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道,连温禾安都不知道,这不是他?与?这位只出?现在传闻中的帝嗣第一次接触了,只不过现在是第一次面对面交锋。
江召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手指微拢,不卑不亢与?陆屿然对视,在这一刻用最为严苛的要求审视自己,务使每一个?表情,细节,声?线都冷静,恰到好处,不落下乘:“巫山公子?来晚了。”
商淮当初为了看陆屿然的笑话,是见过江召画像的。
当年画像里的公子?也能称得上温润清秀,他?当时看了许久,也挺能理?解温禾安的,陆屿然相貌太盛,锋芒太过,那大?荤大?素吃多了,想换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尝尝也无可厚非,结果现在乍一看,觉得自己受骗了。
站在江无双身后的男子?一身全黑,肌肤苍白,唇色寡淡,五官倒是没有变化,细看依旧叫人?觉得惊艳,但眼神与?气质都极为阴闷,像大?病初愈,好几个?月不见天日了一样?。
他?有点搞不懂了。
他?们二少主,好这一口啊?
陆屿然没说?话,他?只是往前又走了一步,这一步之?下,气息威压宛如山呼海啸,无声?卷涌起千层,在场十几位九境目光同时一凛,无数八境同时闷哼,而处于气息中心的江召眼神一暗,无声?捏紧了指骨。
他?顶着这千钧的重?量,脊骨几近要被折断,却依旧不曾低眉半分。
天下人?皆说?陆屿然和温禾安乃被迫联姻,他?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连温禾安自己都这样?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几件事,他?险些信以为真?。
若不在乎,这种抑制不住的愤怒算什么呢。探墟镜可是事关天授旨,在江无双和温流光眼里排在首位,其他?任何事都要靠边站,跟这种事相比,丢人?算什么。
陆屿然踏出?了第二步,江无双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眼皮接连跳了两下,朝前一挡,气息同样?全开,他?低声?喝:“陆屿然。”
温流光在一边皱眉。
实际上,她现在只想早入探墟镜一探究竟,昔日温禾安引起的血雨腥风,最好一点都别晃到她眼前来,但在巫山和王庭发生冲突时,她肯定是要站在江无双这边的。
她心里很?烦,但还是踏出?一步,紧拧着眉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陆屿然无视一切,踏出?第三步。
这一下,除了江无双与?温流光,九境都齐齐变色,无声?退远,江召眼瞳颜色变得极其幽深,喉结上下滚动着,拳头捏了再捏,那些堪称屈辱的回忆如沸水般在脑海中炸开,炸得他?头皮都发麻。
曾经他?天生有缺,他?只有七境,他?不堪一击,但现在——
江无双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警告意?味:“江召,你想现在暴露吗?还是觉得你能与?陆屿然硬拼战力。”
江召闭了闭眼,身体里紊乱的灵流偃旗息鼓。
“陆屿然!”
江无双皱眉,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挂不上了,此时百米之?内的气息如飓风碾碎一切,那种程度连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抵御,他?甚至拔剑出?了半鞘,一字一句地警告:“你是想在此地开战吗?”
这么多年,三家的核心苗子?大?多维持着王不见王的准则,从未真?正动过手分过胜负。
陆屿然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圈,眼仁漆黑,声?音冷然:“你要打?”
这是你若不让,那便悉听尊便的意?思。
江无双眼神微凝。
陆屿然拥有帝嗣之?名,巅峰战力一直成迷,但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实力,一旦交手,且是在探墟镜面前,平手还好,若是输了,族里多年造势悉数付诸流水。
商淮见势不对,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冲陆屿然挤眉弄眼,低声?说?:“跟他?们计较什么,先进探墟镜要紧,正事要紧。”
他?眼皮都快暗示得抽筋了,只希望陆屿然能看明白自己眼里的意?思:你跟他?们打什么?!一对二,还是这种时候!!打赢了都要被族里关禁闭啊!真?犯不着。
陆屿然缓然收回视线。
自打温禾安离开巫山,另寻新欢的消息传开后,他?听到江召名字的次数不在少数,可能那时因为有蛊虫压制,他?除了偶然一哂,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再见温禾安,再想到江召,心里就?有点躁。
今天见到真?人?,除了躁,还多了点尖锐的,难以言明的恼意?。
温禾安究竟喜欢他?什么?
她到底长没长眼睛。
她怎么想的?
温禾安现在要顶着张假脸,在小破庭院里就?着热水啃馕饼,江召倒是能高坐上首,好一副小人?得志,受人?追捧的场面。
陆屿然脚步停在原地,没有再近一步,也没有再看江召一眼,须臾,他?稍一颔首,好像真?听进去了几个?字,调转步伐,径直朝探墟镜去了。
一场骤然将至的腥风血雨止于无形之?中。
商淮连同其他?人?一起,缓缓松了口气,然这气还未彻底松下来,就?见狂暴的雷霆笼罩了以江召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的距离,一道雷弧跃动,几乎擦着江无双的脸颊重?击在江召身上。
众人?的心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巫山雷术。
江无双反应极快,徒手拽着雷弧尾端想将它甩下,可为时已?晚。
陆屿然出?手,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就?在他?拽住雷弧的同一时间,江召朝后连退三步,捂着胸膛深深喘了口气,寡白的脸上涌现出?艳红血泽,鲜血几乎抑制不住地从口鼻处涌出?,他?止不住地咳,伸手去抹,接了满手温热黏腻。
见状,江无双拔剑出?鞘,剑鸣声?铮然响彻于天地间,他?看向站在探墟镜前的陆屿然,身上甲胄泛出?滔天灵光:“看来你今日就?没打算和平相处。”
商淮环胸凉凉地接了句:“江无双,你确定要现在拔剑?”
温流光这时候出?声?:“江无双,算了。”
她说?:“探墟镜要紧。”
对温流光来说?,江召受伤,跟她没丁点关系,伤的又不是她温家的人?和面子?,如果不是场合和地点不太对,她甚至很?乐意?观看这出?两虎相争的戏码。
温流光的心思,江无双焉能不知,然而此时此刻,他?只得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
他?面沉如水,看了眼陆屿然,拔剑收手时仍觉晦气。
感觉见鬼了。
平时眼睛长在云顶上,不管附庸还是对手,看都不看
一眼,办完自己的事拔脚就?走的“帝嗣”,今天不知为什么,“疯”得和温流光很?有一脉相承的意?味。
第24章
三人的手同时贴在探墟镜一角, 强横的灵流注入,探墟镜镜面上出现纸张沁了水后呈现出来的波纹状画面,刺目的白芒将?他们包裹, 数十步内光华灿灿, 宛若下了场无有实形的烟花雨。
侍从上来扶江召,声音里压着十足的怒意:“公子。”
江召指骨透白,冷得像冰,他执着手帕将唇边的血面无表情擦干净,盯着帕子上的一片猩红, 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鄙夷, 幸灾乐祸,看?戏的戏谑讥嘲……
江召太熟悉这种视线了, 他从前性格淡, 凡事都不计较,随他们怎么看?, 自己只想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和?温禾安在一起后?,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对别人的说法通通置之不理。
此时此刻,直面这一幕,他却觉得无比刺眼, 刺眼到他眼底止不住升腾起阴戾之气。
江召缓缓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涌上来的仍是深重甜腻的血腥气,他将?染血的帕子紧压在手里, 哑声道?:“我?们先回。”
转身间的一抬眼,却见不远处商淮环胸从上到下打量他, 眼神中倒是不见轻视,只是分外不解。
不解为什?么温禾安竟看?上了他。
江召平静地?与?他对视,带着两三个侍从闪身离开了原地?,回到王庭在蕉城定下的下榻之处。
“公子,我?立刻去唤医师来。”
王庭一掷千金,将?蕉城城南的一座酒楼清了出来,江召的房间在三楼,屋内僻静宽敞,轩窗下种了许多绿植,有几盆金桔喜气洋洋挂了满枝,生趣盎然,可惜江召而今对这些东西连个眼神都不肯给。
“回来。”江召兀自站到屏风前,声音轻得叫人心尖发颤:“请什?么医师,还嫌不够丢人吗?”
侍从看?了看?他,张张嘴,心中又难过起来。
屋里一时陷入死寂。
江召朝他摆手,短声吩咐:“出去。”
侍从替他合上了房门。
眼前的屏风上绣着林莽深处,山水之间,因为绣娘技艺足够精妙,其上花草葳蕤,葱蔚洇润,蛱蝶振翅的细节均栩栩如生,江召却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虎口。
陆屿然随手甩出那一击,不仅震了他的肺腑,还将?他的虎口撕裂,深可见骨。
江召抛开腰牌,从里面找了灵露,洒在伤口上,疼痛感旋即袭来,他只是冷眼看?着,好像五感皆失,此刻漠然注视的,是无关之人的身躯。
他想起刚刚那道?雷击之术。
那一击快到离奇,江无双的动作也不慢,在他挡下一部分攻击的情况下,抵达他身上的力道?依旧可怕,如果他仍是七境,那他当时就已经重伤昏厥,倒地?不起了。
而即便?他现在脱离了七境……
江召垂睫再次看?向自己的掌心,拢了拢手指,想。
九境与?九境之间,差距果真存在,且来得比低境界来得更为直观显著。
因为有江无双遮掩,他的真实境界应当没有暴露,就算是陆屿然本人,也只会觉得江无双替他承受了很?大一部分,不会往下深究。他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要用生命辅佐江无双,要初步接手塘沽计划,要在王庭内部噬人的权力漩涡中保持清醒。
每一件,都让他无比反感厌恶,放在从前,多想一阵都会止不住干呕。
江召眸色渐深,食指带血,拂过屏风上那只振翅的蛱蝶,心绪一沉再沉——温禾安还是没有找到。
每天那么多消息和?画像传到手边,没有一个是她。
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究竟谁带走?了她。
喉咙里钻出抑制不住的痒意,江召扭头咳了两声,又直起身,手指落在屏风上,声音轻得离奇,褪去阴寒之意,低得像叹息似的呓语:“你不是也答应了,可以好好在一起吗。”
江召从小就明了自己的身份,在盘根错节,利益至上的阴暗世?家,一个灵根有缺憾,注定不能达到九境的孩子,生来就是弃子,如果不是和?天都有合作需求,要交换质子展现诚意,他或许早就悄无声息死在云封之滨了。
后?来在天都的生活也没有变好,时有刁难,时遇惊险,但无有性命之忧,总的来说,马马虎虎过得去。
多年经历塑成了他恬淡温和?的性格,没有太强的好胜心,没有物欲上很?高的要求,闲时捧诗听雨,竹林里烹茶待友,遇见温禾安之后?,这种生活仍在继续。
尘世?纷争如洪流当头,温禾安偶尔疲累,会来这里歇歇脚,累得像个冒雨前来避难的小孩。
江召温柔地?接纳她。
她在外手段凌厉,外人评价褒贬不一,可江召知道?她是个心地?柔软的女子,至少在他们那方?僻静悠闲的院子里时是那样。她常捧着热茶靠在躺椅上,腿上搭条小薄毯,笑?吟吟的,说什?么都应好,偶尔有不应的事,也不说话,就慢吞吞抿茶不吭声,半点摆架子的压迫感都没有。
他们的“家”,更像两个人的避难所。
江召知道?这世?上高位之人都是如何对待自己身边风月之事的,连正?儿八经的提及都觉丢人,对待玩物般生杀予夺,全凭喜好的态度,温禾安却不这样。
有时候他去内城找她,见她偶有好友相聚,他们揶揄,打趣,也是试探,他一颗心微悬,担忧地?看?她,却见她只是坐着听他们说话,将?所有调侃话语招盘全收,并不辩驳。
那种态度,像是默认了,也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头一次动心的小公子慌张失措,竭力压制着心里升起来的,叫人眩晕的美?妙悸动。
大抵世?间无人能免俗,所有先踏足情、爱的人都要尝一遭患得患失,自我?怀疑,日渐自卑的滋味,他开始昼夜不分勤勉修炼,但因为生来的缺陷,一直在七境停留,每次尝试突破时如遭凌迟,痛不欲生。
一次被?温禾安看?见了,她蹲下身,抽掉他覆眼的绸缎,看?着他双目淌下的血痕,与?他对视,皱眉:“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她好像在心疼他。
江召当时视力受损,听到这话,仍要竭力睁眼观察她的神情,她皱眉的样子,不认同又有点无可奈何的语气,他心头一顿,即便?知道?她喜欢不贪求的人,也仍是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能不能……我?们好好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不论什?么家族,什?么修为,什?么流言蜚语,他们两个始终在一起,一直。
温禾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她叹息:“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温禾安答应了。
自那之后?,温文尔雅的王庭公子可以为了她赴死。
他在温禾安身边的时间长了,长到传入了王庭的都城内,他父亲的耳里,王庭给他传来密信,提出条件,允诺他权势,地?位,财富,以及修为可以破至八境的可能,温流光再三与?他私下交涉,亦许了无数好处。
江召面不改色地?拒绝了所有东西。
家族,亲缘,修为,他都不要。
他已经有二少主了。
江召变得贪心了,他知道?这犯了温禾安的忌讳,她一开始就将?这点说明白了,可他控制不住。
帝嗣之名,九州皆知,在刚和?温禾安在一起时,江召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他并不在意,也不曾对这位天之骄子有过半分好奇,那样恣意张扬,注定成就大气候的人生,与?他根本打不着干系。
他只想过好眼前的日子。
直到后?面事情发生在眼前,江召才嗡然一懵,他开始在温禾安耳边说起解契之事。她与?陆屿然之间的关系本就名存实亡,天下共知,他们早晚是要解契的,她既然答应和?他好好在一起了,为了他们的以后?,这个结契,也该提上日程了。
温禾安没有答应,她说陆屿然太过危险,她不能为这种事情同他周旋。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温禾安遇事只解释一遍,再亲近的人都不破例,他连着几次要求,她的态度便?蓦的淡了,不常来,也不常回他的消息。
江召被?困在那座院子里,木然无措,觉得自己没错,不肯低头,却又日日都等着她过来,她不来,他就枯坐一整夜,明月般清和?的人迅速消瘦下去。
侍从看?得心疼,每次劝他,他也不听,较劲一样熬着,熬的不是温禾安,而是自己。
他疯了一样去打探关于陆屿然的消息,得知他超然的地?位,生屠百战榜,人人忌惮的实力,除此之外,他性格成谜,交际圈成谜,不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连消息都打听不到。
温禾安依旧没有来。
好像要和?他彻底断掉一样。
去年初秋,江召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五六日,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温禾安正?坐在床前。她脸色也不好,眼下挂着乌青,平时最为灵气的脸那日笑?起来都有些不自然,她招来医师,声音也哑,问他身体该如何调理为好。
他们和?从前一样相处,从前一样说话。
江召却知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在温禾安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去拉她的衣袖,漂亮的眼睛被?药气熏红了,他在挽留她,又是在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问她:“你有考虑过我?们之后?的事吗?”
他问一次,只问这一次。
她说有,他就认了,之后?陆屿然的事,他不问了,也不催了。
温禾安却在原地?站了会,转过头来时,他还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她一向将?情绪藏得很?好,那会眼里却全是深重的,将?人压得无法喘息的深晦疲惫,那好像是一种厌倦了的态度。
她连名带姓唤他,毫不留情地?一字一句道?:“江召,天都绝不会容许王庭质子进门。”
她说完便?走?。
江召生的那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
等他恢复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变得格外沉默,眼神冷酷,他压下了王庭的书信,开始与?温流光接触,他主动联系温禾安,又变回从前那个识趣听话,万事不争的质子。
温禾安忘了那天的事,他也没有再提。
天都不会接纳王庭质子。
如果她失去天都的身份,如果他不再是质子呢。
说白了,就是还是要看?身份,要看?实力,要看?权势,那他就不顾一切去争,去算,去夺。
温流光和?他组了个天衣无缝的局,温流光以为温禾安会全然相信他,只要他配合,立刻就能扳倒温禾安,他只默然听着,心中何其悲哀地?哂笑?,从前满心围着她转时不曾发现的细节,如今又如凌迟的刀剜下来——温禾安看?似好说话,其实对谁都有戒心,他也不例外。
温禾安并不会相信他,她只相信自己。
她唯独允许他进出阵法,因为他实力只有七境,温家家主冲击圣者产生的屏障唯有九境可以破入,他有心无力,就算进去了,也连根汗毛都伤不到闭关的家主,所以在进去之前,他找王庭要了秘法,以大幅度燃烧寿数拔高修为的秘法,将?实力强行提至九境。
他可能活不过三十载。
他将?自己卖给肮脏的,无一日不散发着腥臭,他曾经做梦都想逃离,切断一切关系的王庭了。
温禾安位高权重时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这次名利皆失,跌入泥沼,她无有选择。
门外,侍从小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召的思绪:“公子,外岛的人来了。”
江召又点了点屏风上蝴蝶的翅膀,而后?收手,覆袖,冷声道?:“让他进来。”
身着银甲的男子肃目推门而入,他恭恭敬敬朝江召拱手,未有迟疑寒暄,径直汇报手中事宜:“公子,外岛之事一切准备就绪,傀阵徐家的人已经在山里安置两月有余,这些时日外岛天气正?好,随时可以起傀,而今全听公子一声令下。”
江召在书桌前静立,似在深思。
回到江家后?,他渐渐接手了一些绝密任务,蜘蛛网般复杂,看?似密切相连又毫无头绪,有时候甚至摸不清一些任务到底都在搞什?么,他作为执行者,也只能在接手过程中连蒙带猜窥得一点真相。
就如同这个和?塘沽计划扯上点关系的外岛。
居然在百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江召问:“外岛现在有多少人?”
银甲男子这才欧抬头,露出一张冷毅的国?字脸,他想了想,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徐家来的人有一个九境,五个八境,他们家天赋最好的都在这了,剩下的人都是我?们的,四位九境,十五位八境,七境有五十多位。”
“岛上情况怎么样?”江召颔首,又问:“有无外人察觉?”
“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之人。”那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每年这个时段,都有城内家族组成商队进山,同村民们采买皮子和?药材,这次才过十五,他们就来了。”
“多少人?”
“十五支商队,大概有两百余人,属下排查过,都是寻常商队,没有混杂其他人进来,不足为惧。”
江召敲敲桌面,很?快下了决定:“如今三家齐聚蕉城,我?不想看?到太大的闹局吸引别人视线,先将?这些人从山里驱逐吧。”
下属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江召朝他摆摆手,眼神淡漠地?提醒:“用地?动,记得善后?。”
下属无声颔首,退出门外。
探墟镜前,商淮从天刚亮等到天黑,再到灯火齐明,繁星漫天。
这期间,其他三家的人木头人一样规规整整站在原地?等候。他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有所动作的活人,坐着,又站起来,和?幕一交谈,发现幕一扭扭捏捏的也不敢太搭理他,顿觉无趣,最后?拿着四方?镜把玩。
子夜高天。
探墟镜前站着的三人终于动了,诸位木头人眼前一亮,纷纷抖落肩头的露水迎上去,商淮精神一震,朝陆屿然走?过去,问:“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陆屿然稍一点头,将?腰间云纹腰牌取下丢给身侧同样翘首以盼的幕一,声音带着点种久未说话,骤然开口的微哑:“去下令调集巫山所属,让他们在萝州州城等候命令。”
“还有,我?要见萝州城城主赵巍。”
第25章
商淮意识到事态可能和想象中有出入, 他收起四方镜,不动?声色瞥向天都与王庭那边的动?静,发现那两边也是?乱糟糟一团, 于是?压低声音问:“看到什么了?”
陆屿然垂落的衣袖被夜里狂风吹得?向上翻卷, 他脚步朝前不停,吐出两个冷冽的字眼:“溺海。”
巫山在蕉城的下榻之处是?城中?一座酒楼。
如果说王庭出行清空酒楼是糜烂成风,故做排场,巫山则更夸张,此时连门前都围着穿甲执戟的守卫, 用商淮从前的话来说,就是巫山里的人跟患了病似的,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喜欢跟外界接触, 走到哪里都弄得神秘兮兮。
陆屿然率先跨过?门槛, 身后商淮与一众长老?执事跟着,十几双眼睛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皱皱眉, 三?言两句捡着探墟镜里的情况说了。
探墟镜并不如往常似的单独给提示,实际上, 他们三?人同时看到了“溺海”两个字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得?知这一情况, 在场漫开窃窃私语,有长老?已?经打开了四方镜,即刻传信回了本家。
商淮抓着四方镜翻来覆去地把?玩, 跟着皱眉,他看了看陆屿然的脸色, 有点?不确定地道:“溺海……指的是?什?么??”
溺海这个词,在九州太特殊了。
只要一提起,就一定会有人想到千年前的妖骸之乱,溺海里埋的东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在门派世家间并不是?秘密,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建址都避着溺海走。
九州被两条溺海一分为四,那两条溺海主支十分稳定,从未出过?动?乱,于是?王庭,巫山与天都各占一块,唯独还剩个拥有着溺海分支的归墟无?人问津,无?
人称雄,处于十分尴尬的位置。
而今溺海这个词出现在帝位争夺中?,三?家一时之间都做不了决定,他们都有脑子,那个位置谁都想争是?不假,但作为昔日跟随帝主亲身参与了那一战的家族,他们更不敢让昔日劫难重演一回。
事情有点?难办。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商淮兀自想了想,还没想出个好的方法?来,就见门外有个巫山术士快步走近,抱拳肃声道:“公子,萝州城城主答应见面了,不过?属下去的时候,同时遇到了王庭和?天都的人。”
陆屿然颔首,并不觉得?意外,他起身朝外走,身形才动?,又想到什?么?,回头拿上了自己的四方镜。
商淮若有所思,问:“你见赵巍做什?么??”
陆屿然依旧是?话不超过?三?句的德行:“谈谈条件。”
陆屿然只带了商淮和?幕一去萝州城主府,城主府今夜灯壁辉煌,从上到下齐齐戒严,无?数身着甲胄的亲兵正陆续赶来,将?城主府围得?和?铁桶一样,大有一种和?谈不拢就直接血拼到底的意思。
幕一看得?直皱眉头,他没商淮的胆子,不敢和?陆屿然搭话,此时只得?在商淮耳边表达自己的疑惑:“这个赵巍什?么?来头?他难不成觉得?自己这点?兵能抗衡三?家?”
他神色十分丰富:“听?说他本人只有八境。”
不说别的,就三?家现在齐聚蕉城的九境,随便拎一个出来,今夜就能血洗城主府,这点?兵当真不够看的。
很快,幕一的疑问就得?到了回复,只见城主府内,温流光身边的一位执事被人好声好气请了出来,赵巍则在里面扮红脸,声音里余怒未消:“天都若真有能耐,不若今夜就血洗城主府。帝主生前最是?宽和?仁善,今日也叫天授旨和?他残留的意识看看,如今意在帝位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位天都执事脸上的怒意戛然而止,他被身边的人拉了拉,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回去了。
见状,商淮对幕一道:“看看诺,有这一句话传扬出去,短时间内没人敢动?他。”
毕竟谁也拿不准,天授旨是?不是?真在看着他们的表现决定择谁为主,哪怕无?所顾忌如温流光,出手前也得?掂量掂量。
陆屿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场,连眼皮都未掀一下,他解下鹤氅交给画仙,言简意赅:“去通报。”
赵巍第一次见传闻中?的帝嗣。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他昔日特意调查过?陆屿然,此时一边亲自迎出来,一边忍不住细致地观察他,那观察中?带着点?轻微的审视意味,嘴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不见方才对付天都使臣时的暴躁:“见过?帝嗣。”
“请起。”
赵巍人到中?年,身材较为圆润,鼻头红肿凸起,两只眼睛看人时总是?习惯性?地眯起,透出种略显滑稽的和?善,实在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搓了搓手,在陆屿然开口前道:“帝嗣驾临之前,天都少主也派人来说过?溺海的事,若是?帝嗣也打着想接管萝州的主意,就不必开这个口了。”
“如今三?家争权,萝州无?意卷入任何纷争,城中?好不容易发展至今,百姓生存不易,才有起色,不该沦为权斗的牺牲品。”
赵巍说话时,陆屿然静静地看着他,瞳仁深邃,赵巍说着说着,就在这种目光中?稍低了声音,神情严肃起来:“需要的时候,三?家争取萝州,不需要了,便随意丢弃践踏,视人命为草芥——”