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就在刚才,一品春进了人,为首的是穆勒,看?上去是直接过来的,空间裂隙开在了酒楼正门口。后面?跟着几个医师,挎着药箱,看?上去有点急。】
【温流光的杀戮可能有点压不?住了。】
温禾安看?着最?后一行字,眼神?微微闪烁着,心中无意识浮出?来一句话:杀戮欲念压不?住了,所?以温流光突破在即,而这事来得突然,穆勒都来不?及布置完秘境。
商淮这时候也终于被解开了禁制,他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看?的陆屿然,暂时歇了跟他讲讲理的心思,说正事:“西边出?了点异动,几位长老去看?了,发?现是有秘境要现世了,看?架势,秘境不?小?。”
“还有。”他看?了看?温禾安,摸了下鼻子,说:“一品春出?了情况,他们罩住酒楼的结界突然炸了,那地方位置不?错,晚上也有许多人走动,这一炸,伤了不?少。现在又围了层结界,里面?什么情况看?不?到了。”
温禾安闻言,朝四方镜一看?,发?现刚才果真也有消息进来,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她也不?觉得稀奇。
这就是沉淀无数年,久经风雨屹立不?倒的世家,底蕴极深,掌控八方,她需要花点心思才能知道的消息,会有人事无巨细奉上。但对她来说,能得到想得到的消息,就是一件好?事。
温流光的事情她知道了,现在更关心秘境:“秘境是怎么回事?确定了吗?真的是……天成的秘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商淮摇头:“暂时不?知道什么情况,秘境口也没?正式形成,但看?那股灵蕴,大概七不?离八。”
九州大陆,秘境有天成与人建之说,一些大的宗门,家族,为门下弟子试炼,会准备许多灵宝,灵药,再将它们分布在秘境中,谁能得到便是谁的。这种秘境是由人一点点用灵力构建而成的,东西分布在何处,设置什么难度的关卡,都由人说了算。
有些家族,就专做这个,每年要接许多这样?的委托,西陵瞿家就是其中最?为知名的一个。
这种秘境多,散得也快,相比之下,天成的秘境很是稀缺。
那是由紊乱灵流中形成的漩涡,天生地养,从生成到出?世,历时千年乃至万年,吸附了无数奇珍异宝,也长成了许多珍稀灵植,比起人建的秘境,危险大得多,自然,机遇也大。
像温禾安和陆屿然,几乎不?进人建的秘境,少有几次进秘境,去的还都是那几个一现世就闹出?大动静的天成秘境,每当有这样?的秘境现世,都会出?现五湖四海之人齐聚的盛况。
虽然现下的萝州,比秘境现世也不?遑多让。
温禾安很快就下楼去了月流那边。
屋里,商淮看?了看?陆屿然,他向来遮得严严实实的衣领被人往下扯皱了,露出?锁骨和一片冷色肌肤,姿态难得有点松弛感?,可心情好?像也没?好?多少。
商淮有点不?敢招他了。
他规规矩矩地道:“家主传音,说这次的秘境既然在萝州,你进去看?看?情况也好?。”
顿了顿,他又道:“温流光开启第二道八感?的事,也由你看?情况来。最?好?是不?要有明?面?上的冲突,防线现在也不?安稳。”
陆屿然应了声。
这最?后一道消息,商淮是真有点怵了,他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半晌,揉了揉鼻子,憋出?话来:“是这样?的,有个事你得有个准备,也、嗯,想想清楚,族里大概知道你现在和温禾安这个情况了。”
迎着陆屿然的眼神?,他声音渐低:“家主问我,但这事我也没?法说啊。”
这谁能知道这两?个究竟是什么想法啊。
陆屿然沉进去了这他倒是能看?出?来,但是温禾安,这位现在是揣着无人敢轻视的实力,既不?靠巫山,也不?靠天都,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整日在忙些什么大事,谁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来去如风。
据他所?知,年轻一辈中最?出?风头的这几个,就陆屿然性情最?清,其余几个身边情人换得很衣裳似的,还固定有几个知己,相比之下,温禾安真算是好?的,除了先?前?和陆屿然没?有感?情维系的那段联姻,后面?也就,就要了江召一个。
对感?情是什么态度,长久不?长久,确实也看?不?出?来。
这话,商淮再是有胆识,也没?敢说,他撂完这句话后,就识趣地关上了门。
翌日天明?,赵巍由身边几个亲兵护着,乔装打扮着到了月流的院子里。
他朝温禾安展了展袖,一听正事,和悦的面?容一板一眼,很是郑重?:“赵巍听闻女郎将取琅州,今日来,愿尽绵薄之力。”
温禾安扶起他,失笑:“是我请你帮忙,你
拜什么。”
“来。”两?人对将要做的事皆是心知肚明?,她示意赵巍到案桌前?来,上面?是一张十分详细的琅州城地形图,山川地势一览无余,“据我所?知,各州城城主之间都会有联系。”
“是。在城中坐稳两?年以上的城主彼此间会有交流,也会谈买卖。”赵巍如实道:“主要是借还粮草,这些年,战乱愈多,每个城中接收的流民也多,每到冬日,老的小?的撑不?下去,我们总得放粮,可地里收成好?与不?好?,也是看?天不?看?人。琅,永,芮,凌四州气?候好?,收成也好?,城主们都是想方设法牵线打交道。”
说到这,赵巍不?由看?了看?温禾安。
“既然如此,若是你与琅州城城主说,巫山驻军将在半月内出?兵攻夺琅州,他们不?会怀疑。”
温禾安收手,在书房中踱步,眼神?明?澈:“两?族仇怨由来已久,各事斗得死去活来,他们被夺下下三州,本就怀疑巫山欲夺这最?后一州。但为谨慎起见,仍会派人打探,一探,就知萝州本不?欲与三家合作,因此还与天都闹过不?快,却迫于陆屿然以强权相压,不?得不?虚与委蛇,心中自然不?满。”
赵巍闻言,脑中灵光闪动,双手一拍,道:“也不?止是对巫山不?满,最?为重?要的是,萝州今年想问琅州多购入些粮,顺水推舟,听到这点风声自然想提前?讨个人情。”
温禾安看?看?他,也笑,颔首:“是啊。除了你这萝州城城主,别人说的话,他们也不?一定信呢。”
“我想让你亲自去琅州走一趟,带些亲信,悄悄的,混在商队之中进去。我这边也有人会过去,但我不?放心,他们单打独斗或许厉害,可涉及两?军交战,战场形势,他们不?懂,容易坏事。”温禾安温声道:“你可以调遣他们。”
“在这期间,我会替你守好?萝州。”
赵巍咬咬牙,道:“可以。不?知我到之后,需要做些什么。”
“要你在巫山跟前?也散播点王庭欲夺回三州的消息,你到时候按照我的指示做,这不?难。同时,你带着兵制造出?两?边战前?打探的迹象,出?动数百人而已,对你来说也不?难。”
“难的是在得到消息的那日,我要你率兵将王庭的大军悉数引出?城。到这。”她指了指地图上沅河,站直身体:“有了事先?预警,王庭军必定日日打探,真探到大军压境那一日,他们不?会在城中迎战,而会倾巢而出?,利用地势在河边迎战。”
“巫山三州驻军,比他们只多不?少,他们不?敢托大,会用傀阵师挽回局势。”
王庭的大军一出?,想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赵巍听得心惊,眼神?一变再变,同时也知道了最?难的在哪,他苦笑着问:“女郎,百人团我还能努努力,可大军……我上哪找。萝州城的驻军一动,整个计划就破了。”
温禾安温声应,朝他摆了下手,从灵戒中拿出?一块令牌,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响,从从所?未有的角度上提醒他:“这四州山边,有个安州。安州是天都的辖地,城内也有兵。”
赵巍神?思一震,待看?清令牌上属于天都的字样?时,瞳仁止不?住收缩。
他都忘了。
很长一段时间,这位手里握着天都一半权势。这天都统一发?放的令牌,能拿到的也就几个人,在天都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小?小?一个安州,接到令牌的第一时间,绝不?是求证,而是服从。
温禾安接着说:“当然,你这边一动,极可能要会将巫山驻军一同引出?来,到时候三军对峙,你记得定神?,别暴露身份了。”
赵巍凝神?,心中也起了种气?魄,道声好?之后,唯有最?后一个疑虑:“——敢问女郎,这三军对峙的局面?,如何解?若是真打起来,恐殃及无辜啊。”
“放心。”
温禾安道:“将王廷军都引出?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今日大动脑筋,也是不?想发?生动乱。到时候会有人赶到萝州,有他的第八感?在,三军打不?起来。”
话说到这份上,她什么都考虑过了,赵巍悬着的心落下一半,长吁一口气?,捏着那块天都令牌龙行虎步地出?去了。
接下来两?日,西边的灵蕴果真越来越强,估计真有天成秘境现世,也就是三四日后会出?现那道“门”。除了这个,温禾安让手底下的人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一品春,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人进出?,在喧闹的气?氛中,那边反倒现出?死一般的静寂。
穆勒也没?有出?来。
没?有着手为温流光的闭关而人为构建出?个秘境来。
这不?应该。
连着盯了这么两?天,温禾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天都准备进这个天成的秘境,秘境中小?世界最?多,每个小?世界都可以用来闭关,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机缘。
还有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秘境赶在这时候出?来,是不?是,也跟传说中的天授旨和帝源有点联系。
如此一来,在两?者都可得的情况下,不?肯放弃任何一边,倒挺符合天都一直以来渴望鱼与熊掌兼得的作风。
理完琅州的事,剩下的就都清晰明?了了。
还有一件让温禾安隐隐担忧的事是,先?前?溺海妖物动乱的事,巫山倒是守得严实了,但拥有溺海观测台,下溺海遇见妖群的,也不?止巫山一家,不?知是人人都说,还是有人暗中拱火。
总之,现在关于妖物,妖骸之乱的事,时隔千年,又一次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和猜测。
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好?任由他们去。
这两?天,温禾安和陆屿然都各自忙着,没?有再见,倒是偶尔能阖眼休息一下的时候,她会想起他说的那两?句话。
三月二十,清晨,雾霭茫茫,朝云叆叇,温禾安回了城东。
商淮随便拉了张椅子,罗青山还在大啃医术古经,听他止不?住骂王廷军不?要脸,她进门的时候,正听见话的小?半句,伴着明?显的嘲讽声:“……丢了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哪来的大脸?用塘沽计划算计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付出?代价?他们敢动一下,我亲自去战场指挥,把琅州也夺了。”
罗青山头也不?回地给建议:“我觉得算了,你去指挥,胜负就不?好?说了。”
温禾安眨了眨眼睛,敛住气?息,脚步的步伐一时停也不?是,进也不?是。
罗青山显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捏着手里的一页纸,又到了每日上去给陆屿然汇报进展的时间,他家公子对妖化的事,比温禾安这个当事人更为上心,他低声问商淮:“公子今日心情如何?我上去可需要等?”
“要等,幕一还在楼上排着呢。你说怎么就巫山的事这么多,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商淮重?重?叹息,又说:“今天心情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我昨天上去是够呛。”
罗青山有点迟疑了,声音压得更低:“公子和二少主又闹不?开心了?”
“二少主开不?开心不?好?说,反正你家公子是不?开心。”商淮摸了摸后颈,伸了下胳膊,懒洋洋地道:“风月情嘛,谁先?在意谁就难受。你看?看?陆屿然,啊,我还是昨天听你说才知道,他自己说解契,结果分开之后还惦念人的消息呢,能不?栽么。”
商淮现在巴不?得身边人都栽,能彻底忘了他在凌枝身上栽的那个翻天大跟头。
罗青山立马拍了下他的胳膊,说:“我那是被你套话,你可千万别说。”
温禾安这脚步到底还是没?踏进去,她去院里的石桌上坐了会,拿出?四方镜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四方镜上一直表现得很冷淡,这两?天他们联系,跟别的时候也没?差别。
一直、不?开心吗。
半刻钟后,温禾安上楼,临时插了个队,排在了罗青山的前?面?,在幕一出?来后,她屈指敲了敲书房的门。
得到应允后,她推门而进。
陆屿然抬眼,见是她,有些诧异。
温禾安双手交叠着背在身后,长纱裙被风吹得朝前?掠动,青丝只用根绸带系着,扎了个漂亮的结,朱唇皓齿,乌珠顾盼。
她走到陆屿然跟前?,干净得像窗下花苞上蓄了一夜结成的露珠。
“知道你忙,我就待一会。”
温禾安走到他跟前?,轻一启唇,轻轻喊了他的名字:“陆屿然。”
陆屿然放下手里的事,垂眸,声线略低:“嗯?”
“三年前?。”
三个字。
就叫陆屿然眼神?微沉。
他和温禾安之间,出?现三年前?这个字眼,总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你去过呈州,好?像是去捉一位走火入魔的巫山罪臣。”她看?了他一眼,又道:“还去了极北的天成秘境,当时不?少人被困在里面?,最?后你出?手了,所?以出?来后,很多人都在议论帝嗣的雷术和雪眼。”
自打她说第一句开始,陆屿然静站在原地,连袖角都无声无息定住。
“巫山操办的论道会,你露面?了,但很快就回了,待了没?超过一刻钟。”
温禾安与他对视,眼睛黑白分明?:“这些,我都知道。”
不?可否认,她不?是个拖泥带水,愿意为感?情赌一把,试一试的人,说断,就真的断了。
三年前?,她没?觉得和陆屿然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也从没?想过真正开始些什么,她还是觉得找个温柔,听话,不?争不?抢,知情识趣的人能让自己舒服一点,轻松一点。
各取所?需,比纯谈感?情,更让她有安全感?。
但不?管觉得他是危险的联姻对象也好?,不?好?接近的竞争对手也好?,陆屿然在她这里,确实不?太一样?。她也曾有意无意的,听过他的行踪。
“我脾气?好?与不?好?各有说法,可时间和精力有限是真的,不?会因为谁不?开心就放下手边的事,也不?会花费心思去哄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温禾安的语调也显得很是温柔,安静地看?他破冰的眼睛,跟他认认真真理论一样?:“我怎么对每个人都这样?了。”
她舌尖一抵,吐字轻而缓:“我不?是,就对你最?好?吗?”
话音甫落, 四下阒静。
陆屿然尚维持着摁抵纸张的动作掀眼?看她,指腹无?意识用力,而后骤然松开。他朝温禾安走过去, 摸了下手?腕, 一瞬间?有种被烧红的针灼到的隐秘痛意,随后又愉悦得发麻。
温禾安看向?他,手里的四方镜还在闪动,她皱皱眉,暂时没管。
陆屿然也看到了这点动静, 问:“等下还有事?”
温禾安嗯了声:“这几天都这样?。”
说?话时,他已走到温禾安跟前, 伸手?牵她的手?,垂眼?时, 声音里天生的冷意敛去大半:“那怎么突然来了?”
“他们说?你这两天好像有点不高兴。”她将四方镜转了一面, 答得没什么迟疑,眼?波流转, 音色干净:“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想因为这种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让你不开心这么久。”
陆屿然眸如点墨,在原地静站住。
握她手?的力道不由大了点。
他早慧, 巫山对他大有期望,什么都教,万事皆有涉猎, 但因为性格冷僻,与人相?处这块颇为薄弱,对感情更是无?从下手?, 摸不出个循序渐进的章程。这几天心里始终盘桓了点阴霾,不只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巫久, 也是因为一些自己也没摸清头绪的东西。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反复不顺的情绪,确实是一下子?被彻底抚平了。
温禾安反拽了下他的手?,低声问:“好点了吗?”
陆屿然看了她一会,亲了亲她的唇角。她抬睫,见他墨发如流,眼?尾线条扬了下,像带着?弧度的小钩子?,笑意零散,愉悦和缱绻之意传到她眼?中。
抑制不住的明显。
温禾安心情也好起来,她贴着?他靠了一会,这才抓着?四方镜说?:“我要走了,罗青山还在门外等着?呢。”
看她跨步离开书房,陆屿然靠在万历柜边,从上面随意抽了本书出来,看了两眼?,将它放到一边,忍不住笑了下,身体有一霎放松的舒展。
罗青山叩门进来。
进来之前,罗青山心里还是打鼓的,说?实话,这两天每次上来面对公?子?,他头皮都有点发麻,尤其是妖化的事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进展。
谁知今日来,气氛很是不一样?。
他斗胆多朝陆屿然看了几眼?,自家公?子?立如竹松,眉眼?清净,只是气质不太一样?,若是非要说?,不仅不冷,反而透出一点隐秘之至,被捂得淌化的甜意。就,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趁着?这时机,罗青山急忙道:“公?子?,我这些时日翻阅了不少?书,二少?主脸上的东西尚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定了。”
“什么。”
罗青山声音凝重:“能引起妖化迹象的,绝不是毒,可能跟……妖血有关。”
神秘如巫山,对妖血这个词也是讳莫若深,他们身为昔日帝族,对妖沾边的东西一向?是零容忍,听?着?就觉得脏耳朵,另一方面,也是忌惮,怕千年?前的惨剧在九州卷土重来。
陆屿然无?声看过来,问:“可能?”
罗青山屏息凝神,咬牙展袖,知道他最容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请公?子?再给一点时间?,至多十五日,属下一定给出准确的答复。”
一品春,戒备森严,对外的结界撑起一层又一层,隔绝了所?有意欲窥探的视线,楼里楼外,气氛很是压抑。
二楼,那间?被打通了近乎半层的厢房里,珠帘撩起又落下、医师半跪成?一排,头发花白,此刻都有些凌乱,为首那个擦擦额心的汗,跟穆勒禀报情况:“大人,三少?主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方才是最后一道外泄的杀意。”
仔细一看,发现屋里凳椅桌柜全部都被一道锋锐攻击斩断,歪的歪,倒的倒,破败一片,都还来不及收拾。
只剩张床是完整的。
床上躺着?温流光。她面色苍白,眉心紧皱,呼吸时而缓,时而快,状态很不稳定,而随着?呼吸起伏,一道笼罩全身的光晕灵罩也跟着?收缩颤动,那是穆勒才出手?重新布置的小结界——之前的那道才被她无?意识又爆发出来的杀戮之意冲碎了。
这样?的情形,这两天在一品春里发生了至少?不下十次。
此时温流光突然睁开眼?,眼?里却凝着?血,也是被杀意冲撞的,她显然没有意识,视线从床前一众人身上扫过去时,恶意很深,寻不出一点清醒神智。
她想抬手?,想朝所?有人发起攻击,然而不等她聚气,来自神识中的巨大冲击再次使她闷哼,眼?前骤黑,人晕了过去。
温白榆看得眉头紧锁,在屋里走了一圈,很是焦心,看向?穆勒,道:“叔父,少?主闭关在即,等不了了。”
“我不正是为此事而来?”
穆勒凝神在温流光刷白的脸上看了看,摆手?示意医师上去照料:“她体内多余的杀戮之意刚才才算完全爆发出来,身体需要调养,闭关之前,必须恢复巅峰状态。”
“西边那个秘境会在两日后生成?‘门’,届时在里面寻个合适的小世界,助少?主闭关。”
“时间?上来说?正合适。”
温白榆问:“已经确定了吗?真是秘境?”
穆勒亲自去看过,笃定:“不会有错。”
温白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或许是本性追求稳妥,萝州现在鱼龙混杂,撇开别的七七八八的种族不谈,陆屿然和江无?双都在,他们也就算了,多少?会有顾忌,可温禾安现在是半点顾忌没有。
回天都闭关,在圣者眼?皮底下才最为安全。
可萝州现在探墟镜频频给出线索,还出了个天成?的秘境,也确实抽不开身。
真让人头疼。
穆勒又问
他:“‘秋水’拿到了吗?”
“拿到了。”温白榆道:“阴官家那位大师兄也不是个善茬,看在少?主的面子?上,答应了是答应了,但也跟我们要了‘蝶梦’。”
穆勒淡淡地道:“只要对少?主八感有利,给了就给了。”
秋水是阴官家独有之物,关键时候对稳固和保护第八感有奇效,虽说?已经有了双煞果,但为了稳妥起见,能再得到秋水,终归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穆勒双手?负在身后,眯着?眼?睛看床榻上温流光的脸,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他出天都之前,温家圣者和他交谈的一幕。
彼时天都正下暴雨,屋内宁静,熏着?很重的香,这样?的天气,其实温家圣者一直都不太喜欢,那日召他进屋时,竟是难得的好心情。
穆勒跟在这位圣者身边多年?,如外界所?说?,是最忠实的左膀右臂,他一看,便知道是有什么好消息递进来了。
温家圣者朝他招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坐下说?话。
“我刚收到条传信,猜猜,是怎样?的消息。”
穆勒想了会,觉得能叫圣者这样?高兴的,除了另外两家出现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唯有一件了:“难不成?,是流光成?功开启了第二道八感?”
温家圣者笑了下,银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像是深重的雕刻,一笑,岁月痕迹也重:“这是早晚的事。”
“这也是我让你来的目的之一,我想让你去一趟萝州,守守她。”
说?着?,圣者袖袍一动,一道虚无?的消息凝现在穆勒眼?前。
看着?那条消息,穆勒眼?神一凝。
王庭居然对徐家下手?,欲谋禁术了。
这是要干什么。
“还记不记得,当初,其实也有长?老更看好温禾安,觉得她比流光不遑多让,且性格上更适合当掌权者。”温家圣者将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竟是不提徐家,反而提起温禾安:“这两孩子?,都是我悉心教出来的,这么多年?下来,什么性格,我焉能不清楚。”
“虽说?将温禾安带回来是因为她身具千窍之体,可天赋出众的后辈,谁不喜欢?家族怎会不抱期盼?”
最开始,温家圣者确实是抱着?为温流光准备千窍之体的心思对待的温禾安,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和族中对温禾安展现出来的天赋刮目相?看,哪一家不盼着?出几个真正的好苗子??家族中的新鲜血液越多,未来就越繁盛,这样?的道理,谁又不知道?
若是真的只为了温流光。
何必圣者亲自教导,何必给她那样?大的权利,何必真叫她出风头到压过正主。
天都肯定是想有两个能争夺帝位的苗子?。
“她们不亲,仇恨深烈,若说?一个强,一个弱,也能达成?平衡,可偏偏势均力敌,就算定下少?家主之位,也是谁都不会服谁,到时候斗起来,消耗的是家族的实力。”
温家圣者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难得今天竟有如此兴致:“因而当日温禾安开启第八感,我让她选一个防御的,日后,流光攻,她守。她没听?,没听?也就罢了,我当时想,不服输是人之常情,以为她至少?选了个厉害的。”
“拥有第八感前与后,她的气息却并没有增强多少?。”
想当初温流光有了第八感后,气息暴涨,有段空前强劲的时日。
“然而最终令我下定决心的。”温家圣者吐出个惊天秘闻:“是我得知,王庭的两位圣者,寿数将尽,生机无?几。”
穆勒这等岁数的人,一时间?都忍不住紧缩起瞳孔,尤为不敢置信:“什么?!”
如今三家圣者分布,天都三位,王庭三位,巫山四位,王庭若是一下陨落两位圣者,可就只剩一位了。
王庭地位不保,这世道立马就乱了。
温家圣者笑了下:“我原还半信半疑,现在看到王庭开始用禁术了,反而安心了。”
只是可惜。
圣者的寿命,岂是那么容易留的。
她站起来,佝偻的背挺直,望着?窗外瓢泼大雨,道:“王庭只剩一位圣者,巫山守着?妖骸山脉与万里防线,还死等着?帝主的遗旨。天授旨在这几个小辈已经走到九境巅峰时才给出线索,引导,真正要做抉择,也是等他们晋入圣者——至少?是圣者,才能压住我们这群不甘心的‘老鬼’。”
她声音哑下来:“如果在那之前,九州之上,已经结束三家鼎立的局面了呢。”
穆勒霎时口干舌燥。
温家圣者最后拍了下他的肩:“温禾安心软,吃过苦,就总要去做一些无?意义的蠢事,两家开战,千里白骨,她狠不下心,养出她的爪牙,可能会反扑向?家族。”
“所?以,我情愿要一个情绪不那么稳定,但听?话的孩子?。”
“性格不好,等她第八感成?了,可以慢慢引导。”
心若是歪了,怎么掰,都无?济于事。
她拄着?拐杖,朝外走去,同?时给出了最后一道命令:“去了之后,若是遇见另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必再留情了。因为她,家族已经失去了好几位长?老了。”
穆勒看向?因为八感将开而导致反噬,昏迷的温流光,眼?神饱含希冀。
这个孩子?生在了前所?未有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