过莫名惊讶,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而她沉默的时间过长,陆屿然眼中冷然之意无声盘踞。
“这事,我当真不知道。”
温禾安抬眼看他,绞尽脑汁,也只?将巫久跟她说的九州风云会说了出来,她看了他一会,舌尖有点麻,齿间都是清茶的甘香:“我也没?有,养外室的心。”
第68章
可以想见, 温禾安数年前?的无心之举都能引来别人持续到今日的惦念,她当真给了情绪,花了心思说的话, 是每一个字音都含着点星笑意, 好?听得不?行。
再看她的眼睛,褪去懵懂之色,乌黑剔透,分外诚挚。
陆屿然伸手拨了下她用彩绳织成小?绺的发?辫,唇倒是松了些, 眉棱间雪意要散不?散。
这么多年,他待在巫山, 深居简出?,不?爱露面?, 身边尤为清净, 可这世上有实力的人免不?了被簇拥追捧,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另外几位的风月荒唐事, 有些来者不?拒的, 私下有多糜烂,也知道, 温禾安尤为受欢迎。
会有人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前?因后果说清楚,对方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无名小?卒, 温禾安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按理说,他不?该介意, 至少不?该介意到这种程度。
这就这样?,以后他还过不?过了。
然而转念一想, 他和温禾安现在因为各种事情阴差阳错地卷在萝州,这只是暂时的,未来,他们会各有各的忙碌,注定聚少离多,也注定面?临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而这个时候,对温禾安身边会有一个,或几个时时围
绕着她转,怀有各种隐晦心思的男人这件事,他很难做到不?受影响。
大概是因为吃过一次亏。
但能说什么。让她不?与他们见面??让她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与性格?
陆屿然不?会在正事上干涉温禾安,她不?需要任何人教她做事,对这种行径,他不?屑一顾。
所?以好?像,也只能自己压着这点情绪。
陆屿然看?了温禾安一会,须臾,他垂眼,倾身,再次吻上她唇角,这次攻击性减弱许多,初雪与清茶浑然过渡。
她捏着他的袖子,又不?自觉抓他的手腕,小?动作挺多,眼瞳睁大,等半退不?退的舌尖被吮住的时候,一下怔住,而后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如此诚实,又胆大到不?知死活的反应。
陆屿然捉着她的手,简直觉得自己要被她勾缠得魔怔。
直到温禾安感?觉到某种变化已经极为明?显,她才含糊了声,又偏了下头,呼吸都落在他颈弯里。她的感?觉确实也没?错,陆屿然显然没?有再中途戛然而止的打算,他稍离了点距离,眼里的侵略性强得不?行,不?容人退缩。
然而这个时候,温禾安腰上挂着的巴掌大的镜面?开始一下下闪着光。
陆屿然丢在桌面?上的四方镜也在同时闪烁。
一时间不?知涌进多少消息。
温禾安眨了下眼,怔了下,慢吞吞伸手去摸四方镜,陆屿然倏的闭了下眼,眼睫沉黑,气?得连着笑了几声,旋即面?无表情地看?桌案,门外,楼梯上也传来了脚步声。
今天的人,事,怎么都掐得如此恰到好?处,专程跟他作对?
门外是商淮,抨抨地敲门,却不?说话。
尽管他已经很克制了,但话里的幸灾乐祸,看?笑话拱火的意味依旧有点明?显,并激怒了某个心眼只有针尖大小?的男人,还没?等他从书房里出?来,就发?现自己张嘴再合嘴,已经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了。
恼羞成怒!
温禾安看?了看?他,想回身开门,却被陆屿然抓着往回拉了下。他垂眼,指腹在她嫣红水润的唇角擦了擦,力道略重?,直到这时候才说了第一句话,不?紧不?慢的,仔细听,才能听出?一点情绪:“温禾安,你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温禾安有点疑惑,他却已经收回手,后半截字音落入她耳朵里:“都这么好??”
对他这样?,对别人也这样?吗。
有求就应,这么有耐心。
这对一些本来就有心思的人来说,跟无意识的激励,也没?什么差别吧。
说罢,他松手,抵着房门的灵气?一松,商淮一个猝不?及防,差点就地滚进来,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双手在自己嘴上拉了拉,示意立刻给他解开。
温禾安脑子里还转着陆屿然说的这两?句话,不?明?所?以,可因为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她先?看?了看?四方镜,发?现前?后分隔不?久的时间,月流,林十鸢,凌枝都给她发?了消息。
凌枝发?了好?几条。
【我在双煞果上下的丝蛊碎了,它已经到温流光手中了。】
【我去找你。两?三天后到。】
温禾安没?觉得惊讶,她点开林十鸢发?来的消息,扫过第一行字后皱眉,靠在一边的墙面?上细细地看?:【珍宝阁两?位九境刚出?阁门接应一批灵宝,接应途中感?觉有强大的灵蕴在附近产生,他们第一时间戒备,以为是萝州鱼龙混杂有人下手劫东西,结果不?是,回来后发?现西边灵蕴时聚时散,像是有秘境出?来。】
【目前?已经有少量的人发?现了。】
她凝着眉,点进月流的消息里。
【赵巍明?日一早就有时间,他会来见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